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杂乱的昏暗厨房里，卷发少女正用着一个半褪色的红色塑料盆在和面，滴滴答答漏水的水龙头不知道被谁家用碎布条缠着简单维修了一下，这处环境实在算不算好，可她心情也不错。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停在半掩着门的厨房口小声询问道：“香梅，你在里面吗？”


    自得其乐的赵香梅手里一停，她抬头意义不明看了一眼掩着的破烂的木门，暗暗叹口气，笑着回应：“是表姐吗？我在里面。”


    听到这话，圆脸小姑娘才放宽心推开了房门，不解问道：“你怎么关着门呀？呀，你在做面食呀？”


    “我想做包子，邻居阿姨教的。”


    毛蓉秀低头看了一样，体贴的没有指出表妹磕磕绊绊的语法错乱问题，只是奇怪的问：“你水放多了，水，知道吗？你以前没做过？”


    赵香梅憨厚摇摇头：“你们这的我还不会，但我会做白人吃的那种，还有芒果糯米饭，就是现在没有机器给我。”


    圆脸姑娘两眼冒星星看着自己表妹，惊喜说：“那一定很好吃，我一直想吃国外电影里面那种面包。我以前还有个心愿，去食品厂工作学会做各种糕点。”


    “来来来，我帮你。”毛蓉秀洗个手就挤过去和自己表妹一起干活，她只有一个鬼精的臭弟弟，以前多想要个妹妹啊，两个人还能一起做菜逛街。


    卷发少女有点僵直看着表姐挤了过来，她甚至还感受到了对方手臂上传来的体温，这种和陌生人的亲密接触让她头皮发麻，她甚至还想把面团从对方手里抢过来，要是放在以前……自己干到一半的活被人抢走，那就是要整她。


    赵香梅不停在心里对自己说：冷静，赵香梅，这里不是以前。


    什么都不知道的毛蓉秀还在乐呵呵邀请表妹参加她的结婚筹备工作：“香梅，你在国外长大，有没有那种好看的女装样式推荐给我呀，你见多识广，审美肯定不错。”


    “好，好，额，有的。”


    “那行，周日你带上票和钱，我教你怎么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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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一早，树上的鸟儿才开始叽叽喳喳洗脸，隔壁的大胖小子因为半夜尿床正被父母打屁股的时候，赵香梅就拎着她做的馒头去舅妈家拜访了。


    意识到自己来早了，和舅舅一家问好后她拘谨的坐在玫红色布艺扶手沙发上，努力克制住自己去干活的冲动尴尬发起了呆。


    毛少杰顶着一个鸡窝头，眼角还带着眼屎没擦就抓起一个馒头吃起来：“哇，表姐你做的馒头比我妈做的好吃，够软。”


    卷发少女听得懂这是在夸奖她，面上腼腆又开心的笑起来。


    毛大元嫌弃的赶儿子回房换衣服，“牙都不刷像什么话，你表姐来了你还穿着秋裤真不害臊。”转头也不吝啬的夸奖起外甥女：“香梅你这个馒头发的真好，肯定揉了很久吧，自己人吃的不用这么累，太辛苦了哈。你不知道你舅妈经常就给我们吃面粉坨……好好好不说你。”


    陈红妹凶狠的瞪自己老公，穿着她的塑料拖鞋砰砰巨响：“做给你吃就不错了，就你歪理多，不想吃自己揉面去。”一转头脸上马上笑开花，“香梅你还扭了个花形，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下嘴吃了，馒头做的真漂亮。旁边那个袋子装了啥，你还带了东西来？”


    赵香梅开心不已，拿出布袋里面的服装展开给大家看：“这个，我妈让我带来的旗袍裙，她说颜色不适合表姐，但是样式可以看一下，这个领口很漂亮的。”


    屋内的女性立马被吸引住了，几人拿起裙子看起了版型和缝制方式，早饭也不吃立马讨论起如果做一件这样的裙子要怎么设计最好看。


    可是听着听着赵香梅就一头雾水了，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听力真的太差，舅妈一口一句需要定量布票，还提到用粮票和老家会织布的人家换布。


    陈红妹一看时间也来不及跟她解释，嘱咐毛蓉秀带表妹去外面见识一下，中年妇女急急忙忙就赶着出门走了。


    “又上哪去？你不带儿子去看牙齿吗？”


    “你这个当老子的不能带吗，我今天有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两夫妻又在吵吵闹闹，毛蓉秀懒得听直接把房间门关上，拉着表妹进了自己房间。这是她家用一部分阳台和大厅空间隔出来的房间，勉强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书桌，不常穿的衣服还都放在床底的木箱里。毛蓉秀嘴上和赵香梅抱怨父母太吵，房间太小。


    卷发少女羡慕的摸摸她的床和桌子，没有多言。


    注意到对方心情很好的样子，毛蓉秀忍不住问：“香梅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你喜欢逛街吗？”


    卷发少女眼睛弯弯，眼里都是期待的光芒：“开心啊，你们都夸奖我做的包子好吃，还带我逛街。”


    赵香梅好奇看着路边一排排榕树和樟树，之前忙着赶路又加上对前路的担忧，她并没有什么心情观察这个世界。现在细细一看，虽然本地房屋破旧但很干净，大街上没什么车大家吃穿都很不充足，可是所有人都精神奕奕充满活力。


    卷发女孩心想：这好像是一个很不错的世界呢。


    直到两个人走到供销社门口。


    毛蓉秀面对面站在赵香梅对面，她的表情严肃万分。


    “你看着，”圆脸女孩举起双手，每只手上拿着一张纸，“我左手边的是钱，我右手边这张小纸票叫粮票。”少女攥紧着两张纸朝面前人抖动，“你就算买半斤米，票钱也缺一不可，同理买布买肉也是一样。其他东西呢，大部分也都要票，重点这些东西不能离开当地用，出了当地就要换全国通用粮票。至于票怎么得到，有工作的就单位发，没有的拿着户口本去领，所以你和你妹妹的上户口事情是现在我爸最急的，懂了吗？”


    对面的卷发少女用力点点头，偷偷问道：“街上那些小摊贩呢？”


    毛蓉秀先低头把钱和票放好，用嘴角给表妹传授经验：“以前都不给人私下卖东西，去年开始又允许街边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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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意了，街边那些基本都收钱不用票，但是最爱缺斤少两。我们先进供销社去买半斤米吧，你买过就知道了。”


    两人手挽手一脸正气的走进了供销社，一进去就看见蔬菜和肉摊前面一群人快要打起来了。玻璃面木头边的柜台排成一排，几个牛逼轰轰的工作人员穿着工作服戴着大袖套，手臂上亮出一块“为人民服务”的红臂章，见到进来的两个小女孩一声尖叫：“你们干什么的！！要买什么！”


    墙上还挂着一条横幅上述“禁止殴打顾客”。


    背景声音是——“你是不是故意把淋巴肉给我！我不要这样的肉！”


    “你爱要不要！下一个！！！！”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拎着半斤米的布袋灰溜溜走出来了。


    “我想，我可能还有个问题。”


    “是什么？”


    赵香梅迷茫的看着对方，无辜的眨巴眼，“我好多你们的字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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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小女孩赌气躲在房间里，唐钟芳看她不缺手不缺脚懒得理她，赵香梅一早上去了舅妈家没回。


    现在餐桌上只有冷了的几个馒头和一锅小米粥，旁边的配菜是好心邻居送的酸萝卜。这样的饮食还没以前家里下人吃得好，自然入不了她的眼。表哥给她带来的小人书已经被她来回翻了好几回后扔到一边，这个家是一个没有空调，没有电视，没有汽车，没有可以穿着时尚衣服一起逛街的朋友，也没有咖啡冰淇淋以及蛋糕，更没人在意她的地方。她憋着嘴自怨自艾了好一会，听到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连忙把自己的头埋进毯子里熟练装睡。


    伴随着黄铜锁芯的转动声，老旧门板的轴承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一阵悄声的脚步进了房内，先是窸窸窣窣在大厅置放了东西，而后转身进了卧室。


    赵艳芳感觉到床边的床板轻微的凹陷了一点，下一秒就有人轻轻推了她，她在被子里抽动了一下鼻子，怎么闻到了甜甜的奶味？


    “艳芳，起来吧。我今天和表姐上街了，这边其实蛮有意思的。”


    赵香梅对着床上那个人形包块聊起了天，磕磕绊绊说了她们今天发生的尴尬事件，说到外面的风景和街边卖的各种没见过的吃食。她手上还拎着一个油皮纸包起来的方块，淡淡的奶香和甜味正从里面散发出来。


    “……我看见有纸杯小蛋糕，特意用米求了别人给我换了点。虽然可能没以前吃过的好，味道闻起来也不差。我放你床头边，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起来吃一下吧。”


    卷发少女说完后，看着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她还要去把刚刚买的素菜和豆腐处理一下。


    “等等，你别走。”一声委屈的鼻音在房间内出现，脸上都被压出头发丝印的小女孩呜咽爬了起来，理直气壮指挥道：“陪陪我，我也要去玩。”


    赵香梅心中一松，眼里出现了这段时间来难得的轻松，“好啊。明天我们去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