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大步跨过去，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提起来。


    他下了死手，沈清和整张脸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起，被迫的仰头和他对视，仍旧在笑，像是疯了，声音嘶哑，艰难出声：“我倒希望你就这么掐死我。”


    可是掐死了他，很快又会活过来。


    如此往复，他经历了上百次。


    沈玉此刻，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声音里是无法克制的怒意：“沈清和，如果你敢动小念分毫，我一定会杀了陈妄，毁了你那幅画，并且从今天开始，你找一个人我杀一个人！我必定跟你生生世世纠缠不休，让你永远求死不能！”


    沈清和像是被他的这句话逗笑了，然后控制不住的笑声从胸腔里发出来


    即使知道已成定局，沈玉仍旧不愿意低头，选择的依旧是威胁他。


    他的骨头，真不愧是玉石，硬的人生气。


    和沈玉这么些年的纠缠，结局是他赢了，可是，沈清和却不能说沈玉输了，因为这一步，是沈玉亲手为自己选的路，只因为他对沈念毫无道理的爱。


    比起来，他赢得阴暗又卑鄙。


    “沈玉啊沈玉，我总算在你这张脸上看到了害怕。”


    沈玉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想生生把他的脖子拧断：“把小念的真身给我！”


    沈清和嗤笑，脸因为缺血而涨红，额头青筋暴起，他握住了沈玉的手腕：“我找你来，便是要还你的…”


    他垂眼，视线落在沈玉的手臂：“你就打算这么跟我谈？”


    沈玉嫌恶的松开了手，拍了拍被沈清和触碰的位置，抬眼等着他的下文。


    沈清和脖子痛得厉害，微凉的手贴了上去，转动脖颈：“小念把真身给我的时候跟我说，让我永远不要去打扰你，她想用自己的命，换你没有任何包袱的活着。”


    沈清和在沈玉眼睛里看到了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想到了沈念，眼神中所有负面的情绪中带上了丝温柔。


    可沈玉眼里那丝温柔很快被鄙夷替代，再开口的时候，语气轻蔑：“你利用小念的善良，你真卑鄙！”


    “是啊，我也常常被自己卑鄙的彻夜难眠。


    但不是你亲手给了我利用的机会吗？如果不是你告诉了小念我们之间的恩怨，她永远都不会来。


    看到我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她知道我一定会杀了你，也知道她会成为你的弱点，想还你的情，还我的恩，所以把真身给了我。


    还以过往情谊请求我，永远不要告诉你真相。”


    沈清和勾起嘴角，眼睛因为缺氧，有了血意，显得有些狰狞：“如我所说，我们之间有情义，所以我不会动小念，我想要杀的人，从来只有你！”


    只是沈玉这个人太过于狡猾，又有向之作陪，两人之间坚不可摧，可再过于坚硬的堡垒，也有弱点。


    弱点就是沈念。


    沈清和点了点桌子：“用你的命…换小念的命，值不值！”


    “沈清和啊沈清和。”


    听他说出真实的想法，沈玉似乎松了口气：“这人想得到什么，总要绕一大圈，每日算计，工于心计，这么些年，半死不活的苟且着。”


    沈玉忍不住的笑：“你总说我杀了蔓颜，你恨我，想要我死，可你心知肚明，你的恨多么拙劣。你教条加身，需要给自己做的所有事找个理由。


    蔓颜死后，你只身闯进元帅府，我听说那天，血流成河。可若是，你将这股恨意用在蔓颜刚被带走的时候，结局便不会那般惨烈。


    你做如今的深情姿态，是对她的爱？还是对自己无能的赎罪？”


    不管是沈玉的笑还是眼里的轻蔑都让沈清和无法再做出平静的镇定姿态，他喉结滚动，似乎要站不稳，眼里的逐渐浮现了愠怒。


    沈玉的每一个关于蔓颜的字，似乎都要将沈清和的衣服扒光，这是他从来都不愿意面对的，内心真正痛恨自己的一切。


    论诛心，他一败涂地。


    “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屑于知道。”


    沈玉冷笑，在手心里变出了真身，眼底没有片刻犹豫，他伸出另一只手：“把小念的真身给我！”


    沈清和的心，全因为沈玉的话乱了，可他脸上却不愿意露出被撬动的姿态，他拿出那幅画轴，两人无声对峙，同时递了出去。


    沈清和抬手，还没有碰到玉笔，距离沈玉手还有一指的位置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有些急切。


    “阿聆。”


    沈玉突然手心一抖，紧紧的握住了那支玉笔，手出于本能的往后收了两分，像是突然从巨大的愤怒中回神，清醒了片刻，眼中染上愧疚，慢慢扭头看向朝他走来的走来的人。


    向之。


    沈玉心猛地抽痛了一下，手心的真身微凉，沈念的真身也近在咫尺，他是一定要保下沈念的，可是现如今，他却没有一开始将真身交出去的那般坚定了。


    他从来不怕死，可是他不能自私的剥夺了向之选择的权力。


    “看来你需要时间考虑。”


    沈清和收回了手，尽量稳住身形：“七日为期，我还是在这里等你。”


    向之走到沈玉身边站定，对着他微微笑了笑，习惯性的挡在了他身前，是保护的姿态，对于沈清和来说，却是有着极强的压迫感。


    沈清和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年稚嫩来求学的少年模样了。


    向之垂眼将视线落在沈清和手里的画轴上，发生了什么瞬间了然。


    身侧的沈玉视线从进来就在他身上，跟他对视时，目光却有些闪躲，向之看出了他的愧疚，露出了一个让人安心的笑。


    “事情解决了吗？”


    沈玉点头。


    向之拉过沈玉：“那回去吧。”


    沈清和注意到，从向之进门到离开，视线从未落在他身上过，如果沈玉骄傲到狂妄是外现的，那么秦向之就是内收的。


    他的眼睛里，从来都没有别人。


    对于秦向之，沈清和也是佩服的，成为养仆，是件无比冒险的事，他意味着他绝对不能有二心，成为养仆以来，已有百年，他从未被反噬过。


    他由内而外的对沈玉忠诚。


    两个人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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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又完美互补，他们之间有一种可怕的信任感，因此沈清和没有找到任何一个突破口。


    沈玉和向之走后，沈清和控制不住自己一般的跌坐在椅子上，心脏剧烈起伏，袖口的褶皱似乎也在提醒他，在刚才那场无声的博弈中，他输的究竟有多惨。


    沈玉说的对，如果当年他没有那么多顾虑，直接带走蔓颜，后面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他也不用这么日日愧疚煎熬。


    此刻心乱如麻，沈清和寻求安慰一般的摩挲着手里的怀表，那是蔓颜亲手做的，她送来的时候，紧张极了：“先生，生辰快乐，但我手艺不好，你不要嫌弃。”


    蔓颜总说，你不要嫌弃。


    不要嫌弃她的出身，不要嫌弃她的身份，不要嫌弃她的一切。


    蔓颜总将他捧得太高，将自己视作信徒，哪怕他不停的说爱她，可蔓颜都觉得自己在感情里低了一等。


    所以那个时候，她才会赴死的那么决绝。


    明明她是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女人，那么漂亮，坚韧，是他见过心里最好的。


    “清和，明天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过了明天，我就不再是舞女了，明天你来看我好吗？”


    沈清和温声应允：“好。”


    他心里是期待的。


    蔓颜曾说过，等到她报完了恩，离开大上海舞厅，就嫁给她。


    他已经准备好了，求娶她的聘礼。


    可是，就是在他们马上就要在一起的时候，她被带走了。


    他明明有机会拉住她，留下她。


    可在蔓颜说：“你等我，我这一辈子，就只嫁给你”的时候，他松开了手，任由她去了。


    再见面，就是在牢房，她倒在他怀里，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他也许不恨沈玉，只是那么漫长的一生，他想要找个人恨着。


    找个人替他分担这种日日啃骨噬心的愧疚。


    所以沈玉和沈念，都能看出来，他那满腔恨意，多么的站不住脚。


    但一切，终于都快要结束了。


    沈清和打开陈妄画的那幅画，上面的沈念栩栩如生，她那双眼睛生的极美，眼眶里盛着笑意和星光，是一双会爱人的眼睛。


    沈清和将两幅画对比，突然就明白了。


    画这幅画的时候，除了画画水平之外，最重要的是心里无欲无念无恨，只有一颗爱人的心，此后优秀画作千千万万，可这依旧会是一生中，最爱的一幅。


    可是这样的画，他此生，再也画不出来了。


    手机叮咚叮咚的响了几声，沈清和站起身，去一旁拿来看。


    杨今禾发来的：【剧组放饭了，味道超好！】


    【今天一切都好顺利，也可能是今天被导演夸了吧（捂嘴偷笑）】


    【我今天要熬个大夜了！看看我的黑眼圈！过两天我下午没排戏，先生可一定一定要请我吃顿大餐！】


    沈清和看着这些再平常不过的消息以及附带的自拍，喉结轻微滚动，眼眶有些发热，如坠冰窖的心逐渐回温。


    很像！


    像是蔓颜跨越了百年，又回到了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