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牧云被问得一愣，他连剧本都没看全，只重点看了自己试镜的配角戏份，哪里知道女主角身上有什么特质。


    他干笑两声，摆摆手：“李老师误会了，我没有这么想。只是女主角杨花不是个农村姑娘吗？曲祈这细皮嫩肉的……”


    “所以韩老师觉得，演员没有塑造角色的能力，只能演完全贴合角色外形的角色吗？”


    韩牧云被江叙白问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连站在他旁边的许眠眠都感受到了冒犯。她今天也是来试镜女主角杨花的，照韩牧云的说法，她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一点苦，更加不贴合杨花这个角色。


    这个问题怎么答都容易得罪人，韩牧云只能就此作罢。


    “是我考虑不周了，不好意思。曲祈跟我合作过，直到我没有坏心思，只是随口的一句而已，对吗？”


    曲祈在一旁看热闹呢，突然被韩牧云点名，呲着的大牙都没来得及收回。


    “啊？别问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这个韩牧云，怎么总觉得长得那么眼熟呢？像是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曲祈不由多看了两眼，一旁的江叙白留意到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王导是圈内赫赫有名的大导演，早年出道的时候凭借一部悬疑片一举夺得最佳新锐导演。又接着拍摄了两部犯罪片，同样获奖无数，一时之间，可以说是风光无两，


    原以为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却不想这名英雄很快便“江郎才尽”了。


    拍的电影口碑一部比一部烂不说，票房更是扑得吓人。


    投资商都被他亏怕了，所以《野草漫过》这个项目一直被搁置，直到被闫蕊看中，才提上日程。


    韩牧云本来也看不上这个项目，更别提让他出演一个三番开外的小配角。但是流量明星外人说起来风光，其实根本摸不到电影圈，这对他来说是一个破圈的好机会。


    候场的走廊上，多得是在圈内沉浮多年，不再具有知名度的演员。唯独他们这个角落，是如今流量最大的几个明星之一，再加上几人说话时夹枪带棒的，更加引人注目了。


    曲祈这么不给自己面子，韩牧云有些恼怒，他向前一步，正要指责，突然曲祈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


    工作人员走出房门，打破了走廊上剑拔弩张的气氛。


    “下一组试镜，许眠眠、韩牧云、曲祈、李洵舟。”


    没想到她们四个人竟然被安排在同一组试镜！


    不知道是王导听到外面的动静不耐烦了，还是有了新想法，才会临时安排四人同时试镜。


    这里所有人中，许眠眠应该算是咖位和流量最大的演员了，听到工作人员的通知，她挂着浅笑的脸上抽搐了一下，差点无法控制表情。


    她还要跟人一起试镜吗？


    不过来都来了，为了拿下杨花这个角色，她只能忍了。


    等进到房内，许眠眠松了口气。想不到闫蕊居然也在里面，看来她是真的很重视这部电影，那她今天就算没有白来一趟。


    曲祈也是进门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闫蕊，她身上的气场太强大了，很难被淹没在人群中。


    注意到她的注视，闫蕊朝她微微笑了一下，示意她不要紧张。


    “第一组试男主田地吃红薯的戏，第二组试女主被父亲许给村头瘸子的戏，谁先来？”


    第一组的戏是电影里杨花和陈默初次相遇的场景。一个混不下去逃回农村的成年男人，长年酗酒，家中粮食已经没了都不知道，饿了一天才出门觅食。他在菜地旁捡到几颗红薯，正是杨花无意中掉落的。杨花掉头回来捡红薯，与陈默发生争执。


    剧本里三言两语就描绘完的场景，演戏时需要演员自己补充细节。


    但是曲祈半点不慌，因为这段戏，他们排练过！


    押中宝了！


    曲祈嘴角微微上扬，底气足了些。


    不想许眠眠听完题目亦是胸有成竹，她直接向前迈进一大步，走到房间正中央：“我想试一下第一场戏。”


    在场四个人，两个女性都是试镜女主角，两个男性确是一个选了男主角一个选了男配角，许眠眠要试第一场戏，能跟她搭戏的就只有江叙白了。


    果然，下一秒许眠眠便侧过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江叙白：“李老师，麻烦你搭个戏。”


    江叙白没有直接答应，先是看了曲祈一眼，见她没有意义后方才神色自若地走到场地中央。


    “开始吧。”


    王导一声令下，许眠眠迅速入戏。可以看得出来，这次试镜，她私下做了不少准备。


    “谁在那里？”她几步小跑，跑到江叙白面前站定，双手在衣角上擦了又擦，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江叙白愣了一下，慢慢直起腰，将手上的红薯往身后一藏：“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这在路上捡到的，自然就是我的。”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醉意，眼神迷离，即使穿着干净整洁，也不会让人出戏，活脱脱就是一个颓丧、落魄的酒鬼模样。


    许眠眠不由在心里暗自赞叹：没想到李洵舟现在演技居然这么炉火纯青了？她愣了一秒才接上词：“我自己种的红薯，我当然认得。你个酒蒙子，你懂什么。这是刚才从我的背篓里掉出来的，快还给我！”


    江叙白不理她，拿着红薯就打算回家。他实在是太饿了，要不是红薯上沾满了泥土，只怕等不到拿回家就在路上吃掉了。


    “把红薯还我！”许眠眠猛地伸手去抢，动作幅度之大，险些打到江叙白的脸。索性江叙白反应够快，敏捷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攻击。


    刚才逼急了，下意识闪躲开，很快江叙白便意识到，醉酒之人怎么可能反应这么快？于是他几个踉跄往前扑了几步，好险才没摔在地上。再回头时，已是怒不可揭：“滚！再纠缠别怪老子揍你！”


    “你、你敢！”许眠眠结巴了一下，随即狠狠瞪了回去。


    “ok，可以了。”王导及时出声，中断了两人的试镜，“下一个。”


    他脸上带着一副巨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让试镜的演员都无法从他的脸色判断自己试镜成功可能性大不大。


    接下来轮到她和韩牧云了。


    曲祈深吸一口气，走到场地中央。


    等了几分钟，迟迟不见导演喊开始，她微微皱眉，忍不住跟江叙白交换了一个眼神。江叙白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示意她再等等，别着急。


    不一会儿，王导终于开口了，说的却不是开始。


    他说：“刚才那个陈默，和这个杨花再搭一次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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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戏。”


    这下不止曲祈震惊，许眠眠更是唰的一下脸色惨白。


    说好的两两一组搭戏，她试完之后，导演却不急着看下一组的表演，而是让第二组的人再演一遍她演过的戏。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都不用回去等结果，王导压根没看上她。


    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这种赤裸裸的打脸行为，对方竟然是她一直讨厌的曲祈，还被李洵舟看见了。


    指甲在掌心里烙印下深深的印记，掐得人生疼，只有这种疼痛，才能让她忍住不在此时摔门走人。


    曲祈饰演的杨花，肩膀微微内收，因为常年干体力活，她佝偻着身子，不过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又大又圆。


    “谁在那里？”她的声音很轻，身子压得更低了，因为紧张垂在裤腿间的双手微微蜷缩。


    被江叙白吼了，她身子明显有一丝抖动，随即立刻弯腰从地上抄起一根大木棍：“你不要以为喝了酒就可以胡作非为，我力气大着哩，劝你还是快点放下红薯，不然这棍子也不饶人。”


    明明害怕眼前醉酒的男人，却硬生生撑着一口气，装出一副泼辣的样子试图震慑对方。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写名字了？”


    “你这人，蛮不讲理，不问自取，是为偷！”


    “哟，还知道不问自取是为偷。”江叙白冷笑一声，语言里全是对读书的嘲讽，“你也读了书，到头来还不是窝在这大山里种红薯。”


    “等我赚够学费了，就出去。”


    “借口罢了，要想出去，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我看你是考不上吧！”


    被他羞辱了，杨花也不闹，看陈默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知道得这么多，你是村东头老陈家的儿子吧？红薯我不要了，你再给我讲讲你说的那个什么贷款呗？”


    整个表演行云流水，既有剑拔弩张的冲突，又有从激烈到缓和的拉扯。更重要的是，两人的台词设计得非常贴合电影剧情，一看就知道下了不少功夫，而且下得功夫很到位，对角色理解没有出现一点偏差。


    闫蕊满意地点点头，这一次，她终于看到了儿子现场的发挥，比之前的路透视频更加有气场。


    她不信李洵舟是因为一个狗血偶像剧突然开窍，至于真的原因嘛，闫蕊淡淡扫过一旁站着的曲祈，这个女孩潜力不错，很有灵气，假以时日，必能成长为令人惊艳的野兽系演员。


    王导都忍不住鼓起掌来，直呼：“这个感觉不错。”


    江叙白勾了勾唇，轻声在曲祈耳边说：“曲老师才是那个真正开窍的演员，这次试镜，十拿九稳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曲祈耳廓，有些发痒，她缩了缩脖子，并不吝啬对江叙白的谢意：“多亏江老师教得好。”


    如果没有他，她不可能成长得这么快。


    没有人能一口吃成一个胖子，即使有主角光环也不能。


    曲祈仰头看着江叙白的侧脸，不自觉地晃了晃神。


    其实，江叙白在初中的时候做的选择，并没有错。


    他不想和自己同桌，有什么错呢？


    倒是她，一直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反而显得过于矫情了。


    她想。


    回到现实世界之后，如果江叙白愿意的话，他们……做普通朋友，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