箱子里的冷气化为白色水雾四溢开来，迷了宁纤歌眼睛，白色水雾逐渐散开，方才窥见箱子之中躺着一人。


    水雾笼罩中隐约可见那人模样，他身量很高，长相极其俊美，雪肤银发，面若刀裁，即便此时双目轻阖，一动不动，浑身清冷高贵的寒气随着冰凉的水雾一起扑面而来。


    正是天玄尊者的样子。


    天玄尊者借宁纤歌双眼看到这一幕，惊讶道：“这是本座的人偶？！”


    宁纤歌得意心道：“师祖，怎么样，我这个弟子可未曾忘记你的好，心里头一直是想着你的。”


    天玄尊者一直在宁纤歌体内，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自己都再清楚不过，却不知道她何时向光华宗求了一个自己样子的人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宁纤歌道：“四年前我从你送的书籍里知道，修仙界炼器宗门可制作人偶用于战斗和服务，心里便一直有一个想法。救下谷雨后，她问我有什么愿望，我想到师祖你魂魄被我身体所缚，没有一点自由，于是向她求了一个同你样貌一样的人偶。这些年不知道情况如何，便一直没有同你讲。”


    她心声微弱地笑了一下，“师祖，有了身体，你我便能并肩站在一处了，你也不必再被缚着，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天玄尊者听了这段话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在淬血红莲里待了千年，哪里也去不了，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要问是否寂寞，比起生前的人潮簇拥确实安静了许多，许是悟出浮华轻薄如烟，又许是他天生适应能力强，孤独的千年习惯着习惯着也就忍下来了。


    直到宁纤歌出现。


    她吵得人脑仁疼，狗腿又谄媚，偏偏自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让她越来越蹬鼻子上脸，没大没小。而他适应能力确实强大，这样聒噪的弟子居然也能逐渐习惯。


    四年前兴许还会尝试离开她的身体，但是后来也就放弃了。


    天玄尊者没想到，宁纤歌却一直记挂着此事。


    离开她的身体去做想做的事情？天玄尊者并没有什么想做事情，他没有重新踏足世间的野心，也没有什么未尽的夙愿，还存在世间，也不过是因为一个心中的芥蒂。


    相比起来，同她并肩站在一起倒让他生出一点


    见天玄尊者半晌没有回答，宁纤歌心中笑道：“怎么师祖，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吗？”


    天玄尊者终于开了口，仍旧是那个又冰冷又孤傲的语气，“这有什么感动的。”


    宁纤歌没想到马屁拍空，撇了撇嘴。


    却听师祖继续道：“有了身体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从你在心里吵闹变成在耳边吵闹罢了，一样的聒噪。”


    闻言，宁纤歌撇下去的嘴角逐渐翘起来，她抿了抿唇，方才压住笑意，揶揄道：“师祖这话我能不能理解成，就算有了身体，还要同我厮混在一块。”


    天玄尊者轻啧了一声，不屑道：“什么厮混，没有本座在旁，你能活得了几日？”


    “是是是，”宁纤歌笑嘻嘻道：“弟子可是离不开师祖，弟子要同师祖一辈子都在一起。”


    眼看宁纤歌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不知羞，张琼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私语，“宁门主可是有什么不满意？”


    张琼见宁纤歌自从打开人偶盖子之后就一动不动，其间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还以为她对人偶有不满之处。


    宁纤歌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与师祖交流太过入神，差点丧失表情管理，赶紧调动自己脸上的每一条肌肉拉住笑意，又装出一副深沉的表情。


    她摇摇头，“没，只是见到师祖样貌，联想到门派这些年的坎坷经历，不禁心生万般感慨。”说罢，她长叹一口气。


    张琼想到星云门灭门惨状，自己又联同三大名门欺负人家，不免心中更加愧疚，三人顿时无言。


    箱中水雾大部分已经溢出，宁纤歌伏在箱子上伸出手摸了一把人偶的脸，人偶周身还覆盖有霜冻，触之冰凉，她点评道：“除了没有体温，确实同真人一样。”


    然后手指往下，轻轻勾起人偶衣服的领口往里看了一眼，衣服遮掩下是坚实的胸肌，起伏的沟壑一路延伸进衣服深处。她心想，平时看师祖灵体没什么感觉，实体放面前才发现这老头着实乃人间绝色。


    “你干什么。”天玄尊者声音夹杂着怒气。


    “这有什么，验验货。”宁纤歌起身对张琼随意道：“衣服下面我就不验了，没缺什么器官吧。”


    “宁、纤、歌！”天玄尊者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念出她的名字。


    张琼作为修器道之人并不避讳这些，“自然，还是之前那句话，外形是与常人一样的。”


    宁纤歌对于师祖光打雷不下雨的生气方式已经习惯了，点了点头，“那么认主吧。”


    这也是宁纤歌最为担心的部分，按道理天玄尊者魂魄缺少容器，人偶可以与之适配，但是没有试过，谁也说不上确定能行，但是如今只能先试试再说。


    “师祖，来了。”宁纤歌心中喊道。


    说罢以手快速结印，于手指尖处凝出一抹灵光，这是用于启动人偶的灵力，将其注入人偶便会激活它的神志。宁纤歌手指一转，对着箱中人偶的额心点去。


    同时人偶周身没有化开的寒气被灵力所激，猛地蒸腾化作水雾炸开，朝着周围三人迎面冲去，张琼和谷雨以袖遮挡。趁着水雾掩盖，天玄尊者灵体自宁纤歌体内凝出，快速落入下方人偶身上。


    宁纤歌感觉到一股早就习惯的连接感似乎被扯断了，心中突然一空，仿佛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水汽散尽，宁纤歌才从那种奇怪的空虚中回神，低头去看人偶。


    张琼和谷雨围了过来观察人偶激活情况，他们此时若是留意宁纤歌，会发现她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紧张，一双眼紧紧注视着地上人偶的脸。


    人偶身上的冷霜已经全部气化，皮肤和嘴唇的色泽显现出来，好似一个陷入沉睡的活人。宁纤歌心中祈祷，师祖魂魄能与之匹配。


    不过几息，人偶长睫微颤。


    随后，他睁开一双寒光流转的眼！


    “啪！”他骨节分明而纤长的手一把抓在箱边，支撑着身体缓缓站起，银色长发披散，松垮的衣服随着动作散开露出胸口坚实的肌肉。站定后，他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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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颈椎发出“咔咔”的脆响。


    这情况与平常启动后的人偶完全不同。而张琼见到人偶不同以往的行动方式，一把护住谷雨往后退了几步。宁纤歌也是惊疑不定，紧紧盯着对方。


    待到人偶一系列动作结束，他扭头看向旁边三人，眼神锁定其中的宁纤歌身上。


    “嘭！”不见人偶有所动作，箱子突然开裂，木片猛然炸开倒在地面！


    他抬起没有穿鞋的脚，长腿一迈，跨过地上的木片走了出来，站定在宁纤歌面前。


    他携带着十足的压迫力，垂着长睫看着宁纤歌，冷冽的眼神意味不明。曾经他也总是这样看她，但是对比虚无的灵体，天玄尊者的人偶压迫力更强，那眼神仿佛犹如实质，让宁纤歌呼吸不过来。


    张琼在旁小声道：“宁门主，快离开，人偶可能失败了！”说着她身上灵力浮动，就要动手清理。


    宁纤歌不知道现在究竟是师祖还是人偶，低声道：“师祖，你要扮演人偶，得认主啊！”


    张琼还未出手，宁纤歌面前的人偶突然膝盖一弯，单膝跪地，他仰起头，眼神寒气森森瞪着宁纤歌，以低沉嗓音勉强发出从未说过的词语，“主人。”


    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宁纤歌心有余悸，故作轻松道：“这不很成功嘛。”


    ……


    宁纤歌同张琼走出会客厅时已经是下午了，两人你来我往又客气了几句。


    来时，宁纤歌一人以晚辈的身份低姿态踏入这门，出来时，张琼和谷雨都抱着十二万分的感激和歉疚一路相送，而她身后还跟着刚刚获得身体的天玄尊者。


    天玄尊者收敛着怒气，冷着一张脸。宁纤歌怕被对方看出来这个人偶的古怪，就连谷雨想送她出去也被她婉拒了。


    谷雨只当她因光华宗的不义之举生气，又是羞愧又是伤心，一副弦然欲泣的模样。


    可惜宁纤歌注意力全在师祖身上，正欲转身离开，“宁门主！”突然张琼喊了一声，她足尖一顿，回眸望去。


    张琼快步而来，在宁纤歌耳边耳语了几句，宁纤歌随着她的话语目光一凛。


    张琼说罢便重又退后到了原位，对着宁纤歌拱了拱手，其中一切自在不言中。


    宁纤歌脸上神色变幻莫测，最终仍是带着人偶踏剑而起，临风回首时，她朝张琼郑重一揖，再无多言，两人一剑倏然发动，如长虹贯日急射而出，转瞬已没入云海深处。


    ……


    两人一剑行出天华宗大阵，宁纤歌突然感到身后一热，自己被天玄尊者拦腰扣在了胸膛。


    “站稳。”随着耳边一道低声，脚下长剑形态的明心镜突然改变形状，猛然张开化为长舟，将宁纤歌和天玄尊者包裹入船舱。速度猛然加快，竟然是变成天玄尊者以灵力操控！


    宁纤歌倒在师祖怀里，背后热热的，不知怎的心里发慌，赶紧手忙脚乱爬起来。


    船舱低矮，她爬起来也只能跪坐着，刚稳住身形，她的下巴被天玄尊者一把捏住了。“跑什么，这会怎么不颐指气使了，嗯？我的主人。”


    完蛋。


    宁纤歌心道，忘记了太久，这个师祖，心眼超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