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羡雀鸟

作品:《流民她青史留名

    “现下人跑了,已经无从问起,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彭青梧拧眉,那些心怀报复之心的越诏人,也是他们彭氏不得不防的隐患。


    蒋峰毅也知如今别无他法,只能先搁置一边,转而兴致盎然地打听:“听说那蛇王是你们三人合力所杀?实在是关键,蛇王一死,我们那边的那些毒蛇顿时都萎靡下来,没费多少功夫就清理完了。”


    彭青梧本是出身武学世家,倒是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他蒋峰毅手下的一个书生一个女医,竟还都有这样的本事和胆色。


    江离笑道:“祸到临头,不得不求一线生机罢了。”


    彭青梧找准机会剖白:“还好姜娘子及时替我处理伤口。我翻了典籍,昨日咬伤我的应是蛇后。蛇后主繁衍,虽毒性不如蛇王,但也比普通蛇强上不少。若是没有姜娘子,还不知我在蛇后蛇王两重攻击下,今日能否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姜鹤羽轻笑一声:“不必客气,都是相互的,你也帮了我们。”这倒是实话,但能多救一条命,她当然也愿意多救一条。


    进展实在快到超乎彭青梧的想象,姜娘子今日不仅主动和他搭话,还冲他笑得这么温柔,他感觉脚底都快要飘起来了。


    年少慕艾,心思总是掩不住。


    蒋校尉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选择闭嘴。


    从私心而言,他并不想这一对儿成事。毕竟姜鹤羽的能力实在很强,若是嫁到建州,他便失去一大助力,更有甚者,以江离对他妹子的看重,极有可能也会跟着留在建州,那他蒋峰毅岂不是亏到姥姥家。


    然而,彭青梧此人确是良配,且建州富庶温暖,哪像戎州贫瘠苦寒。他实在想不出能拿出什么有用的筹码,留下这两位到哪里都能闪闪发光的金子下属。


    彭青梧趁热打铁,迫不及待地邀功:“这次有蒋校尉带着诸位戎州将士的帮助,特别是姜娘子研制的蛇药和带来的消息,为我们建州军民避免了一场未知的祸事。祖父闻此,已将此事事无巨细地写了请功折子给圣人,想必不日便有圣裁。”


    姜鹤羽面色一顿,轻轻皱眉:“那消息……不是我得来的啊。你们当日也看见了,我只是转达了绿萼的话。”


    彭青梧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绿萼是那日摔下山来的那个流民,听说还是个奴婢。他词穷半晌,道:“呃……若是没有你之前在崖下救她,她也没机会发现那些贼人,所以也差不多。”


    “你……”姜鹤羽觉得这话隐藏的含义让她不适,正欲开口,却被江离握住手腕。


    他不着痕迹地摇摇头,食指轻点着她的手背安抚。


    姜鹤羽闭上嘴,不再说话。


    彭青梧这下也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是惹姜鹤羽生气了。


    他无措地抠动腰间护甲上的鳞片,不知错从何起,请功折子上总不能写一个奴婢吧?


    姜鹤羽也在这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不合时宜,这是封建王朝,不是二十二世纪。


    她只能压下心中烦闷,重新露出笑意,有礼有节道:“有劳彭校尉挂心,待明日出了山,我与阿兄在建州府城中设宴,筵请彭校尉以示感谢,不知校尉可否赏脸一叙?”


    彭青梧松了口气,心道女郎们果然都是如此,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好,当然好。”要是没有姜离那个搅事精就更好了。


    他面上也再次浮现笑意,并未将方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如此,那便明日再见。”闲话叙完,彭青梧翻身上马,看着姜鹤羽的眼神颇有些依依不舍。只是军中还有一堆事务要他去处理,而且,他也没有合适的借口总跟在戎州军的队伍里。


    “校尉慢走。”姜鹤羽应了一声。


    彭青梧总觉得有什么和之前不一样了,可姜鹤羽一直以来对他都是这种淡淡的态度,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应当是想多了吧,他摇摇头,朝眼前人疏朗一笑,策马离去。


    蒋校尉也低声同江离交代几句,回了最前方去领队。


    江离看着姜鹤羽在他们离开后倏然淡下来的面孔,心中酸涩:“阿羽,你若是不喜欢,不必学这些应酬话,我来就好。”


    姜鹤羽扯唇一笑:“总要学会的。官场并不如我想的那么简单,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要舍下另一些东西。我总不能因为不喜,就一直躲在你身后装聋作哑。”


    江离就知她会这样想,却又见不得她难受。他的阿羽,总是有很多想法,不会甘愿永居人下,却也不想无视不合理的规则压迫。


    “绿萼是官奴,没有朝廷大赦,她无法摆脱这层枷锁。”江离宽慰她,“不过,若是你这次能得到足够多的赏金,便能将她买下,陪伴你左右。”


    姜鹤羽闻言,心中烦闷顿时消散不少。


    这样说来,就算这次的赏金不够,但应当也能覆盖一大部分。剩下的她再一路上想办法多挣一些,总能在到戎州前,将绿萼买下来。


    江离见她不再苦思,心情也跟着松快下来。


    他慢行两步,想到蒋校尉的交代,脚步一顿,面色有些凝重:“还有个消息要传达,阿羽同我一路过去?”


    一只麻雀落在囚车上,啄着垂放在围栏上的一截手指。


    廖平蓬头垢面地蜷缩在角落,一双呆滞的眼一眨不眨,仍由麻雀在他手上留下一滩灰绿色的粪便。


    看到江离走近,他木然的脸上多出几分厌恶和恐惧,索性翻个身背对他。


    江离缓缓开口:“昨日校尉带人剿蛇,在那些异族人的老巢里,发现了一具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尸。看腐烂情况,已经死去好些时日了。”


    死尸一般躺着的廖平突然坐起身来,带着镣铐的双手握住囚车围栏,发出金属特有的冰冷脆响。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江离:“说下去。”


    江离垂眸,避开他的视线,道:“她腰间的带扣,跟你的一样。”


    心中最后的希冀被打破,廖平跌坐回囚车,面容霎时灰败如行尸走肉。


    可笑,可笑啊,他竟真的相信只要听话,那些畜生就会留她一命。


    这可笑的一生。


    廖平仰躺着,一碧如洗的天空中,那只灰扑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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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雀振翅高飞。他口中诡异地搅动几下,脖颈往后一仰,有什么东西被咽了下去。


    江离伸手欲拦,却为时已晚。


    “姜典书,大夫若是想死……有的是办法。”他挑衅般地扯唇一笑,七窍汩汩冒出黑血,将最后的目光停留在姜鹤羽身上。毒药发作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看不清脸,就更像了。


    “囡囡,别怕,阿耶来了……”


    *


    “姜医工,你托我照看的小娘子已经醒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一道兴致勃勃的声音打破姜鹤羽二人回程路上的沉默。她侧过头,看到不远处,张琮阳正跟在张医正身后,朝她笑得温柔。


    姜鹤羽拱拱手,感激道:“多谢小张医工上心,以后有事忙不过来尽管来寻我。”


    张琮阳挠挠头,腼腆一笑:“好、好的。”


    江离朝二人拱手道别,一夹马腹,带着归心似箭的姜鹤羽快速离去。


    张琮阳勾着头,不时悄悄回首瞥一眼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琮阳,收起你的心思!”张医正注意到他偷偷摸摸的动作,眉头紧皱,“你还看不明白形势?你哪点比得上建州彭氏的子孙?更何况,你已经成过一次婚了,姜鹤羽不是你能肖想的……”


    “叔叔!”张琮阳急切打断他的话,脸色涨红,半晌,又嗫嚅道,“我知道,我之前就是……想试试而已。”


    想试试,却又畏畏缩缩踌躇不前,到如今错过时机又来后悔,真是无可救药!


    张元礼暗骂一句,连连摇头。唉,再恨铁不成钢又能如何?毕竟是他唯一的侄儿,除了耐心教导,别无他法。


    绿萼半躺在牛车上,眼巴巴地等了许久,总算看到不远处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激动地想要爬起来,却不慎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姜鹤羽走上前,冷下脸:“再乱动别指望我给你重新包扎。”


    “姜大夫。”绿萼缩缩脑袋,十分乖巧地躺好,“奴婢下次不会了。”


    “你在别人面前自称什么都行,我管不着。在我面前别奴婢奴婢的,听着烦。”


    “好、好的。”


    绿萼注意到姜鹤羽手背上涂着药膏的伤口,面露愧色:“都怪奴……我醒得太晚了,若是早点醒来,指认那贼人发现我的地方,就能早点找到他们的窝点,您和姜郎君也就不会受伤了。”


    “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江离走过来,见姜鹤羽木在原地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替她说道,“阿羽一直很担心你。”


    绿萼闻言,眼眶又是一红。


    姜鹤羽受不了这种磨磨唧唧的煽情场面,将方才备好的竹筒递过去,交代道:“吃完午食后,将这里面的药水喝了。你的位置是我和阿兄腾出来的,还付了额外的租金,往后几日就安心待在牛车里,不用听别人胡言乱语。”


    她瞟了一眼状似无意实则偷听的陈、郑二位典书,给他们暗敲了记警钟。


    “阿羽,上来吧。”骑着马慢慢在一旁踱步的江离有些吃味,“尽快赶路,明日便能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