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汤晓暮的成衣铺子出来，闵敏左手拎着装了衣裳的小包袱，右手牵着闵团，抬步往城西去了。


    “佟婶！”闵敏走到了仓库门前的树下，冲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声。


    这门在冬日看起来很单薄，因为屋子主人并未装暖帘。


    “吱呀”一声门开了，佟琳探出身子，平日里无甚表情的脸，在看见闵敏的瞬间也鲜活了起来。


    “我带团团来看你啦！”闵敏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拎着小包袱就挤进了门。


    佟琳也不说什么，只反手将门关紧了，防止漏冷风出来，又赶忙从柜子里拿出炭盆，装上炭，燃了起来。


    闵敏看着佟琳略显凌乱的被子，猜测她不舍得用炭盆，门口暖帘也没装，想来她每日都是缩在被子里御寒的。


    佟琳的丈夫早亡，她又不愿再嫁，这样一来，不仅婆家嫌弃她“克夫”，自家爹娘也嫌她嫁不出去，每逢过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闵敏带着闵团来看她，她心里很是高兴，翻遍了柜子感到懊恼——怎么没备上些果脯饼子呢？


    “别忙了佟婶，我给你带了好吃的！”闵敏说着，冲闵团伸手，闵团忙将手上的大包小包递给她。


    两人在来城西的路上，零零散散买了不少吃食，有果脯糖果，也有糕点饼子，还有热乎烫嘴的大肉包子。


    闵敏和闵团坐在床边，佟琳依旧蜗缩在她那个小凳子上，三人挤在一处吃肉包子。


    大荆的肉包子真材实料，不像A市的肉包子，里头的肉馅用的是哪种动物的肉都不知道。


    紧实又滑嫩的猪肉糜夹着葱花团在一处，酱料与油脂浸透包子皮，一口下去咸香适宜、香气扑鼻。


    闵敏一边嚼包子一边问佟琳：“佟婶今年就在仓库过年吗？”


    佟琳点点头。


    “那我可能要初三初四才能来拜年了......”闵敏说着，咽了口包子进去，继续道，“明天我就回楼里忙，除夕晚上肯定睡不了觉，大年初一初二得在府里好好休息一下，等空闲下来就是初三初四了。”


    “好。”佟琳话不多，应了一声，心中默默盘算着要上街买点吃食，待闵敏来拜年时，也有个零嘴能边吃边聊。


    闵敏将自己随手放在床边的包袱打开，捧出样式简单低调的袄子来：“佟婶，给你买的衣裳。”


    佟琳忙站起身，双手有些慌乱地在裤腿上擦了两下，又背到身后去，摇头说不收。


    “我都付过钱了，退不了的。”闵敏抖开衣裳往佟琳身上比划，“试试试试，我觉得大小应该差不多......”


    “佟婶快试试。”闵团也跟着劝。


    佟琳招架不住这两姐妹的热情，只好抬手套上了衣裳。


    果然如闵敏所说，大小正好，于是收下了衣裳。


    三人重新坐下，闵敏不厌其烦地又在佟琳面前将远行见闻说了一遍，感情依旧十分丰沛。


    佟琳大多数时候都是默默听着不插嘴，但从她的表情能看出来，她听得十分入迷。


    闵敏讲了一下午，口干舌燥的，灌了一大碗水下肚后便要带着闵团告辞。


    “我送你们。”佟琳说着，起身要去取屋子钥匙。


    “不了不了！”闵敏摆手道，“外面冷，你在屋子里取暖吧，别跑这一趟了。”


    好说歹说的，总算是劝住了佟琳，姐妹俩空着手从仓库离开，踏入将夜未夜的冬日中。


    闵敏怕自己除夕忙起来，就会将给汤晓暮与林骈牵线之事忘在脑后，于是一回府就到处找林骈。


    “他刚去少爷书房里了。”小芸指了个明路，闵敏立刻往林近野的书房去。


    林近野正坐在桌前揉眉心：“全大荆找不出第二个大夫能治她的病？”


    林骈的眉头也皱着，低声解释道：“这一路上我都按你的吩咐，四处寻医，但除了罗只外，确实未曾听闻过其他神医了。”


    “这个罗只......”林近野头疼地闭了闭眼，“偏偏出海去了......”


    “闵娘子......”林骈出声问，“情况很不好吗？”


    “她情况好得很！”林近野下意识反驳了一句，反应过来自己语气不大好后，又放缓了声音道，“只是庞大夫说，她那个病发作得很快，我怕罗只赶不及......”


    林骈正要说话，身后便响起敲门声，他转身去开门，对上闵敏两眼放光的眸子。


    林骈：“......”


    “林侍卫，你初四那天有空吗？”闵敏问。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少爷是否有任务交给我。”


    “哦哦......”闵敏忽然记起来，林骈的这个工作像总裁秘书，没有明确的上下班时间，老板给了任务就得去跟进......


    “闵敏？”书房里响起林近野的声音，“进来。”


    闵敏扬声答了一句：“我就不进去了，跟林侍卫说两句话就走！”说完，她又小声对林骈道，“初四到初七，你哪天有空都行，我请你吃饭！”


    “闵敏？”林近野磨了磨后槽牙——这小娘子真当他是聋的？


    “做什么？”闵敏探了半个身子进屋。


    “进来。”


    闵敏无奈，只好走进屋子，在林近野面前站定。


    “怎么忽然要请林骈吃饭？”林近野问。


    林骈也关了门走过来，看向闵敏。


    “我......”闵敏心想，汤晓暮的心思还不算明晰，两人还尚未深入接触，这事还是不告诉别人得好，不然传出去容易起流言......


    “我就是想谢谢林侍卫，在我们出远门的这段时间里帮忙照顾团团。”闵敏道，“团团可是跟我提起过很多次了，林侍卫经常陪她玩。”


    “嗯......”林近野直视闵敏的眸子，似是在观察她所言真假。


    闵敏下意识屏住呼吸与他对视——不能露怯，不然就会被看出来心虚。


    “也对，是该好好谢谢。”林近野道，“那我也去。”


    “啊？”闵敏傻眼了，林近野最近这么闲吗？


    “你、你去做什么？”


    “跟你一起好好谢谢林骈。”


    这下林骈都忍不住看向自家少爷了——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不方便？”


    寻常人说出这句，不过是客套一下，实则表明自己一定要去的决心，听者大多会顺着说“没有不方便”之类的话。


    而闵敏实在不想林近野跟着去，于是硬着头皮道：“对，不太方便......”


    林近野：“......”


    林骈：这小娘子胆子是真大。


    “他初四没空。”林近野赌气般往后一靠，开口道。


    “去做什么？”闵敏问。


    “去城外收账簿。”


    “初五呢？”


    “没空”


    “初六？”


    “也没空。”


    “......”闵敏下意识撅了撅嘴——林近野存心不放人......


    “那......”闵敏挠了挠脖子，转头对林骈道，“你哪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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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再告诉我吧。”


    林骈不敢应，转动眸子去看林近野。


    林近野瞥了他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闵敏也看出了林骈的为难，只好轻叹了一声道：“行......我下次再找你说吧，你们先忙。”说着，转身要出门。


    “等等。”林近野又开口了。


    闵敏转过身，有点脾气上来了，用一种看孩子无理取闹的表情看着林近野。


    “林骈出去，你留下。”


    林骈果断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了硝烟弥漫的书房。


    闵敏跟林近野相处了这么久，多少也摸清了一点他的脾气。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平静的，但最近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有些喜怒无常起来。不过最多也只是摆摆冷脸，从未真的“惩罚”过她什么，所以她胆子也大了些。


    “你干嘛不让我请林侍卫吃饭？”闵敏叉着腰问。


    她站在书桌前，林近野坐在书桌后，一个俯视一个仰视，她有着天然的气势优势，却还是觉得自己被林近野压了一头。


    “你真是为了谢谢他请饭？”


    闵敏闭了闭眼——果然，没瞒住，被他看出来了......这男人怎么这么敏感？


    左右这屋子里没有其他人，闵敏决定坦白，于是上前问：“你觉得林侍卫这个人怎么样？”


    林近野蹙眉：“什么怎么样？”


    “就长相啊、人品啊这些......”闵敏俯身，双手撑在书桌上，身子微微倾向林近野。


    她的靠近带来了一股香气，这股香气在远行途中同林近野日夜相伴，他十分熟悉。


    猛地又闻到这香气，瞬间便将林近野拉回了当初远行时，两人独处的日子。


    没有闵团、没有林骈、没有荀馨也没有林琰，只有林近野与闵团。


    林近野每日睁眼推开门，便能看见隔壁的小娘子也推门出来，两人相视一笑，还有点犯迷糊的小娘子会问他今日去哪里玩。


    待他说了今日行程，这小娘子便会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跟在自己身后，像条小尾巴似的。


    路上有许多新鲜见闻，她总围着他问东问西，有陌生人搭话，她起初会立刻躲在他身后，后来胆子大了些，也敢回话了，不过还是愿意挨着他，似乎在汲取安全感。


    那时她的目光除了看天地便是看自己，林近野觉得很舒心——不像如今，她身边的人事物太多，将她的注意力全分走了......


    “问你话呢......”见林近野半晌不说话，闵敏忍不住出声提醒。


    林近野从思绪中回神，随口答：“还行。”


    闵敏不满意他这个回答，于是道：“太敷衍人了，林侍卫是你的近身侍卫，他人怎么样，你最清楚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闵敏弯起眸子道：“我是想着......林侍卫也是到了婚配的年纪......”


    她话未说话，林近野忽然冷声道：“你还记得你是有夫之妇吧？”


    “记得啊......”闵敏有些懵，接着道，“可是缘分到了，感情不就成了？这跟我是不是有夫之妇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们俩这是假......”


    “闵！敏！”林近野再一次打断她。


    闵敏连续两次被他凶，脾气也上来了，她直起身子退后一步道：“你干嘛凶我！我又说错什么了？”


    她的表情很生气，林近野忽然有点心慌，忙要解释，却见闵敏抿着唇一言不发转头就走。


    林近野立刻起身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