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初探公孙氏

作品:《与魈书契山河债

    黎宥蜷着手臂作思考状,也是做了民间客,才知道皇室朝廷的消息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知道的。她道:“公孙氏……我并不了解,不过我可以去查探。”


    山神沉默。继而开口:“无能之辈。”


    黎宥疑惑。山间刮起一阵清风,山神一摆宽大衣袖,神情严肃道:”吾以为,公孙氏主政八年过去,却让淮池不盛反衰,岂非无能之辈。”


    黎宥松了口气,其实她刚刚以为那句“无能之辈”是在说她。没想到山神竟直接在她面前就给公孙氏揭了个短,平日只常听街坊邻居数落唾骂,这下看来公孙氏真的害淮池不浅。


    风越刮越大,再抬头看眼前时,山神已经拂袖而去了。


    往常她对新政怎么管怎么治并不放在心上,而此次与山神一面之见,“公孙氏”这三个字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黎宥睡得随便,醒来时被寒风冻得直哆嗦。窗户没关,所以屋外的树叶落了她一身。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夹衣,边擤鼻涕边呢喃:“天要转凉了。”


    说完她忽然愣了一下,才想起睡觉时做的梦。


    “等等。”她从床上窜起身,“公孙氏。山神。我昨天是做了个梦吗?难道说,是山神给我托梦了?……不会吧。”她扶额尬笑,迟钝地回想起来梦里都说了做了些什么。


    “就算只是梦,这个公孙氏也确实值得关注”黎宥自言自语道。


    公孙氏在黎氏败退后,便火急火燎地前脚赶后脚争坐上了朝廷,仿佛淮池本来就属于他们的才对。新政上任,大家伙儿在流离失所后也顾不得去想他们值不值得信任了,只求能吃口饱饭睡个好觉,所以有人愿意接管朝政比没有好。长此以来,百姓们就习惯了新政对他们的管理,纵有不公,也只敢劈头盖脸骂一通,却没人敢真的去“把皇帝拉下马”。


    黎宥也从来没把国运什么的和新政联系起来,她抬手拍了自己一嘴巴,斥责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来不及多想,黎宥火急火燎地冲出门去,她打算先从衙门四处张贴的告示查起。


    刚出门走不远,便听到了有人在大声嚷嚷着什么。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处茶馆。一些拉车的壮汉最喜在此处喝茶歇脚,众所周知,论八卦趣闻谁人知道的多,那这些四处走客的车夫可算得上是顺风耳,再加之,古往今来啊,这茶肆酒馆可谓是“交换信息”的绝佳之地,在这儿坐上个两杯茶功夫,准能听到最新鲜的事儿。


    很好,那就且在这里喝两杯茶透透气吧。黎宥状若无事地拉开一把木凳坐下,开始竖起耳朵来收集信息。实不相瞒,她刚才就是听到了有人说“臭朝廷”才决定喝茶的。


    “小二!给我来上一桌最好的菜!”一个粗嗓子叫唤道,他举着茶杯重重锤在桌上,对着那一桌另外几人骄傲地说,“今儿我请客!”


    “拉到财神爷了啊?这——么大方,不像你啊。”另一个人戏谑。


    “那可不。拉着个官儿爷嘞,就是他给我说的消息,完了下车还多给了我两钱子,叫我别往外说嘞。”他一手往脸边一拢,刻意低声了说。


    “来来,继续说来。”


    “那臭朝廷,要限咱们出城嘞!还说派了人到山脚边儿上守着,要有人偷偷翻山出去,当场砍头嘞。”粗嗓子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哦对,他还说,过不了几天,还要查咱们每家每户的人口,管你叫什么狗剩铁蛋,通通要给朝廷报上名儿去嘞!”


    众人听罢,纷纷“嘶嘶”吸气,一人说:“搞啥幺蛾子哟,又不让出城,我老哥还在外边做生意嘞,就指望他养家喽。”


    黎宥听得一头雾水,朝廷要我们的名字干什么?不会真的喜欢和老百姓玩点名游戏吧?


    粗嗓子看大家滔滔不绝地评判讨论,眼里的傲娇都快藏不住了。瞧那拉一个小小官员就给他高兴的,要是他知道我还是前朝皇子,不得给我嗑两个头啊?黎宥歪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将杯茶一饮而尽,转头望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嘴里嘀咕:“这辈子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潇洒快活啊。”


    正要起身离开,耳朵尖的她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哎你们认识一个叫黎宥的人不?”粗嗓子的声音又捏细了些,“最后这个消息啊,我只偷偷告诉你们。就是他们在秘密找这个人,那人还跟我说,找到了带给他,他就给我十块银锭嘞!”


    “十块哪!这这这……”其余几个人交头接耳地问“你认识黎宥不”。


    黎宥装模作样凑过去粗嗓子耳边,问他:“哎兄弟,你们说的这个黎宥是谁啊,竟然值十块银锭?”


    粗嗓子吓了一哆嗦:“你……你休想分这十块银锭。走走走,这儿没你的事!”


    其他人也附和。有个瘦子指她道:“难不成你知道他?”


    黎宥一挥手:“嗨,我要是知道我可就赶快把他捉去换钱了,还用得着来知会你们一声吗?”


    “有道理。”瘦子挠头,“那应该是个十足的罪犯吧。”


    黎宥撇嘴,她算哪门子的罪犯?


    离开茶馆后,黎宥越发想亲自去府里看看,非是去认罪,只当全然不知此事,替山神查查公孙氏好了。


    说来奇怪,一直公孙氏公孙氏地叫,却没人知道具体的名字,也没人见过他,这点,这位新国主倒和黎宥父亲的行为很是相像。


    据她所知,新朝延的城府就是黎氏府所在。她记得她小时候挖过一个偷偷出城的地道,不出意外的话,她从密道溜进去,多少能知道国主长啥模样。


    凭着久远的记忆,黎宥先是走到山脚下。城府依山而筑,为了防止有山贼翻进来,还有不少士兵驻守于城墙之上。她只好绕进茂密的树林,等找到了地道,再见机行事。


    地道是黎宥从她的房间床底下开始挖的,出来后是山上的一棵小榕树。现在地道通往的是谁的房间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她在树的最顶端系了一条腰带,现在想来,那腰带应该已经藏在枝叶间了。


    “找到你了。”黎宥眼尖,即使腰带藏在树叶缝里,还经历了八年风吹雨打,她也能顺利找到自己的童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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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树干往地下看,却发现地道的豁口是大开着的。黎宥单膝下蹲,眯着眼往洞口瞧。进洞口的必经之路上泥土平滑,稍稍泛着湿,显然是有人进去过的痕迹。


    黎宥立马警觉,难道除了她,还有人知道这条小道?


    这下虽不可贸然进去,但如果不从这里进去,难不成要大摇大摆地闯大门?黎宥蹲在大榕树旁,仔细扎好上下袖口,还把平常随身携带的小刀子握在手里。


    地道是小黎宥挖的,所以以黎宥现在的身形,要在里面游刃有余,还真有些吃力。逼仄的空间里充斥着湿泥混着腐烂叶子的气味,小时候一心只想着逃出去所以没感觉,现在只觉刺鼻的很。


    才爬了没几步,黎宥忽然听到地道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她握着刀的手心沁出了汗,挪着步子悄然前进。随着走近,交谈声逐渐开朗了起来,待她看清地道里的人,心里却哭笑不得——地道里,庄正和金悠正以蹲坑的姿势挤在一起,全然不知黎宥就在身后。


    “喂你们两个。”黎宥猛地把手搭在他们肩上。


    两人被吓得大惊失色,差点没就地土葬。黎宥眼疾手快地捂住他们的嘴,无奈地质问道:“为什么又是你们?”


    庄正呜呜叫着,示意黎宥松开。“怎么就不能是我们了,同样是给山神大人做事,难不成你想把功劳据为己有啊?真是吓死我了。”


    黎宥道:“这么说,你们也梦到山神了。”


    金悠道:“今日一早我就去找了庄正哥,听到他嘴里一直在喃喃''公孙公孙'',我就提议我们一起来新城府找找线索。嗯……黎兄你别怪我们,庄正哥不是故意不叫上你的。”


    黎宥白了庄正一眼,随即正色道:“既然都来了,那就别耽误时间,我们想想办法溜进去吧。对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知道上面住着什么人了吗?”


    庄正从泥泞中爬起来,道:“我猜啊,这上面应该是个太平间。”


    “我看你像太监。这……”黎宥差点想说这明明是我的房间,幸好反应快。“这洞门都没打开,你不可胡言乱语。”


    庄正反驳:“谁胡言乱语了,那不然怎么有股死人味儿呢?你不觉得这个地道很臭吗?”


    庄正提这一嘴,黎宥不得不重新思考刚才的问题。她本以为这个地道的腐臭味是弃置太久所致,可想来这臭味未免也太重了些。一个扭身,她窜到另外两人跟前、洞口底下,用手轻轻推开老旧的地道门。


    粉尘簌簌洒在头顶,黎宥蹑手蹑脚地爬了出去。


    她回头对二人在唇边比了根手指,打算自己先去看看此为何地。


    没想到从地道里出来还是个床底。黎宥手脚并用,将半个身子探出床底,四下观察确认无人后便撑着起身。一站起来她的头就蒙上了一层草布,回头一看,一股腐烂味道直击鼻腔——竟然是个死人,应该是个小臣,死了有些天都被人给忘了,没放进棺材里。


    黎宥“呸呸呸”吐掉口中异味,正欲给人家拜两下,心道莫怪莫怪,却听见门外有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