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糖

作品:《小满的人间

    春雨濛濛,细得像雾,密密织成一张无声的网。


    沈修平慢慢走着,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放在风衣口袋里,紧紧攥着那颗喜糖。


    那颗橘子味的水果糖。


    那颗跟她嘴里含着的一样味道的水果糖。


    细雨绵绵,他的脚步很慢,仿佛整颗心也被这场雨悄无声息地浸湿了,湿哒哒,黏糊糊。


    刚才他是特意绕过来的。


    出诊回医馆,明明有一条更近的路,他却不由自主地拐了个弯,从咖啡店前经过,绕了远路。


    今天早晨的一幕幕,一上午都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


    回到医馆时,雨还在下。雨天,医馆冷清,爷爷也没有来。他在门口收了伞,抖了抖伞面上的雨珠,放进雨伞筒。


    张乐迎上来:“沈医生回来了。”


    他点点头,没有多话,洗干净手,径直走进诊室。


    他脱下沾了雨水的风衣,换上白大褂,从风衣口袋里拿出那颗水果糖。


    橘红色的糖纸已被他捏皱了,糖纸闪着一点微光。他轻轻剥开,糖果莹润如琥珀。


    他慢慢地,把糖放进嘴里。橘子味的,酸酸甜甜的。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心头轻轻刮了一下。


    他闭上眼,心底忽然泛起一种近乎难以言说的悸动。


    她的嘴唇,也是这样的味道吧?


    *


    翌日清晨,春雨初霁。


    一切都像刚刚洗净,世界安静而明亮。


    苏小满站在院子里,望着雨后清透的天空,阳光落在竹子上,被雨水洗濯过的竹子,青翠欲滴。


    她情不自禁张开手臂,深吸一口气。初生的阳光,带着勃勃的生机,灿烂又热烈。


    她抬手遮了一下眼睛,不禁笑了,真是个适合搞事情的好天气。


    咖啡店里,小慧已经来了,还没开始营业,正在做开门的准备。


    苏小满走过去,笑着打了个招呼:“我先去换药啦。”


    小慧一边擦拭桌面一边回头:“苏姐姐,你以前不都中午才去吗?”


    “换个时间,换个心情嘛。”苏小满朝她眨了眨眼,挥手告别。


    她刚一转身,就看到呆呆正蹲在门口,小脑袋一下一下蹭着门框,一副“本汪也要出门遛弯”的架势。


    她弯腰拍拍它的脑袋:“小呆呆,跟我出发,去见证一场——”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伟大爱情的萌芽。”


    呆呆似乎听懂了似的,“汪”了一声,小尾巴摇得飞快,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春雨刚歇,地面还有浅浅的水洼,呆呆兴奋地扑腾了一脚,水花四溅。苏小满赶紧喝止住:“别闹,你是来见证爱情的,不是来搅局的。”


    她笑着,轻轻拎起裙摆,迈步朝杏林堂走去。脚下的水洼被春日的阳光一照,亮晶晶的,就像她心里那个小念头,悄悄地,开始发光。


    到了医馆门口,门还没完全打开,她就看到沈修平站在厅堂里,正一边低头系着白大褂的扣子,一边翻着病历本。


    他的头发还带着刚洗过的湿意,眼角眉梢都带着清晨的气息。听到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眼看见她时,眉眼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喜。


    “今天来这么早?”他语气平静,却掩不住那点藏在尾音里的意外。


    “是呀,早晨空气好啊。”苏小满笑着,声音轻快。


    她今天穿了一条鹅黄色长裙,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网罩衫,薄薄一层,透着柔和的光感,清晨的阳光,映得她整个人都轻盈明亮。耳边垂着一对流苏耳饰,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着。


    沈修平的目光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开口道:“跟我来。”


    苏小满默契地跟着他走进诊室,在他面前椅子上坐下,把右手自然地递过去。


    沈修平动作一贯轻柔,慢慢解开包扎的纱布。朝阳从窗户斜斜照进来,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也照在那双正在忙碌的手上。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尖拿棉签和镊子的动作,稳、准,温柔得近乎克制。


    苏小满目光落在他手上,一时间竟忘了移开。她忽然发现,自己以前从没认真看过他的手。


    她从不理解“手控”的意义,可此刻,她仿佛有点懂了。这双手,天生就该拿来做医生的。


    她盯着他的动作,眼里浮起一点笑意,忽然眨了眨眼,轻声说:


    “沈修平,你的手……真好看。”


    沈修平手指一顿,动作明显慢了半拍。


    他抬起眼看她,却又很快低下头,不敢去解读她话语中的意味。他的嗓音比平时低了些:“恢复得很好。明天开始就不用再包纱布了。但是,要注意小心别蹭到结痂的地方。”


    苏小满“哦”了一声,忽而歪了歪头,“我能……再多包几天吗?我怕不小心会碰到。”


    沈修平一怔,抬头看她,撞进她眼里的那一瞬,竟有些恍神,她的满是笑意的眼睛里分明含着期待。


    明明昨天她还为“终于不用天天来换药了”而眉飞色舞,怎么今天,又一脸期待地问他“能不能再包几天”?


    他低下头,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很确定地说:“现在的情况不需要继续包扎了,透气更有利于愈合。”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理智和职业让他刻意回避了她眼中的情绪。


    “这样啊。”苏小满轻轻点头,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那我会小心的。”


    她顿了顿,又问:“结痂掉了后,会留疤吗?”


    “不会。”沈修平声音温淡,却带着笃定。


    “那就好。”她忽然轻声笑道,“要是留疤,沈医生你可要负责到底哦。”


    沈修平动作一滞,终于抬起头看她,她的眼睛含着笑意,似乎是认真的,又似乎带着调侃。


    他感觉今天的苏小满好像有点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一时又难以说清。


    直到那抹鹅黄色的倩影消失在街口,沈修平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低下头,伸出自己的手,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端详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手,仿佛想在这双手上找出些什么不同的地方来。


    她说这双手好看。


    是真是假?是玩笑还是随口而出?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苏小满转过南大街,就到了荷塘边,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身后是是小狗呆呆蹦跳的身影,项圈上的铃铛声在春日空气中清脆作响。


    荷塘边垂柳如烟,阳光洒在垂柳枝条上,泛着一圈一圈柔光,像整个世界都披着一层柔软的纱。


    她的心情大好,两只手自由地甩动着,终于不用包纱布了,她的右手终于自由了。


    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


    可惜,好像就没有借口去医馆了呢。


    “呆呆,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她笑着回头看着傻乎乎的小狗。


    呆呆摇着尾巴,“汪”了一声,铃铛轻响,像是在用它特有的方式回应她。


    苏小满笑出声来,眼前浮现出沈修平听到她说让他负责到底的时候,那双眼睛轻轻一滞的样子,仿佛一整块冰,被阳光悄悄化开了一道缝。


    她挺直腰背,双手背在身后,哼出一个欢快的小曲儿。


    *


    第二天,沈修平一早便意识到,今天苏小满不会再来换药了,心里就难掩失落。有患者的时候还好,忙碌能暂时遮掩情绪。可一旦空闲下来,心里那点空洞就会一点一点放大。


    他开始后悔,既然苏小满想继续包扎几天手,他为什么不同意呢?再包扎几天,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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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违背做医生的原则吧。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手里半天也没有翻动一页的书,站起身走出诊室,来到中药柜前。


    李长河正在抓药,看到沈修平过来,主动问:“沈医生,需要什么?我来帮你称。”


    “不用了。”他摇摇头,声音温和,“我自己来。”


    他站在药柜前,目光扫过熟悉的标签,依次取出川芎、地榆、白芷、金银花、珍珠粉……每一样都按照比例小心称量出来。


    唐一鸣从煎药室走出来,看到沈修平正在称药,也走过来,“沈医生,需要帮忙吗?”


    沈修平摇头,他又调整了几次比例,将干燥的药材研磨成细粉,混着调和好的凡士林和一小撮蜂蜡。他用小铲一点点搅拌,直到膏体彻底融合,呈现出柔和的米黄色,才停下动作。


    然后,他将膏体小心地灌入棕色玻璃瓶,封紧瓶盖,贴上手写标签。


    唐一鸣凑过来看了看,“沈医生,这药膏是给谁配的啊?”


    沈修平淡淡地说:“一个病人,手伤还没好。”


    李长河笑着插话:“这药膏配得这么细致,肯定是特别的病人吧。”


    “只是随手做的。”沈修平低头笑了笑,拿着药膏转身回到诊室。


    他想,也许下午下班时,他可以顺路去一趟咖啡店。


    只是顺路而已,他对自己说。


    他站在诊室里,盯着手里的玻璃瓶看了很久,然后放进了柜子里。


    午饭后,他在药柜前清点药材,手指翻着标签,无情无绪的。


    沈济和从诊室走出来,打了个哈欠,收拾好茶杯准备回家午睡,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沈爷爷。”


    沈修平心头一震,猛地转头望去——


    阳光正好,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门口,穿着修身的连衣裙,笑容明媚得像春日里的光。


    “小满来了。”沈济和笑眯眯地打招呼。


    “我来找沈修平。”她走进门,径直朝他走过来,微微蹙着眉,举着右手,语气里带着点小委屈,“我的手好痒啊。”


    沈济和看着两人,笑呵呵地背着手走出了诊所。


    沈修平连忙走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翻转过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白皙的手背上,结痂的部位微微泛红,周围的皮肤细腻光滑。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这是结痂过程中的正常反应,尽量不要抓挠。”


    苏小满眨了眨眼,语气中带着一丝撒娇:“可是,真的很痒嘛。”


    沈修平怔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眉眼之间,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柔软。他轻声道:“如果实在难忍,可以先用冰块冷敷一下,会有所缓解。”


    她眼睛一亮,歪着头看他:“你这里有冰块吗?可以……帮我冷敷吗?”她声音带着点明知故问的狡黠。


    沈修平与她对视了一瞬,呼吸似乎短促了一拍,沉默片刻后点头:“可以,你先去诊室等我。”说完,他转身去内室。


    苏小满走进诊室,在诊桌一侧坐下。桌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中医学著作,翻开的那一页上,写着笔记,字体劲瘦冷峭,笔锋克制而有力。就像他的为人。


    这时,沈修平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冰袋和一块干净的纱布。


    他坐在诊桌前,示意她把右手拿上来。苏小满很听话地把右手放到桌上,沈修平动作轻柔地将纱布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然后将冰袋轻轻按在纱布上。


    “每次冷敷不宜超过十分钟,避免冻伤皮肤。”他低声叮嘱,抬眼看她,目光专注又温柔。


    冰凉的触感让苏小满微微颤了一下,她低头看他,眼里含着笑,声音低低的,似真似假地埋怨:“你轻点,好冰呀。”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四目相对,沈修平感觉脸上陡地浮上一层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