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目光的侵略性很强，此刻也是稳如泰山，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你就这么笃定，你的猜想是真？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牺牲我自己。”


    陈妄松了口气：“如果你真的从没有这么想过，可能沈念会真的开心。”


    沈玉微微眯眼，视线中透露着打量：“你可以接受？”


    “她的选择，我都接受。”


    陈妄说的是真心话，沈念失去沈玉的痛，不会比他失去沈念少一分，既然如此，陈妄宁愿承受这种煎熬的人是自己。


    “那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沈玉冷不丁的冒出来这样一句话，他面上的表情没有松，不显山漏水，所以陈妄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情绪。


    “从哪方面看？跟向之冷战？”


    这几天，因为向之的态度，让沈玉也觉得难受，要不他觉得自己也不可能疯到去问陈妄。


    “……”


    沈玉没说话，当是默认。


    “没有错，我知道你希望所有人活下去。”


    陈妄的话像是给沈玉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抬眼看向陈妄，他一路走到现在，最擅长洞察人心，可从陈妄脸上，他看不出一丝虚伪的模样。


    “如果是你，你希望这件事怎么解决？”


    沈玉长腿交叠，微微后倚：“我想听真心话。”


    陈妄垂眼，敛下了眼底的情绪：“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


    他一路顺风顺水，从来都没有这么无力过。


    这像是一个无解的命题，没有任何一本书上，能记载处理这件事情的答案。


    “但如果我是你，我的选择，一定会和你一样。”


    “所有事情，都会有答案。”


    沈玉像在询问，又或者说像审讯：“如果这个结果一开始你就知道，你还会画画吗？”


    陈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不会。”


    没有开始，一切，都不会因为他而改变，那他就没有痛苦，没有自责。


    沈玉心里的想法，没有反射到脸上一分一毫：“为什么？你可以看着你的老师痛苦？或者小念痛苦？”


    “没有我，老师也会找到其他人。


    而沈念，也许比起我，失去你更让她无法接受，如果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个结果，我也许不会让她见到我。”


    陈妄的回答很真诚。


    沈玉微微点了点头，似是满意他的回复：“想听听我会怎么做吗？”


    “杀了我。”


    “杀了你…”


    沈玉像是被他幼稚的话逗笑了：“我从不会后悔我做的任何一个决定。”


    从不后悔，所以，他还是会允许沈念遇见自己。陈妄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沈玉的意思，他是认可了他。


    “你猜对了，小念和向之我都是一定要保下的。”


    沈玉神色没有刚才那样严峻，难得的有了笑意：“你出现，我确实不再需要跟沈清和没有尽头的缠斗下去了，你对小念很重要，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把小念交给你，我也很放心。”


    这是沈玉第一次，对陈妄有除敌意之外的其他评价。


    可陈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任何言论，都有一种占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


    一面是沈念，一面是沈清和。


    陈妄是最不希望他们有一天站在对立面的。


    “事情已成定局，如果你不想要小念以后日日因为这件事烦恼，痛苦，那你知道该怎么做。”


    “但她总归要知道。”


    陈妄叹了一口气，如果沈念有一天知道了，她该怎么办，痛苦一定会是双倍的。


    “我会找个合适的事情跟他说这件事。”


    沈玉的语气不容拒绝：“但现在，你只要筹备好你们的婚礼，你必须要明白，我的小念，不管什么，都必须要是最好的。”


    “我知道。”


    陈妄起身，手扶上把手的时候，心突然抽痛了一下，他回头：“你给我点时间。”


    他没有明说，沈玉也没有明确的给他回应，但是两人之间却莫名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沈念就在楼下等着，有点紧张的冲着楼上张望，看到陈妄出来，沈念立刻扬起笑意，小跑着往楼上跑。


    看着她开心的模样，刚才心脏抽痛的感觉被无限放大，痛的他浑身有些发麻。


    沈念在他身边站定，一双眼睛里满是期待：“怎么样？哥哥说了什么。”


    陈妄怕再等一会儿表情会出卖自己，于是伸手把沈念紧紧的抱进了怀里，他手臂越收越紧，下巴抵在沈念的肩膀。


    他的模样让沈念有些担心：“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状态不对？没关系的陈妄，哥哥现在不同意也正常，我们也在一点点的变好不是吗？”


    “没有，他同意我们结婚了。”


    陈妄手掌在沈念后背摩挲，语气很轻：“他让我筹备婚礼。”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怕给你的不够，也怕你会不开心。”


    “陈妄，你把这个世界上最最珍贵的你已经给我了，所以不要总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沈念轻声安慰他：“我想过好多次我们的婚礼该是什么样子，陈妄，我很期待嫁给你的那一天。”


    陈妄总算是笑了：“我也很期待。”


    “那我们分开准备吧，我希望婚礼上，是你第一次看到我穿婚纱。”沈念眼神明亮，像只小鹿：“刚好思然还有素亚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还邀请他们给我做伴娘，正好这几天，我也想陪陪我哥哥。”


    陈妄点头，揉了揉沈念的头发：“听你的。”


    沈念想到自从和陈妄和好之后，她就一直跟着陈妄住，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在家住了，她也想趁这个机会看看沈玉和向之到底怎么了。


    沈念看着陈妄上车，在一旁冲着他挥了挥手，有点舍不得：“那明天你来吃晚饭？”


    “明天我想去看看老师，顺便跟他说说我们结婚的事情。”


    “那好吧，这件事是要告诉沈清和的，那顺便跟今禾说一下吧，他们不是在一起吗？”


    “好。”


    “那你记得一定要告诉今禾。”


    其实沈念和杨今禾的接触不多，可是她还是希望她能来，因为她演绎过未央，而且演的很好，她总觉得，今禾身上承载着未央的灵魂，她来了，她就可以当作未央亲眼看着她走向幸福。这很自私，可沈念还是想这么做。


    陈妄语气带着笑意：“知道啦。”


    本来心里没什么太大感觉的，这会儿心里涌起了非常浓重的不舍，有点舍不得移开眼。沈念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


    他冲着沈念招了招手：“过来。”


    “怎么了？”


    沈念以为她有事，朝着主驾驶的方向往前了两步，又交代到：“这会儿天黑了，开车小心一点，到家给我打电话。”


    陈妄点点头，盯着她张张合合的嘴唇，将手臂从车窗里伸出来，绕到她的后颈，微微用力，吻上了沈念。


    末了，轻咬了她一口：“我晚上该怎么办。”


    沈念贴了贴他的额头：“什么怎么办？”


    “习惯了你在身边了。”


    沈念抬手碰了碰陈妄的眉眼：“要么让张俞来陪你？”


    “他想的美。”


    “好了，快回去吧，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沈念附身又亲了一下陈妄的额头，感觉就差说让陈妄也住在这里了，但是陈妄会不自在。


    送走陈妄之后，沈念一直黏着沈玉，看电视的时候，靠在沈玉肩膀上，跟只黏人的小猫一样，沈玉笑容明显变多了很多，不过沈念也发现，沈玉跑神的时间越来越多，总是看着他发呆。


    总觉得他心事重重的。


    沈念觉得自己一定要找一个突破口，至少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妄第二天下班之后直接去了杨今禾拍戏的剧组，忘了提前跟无名说了，还好剧组的人认识她，联系了杨今禾的助理，他知道他是来找无名的，杨今禾的助理直接带他去了房车前，敲了敲门：“无名他平常都在里面等今禾姐。”


    陈妄点头，轻声开口：“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


    助理连连摆手，看着陈妄，忍不住的犯花痴，这张脸近距离看真的远比屏幕的冲击力强很多。


    “我想问…你的女朋友为什么没来？”


    她是真的很喜欢沈念，尤其是总听今禾说，她像是自己的伯乐，她形容沈念说她就像是一颗浑圆的珍珠，无死角的美丽，但是又毫无攻击性。


    听到问沈念，陈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她今天有事。”


    这一刻，小助理茫然的眨了眨眼，她不知道自己这片刻愣神是惊艳于他的笑意，还是因为人本能的都对浓烈的爱意有着强烈的渴望。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房车门从里面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银色的面具，发丝因为他低头的动作垂在肩头，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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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他无名有些意外：“希泽，你怎么来这了？”


    “我在网上看到了你们的消息，知道你在这里，就找来了，老师，会影响你吗？”


    “当然不会，进来吧。”


    无名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他直起身子，让了条路。


    正好有人叫她，小助理指了指片场的方向：“你们先聊，我过去看今禾姐。”


    应了一声后，一路小跑着过去了。


    上车后，沈清和给陈妄倒了杯茶：“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要和沈念结婚了，所以来告诉老师。”


    无名眼睛里闪过一抹喜色，是真的为他高兴：“总算是心想事成了，沈玉能松口，看来你费了不少努力。”


    陈妄摇了摇头：“没有很多。”


    他现在还觉得自己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日子定了没？”


    “还没定。”


    “定日子是个大事，等我回去一定要选一个好日子。”


    无名声音难得有了起伏：“我们等下回去一趟。”


    “杨今禾呢？”


    “她今天要拍夜戏戏，我等下和她说一声，她会为你们开心的。”


    沈清和声音里都难掩笑意：“我有东西要给你。”


    一直到无名的庄园，后院有一个房间，无名说是仓库，但他每天都会打扫，但陈妄从来没有进去过，这是第一次。


    里面很干净，一层一层的架子上，装着好多精致的箱子，沈清和指挥着陈妄一一打开，是无名不知道什么时候攒下来的宝贝。


    他伸手指了指其中几个：“这些原本是给小念准备的礼物，遇到好玩的就想买下来给她，不知不觉的就已经攒了这么多了。”


    可是沈玉把她照顾的很好，加上后来出现了那样的事情，所以沈清和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但他也还是会买。


    沈清和接着说：“后来遇到了你，就想着，总有一天你要成家，我们总不能不准备聘礼，就一并准备了，现在总算有机会送出去了。”


    “老师，你不用准备这些。”


    对于陈妄来说，无名能够抚养他长大，他已经非常感激了，而且在所有人都误会他的时候，无名也是唯一一个逆着人群朝他走来的。


    “准备这些我高兴。”


    沈清和将箱子盖子扣上，又交代到：“小念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但这不能代表我们就可以不给，一定要好好准备。”


    看着沈清和忙忙碌碌的模样，陈妄心里就像藏了一把没开刃的刀，一下一下的刮着刀锋，钝钝的疼。


    他现在，就真的像一个家长在张罗孩子的婚事，可是沈玉的话，却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脑子里，快要冲破他的理智。


    “老师，你现在依旧没有改变想法吗？”


    他说的隐晦，可是沈清和还是听懂了，他挥了挥手：“大喜事，不提这些。”


    这次来找沈清和，除了说婚礼的事之外，陈妄原本就是有另一件事要问的。


    “老师，我们朝夕相处，我理解您的为人，我知道你不恨任何人，只是在跟自己较劲，你执着于让沈玉死，是不是真的另有隐情？这件事情，是不是有转圜的余地。”


    陈妄握着沈清和的手腕，没有用力，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答案。


    可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希泽，你这几个月，翻了那么多书，还没有找到答案，就该知道这是个死局。”


    陈妄预想过这个答案，但是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像个晴天霹雳。


    脑子里有瞬间的茫然，握住沈清和的手腕陡然松了，他低着头，眼睛有些酸涩：“那沈念怎么办…”


    “希泽，这个不是你目前考虑的问题。世间万物，都有因果循环，环环相扣，就像你我永生，放在旁人身上，又岂是书上能翻到的。”


    他拍了拍陈妄的肩膀，安慰他：“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准备和小念的婚礼。”


    “可存在就合理，老师既然说因果循环，环环相扣，那就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陈妄对此展现了超强的恒心，他手贴上箱子，浑身写满了倔强，所有的一切，都是从无到有，虽然都说尽人事听天命，可是也多的是不认命的成功。


    不过沈清和说的也是对的，他和沈念一起期待他们的婚礼期待了很久，他不想让沈念被这些事情影响。


    不管未来怎么样，至少回头想到这件事的时候，记忆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