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阵转动，顷刻间结界内已成一处熔炉，灼热的气息席卷而来，先是脚底，再是手臂，阵阵灼烧的痛感传来，眼前景象模糊，南阿蛮开始看不清了。


    谢真一边与法阵抗衡，一边分神观察南阿蛮的情况，抽出半数巫力护住她。源源不断的巫力包裹住她是，那股炙烤的感觉散去，转而是阵阵温柔的抚摸，巫力游遍她身上各处，渐渐抚平她的疼痛和不安。


    慕容兰的狂笑响彻耳边，谢真危险地眯起眼，他看过雪月园的春秋冬夏，昔年种种从未忘却，伶仃半生，这是第一次，他心中有了渴望的东西。


    渴望活着，渴望守护，渴望报仇。


    他收回与法阵纠缠的巫力，双手合十，嘴中念着古老的真言，合眼的最后一刻看向南阿蛮的方向。


    苍溪见着情况，脸色大变，脚下踉跄两步，“小兔崽子你......。”


    话未说完，空中刹时间乌云密布，黑云压城，雪月园顶上的一方天地黑云翻滚，阵阵雷光在云中翻腾，发出“滋滋”的危险声音。


    谢真盘地而坐，短短时间内已经将那段真言念完三次，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盘桓在天空的雷电以雷霆之势落下，其势不可挡，似要将一切催折湮灭。


    “谢真！老子教你的请神你就是这么用的？”


    “请神”并非请神上身，而是借用真神力量。巫族与天地沟通，真神飞升之后留给族人秘术其中一项便是请神。巫族人以自身巫力为媒介，上达天听，借助真神的力量渡过眼前难关。


    可这说到底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轻则巫力尽散，重则一命呜呼。


    请神时苍溪进不了谢真的身，只能在一旁怒吼。


    谢真双眼紧闭，也不知他现在能不能听到苍溪的骂声，雷电已降，一切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先是一道，然后是五道、百道，最后是数不清的雷，接二连三地打在结界上。那道守护巫族祭坛的古老结界在承受了这么强大的冲击之后终于出现裂痕。


    慕容兰原本胜券在握的神情忽变，脚下步伐紊乱，张着双手看着面前的一切，脸上傲慢的神情终于崩坏。


    “不可以，不能这样，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慕容兄妹从未提过请神的术法，她在巫族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


    疯不过两秒，慕容兰又强撑着自我安慰道：“邪术，花里胡哨的邪术，你以为我会怕你？不可能，小畜生，我才不怕你。”


    疯疯癫癫的话语湮没在雷电的狂轰乱炸中，慕容兰惊慌地看着这一切。


    结界中的谢真额上青筋暴出，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眼角、耳朵、嘴角都渗出鲜血。他此前将半数巫力分走护住南阿蛮，现在又强行请神，根本就是在玩命。


    南阿蛮此刻稍微恢复点意识，瞧着眼前这景象，她刚才短暂失力，但还是能听能想，现在亲眼看到这一切，当即就猜到了谢真肯定又在用什么疯狂的手段，于是猛地一个翻身爬向谢真。


    “南丫头别......”


    苍溪阻止的话乍然停止，按照常理来说靠近请神的人会遭遇反噬，可南阿蛮没有，她轻轻松松地碰到了谢真，毫不犹豫地保护他的手臂，将他合十的双手掰开。


    几乎同一时间，谢真眼睛倏地睁开，瞳孔是原本的黑色，也不是南阿蛮几次见到的金色，而是一片血色，双瞳极尽淡漠，让人望而生畏。


    下一秒，谢真往后一扬，吐出一口血，散出的血沫在空中散开，最后脏污了谢真的脸。


    劈下的雷乍然停止，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乌云也渐渐散去，还回天空原本的白净。


    南阿蛮被这场景吓到，急忙抱住谢真，焦急地询问他有没有事？


    苍溪跑来她一起扶起谢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多亏了南丫头你及时打断，不然这臭小子凶多吉少，这种同归于尽的手段都想得出来，老子想想心里就一股气。”


    南阿蛮身上的巫力重新回到谢真身上，他缓缓睁开眼，喘息两秒，慢慢站直了身子，伸手擦去眼角和嘴边的血迹。


    “无事。”


    话是对他俩说，可眼神却盯着上方已经破损的结界。


    苍溪现在恨不得把这兔崽子狂揍一顿，可看到他现在不死不活的样子又下不去手。


    慕容兰见一切消散，还未来得及高兴一场，下一刻祭坛的结界就彻底破碎。


    慕容兰彻底僵在原地。


    不止慕容兰，结界里的三人也是一愣。


    南阿蛮瞪大眼睛，“这就破了？”


    身旁的谢真身上散出冷意，目光看向一个地方，南阿蛮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又倒吸一口冷气。


    谢翊趴在地面，面色痛苦，手里是从地上随便捡的断木，五指还在死死地捏着。


    在谢翊的身下是祭坛法阵的边缘，他用自己的身体破坏了法阵的完整，这才让法阵暂时失效。


    可这也要忍受极大的痛苦，他趁着慕容兰的注意力在结界上时慢慢爬到了这里，手中的断木是为了防止忍受不了剧痛叫出声的。


    见结界消散，法阵停止，谢翊松了一口气，缓缓张开掌心，里面静静躺着一个不再染上血迹和灰尘的白瓷瓶。


    是解除坐忘蛊的解药，原本在苍溪手中，却因为法阵击落在地，又被谢翊在爬行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地捡起。


    他只想知道真相，想知道他到底忘了什么。


    看见解药，慕容兰彻底失去理智。


    她无论如何也不想相信，竟然是这个男人破坏了一切。


    “是你？！”


    “竟然是你！你怎么可以！！”


    慕容兰咬牙切齿，冲上前想拎起谢翊，她疯狂地叫嚣着，理智全无，控诉谢翊对她的不公和残忍。


    谢翊是她赢过慕容仙的代表，是她人生的战利品，更是富贵荣华的象征。可在这一刻，什么都不是了。


    她知道没了阵法再无赢过谢真的可能，她杀不了谢真了。这一刻她决定，她要杀了谢翊，与谢翊同归于尽。


    可她刚挪动到谢翊面前，便硬生生顿在原地，一滴血砸在她的绣鞋上，然后又是一滴，接着是大量的血水从她身体里流出，氤满好大一块地方。


    谢真带着所有的仇怨刺穿了她的身体，刺穿她的那把剑钉在身后的柱子上。谢翊也在同时砸碎了瓷瓶，举起手中的断木一下一下敲打着，将母蛊砸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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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稀烂。


    母蛊死亡，坐忘蛊失效，谢翊四肢百骸有东西乱窜，最后停留在胃部，胃里一阵翻涌，谢翊干呕几下，呕出一只小小的子蛊，在吐出的片刻化作青烟消散。


    一瞬间，记忆回流，人生推倒重来，从前脑中模糊的面孔逐渐清晰，爱人的音容笑貌重回脑海。


    这辈子的记忆太多太乱，他捋得头痛。


    “你若对我无欺无瞒，便留在我身边吧。”


    “就叫谢真吧。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夫君......”


    ......


    数不清的话在他脑中响起，带着独属于慕容仙的嗓音。


    数不清的记忆中，最后停留在谢翊脑中的，是荡荡山脚下的小木屋外，他刺向慕容仙的一剑。


    “不.....不要。”谢翊趴在地面，痛呼嚎叫，以头抢地，不断地说着不要。


    荒唐又残忍。


    谢真几人从法阵中走出，走到仅剩一口气的慕容兰身边，抬起手引火咒显现。


    “你从我母亲的引火咒下逃脱过一次，试试看，这次你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话音刚落，慕容兰身上燃气熊熊火焰，尖叫声不绝于耳，她张开双臂，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巫术天赋异禀，巫族全族都死在我的手里，我是大靖的皇后，我没有输，我赢了一辈子。”


    无论她如何嘶吼，谢真都只冷眼看着。


    他要亲眼看着这个人化为灰烬。


    慕容兰张开双手，不管不顾地扑向谢真身边的南阿蛮，她在这时候垂死挣扎，还想带走谢真身边一个重要的人。


    没等南阿蛮将她踹飞，谢翊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从地面抓住慕容兰的双脚，忍受被火灼烧的痛楚，用尽全身力气拽倒慕容兰，拖着她爬进了法阵中。


    身体离开法阵边缘没入阵中的一瞬，法阵重新启动。


    “不要......。”南阿蛮出声阻止，唤不回决绝的谢翊。


    谢真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的那个人，手微微抬起，可最终还是缓缓放下。


    谢翊所过之处皆留下一处血痕，口中不断吐血，拖着慕容兰的手已经被烧焦，一言不发地爬向阵眼。


    慕容兰已经从一开始的嘶吼尖叫咒骂变成狂笑，她喊着：“我不亏，我和你谢翊共赴黄泉，我能留下三魂七魄，可慕容仙却是死得透透的，天上人间，再也没有她的痕迹哈哈哈哈哈哈，我一点也不亏哈哈哈哈哈哈哈。”


    终于爬到阵眼中心，谢翊撒开手，转而坐起，任由法阵将他吞噬。


    隔着结界，他看向谢真，他的儿子。


    “二十一年前，我没有挣脱过……如今，我挣脱了。”他脸上露出怅然的笑，之后又十分痛苦地看着谢真，愧疚中带着属于慈父的爱。


    “之衍，为父......”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谢翊一口气没上来，法阵中的大火将他彻底吞噬，带着慕容兰一同死在祭坛中


    这对大靖的皇帝皇后，一同死在了巫族祭坛的法阵中。


    远处传来撕心的哭声，南阿蛮沉重地看去，是匆匆赶来的谢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