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沥沥淅淅，水，潮湿，风，带来凉意。


    “又下雨了啊。”


    沙哑的低音在耳边若远若近，江映感到熟悉，微微皱起眉头，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异常沉重。


    好困倦。


    好想睡觉。


    她在干嘛来着，记忆变得有些模糊，蒙上了一层薄纱，某个人的名字在她心中呼之欲出。


    哐当一声，有人惊呼，有人嬉笑，还有人瞥了一眼又轻轻将脑袋埋进臂弯里。


    江映揉着眼睛抬起头，红色的倒计时映入她的眼中，密密麻麻的板书，励志的话语，疲倦的每一张脸。


    桌子上的书被人撞到了地上。


    少男大大咧咧地说了一句抱歉，风风火火去锁前面人的脖子，得到了一句惊天动地的怒骂。


    “蔡司，你给我消停点，别逼我揍你！”


    “哎呀呀，咱们的班长大人如今倒摆起架子来了，周柯，听说你们宿舍昨晚被老班逮到打游戏啊，真够倒霉的。”


    蔡司人高马大，一头自然卷看起来像杂乱的海草，他弯着下腰，夺过李梦手里的圆珠笔，放在指尖转动。


    “别提了，都怪周柯，不是让你负责望风的吗？”


    李梦把笔抢了回去，真情实意地抱怨了一句，继续低头写试卷。


    周柯本来还在傻乐，被他这么一说就不乐意了，哼了一声道：“我可没同意，你们打游戏都不叫我，还想让我望风。”


    “你打游戏太菜了嘛。”


    “胡说，你明明比我菜！”周柯不服气。


    “雀斑男你说啥呢，想打架是吧！”


    “咦咦，眼镜男发火了。”


    两人拌起了嘴，蔡司趁机把李梦的英语试卷顺走了：“借我抄抄，下节课还你。”


    “吵死了这群男的，欸，江江，晚上载我回家可以吗，我请了假，回家躺一天算了，读烦了。”


    前桌余禾转过头骂了李梦等人几句，然后扬起笑脸拜托江映。


    她掰着手指数：“已经上了整整17天课了，真羡慕你们走读生啊，我在宿舍住得都快发霉了，你看我的黑眼圈……”


    “吃点薯片就好了，喏，吃吗，番茄味的。”旁边的宋淼亲切地为自己正在烦躁的同桌递上零食。


    “谢谢，我觉得黄瓜味更好吃。”话虽如此说，余禾还是拿了，吃得有滋有味。


    宋淼没怎么再意，又将薯片递到怔愣的江映面前：“江江，来一片，我倒是更喜欢烧烤味，不过小卖部就剩下番茄味了。”


    江映狐疑地伸出手，看着白净的手心，空荡荡的手腕，什么都没有。


    窗外还在下雨，凉风顺着半开的缝隙钻了进来。


    墙上的挂钟显示着晚上19：10分。


    是第一节晚自习啊。


    江映忽然笑了一下，原来自己在上学啊，她好像做了个梦，高考、陨石、末日什么的，太荒诞了。


    铃声响起，教室安静了下来，只余笔尖接触纸张的沙沙声。


    嘴里还残留着薯片的味道，不知为何，江映有点想哭。


    同桌仍旧在睡大觉，仿佛丝毫不被高考临近的紧张气氛影响，修长的身体有些委屈地缩在窄小的座位。


    他的背微微弓起，身上搭着校服外套，露出的手臂能看见些结痂的伤痕，刚发下来的试卷胡乱地放在他的脑袋上。


    江映双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窗户上倒映出来的自己。


    短短的马尾，沧桑的眼睛，有点明显的黑眼圈，秀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脸型。


    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她注视着自己的左耳，伸手捏了捏耳垂，没有耳洞，是的，她怕疼，很怕很怕疼。


    第二节晚自习，英语老师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叠试卷，恨铁不成钢地拍在讲台桌上，什么也不说，抱着手臂盯着下面的学生，直到的他们的头越来越低，没有一个人敢跟他对视。


    “这次考试我简单说两句，你们有没有认真考，有没有努力，我就不说了，怕伤你们自尊，看看隔壁班，你们班的平均分又比他们低两分，两分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放在高考，一分能拉一操场的人，你们是为自己学习，不是为我学！”


    英语老师的脸越讲越沉。


    余禾悄悄拿书挡住自己的脸，结果在一动不动的学生中显得更突出。


    “那几个英语又没及格的，单独来办公室找我拿卷子，我不占用你们的晚自习，毕竟你们可是要学数学。”


    他阴阳怪气了几句，吩咐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


    同桌终于睡醒了，他活动了一下胳膊，从课代表手里接过自己的卷子，揉了把墨色的发，不满意地“啧”了一声。


    江映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被上面大大的“142分”伤到了，双手合十祈祷着接到自己的卷子。


    神啊，信徒在此许愿英语必过。


    余禾倒是跟老油条似地转过身，吆喝道：“走吧，江江，估计我俩又没及格。”


    “再等等。”江映闭着眼睛，紧张地祈祷。


    宋淼边写试卷边宽慰她们：“多背单词，多练题，问就认错，你们数学成绩好，老师不会为难你们的。”


    “恰恰相反，要是两门都差，他可能不会说什么。”余禾凑过去看她的试卷，眯起了眼睛，嘟囔道：“139分，天啊，老实告诉我，其实你是外国人对吧。”


    “试卷已经发完了，没领到试卷的同学快去找陈老师吧。”


    英语课代表高声道。


    “……”江映的头砸在了桌面上，满脸灰白，已然掉色。


    余禾拽起江映，嘱咐宋淼：“如果我俩没能平安归来，请替我发声。”


    两人视死如归地出了教室。


    在办公室门口碰见了蔡司和李梦。


    余禾惊讶地指着李梦：“你怎么……”


    “抱歉呢，英语120分，我是来找老班的，和你们可不同。”李梦嗤笑一声。


    “谁问了？”余禾瞪了一眼这个冒昧的家伙。


    “别堵在门口了，都给我进来！”英语老师怒怕桌子。


    三人低着头走了进去，英语老师面前已经站了一大堆人，他们试图悄悄地混进去。


    但显然不可能。


    “江映，余禾，你俩给我过来。”英语老师淡淡地开口，他的手下压着全班的成绩单。


    “知道我为什么单独把你们叫过来吗？”


    两人齐齐摇头，装傻充愣。


    “你们这次数学考试并列全班第一，怎么，有时间学习数学，就没时间学学英语，亏我特地去跟你们班主任说，把英语成绩好的给你们安排在一块。”


    “看看，一个80分，一个73分，你们这成绩跟瘸腿似的，还怎么考上好大学？”


    其实80分也挺高的嘛，这还是她努力了的结果，多不容易啊。


    江映抠着手心，没敢说。


    英语老师看见两人一言不发的样子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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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无奈，叹气道：“你们要是肯把放在数学上的心思拿一点分给英语，哪还会考出这种成绩啊，蔡司，你在那边笑什么，考20分的人，我都懒得说你……”


    余禾松了口气，庆幸蔡司转移了英语老师的注意力，不然估计就得揪着她在卷子上画小人的事说半天了。


    她悄悄跟江映耳语，约她晚上回家打游戏。


    接下来的20分钟，一群人被英语老师从字母说到单词再说到句子，最后下达指令，以后必须每天都去他那里背一篇作文。


    两人回到教室时，刚好十点，离下课没有多久了。


    江映回到座位上就跟个软体动物一样，半张脸贴着桌面，无力地吐槽：“挨骂时间再创新高，神果然没有眷顾我。”


    同桌正安静地写着作业。


    闻言抽出夹在书中的英语试卷，轻轻递给她，并在左上角写了几笔。


    “今天的单词，strive。”


    江映鼓起了脸颊，说：“我知道，动词，努力，反抗。”


    同桌不予置否，偏过头去继续写作业。


    他很高，身形消瘦，鼻梁高挺，额前细碎的黑发超过了老班要求的长度，从江映的角度，看不见他的眼睛。


    他的身上总是有莫名其妙的淤青和伤痕，不知道从何而来，江映没打算问，他也不打算说。


    打了耳钉，貌似被老班批了一顿，还是自顾自地戴了，看起来蛮酷的，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打的吗？


    脖子靠近耳朵的地方有颗痣，眉毛上扬，眼尾下垂，喜欢抿着唇做题，看来数学把他难住了。


    也对，毕竟他俩数学和英语互补嘛。


    江映胡思乱想着，她宁愿浪费时间观察她的同桌，也不想看见任何一个英文字母，求放过。


    10：23分，距离下课还有2分钟。


    同学们开始收拾书包，下课铃响，同桌第一个冲出教室。


    江映叫上格外兴奋的余禾，骑着小电瓶将她送回了家，雨已经停了，风肆意地拍打着两人的脸。


    路上，她看见了同桌，双手斜插在兜里，戴着有线耳机，垂着眉眼拐进了一个老旧的胡同。


    十分钟后，江映告别了哼着歌的余禾，她说她明天要在家里好好睡一觉。


    希望明天是个晴天。


    余禾双手抱着后脑勺，蹦蹦跳跳地上了楼，她在学校不怎么有活力，死气沉沉地上课下课，每天念着放假的日子。


    十五分钟后，江映把电瓶车停在了楼下，她抬头望了一下仍旧亮着灯的五楼，心中那块石头放了下来。


    楼道里很黑，没有灯，她只能打开手机照明。


    要是让老班看见，指不定得批斗她都高三了还没点自觉性，天天把手机揣兜里。


    熟练的敲门，熟悉的抱怨声。


    仅仅小她两岁的乔妹穿着乌鸦睡衣给她开门，头也不抬，另一只手还在打着游戏，嘴里嚷嚷着“下次不带钥匙不准进门”。


    江映换上拖鞋，把书包扔到了沙发上，让自己完全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


    “吃的什么，有没有好好练字，按时吃药了吗，今天心情怎么样？”


    江映吐出一连串问题。


    “青椒炒肉，练了，吃了药，还不错，我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太脏了。”乔妹虽然很不耐烦，但还是回了她。


    江映微微一笑，很高兴地重复道：“那就好。”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