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野晶子安静地坐在白房间的监控室内，神情是一贯的淡然。


    白房间已经被彻底改造成了实验室，她将吉宇博士所带领的整个研究团队和设备都搬进了盘星教。


    幽绿的荧光从几块巨大的电脑显示屏上渗出，映照在大木研究员因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上。


    她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和正在成形的脑神经成像图。作为专攻脑神经领域的研究员，在吉宇博士神秘失踪后，她一度为自己的前途忧心忡忡。此刻，能与谢野晶子合作，继续她曾经的研究，这份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让她忘却了实验本身的诡异之处。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专注的光芒，迅速将几组关键数值誊抄在手中的报告单上。


    “与谢野小姐，这是今天的报告单。”大木研究员已经知道对方看不见，但依旧恭敬地将手中的报告单递给与谢野晶子。


    与谢野晶子微微侧过头，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声音平稳：“有什么异常的吗？”


    大木研究员立刻回答：“没有异常”


    没有异常，往往就意味着没有进展，没有效果！


    在她这位经验丰富的研究员看来，与谢野晶子主导的这项实验，实验方向本身就透着一股徒劳无功的气息。长时间地观察让她敏锐地察觉到，这项实验与吉宇博士时期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被实验者。


    与谢野晶子招募来的人，绝非普通志愿者。他们身上散发着一种无形的、令人胆寒的气场。


    在初次见面时，大木研究员甚至被吓得浑身哆嗦。


    她曾经问过这些人的来历。


    当时与谢野晶子的反应是什么样的来呢？大木研究员皱着眉，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与谢野晶子听到问题后，罕见地沉默了片刻，宽大墨镜后面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她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郑重地问道：“你确定要知道吗？”


    大木研究员用力点了点头。她既然问出口，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而且她在心里乐观地想：总不能真是法外狂徒吧。


    与谢野晶子的语速放得很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们是咒术师，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普通人看不见的咒灵。能看见咒灵的人被称为咒术师。普通人制造咒灵、咒灵伤害普通人、咒术师祓除咒灵。所以你无需害怕他们。”


    “咒术师祓除咒灵……他们是英雄吗？”大木研究员当时几乎脱口而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像蝙蝠侠那样。”


    与谢野晶子说：“可以这么理解。”


    “我明白了，”大木研究员搞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彻底安心下来，同时在心底升起一种对他们的感激之情。尽管她本没有看见过什么咒灵，但还是开口问道：“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吗？”


    与谢野晶子顿了一下，才淡淡回应：“…随你。”语气里听不出是肯定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谈话之后，很快大木研究员就花重金定制了一个“蝙蝠”形状的小型雕塑，搭配着一面书写了“无名英雄”的锦旗放在了白房间内最显眼的地方。


    白房间的陈设以实验用品为主，所以当锦旗和雕塑刚摆上之后。


    夏油杰就注意到了它。


    他宽大的袈裟袖口自然垂落，目光沉沉地落在锦旗上。


    他盯着锦旗上面的字，古怪地笑了笑，问道：“她不知道我们也杀猴子吗？”


    屏幕幽幽的绿光映照着与谢野晶子的侧脸。她坐在那里，神情未变。


    大概一分钟后，她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你已经不会再杀普通人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石子投入湖水，瞬间湖面上泛起的涟漪。


    “呵。”一声短促的轻笑从夏油杰的喉间溢出，和与谢野晶子纠结这个没有意义。他走到实验台，拿起上面报告单，翻看数据。


    纸张在他指间沙沙作响，一页页翻过，密密麻麻的数据大同小异，经过这么多次的实验，进展可以说是停留在原地。


    与谢野晶子最初的猜想局限在□□、大脑、咒力和术式上。所以无论多少次的实验，得到的结论都是相同重复的。


    因为这本身就是咒术界的共识——大脑是一切反应的终端，情绪的波动、术式的使用都通过大脑进行反应。


    但当你想要倒推证明逻辑成立的时候，却发现并不能通过激活大脑中的某个区域来使用术式。


    逻辑的链条在即将完成闭环时，缺失了至关重要的一环。推导，卡死在一个无形的屏障前。


    缺少了其中一个环节，导致推导难以进行下去。


    到底缺少了什么？


    两个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空气中充满仪器低沉的嗡鸣声和一种无形的焦灼。


    末了，夏油杰的目光从报告上移开，投向虚空。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实验室的墙壁，望向某个更深邃的维度。他指节分明的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台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或许……”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还有灵魂存在。”


    霎时，遮挡在眼前的迷雾散开，与谢野晶子看着那条通明的道路，喃喃道：“灵魂？”


    她怎么会忘记灵魂？她本来就是异世之魂，寄宿在异世□□上。


    对她来说，她是真真切切接触过灵魂的人。


    她最忘不了、又最不想提起的就是灵魂。


    灵魂的出现，补全了逻辑链条。


    咒力源于人的情感，情感是灵魂的产物。


    术式镌刻在大脑上，但术式的起源、独特性以及某些特殊情况又与灵魂紧密相连。术式是咒力在特定规则下的高级应用。


    大脑是灵魂表达意识、进行思考的客观存在。灵魂的意志和记忆通过大脑来体现。


    □□是灵魂的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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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灵魂的形状决定了□□的形状。□□损伤会影响灵魂状态，反之灵魂也会影响□□。


    灵魂是生命存在的核心和本源，代表着个体的本质、意志、记忆和情感。它是超越纯粹物理层面的存在。


    大脑、□□、灵魂相对独立、相互依存，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


    之前进行的实验，只聚焦于这个整体中可见、可测的部分，却完全忽略了那个驱动一切、赋予意义的“核心”——灵魂。


    她明白了！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那隔绝咒术师和非咒术师的无形高墙，其根源并不是在大脑结构的差异上，而在于灵魂的“状态”或者说“性质”！普通人的灵魂，没有被“点燃”，或者没有被“打通上感知和操控咒力的通道”。要想让普通人跨越那道鸿沟，获得咒力，成为咒术师……唯一的途径——只能是改造灵魂本身！


    然而，这个结论带来的并非狂喜，而是一种冰冷彻骨的无力感。与谢野晶子心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


    改造灵魂？


    可她从哪里改造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客观上不存在的灵魂呢？


    她呆愣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神情落寞：“你见过灵魂吗？”


    “没有，”夏油杰偏头看向与谢野晶子，声音低沉，“所以改造猴子的这条道路被堵死了，是吗？”


    与谢野晶子强颜欢笑道：“是。术师和非术师之间的鸿沟不是人为能够填平的。”


    夏油杰目光幽深，问出了他思考已久的问题：“你认为拥有术式是上天给予的恩惠吗？”他想听听与谢野晶子的回答。


    与谢野晶子吞咽下口水，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不是恩惠。”


    夏油杰说：“为什么？如果没有术式，你很难在这个凶险的世界活下去。”


    与谢野晶子选择了逃避，反问道：“那你呢？你又是怎样想的？”


    “我出身平民，父母都是普通人，”这时他没有用猴子来称呼自己的父母，“拥有术式的我，能够看见他们看不见的咒灵。当时我觉得，我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有责任保护好他们。我也这么做的，直到……“夏油杰摸出一个咒灵球，放在与谢野晶子手心，”我再也不能分辨出普通人中的善意和恶意。晶子，我知道消灭所有非术师来说对于那些怀有善意的普通人来说，这不公平。可…当时的我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思考这些…”


    与谢野晶子感觉手中的咒灵球沉甸甸的，似乎能从这个黝黑肮脏的球体上嗅到恶臭——下水道里的腐败恶臭气味。她抓了抓咒灵球，问：“是它影响了你吗？”


    夏油杰没有回答与谢野晶子的问题，而是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眼眶，反问道：“它也在影响你吗？”


    干燥温暖的眼眶在她精致的脸上，显得格外丑陋。


    夏油杰的意思不言而喻。


    沉默在这片空间内重新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