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余青痕说得格外轻，因为姿势的缘故，靠得也格外近，不比方才，池舟整个人都麻了下，险些一脚踩空，还好他反应迅速，及时按了下墙面，撑住了身体。


    “啊？哈哈，有电梯啊？”


    池舟尬笑，感觉自己美梦泡汤了：“那我背你去坐电梯……可以吗？”


    话音才落，池舟感觉余青痕像是在自己肩头轻吐了一口气，正疑惑着，便听她闷声道：“……行。”


    虽然想了好一会也没懂方才那口气是从何而来，但得了余青痕恩典，池舟喜上眉梢，乐呵呵又精力丰沛地跑去按了电梯，把余青痕送到了家门口。


    将余青痕轻轻放下，池舟侧身等她开门，见余青痕跳了一下进门，他才开口道：“班长，好好休息，晚安。”


    “嗯，”余青痕扶着门框，抬眼看他，沉默一秒，道：“……晚安。”


    “路上小心。”


    ……余青痕和我说晚安。


    余青痕。


    和我，说，晚安。


    池舟飘飘然地离开了余青痕家门，却又忘了搭电梯，一路游魂似的回了家，开锁换衣洗漱，在床上倒头就睡的前一秒，还在回味这件事。


    但不巧的是，即便经历了这样的美事，他今夜也未能做上一个好梦。


    似乎是这晚的险事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这个梦，是以他收到梁窈的消息为始的。


    梦中——池舟清楚地意识到这是梦——他似乎才结束一日的忙碌，和这会一样，满身疲惫，倒在床上，闲闲地翻看手机。


    屏幕上却倏然跳出一条消息，显示【高三一班班级群（35）】—【梁窈：@全体成员……】


    梁窈？


    梦中的他顿了顿，像是已很久没见到这个名字，立即切出正在使用的娱乐软件，点开群聊，查看详情。


    【在这里，我怀着悲痛的心情，很遗憾也很突然地通知大家……】


    【……参加余青痕的葬礼。】


    池舟仿佛僵冷了身躯，盯住亮着白光的屏幕不放，机械地点开群聊中梁窈的头像，反复查看。


    群中寂静了两秒，立刻纷然地冒出消息来。


    【伍菲：？假的吧，梁窈你被盗号了？】


    【对啊假的吧，什么骗子说这种话，真缺德】


    【林文：？？？】


    【高静：这种话一点也不好玩】


    【梁窈你说话啊，真被盗号了？搞什么……】


    【伍菲：群管理呢？能给它撤回吗？不能这么咒人吧】


    ……假的吧。


    好恶心的玩笑。


    池舟也这样想，艰涩地挪动指尖，想要找到举报键。


    然而下一秒，梁窈的头像又闪烁一下，出现在屏幕上，这次她发出的，是一条语音。


    【……是真的。是我，没有被盗号。我想，她应该还想再见大家一次。】


    【伍菲：……真的？不是，怎么可能呢】


    【林文：？？？】


    【高静：是因为……】


    池舟无法再细看再度接连冒出的消息，只有一瞬间的缺氧模糊，伴随着心底无穷的质问在他脑中盘旋。


    是啊，怎么可能啊？


    怎么可能啊！


    那可是余青痕，那可是——


    余青痕。


    亮着的手机屏幕因掉落而倏地息屏了，砸在池舟膝骨，闷闷地响了一下。却没有任何疼痛传来，这一秒，池舟忽然才又想起。


    原来我是在做梦。


    ……原来我是在做梦。


    池舟大汗淋漓地从床上骤然睁眼醒来，天色还未亮，室内寂然无声，仍旧沦陷在无边的黑暗里。他呼吸急促，还没缓过劲来，摆在床头的手机却在这时，轻轻地亮了一下。


    一如梦中。


    仿佛被蝎子狠狠地蛰了一口，池舟双眼锁住那亮光，并不敢碰。好半晌，他才缓缓探出手去，用力地滚了滚干涩的喉腔，忍住心悸，解开了锁屏。


    【余青痕[爱心]撤回了一条消息。】


    右上角显示时间，凌晨三点半。


    池舟总算把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吐出去了，但紧接着，他又冒出一个疑问来，凌晨三点，余青痕找他干什么？


    既然撤回了，便兴许是误触。但这么晚了，余青痕怎么会还在用手机？


    送她回去时，她明明已经困了的。


    池舟一时紧张起来，生怕是余青痕因为今晚的事ptsd才导致无法入睡，才要急匆匆地拨个电话给她，按出的前一秒，他又开始担心自己贸然行动，会打扰到或许已经重新睡过去的余青痕。


    思来想去，池舟最终没拨电话，只发去一条消息。


    【池中舟：怎么了？我还没睡，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按下发送，池舟紧张地开始等待余青痕的回音，一时怕等到，一时又怕等不到。


    好在不需他多想，消息发出去没一会，池舟手机里【余青痕[爱心]】的备注便变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池舟多等了会，那字样又消失了，他心底才一紧，便又见余青痕回道：【……你怎么，还没睡？】


    【呃，我觉少？】


    池舟不顾自己背上还因为刚刚出的一身汗正发凉，捧着手机就是一阵输出，怕自己待会睡过去，他还特意一探身，把卧室的灯全按亮了。


    【总之我没事呢，现在很精神，班长你怎么样？】


    拍拍脸颊醒神，他继续说：


    【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和方才一样，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很快出现又消失，池舟又等来余青痕的一句：【真没事？】


    【真的没有！我指天发誓！】


    和余青痕比起来，睡觉哪里算事，更何况刚做了噩梦，池舟自觉自己也是正需要余青痕宽慰的时候，因此毫无负担地如此回答。


    【……那你来我家一趟？】


    ……！！


    池舟人傻了。


    完全地、彻底地、傻住了。


    余青痕邀请我去她家！


    半夜！三点！我的天呐！


    【班长你误会了我不是那种人，虽然我很想非常想去但是我不是那种人，你不要考验我，我们都还没有成年吧我不能这样，虽然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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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真的还挺想去的。哈哈。


    热意比手速攀升得还快，池舟一下背也不凉了心也没有余悸了，只代偿般噼里啪啦地在框中一阵输入，等那股劲过去了，便又老实删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什么梦中梦。


    与大腿上的痛感同时传来的，还有余青痕的新消息。


    长达五秒的一条语音。


    天呐！这又是什么天降的福气！


    余青痕不光真的邀请我去她家，还给我发语音……难道是我今晚的行为打动了她？但也不应该啊，难道人会随便就爱上消防员吗？更何况今晚我根本也没帮上什么忙吧……


    蒋楠不见是梁窈发现的，在天台是余青痕找到的，要掉下去是余青痕抓住的，送她回宿舍安慰她的更是梁老师和两个女生，我不过就是抱了一下余青痕的腰甚至这事完全也算我占便宜更是应该的……


    难道是我送衣服让班长很满意了？但她表情也不像啊，再说了，这事不也是我应该的吗？


    池舟平生只在写数学压轴题时脑袋里冒出过这么多想法，此时乱糟糟一通胡想，但还是很快调高了音量，把耳朵凑近了，准备一阵细听。


    点开语音，传来一道微哑轻缓的声音。


    【想什么呢，我发烧了。】


    啊，原来是发烧了。


    池舟一愣，深感方才杂七杂八一阵胡想的自己实乃登徒浪子，羞愧地轻轻扇了扇自己的脸，他一边从心地长按了收藏，一边一骨碌翻身下床，飞快打算起要带的物品，同时回道：


    【五分钟到。】


    五分钟后。


    池舟一身装备齐全，拎了个小药箱，站在余青痕家门前，低头给她发消息。


    【池中舟：班长我到了，麻烦你起来开个门？】


    【Yu：钥匙在花盆底下。】


    池舟没想到余青痕也是这种会把钥匙放在花盆底下的人，一时既欣喜又担忧，一边把钥匙从花盆底下翻出来，一边给余青痕发道：【那等我走了，班长你一定记得把钥匙换位置啊。】


    按下发送，池舟推开了余青痕的家门，打开了灯。这个地方，三个小时多前送余青痕回来时，他还并未敢细看，此时才算是第一回见到。


    她家是典型的一室一厅，面积较池舟家要小上许多，却还有个精巧的阳台。屋内陈设不繁，一桌一沙发，各类事物都少，一面白墙，仅挂了只走针的圆钟，对面支了个小小的投影仪，和余青痕给人的印象如出一辙，干净、简单。


    唯有那阳台，一眼望去，和池舟家一样地繁茂。


    池舟匆匆扫了一眼，便往余青痕卧室去，规规矩矩地敲了门，待得了余青痕应声，才低眉顺眼地拧了把手进去。


    “咳、班长，我……我来了。”


    甫一进门，池舟便觉叫余青痕的味道扑了满鼻，正是叫他魂牵梦萦的那一种，雨湿青草的芬芳。


    “嗯。”余青痕浑无羞涩之意，跟回来时比，她这会换了身睡衣，没什么表情，倦倦地倚在床头。


    “咳……这么晚叫你来，不好意思。”余青痕偏了下头，像是直到把人叫到了面前，才不紧不慢地想起抱歉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