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一身素色衣衫站在门前，随着奸细的吵嚷声逐渐加大，里头很快有了动静，朱漆大门缓缓打开，走出两名虎背熊腰的家丁。


    “是舅父让你们来的吗？舅父终于愿意见我了？！”


    两名家丁人高马壮的往跟前一站，林菀也不闹了，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满怀希望地看去。可两名家丁吐出的话很快就将她的希望彻底击碎。


    “苏大人有令，将这大吵大闹的疯婆子赶走。”


    “不可能。”林菀不敢相信地后退两步，“舅父不会这么对我。”


    随着家丁的话语落下，之前还只是拦着林菀的小厮也不再客气，箍住她的胳膊向后拖去。


    “放开我！你们怎敢？”林菀挣扎着，可小厮的手像铁钳似的死死扣着她的肩膀，慌乱间当初王氏与苏护亲手给她挂在腰间的玉佩也摔落在石阶上，迎声碎成三瓣。


    林菀望着地上的碎片，悲从心中来，豆大的泪珠滚下：“舅父，您忘了我娘了吗？当年我娘如何待你，幼时都是她对你多加照拂啊，你现在要对她唯一的女儿见死不救吗——”


    小厮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手，口中的话语瞬间变得支吾不清。


    “快快放开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尚为裴府主母，又是苏大人的侄女，岂能容你们上手拉拉扯扯的！”


    “侄女？哪门子侄女？苏大人说了，他没有什么侄女！快些走开，别翁在苏府门口号丧！”


    家丁是个实打实的粗人，说出的话也不好听，呛的丫鬟一张脸白里透红。


    直到门合上的一瞬，林菀看见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家丁对着苏以宁又换了一副嘴脸，鞠躬哈腰地喊她“二小姐”。


    而林菀被小厮轰走后没有立刻离开，像是着魔一样盯着苏府，神情绝望。


    “裴家容不下我，舅舅也不愿意容我......”


    “夫人，可能是当年的事伤了苏大人的心。”


    “当年的事都是苏以宁和那人害我！”林菀咬牙，“她现如今春光得意，背后又有三皇子给她撑腰，等着吧，就她那个脾气哪个男人受得了她？我迟早要拉苏家的人一起死......”


    -


    门内，苏以宁还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苏护这回事铁了心要和裴家的所有人，包括曾经最疼爱的侄女在内划清界限。


    如果没有裴含这档子事，苏护的态度会如今日一样坚决吗？


    万事没有如果，这个问题也不会有答案了。


    而这种举动竟在机缘巧合下和当年重合了。


    只不过在外面跪着恳求苏护的人从xx姑妈变成了林菀。


    苏护对于姑母当年的恳求亦没有答应，只是想尽办法保全了姑母一人，更何况裴家犯的事比起当年林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家丁看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位她是被吓着了，一改之前的态度，笑着道：“您别怕，也别觉着我们欺负可怜人，有些人呐不厉害点她不会愿意走的。”


    另一个家丁也附和道：“对，她就是疯婆子，先是要大人救那劳什子裴家，见不成又要大人收留她，现在谁不知道裴家就是烫手的山芋，她这不是给大人找麻烦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苏以宁回过神来，轻飘飘扔下一句，“咎由自取罢了。”


    这倒让家丁摸不着头脑了，两名家丁在前头带着路，苏以宁看着周边简单又熟悉的一景一木，逐渐升起熟悉的安逸感。


    只是今日家中过于安静，就连往日吵闹的苏禹也不见踪影。


    “到了，大人和夫人就在前头等二小姐呢，二小姐快进去吧。”


    “兄长和阿姊也在里头吗？”


    苏以宁本是随口一问，可家丁却像如临大敌，支吾半天才说出一句：“小姐快进去吧。”


    苏以宁眉头微蹙，“怎么这般吞吞吐吐？有话直说便是了。”


    “二小姐进去就知道了，小的笨口拙舌，不会说。”


    苏以宁定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快步走了进去。


    “......回来了?”


    苏护正背身立于案前，听到动静才转过身来，而王氏坐在旁边神色悲戚，不断垂泪。


    瞧见这一幕的苏以宁心头一沉，大约知道是真的出了事。


    “不知家中出了何事，父亲急着将女儿接回？”


    这时苏以宁才看清楚，苏护脸上是从未见过的神情，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难得的陷入沉默。


    “父亲？”


    “你姐姐昨日在沈俯，不慎溺水......”


    “父亲不要开玩笑。”


    苏以宁见苏护一脸严肃，心中逐渐意识到不对劲：“阿姊是会水的，怎会溺水？”


    王氏也在此时抹了抹眼泪，苏以宁真切感受到了她眼中的悲伤，心底一沉，颤声道：“阿姊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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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儿作为未嫁女按规矩不能久留......”


    王氏像是说不下去，深呼吸一口才继续道：“她的灵柩停在了西侧偏厅，你去见她最后一眼吧。”


    苏以宁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腾起，她感觉自己的唇瓣长开，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灵柩？”


    “去吧，明日之前就要封棺了。”


    苏以宁只觉得这些字眼格外陌生，她宁愿相信这是一场噩梦或是一个玩笑。


    动了动发麻的四肢，她僵硬的向外走去。


    起初是缓步在走，之后变成在小道上飞跑。


    此时此刻她忽然很想见到苏时语，又怕真的见到了躺在灵柩中冰冷的苏时语。


    灵堂偏厅，白幡低垂。


    屋内正放这一副棺椁，而苏禹正在屋内，背对着门口看不清神色，旁边桌上还摆着三盒云霄楼特制的点心盒子。


    苏以宁死死的看着中央的棺椁，跌跪在跟前，十指抠住楠木棺沿，指尖在不断颤抖。


    “苏以宁。”


    苏禹的手按在她颤抖的指尖上，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哭过一场：“不要看——”


    苏以宁脑海里全是见到苏时语的最后一面，苏时语对着马车内的自己遥遥一笑，说着回头再见。


    回头，回头，她们还有回头再见的那一日吗？


    最终她用力一推，终于见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不......这不可能......为什么还是这样？！”苏以宁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明明不去沛县了，明明终于可以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了......”


    她的结局、裴含的结局，这么多事都改变了，为什么苏时语的不能改？


    苏时语怎么会溺死在小小的莲池中？！


    “......别看了。”


    苏禹合起棺椁，他听不懂苏以宁自言自语般的呢喃，只觉得此刻的苏以宁像是受到了刺激，整个人像是快要破碎的瓷娃娃。


    他轻轻将苏以宁按进怀里，一只手抚上她的头发，像苏时语小时哄她那样，哄着苏以宁，“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苏以宁有些麻木的龟缩在这个怀抱里，安静的发不出声音。


    她哭了吗？


    指尖轻触脸颊，果然摸到了滚烫的泪水。


    “就当是......长姐睡着了，让她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