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腰间仗剑斩愚夫3

作品:《樱笋时

    诚实说,汴河对岸所照的樊楼窗边剪影,是看不出那人是张文澜的。


    夜渐昏,灯渐亮,烛火映竹帘,竹帘上那道腰背秀拔、侧脸轮廓清晰的影子,一看就是美人骨。但并不是世上所有美人骨,都是张文澜。姚宝樱眼神是好,可她三年不见旧情郎,不至于瞥一眼,就觉得那人必是张文澜。


    ……毕竟前两日,她就认错了呢。


    那日五更天,她与赵舜去看北周官员上朝,不就把宰执张家大郎的背影,错认为张文澜了吗?


    所以她是绝对不可能凭剪影认出张文澜的。


    但是架不住长青眼睛往那里瞥啊。


    长青一个一月十两月俸的贴身侍卫,他眼睛瞥的方向,必然是张文澜的方向。姚宝樱凭常识觉得那是张文澜,长青凭什么一副“你俩果然藕断丝连”的了然神色呢?


    姚宝樱想和人理论一番,但又觉得如果理论了,显得她多在乎张二郎一样。


    尤其是,她一声不吭呢,被她抓过来保护的赵舜在旁边,小声安抚她:“山鬼皮、狐媚骨,咱们不吃亏。”


    姚宝樱睨他一眼。


    赵舜忙端正态度。


    这会儿功夫,夜市初开,街巷间人流如涌。谁不爱看热闹呢?汴河边这出热闹,引得百姓们全都挤过来围观。姚宝樱想跑,路的一边,全是人;路的另一边,是汴河。


    姚宝樱陷入思考:……张二郎克她。


    唯一的好消息是,先前卖身葬父的少妇,已经在混乱中悄悄溜走了。


    姚宝樱掀起眼皮,审时度势,在围观百姓越来越多前,她眼珠一转,看到了汴河上悠悠划来的一条窄身竹船,还有,几点零星小船。姚宝樱有了主意,便仍做出痴男怨女的幽怨模样,哀叹一声:“我还能如何呢?自然是跟你一道去见我的心肝肉呀。”


    百姓们:“哇……”


    “现在的小娘子好大胆。”


    “世风日下啊。”


    赵舜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目瞪口呆看向旁边少女。姚宝樱朝他眨一下他,他瞬懂,默默往后方的人群中退,争取不吸引对面的长青大侠的注意。


    长青的注意,全在姚宝樱身上。


    他面色古怪地看着这个少女,欲言又止半晌,叹口气。


    姚宝樱声调婉转轻软,唱戏一般十分投入,连岸边水上流动的“十二夜悲歌”的小曲声都被她压了下去:“这些年,‘你追我逃’的戏码,我也十分厌烦了。既然你家郎君对我情深似海,我自然也被感动了。我这便与你回去,见你家郎君吧。”


    长青:“唔……”


    郎君有说要他逮捕姚女侠吗?好像没有。


    但姚女侠说她与郎君“你追我逃”,如今看来,倒是挺准确。不然郎君为何就坐在河对岸,恰恰被姚女侠看到了呢?


    长青悟了。


    周围的百姓们也悟了,一个个说着“想来是破镜重圆”“好是痴情的郎君”,让开了路。长青朝姚宝樱做一个“请”,姚宝樱手背后,矜持道:“你来带路。”


    长青竟真的老实地在前带路了。


    赵舜;……宝樱姐,你欺负老实人,不心痛吗?


    但赵舜当然不会开口,长青转身一瞬,他当即如一条滑鱼般,快速往后跑,重新溜入了人群。这一次,他是看准空档,如泥入水。长青听到动静,扭头一看,对上姚宝樱真诚又无辜的眼神。


    长青:……真是弄不明白他俩之间的事。


    长青在前,他听到身后小娘子轻盈的脚步声,知道人跟在身后,便也不多想。


    姚宝樱装模作样地跟在长青身后,河岸边百姓看到没有热闹看,悻悻散开。姚宝樱低着头,余光看着两边倒影。汴河上的那艘窄船终于靠了岸,姚宝樱脚在地上重重一蹬,登时斜飞向船只,踩上船舱,跃水而走。


    夜幕下,汴河上船只零零散散亮起了灯火。


    渔家捕鱼船,商贩卖货船,歌女游湖船,旅人赏景船……身形婀娜的少女鞋履点水,身如彩燕。她在船舱顶一踩而过,越着水花,溅起斑驳涟漪。


    长青回头,转身追去,踩上船舱,一掌劈向那逃跑的人。


    一只船溅起水花,眼见船上一少女女客惊叫一声,要被晃下水去。姚宝樱飞身扑来,搂住小女客的腰肢,将人送回船舱。姚宝樱面窄眸清,稚嫩娇俏,如花蝴蝶般翩然而来,又在身后追杀者冲过来时趔趄而去。外人看着潇洒,姚女侠实则狼狈。


    人影已走,小船摇摇。


    女客心跳噗噗,羞红了脸,趴在船舱头去看那热闹,身后嬷嬷惊呼:“公主别乱跑……”


    长青忙缓住自己动作,长喝一声:“姚宝樱!不是你说要与我去见我家郎君吗?”


    姚宝樱踩在一新的船头,朝他扭头做个鬼脸:“我的魂儿跟着你去呗。”


    她再掉头,长青被激出几分火,不想追也要追了。


    而短短时间,如此热闹吸引了两岸客人,也吸引了樊楼中的贵人——


    竹帘半卷,烛火如萤,于雅室独酌的张文澜倚在窗栏上,俯身朝下望来。


    --


    姚宝樱在水上船只间跃水穿梭,和长青一前一后。长青紧追不放,两岸百姓与船上客人又重新围了过来,让她好生烦恼——原以为长青没这么执着呢。


    总不好让她跳水吧?


    衣服湿了好麻烦的。


    一片混乱中,姚宝樱听到不知哪里的船只中传来几个女客的轻轻吸气声,她们说:“好俊的大官。”


    俊的?


    哪里?


    好奇的姚宝樱扭头张望,抬头间,猛地看到了上方的张文澜。


    烛光照水,光影流离。烛火明灭间,张文澜正倚靠着窗棂,俯看着下方水面上的追逐戏码。


    刚刚送走贵客,张文澜在雅室中休憩一二。他听到外面河面上的吵闹声,打开竹帘,意外地看到了正正停留下自己视野下方的姚宝樱。


    ……这一次,真的不是他的安排。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她踩在樊楼高处正下方的一方舱船顶。游船要过石桥,她仰着脸,粉白相间的衣带缠上发鬓,眉眼间沾着被溅起的水汽,湿润清亮的眼睛带着亮晶晶的笑意,猝不及防地投进张文澜的眼中。


    张文澜垂下的目光带着倨傲审度。


    绯红官袍加身,衬得一整个水面都透出几分氤氲迤逦色。


    夜间起雾,火光照水。水上与屋中摇曳的光映在他眼中,重重间,生出一整片葳蕤焰光。他大约刚处理完政务,私下独处,总有几分慵懒色。他俯身撑脸,眼下这份慵懒色与他此时的无甚表情相配,托着他那身衣摆微扬的官服,如一滴胭脂,晃荡着滴入汴河。


    滴答。


    姚宝樱的脸,也被滴上了那抹胭脂。


    长青追来:“姚宝樱,站住——”


    姚女侠回神,身子一晃,生出几分恼意。她冷冷剜上方的张文澜一眼,口上嚷道:“长青大哥你看,你家郎君在偷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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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青猛地抬头,果然看到了自家郎君正俯眼看他们。而他又听到耳边一声“噗通”巨响,他一扭头,看到姚宝樱跳下了水。长青咬牙,跟着跳水去追。


    但是长青是北方人,水性不好,哪比得上那朵樱桃花成了精,一进了水,黑黝黝中,就溜得没了影。


    高楼上俯看看他们的张文澜低垂着眼皮,想到方才某人那个微恼的瞪视,他弯了下唇。


    这一下,当真是胭脂入水,绮丽风流。下方女客们惊呼连连,楼上半开的竹帘却“啪”一声,盖上了。


    --


    赵舜千辛万苦地跑去河道下流,终于在河水快与臭水沟交接的岸边,把他浑身湿漉漉的宝樱姐拉了上来。


    他扶住姚宝樱在桥边石墩上坐下,给人披上一件氅衣,又递去巾子。


    看到她这样狼狈,坐在月光下发抖,赵舜有些不悦:“我真不懂,你为什么吓得跳水?张二郎不是说与你分开了么,为何还追着你不放?”


    姚宝樱黑着脸。


    她用巾子擦自己的湿发,白他:“难道我骗长青说‘我和你家郎君心连心’,这种鬼话你真信了?我是路见不平,吓唬一个强抢民女的富商,才落到长青大哥手里的。只是周围百姓不知情,我怕那位被抢的姐姐重新引起注意,才不说的。”


    赵舜怔然,看着姚宝樱出神:他一向知道宝樱姐心善,只是没想到……宝樱姐这样厉害。


    赵舜沉默一下后,重新在脸上挂笑,殷勤地过来嘘寒问暖。


    而姚宝樱缓过来,低头一看身上的氅衣,一下子炸了:“怎么是这件?!”


    ——红梅映雪,蜿蜒至衣摆。


    怎么是这么晦气的衣服啊?


    赵舜斜睨她:“因为你是财迷,我们明明赚了五百五十两,但你却舍不得给我们置办行头。你宁可把钱都撒出去,我俩依然吃了上顿没下顿。”


    姚宝樱狡辩道:“街上的乞丐那么多,穷人吃不上饭,你怎么这么冷血,一点不同情人?而且我短了你的吃食吗,钱都是我挣得!你跑不过官府人,还天天等着我救你呢。”


    赵舜:“你嫌弃我吗?”


    宝樱笑眯眯:“不嫌弃。”


    赵舜一愣后,转过自己微红的脸颊:“那咱们琢磨着杀这个高善声,也是为了赚钱?”


    姚宝樱“唔”一声。


    赵舜:“怎么啦?暗榜如今就两个名额,杜员外躲着不出门,只有高善声这个选项啊。”


    姚宝樱拢紧氅衣:“唔……”


    赵舜猜测:“你莫不是终于觉得‘刺杀朝廷官员’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我们会被通缉,而你那个旧情郎绝不会放水?”


    姚宝樱的脸埋在白绒毛间:“唔……”


    赵舜又猜:“要么你是觉得,这个高家大郎和杜员外不一样,目前没看到他做什么恶事,欺压什么百姓,咱们杀人不占理。你觉得咱们应该先去调查一番,再杀人赚钱?”


    姚宝樱轻声细语:“调查是自然要去,但不是全部理由。”


    赵舜洗耳恭听。


    姚宝樱有点儿纠结,有点儿困惑,还有点儿尴尬。


    她小声:“高家大郎是张二郎未来的内兄,高家大郎的妹妹是张二郎未过门的妻子,我去高家……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


    赵舜认真问:“你打算闹事,毁了人家的婚宴,抢走新郎?”


    姚宝樱跳起:“呸呸呸,童言无忌,不要说这么可怕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