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敏在床上翻了个身，想假装睡着了，并不应声。


    林近野又轻声喊了一句，没听到她的回应，以为她睡了，但想起她今日的反常表现，又有些放心不下。


    正伫立在门前苦恼时，门忽然打开了。


    “找我干嘛？”闵敏一身素白中衣，在春夜中显得很单薄。


    林近野怕她着凉，于是道：“进屋说？”


    闵敏垂眸想了想，让开了半边身子。


    屋子里燃起烛火，将桌边两人的身影模模糊糊地印在窗户上。


    “今日怎么了？有心事？”林近野见闵敏还穿着单薄的中衣，便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了外衣递给她。


    闵敏心绪欠佳，不仅对饥饱无感，眼下也对冷热无感了，只轻声道谢，闷闷接过外衣罩在身上。


    “有点心事......”闵敏知道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任谁看都觉得有事，更别提对她关注有加的林近野了。


    她不想质问林近野为何瞒着自己，因为她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立场去质问她——自从她得知自己生了病，无论是心情还是身体，都在一点点下沉。


    林近野应该是考虑到这点，才不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


    闵敏低着头，攥了攥衣角，忽然后悔白天去赴单悦菀的约，也后悔自己当时好奇心那么强，非要问个清楚......


    不知道就好了，不知道就可以当做没生病，能快活一日是一日......


    “能同我说说吗？”林近野刻意放缓了语气，似是怕吓到闵敏。


    闵敏自然听出来了，她抬眸看向桌对面的男人，林近野眼中的担忧几乎快溢出来。


    闵敏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那时他们之间隔着人群，还隔着一扇马车窗。


    “林近野......”


    “嗯？”


    “你为什么喜欢我？”


    林近野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住，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我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还挺丑的......”闵敏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与她平日里的阳光笑容大相径庭，林近野看得蹙起眉。


    “比起外在，你更让我在意的是内心......”林近野说这话时觉得十分别扭，他极少这样坦诚地表达情感，没有尖刀的语言在他这里算得上是极其罕见了。


    “我的内心？”闵敏将手肘撑在桌子上，掌根托着下巴，不解道，“我的内心有什么？有迷茫？有......”她垂下眸子，嘟囔道，“除了迷茫还有什么呢？”


    “还有乐观，还有向上的力量。”


    林近野的声音清晰又坚定，倒叫闵敏有些疑惑了：“我有吗？”


    “有。”


    闵敏挠了挠下巴，半晌轻叹了一声，低声道：“可能有吧......我只是不喜欢那些让人难过的事情，所以只盯着好的事情看，所以你会觉得我很乐观......”


    “没有人喜欢难过的事情。”林近野道。


    他能看出来闵敏今日的情绪很不对劲，连言语中都隐隐透着对她自己的厌弃情绪。


    “嗯......”闵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屋子里静了许久，就在林近野觉得闵敏可能要下逐客令时，她又开口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林近野不知道她今夜为何总提起这件事，或许是想正面回答自己了吗？


    他于是正襟危坐起来，面对她的问题，他在心中打了好几遍腹稿才敢说出口。


    “大约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他对上闵敏黑白分明的眸子，认真道，“看见她，目光便会被她牢牢吸引，即便是看不见她时，脑海中也会时不时浮现她的身影......想知道她在做什么，想知道她有没有遇到困难，想知道......她会不会偶尔也想起我？”


    他的眼睛本就生得多情，又这样认真地看着闵敏，闵敏差点被他的眸子吸了进去，连忙别开脑袋。


    “我似乎......还没有过这种感觉......”她说谎了。


    她想起只要林近野在的地方，她的目光总会时不时投向他。在楼里做工抑或是出门逛街时，也会忽然想起林近野，然后在心中猜测他此时在做什么......


    这是喜欢吗？


    她搞不清楚，也不敢搞清楚。


    她都是寿命将尽之人了，她的喜欢是会对林近野造成“伤害”的吧？


    林近野听了她的话，心中少不了失落与沮丧，连带着宽厚的肩膀也微微落了下来。


    “你这是......”他犹豫了一番，还是问出了口，“在拒绝我吗？”


    闵敏双手放在桌下相互抠着，脑袋也压得低低的：“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林近野有些急了，“先前不是说要观察吗？我......我是有哪里做错了？还是......我们之间有误会？”


    闵敏抿着唇：这段时间他哪里都做得挺好的，只要有空便带她出去玩，即便是事多，忙得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他也会在下次见面时给她带点小玩意当礼物。


    平日里那么嘴毒爱怼人的人，同闵敏说话时都收好了刺。


    “你没做错什么......”闵敏用力抠了一下食指边缘，倒刺不小心被扯断，一小块皮被撕开，鲜红的血珠越冒越大，她毫不在意，继续道，“就是......”


    “就是没什么感觉......对你没什么感觉。”


    林近野垂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攥紧——比起说他做错了事，说对他没感觉显然更令他伤心。


    闵敏的耳边忽然静了下来，静到能听见他的呼吸，还有屋外细弱的虫鸣。


    林近野低着头，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闵敏默默将食指上的血珠抹去，心中有些忐忑：我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


    她等了半晌，又轻声开口道：“你长得很好看，能力又强，只要真心找，是会有小娘子喜欢你......”


    林近野忽然出声打断她：“我是真心的。”


    “什么？”


    “我对你是真心的。”


    闵敏愣在原地——她不是在质疑他的真心啊......只是劝他及时止损、改换目标......


    “我没说你不是真心的......”闵敏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说。


    林近野见她无话可说的模样，心中愈发难过，低声问闵敏：“你今日喝酒了吗？”


    闵敏摇摇头，虽然心里很难过，但她不是那种借酒消愁之人。


    “不......”林近野抬眼望向她，“你今日喝酒了......”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闵敏都有瞬间的愣神，怀疑自己今日是否真的喝酒了。


    “你一定喝酒了......不然不会说这种话......”林近野的语气越来越弱，最后几乎是逃避般离开了闵敏的屋子，“你喝酒了不清醒，待你清醒了再说......”


    “林......”闵敏话音未落，林近野已经出了门。


    接下来的几日，闵敏都未再见过林近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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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夫呢？”闵敏举着包子问闵团。


    “不知道......”闵团嘴里嚼着饼，说话声音含含糊糊的，“我都好几天没见到姐呼了......”


    闵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收拾行李的动作也停了，可眼下楼里已经告了假，她拿不准林近野的心思——还会带她去南边吗？又或者根本就不让她在楼里做工了呢？


    如此纠结了几日，闵敏总算在林府门前逮住了林骈。


    “林侍卫！”


    林骈远远看见闵敏在林府门后探头探脑，脚下一转便要走，却被她叫住了。


    他背对着闵敏，狠狠叹了口气，而后换了平日的木头脸，转头朝闵敏走过去。


    “你跑什么？”


    “没跑，忽然想起来有事还未做。”


    闵敏狐疑地看着林骈，可惜林骈的木头脸功力太强，她看不出端倪。


    “林近野呢？”闵敏直接问。


    林骈眸子微动，简洁道：“在忙。”


    “忙什么？”


    林骈默默咽了咽口水——他同林近野一起长大，哪能看不出林近野这几日的反常？林家的生意并未出现问题，那便只能是面前这位小娘子引起的。


    林骈蹙眉，可是林近野这几日并未同自己说过他与闵敏之间究竟怎么了，这会儿闵敏来问，是说还是不说呢？


    闵敏见他为难，便猜测是林近野不许他说，于是摆了摆手道：“没关系，不说也行的。”


    林骈看着闵敏的背影，不由松了口气。


    他本来是回府来取信件，想顺便洗漱一番。这几日跟林近野躲在府外，他都未曾好好休息过。明日是他答应陪汤晓暮去看布料的日子，原想回府清理一下自己的，眼下也不敢多待了，忙取了信件便走。


    林近野在城南的铺子里看信件，林骈敲门进来时，他才惊觉自己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我回府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少夫人......”


    林近野的睫毛颤了颤，但忍住了没抬眼，而是轻声“嗯”了一句。


    林骈犹豫了一下，还是自顾自开口道：“少夫人问我你在忙什么，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林近野还是没说话，但手上的信纸已经放下了——他在听。


    “最后夫人放过了我，没继续追问。”林骈道。


    林近野搭在桌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缩了一下，平整的信纸被揉皱，他很快反应过来松了手。


    闵敏回了自己的院子，阿绿正站在杆子上侧头看她。


    “阿绿。”闵敏喊了一声。


    “阿绿、阿绿，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啊？”阿绿学着她平时的语气说话。


    “阿绿、阿绿......”闵敏缓缓走进，声音越来越小，“他今天过得怎么样啊？”


    阿绿歪了歪脑袋，豆豆眼黑漆漆的——她说的“他”是谁？


    闵敏凑到阿绿面前，轻声道：“林近野。”


    阿绿侧头，闵敏又说了一声：“林近野。”


    阿绿开口了：“林近野。”


    “林近野在做什么呀？”阿绿的模样太可爱，连带让闵敏的心情都明朗了些，她捏着嗓子教阿绿说话。


    “林近野在做什么呀？”阿绿说完，偏头用豆豆眼去观察闵敏。


    平日它学闵敏说话，闵敏都会笑着夸它，可今日不同。


    她看起来有些难过，阿绿努力学她说了许多话，很多很多话都与“林近野”有关。


    阿绿跺了跺爪子，有些不明白，面前的主人怎么说着话说着话忽然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