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所谓简单

作品:《我在两具身体里反复横跳

    她一点一点敛回视线,面不改色地低头轻嗅香囊,香囊的绣纹与坑下所捡的东西也一模一样,但她直觉缺了什么。


    甘掌柜倚在一旁,温和地看着她。


    “我还想……再买些线香,就是蕊子说的那‘泠山意’。”她又继续试探。


    “泠山意啊……”甘掌柜偏头想了想,抱歉道,“刚好用完了,不太凑巧啊。”说完,她俯身去翻找什么。


    柳晏如见自己离开她的视线,迅速地掐诀施咒——她身上没有痕迹,但模样、气质完全地不同了,柳晏如怎么可能甘心放过?


    甘掌柜再直起身,将一条香筒递给她,“这款香名为‘云红’,也能解乏促眠、镇神抚思,林姑娘要是不嫌弃,便也收下吧。”


    柳晏如又再道谢,侧边响起掀帘的动静,她回转身子,蕊子匆匆地走出来,见到柳晏如了也是一喜,道:“林姑娘,怎么还不睡?”


    蕊子还是那个蕊子。柳晏如微微颔首,蕊子走向甘掌柜,二人的交谈如常,蕊子并未发觉她的掌柜已然变了样。


    又或许……这个掌柜,才是真正的掌柜。


    秽阵的事匆匆结束,这边的掌柜便换了模样,她很难不将其联系在一块,仔细一想,也正是“甘掌柜”提及翠翙人去了小镇东边,她才让阿兆前去搜寻蛛丝马迹。


    柳晏如告辞后,疾步回到客舍,她将要来的香囊交给阿兆,阿兆没追问,火速打开一一辨别,少顷,阿兆惊道:“坑里的这个,只多了一种。”


    说话间,他将一枚紫黑色的香干捻起,呈在柳晏如眼前。


    柳晏如紧盯着香干,蓦然意识到,她不仅走进了一个更大更深的局里,还走在了两方势力的中间。这个“甘掌柜”潜匿在客舍之中,隐秘地观察着一切,不控制、不阻止,只是气定神闲、轻轻地拨动其中一角。


    事成之后,她的踪迹便如这香气般缥缈散去。


    阿兆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柳晏如回过神,道:“客舍掌柜先前被替换过,坑里的香囊被那人动过手脚。”


    阿兆倒吸一口冷气,缓了缓,说:“可这手脚动了也无用,除了保下这香囊,别的什么都没了。”


    恐怕她就是只想保下这香囊。


    柳晏如长释一口气,道:“走吧。”


    御剑前往翠翙州,足足花上两个时辰。柳晏如许久未御剑飞过这么长的距离,再带上一个阿兆,虽有点坎坷,但好歹在日出时到了翠翙州边缘的一个小城。


    柳晏如给阿兆设下了层层伪装,才终于放心带他从城郊走入城内。她择了一家看起来相当靠谱的客舍,又一一设下阵法结界,把阿兆隔在卧房外,阿兆在一旁啧啧称奇。


    事毕,柳晏如预备“回去”了。撩开衣摆就盘腿坐在床上,阿兆一愣,忙说:“你又要运功?非要这么雷打不动吗?”


    柳晏如:“嗯,雷打不动。”


    阿兆:“……好吧!”


    —


    清晨,晴茵从院外带来消息,俞延之要走了,柳晏如决定去送行。


    到了别馆,俞延之正朝外走,看见柳晏如和晴茵,神色丝毫未变,只说:“他在水阁里。”


    “我不是来找他的,”柳晏如微微正色,向他行礼,“前些日子,多谢你了。”


    俞延之目光闪烁着,他想避开,却又无处可避,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昨日有气,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虽厌恶薛让尘,却也不知道,柳瑛走哪条路是对的,走哪条路是好的。


    “……别后悔就好。”他撂下这话,转身离开。


    俞延之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柳晏如才收回视线,一转身,薛让尘斜倚着假山。


    薛让尘抬步过来,停在适当的距离,说:“既然你收下了令牌,那我们也谈谈,你想学什么、做什么?”


    柳晏如把手往后一捞,捏了捏晴茵的袖子,晴茵瞪大眼睛,把袖子轻轻扯开,悄声说:“小姐,你别顾着我。”


    柳晏如收回手,坦坦荡荡地说:“我身子情况,仙君应当知道,现下我想做的,是调养好身子,若能跟随仙君去见见世面,那自然更好。”


    昨日俞延之当着两人的面提到了重塑灵脉,如此优渥的条件,柳晏如反而选择了薛让尘,故而他稍微了解到了她的意愿,便暂时不提那重塑之事。


    薛让尘颔首,“我知道了。”


    两人有了师徒的名义,但还是彼此无话,柳晏如就告退了。


    午后。


    柳晏如和晴茵带上行囊前往别馆,柳府的人见到她时与平日无异,昨晚柳伯达又给薛让尘办了个送行宴,柳晏如没去,现下还是在别馆见到了柳伯达。


    柳晏如淡淡道:“舅舅。”


    柳伯达一副慈祥的模样,呵呵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说了些委以重任的话。


    薛让尘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幕舅甥“温馨告别”的戏。


    走完过场,总算启程了。


    仙司在人界各地都设置了传送阵,经此可到达各地方、各仙司洞府。柳晏如、晴茵、薛让尘、许允风四人同行,前往河安城西部最近的传送阵。


    “柳大人才情横溢,治理有方,”薛让尘半路莫名其妙地夸起了柳伯达,“你却好像不怎么喜欢他?”


    “……”柳晏如瞥了他一眼。


    比起询问,更像是套话。


    薛让尘看见她的反应,乐得要笑出声,“这么警惕干什么?”


    柳晏如先回答了他的问题:“亲疏有别,他嫌我累赘,我也厌恶他。”语罢,她反问道:“凭他的品阶和职务,俸禄不足以修成豪宅、别馆,仙君是在试探我?”


    薛让尘笑容不减,“我怎么知道呢?”


    柳晏如学他:“我怎么知道呢?”


    快到了。石台上阵法莹莹泛光,幻化的结界如青烟流转,只是靠近,腰间令牌亦闪烁相同的光色。


    “……”


    晴茵手心微微出汗,不由得看向身边最熟悉的人——


    柳晏如神色沉静,瞳眸中光影流转,从容又坚毅。


    这副神情让晴茵意识到,接下来她要面对的世界,或许并不可怕。


    一阵头晕目眩后,四人抵达位于青州的青荣山,许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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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辞后就回了山腰。


    柳瑛的身体对传送阵的反应比想象中还要大,柳晏如扶着界碑缓了缓,晴茵一边扶着她,一边发出轻呼。


    柳晏如抬眼,一愕。


    的确是一番美景。


    可柳晏如并非因此而愕然,她默不作声,随薛让尘进了洞室一看,嘴角抽了抽,多看了薛让尘几眼。


    穹顶百丈高,倒垂千年不化的冰棱,裹着寒意的灵气在棱柱间反复蛇形,如银河流转。


    那半空洞壁上悬着四座空置的单体小阁,小阁间有飞桥相连。


    在这之下,寒泉飞漱若喷雪,两端各有一石亭,已然附上一层薄霜。


    晴茵一阵雀跃,对未来的居所相当满意。柳晏如则默然。


    ……这分明与她的洞室别无二致。


    薛让尘学她干什么?这对他现下的修炼没什么助益,柳晏如心下生奇,斟酌半晌,提出另一个问题:“我会冷死的。”


    常音山上那么布置,是因为师尊、师兄、她都修习的是玄冽剑法,需以寒气辅佐。


    柳瑛的身子可遭不住。


    薛让尘指了指北向峭壁上的小阁,“这个给你们住,放心,你冷不死。”


    他的手心中渐起一团暖光,如春絮般轻盈飘起,融入她的心口,暖流滚过身躯。


    柳晏如抚了抚心口,薛让尘再递来一物,是一个吊坠,主体为玉色细口小瓶,她一眼看出,这是个储灵瓶。


    薛让尘说:“有了这个,你可以学些术法了。”


    晴茵凑过来,问道:“仙君,这怎么用?”


    薛让尘:“这相当于是外置的灵核,你灵力亏空,它便充当你的灵核,你先学会如何引动体外灵力,日后你施法,引动这瓶中灵力便可。”


    晴茵相当捧场,感慨着果然还是术业有专攻,柳晏如觉得这储物瓶略微烫手……这种方法提取的灵力相当多,很少有仙司能这么大方地分出来一部分灵力。


    身旁的两人一问一答闲聊了几句,柳晏如戴上吊坠,晴茵的话把她拉了回来——“仙君说的那些术法,小姐不用学呢,她早就会了,就是吃了没有灵力的亏。”


    “哦?”薛让尘饶有兴趣。


    柳晏如抬首,二人扭头看她,她依照柳瑛的实际来答:“看过书,有所领悟。”


    薛让尘眯了眯眼,一边颔首一边幽幽道:“徒弟聪明就是轻松,隔壁那个见淇仙君,收了个徒弟又懒又笨,三年了,连最简单的移物都不会。”


    晴茵:“既然移物简单,那最快多久能学会?”


    薛让尘哼哼一笑,“我当时一入门,花了三天就学会了。”


    晴茵倒吸一口冷气。


    薛让尘喜欢逗人玩,晴茵又偏偏捧场,两人又开始了一问一答。


    柳晏如:“……”


    她抬步走到泉眼下的一处小池,将手浸了进去,灵魂几乎战栗。


    这人胡说。


    明明刚到常音山的时候,他就哭了三天三夜,说太冷住不惯、太素吃不惯、师尊太凶,口诀背不进去,剑举不动,身法总是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