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曦微露，金色的阳光刚刚洒满村头。


    林炳早已集合了队伍，一行人乘坐着村里最结实的两辆骡车，朝着白头镇农机社的方向出发。


    道路颠簸，但大家的心情却火热异常。


    到了农机社，果然如陈货郎所说！


    后院的角落里，孤零零地停放着三台锈迹斑斑的“东方红”拖拉机。


    它们庞大的身躯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仿佛三头沉睡的钢铁巨兽，等待着被唤醒。


    “乖乖，这就是拖拉机啊！”


    王师傅瞪大了眼睛，围着一台拖拉机转了好几圈。


    伸手摸了摸冰冷的履带，又敲了敲厚重的钢板，啧啧称奇。


    “看着是有些年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好。”


    林文海也是眉头微蹙，这几台拖拉机瞧着比想象中还要破旧。


    林炳面色平静，对蔡德庆道：


    “蔡工，麻烦您给瞧瞧，这几台机器的底子怎么样？”


    蔡德庆点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取出手套和几件简单的工具，便开始仔细地检查起来。


    林炳则带着王师傅等人在一旁观察。


    他虽然有前世的记忆，但对这个年代拖拉机的具体构造，还需要蔡德庆这样的专业人士来确认。


    半晌，蔡德庆直起身子，摘下手套，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林队长，这几台拖拉机，看着吓人，其实问题不大！”


    此言一出，众人精神皆是一振！


    蔡德庆指着其中一台说道：


    “这台，主要是发动机的几个关键部件老化严重，需要更换。”


    “另外两台......一台是变速箱有些问题，另一台则是履带和转向系统磨损厉害。”


    他顿了顿，补充道：


    “但最核心的发动机缸体、曲轴、车架这些大件，都还算完好。只要能找到替换的零件，或者我们自己想办法修复一些部件。”


    “让它们重新跑起来，绝对没问题！”


    林炳心中大定，这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他悄悄对蔡德庆和林文海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


    “蔡工，辛苦了。等会儿跟农机社的人谈的时候，咱们可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就说这机器破损严重，咱们买回去也就当废铁拆零件用。”


    蔡德庆和林文海都是人精，立刻明白了林炳的用意，会意地点点头。


    想要用最低的价钱拿下这些宝贝疙瘩，自然得示敌以弱。


    农机社的社长姓赵，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挺着个不大不小的肚子，见到林文海一行人，态度倒也还算客气。


    “林村长，你们来看这几台报废拖拉机啊？”


    赵社长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这玩意儿，在我们这儿都放了好几年了，风吹雨淋的，基本上就是一堆废铁。”


    林文海叹了口气：


    “赵社长，不瞒您说，我们村穷啊，这不是想着看能不能从这废铁里扒拉出点有用的零件嘛。炳娃，你说说。”


    林炳上前一步，面带难色：


    “赵社长，我们刚才也粗略看了看，这机器确实......唉！锈得太厉害了，很多地方都糟了。”


    “我们寻思着，就按废铁的价钱，称重算，您看成不成？”


    赵社长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林队长，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虽然是报废的，但好歹也是拖拉机不是？拆下来的零件，有些说不定还能用呢。”


    “一口价，每台五十块钱，你们要是诚心要，就拉走。不然，过几天我们也准备联系废品收购站了。”


    一台五十块！三台就是一百五十块！


    这笔钱对于此刻的林家村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


    林文海和王师傅等人顿时面露难色。


    林炳却是不动声色，心中暗道这赵社长果然是个老油条，想捡便宜没那么容易。


    他沉吟片刻，说道：


    “赵社长，五十块一台，这个价钱确实有些高了。您也知道，我们拉回去，能不能修好还是两说......”


    “这样，我们出一百块，三台全包了，您看如何？这手续方面，也得麻烦您这边给办利索了。”


    赵社长眯了眯眼，似乎在权衡。


    一百块三台，平均下来一台三十多块，比他预期的废铁价高了不少，但离他刚才的开价又差了一截。


    林炳见状，不失时机地补充道：


    “赵社长，我们跟牛头镇的李铁队长，关系还算不错。这农机方面的手续，到时候说不定还得麻烦他那边照应一下。”


    李铁的名字一出，赵社长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


    牛头镇派出所的李铁，那可是个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又人脉广的人物，白头镇这边不少人都认得他。


    赵社长显然也听说过，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掂量其中的分量。


    他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得罪了李铁那样的人物。


    “既然林队长都这么说了，又是李队长的朋友......”


    赵社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那这样，一百二十块！不能再少了。手续方面，我尽量给你们办妥当。”


    林炳和林文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喜色。


    虽然比预想的多了二十，但能拿下这三台拖拉机，已经是巨大的成功！


    “好！赵社长爽快！就这么定了！”


    林炳当即拍板。


    接下来的手续办理，果然如赵社长所说，还算顺利。


    林炳又私下塞了两包好烟过去，赵社长脸上的笑容便更加真诚了几分，拍着胸脯保证尽快把过户手续办好。


    当三台庞大的“东方红”拖拉机，拉拽着缓缓驶入林家村时，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天啊！真的是拖拉机！”


    “炳哥太厉害了！连这铁牛都能弄回来！”


    “快看快看！以后咱们村也要用拖拉机耕地了！”


    村民们涌到村口，围着那三台虽然破旧的拖拉机指指点点，惊叹不已。


    团团圆圆两个小家伙，更是兴奋地在拖拉机旁边跑来跑去。


    “炳哥哥！这是什么呀？好大呀！”团团仰着小脸问道。


    林炳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这是铁牛，以后能帮咱们村干好多好多活呢！”


    “铁牛计划”的第一步，成功迈出！


    接下来，便是艰巨的修复工作。


    林炳将村里那间最大的空置仓库腾了出来，作为临时的“拖拉机修理厂”。


    他亲自带着王师傅等几个老匠人，还有李家军等几个手脚麻利的保卫队员，一头扎进了对拖拉机的拆解和翻新工作中。


    蔡德庆也利用空余时间，绘制了一些关键部件的草图，并对修复方案提出了许多宝贵的建议。


    一时间，仓库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不绝于耳。


    然而，就在修复工作进行到关键时刻，一个难题摆在了众人面前。


    “炳哥，麻烦了！”


    王师傅满手油污，眉头紧锁地找到林炳。


    “怎么了，王师傅？”林炳心中一紧。


    王师傅指着一个刚从发动机上拆下来的零件，那是一个形状有些复杂的五金连接件，已经断裂了。


    “这个叫‘摇臂支架’的零件，断了。咱们试了试，材质特殊，不好焊接，而且就算勉强焊上，强度也不够，怕是用不了多久又得坏。”


    王师傅叹了口气：


    “最麻烦的是，这零件形状不规则，咱们村里没有现成的模具，想要重新锻造一个出来，太难了，几乎不可能。”


    没有模具，就意味着无法精确复制这个关键零件。


    林炳拿起那个断裂的支架，仔细端详。


    这确实是个问题，以村里现有的条件，想要手工打造出这么一个精度要求不低的零件，无异于天方夜谭。


    “先别急，王师傅。”


    林炳沉声道，“这个零件，三台拖拉机上都坏了吗？”


    “坏了两台，还有一台的倒是好的，但磨损也很严重，估计也撑不了多久。”王师傅如实回答。


    也就是说，至少需要两个新的摇臂支架。


    “我先想想办法。”林炳眉头紧锁。


    他一边让王师傅等人先修复其他部件，一边开始四处打听这种特殊零件的来源。


    他先是托了陈货郎，让他帮忙在兴隆镇甚至更远的地方留意。


    几天后，陈货郎带来了一个消息，但并不算太好。


    “林队长，您说的那种零件，我问了几个跑大地方的同行，都说没见过。这拖拉机的零件，管控得严，市面上基本见不着。”


    陈货郎顿了顿，又说道：


    “不过，我倒是从白头镇供销社一个老熟人那里打听到一点消息。他说，镇上的农垦大队，以前也用过一批‘东方红’拖拉机，后来更新换代，淘汰下来的机器和零件，说不定仓库里还有存货，或者有制作这种零件的旧模具。”


    镇农垦大队？


    林炳眼睛一亮！


    农垦大队是国家单位，有专门的农机维修力量和备件仓库，存有这种老式拖拉机的替换件或者模具，可能性非常大！


    “陈老板，多谢了！这个消息太及时了！”林炳感激道。


    事不宜迟，林炳第二天一早便直奔镇农垦大队。


    农垦大队的办公室里，一个戴着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干部接待了他。


    此人姓钱，是农垦大队的后勤股长。


    林炳客气地说明了来意。


    那钱股长听完，眼皮都没抬一下：


    “哦，东方红拖拉机的零件啊？那都是老黄历了，我们大队早就不用那种老古董了。”


    “钱股长，我们知道贵单位可能不再使用，但听说仓库里或许还有一些库存备件。我们林家村条件困难，好不容易弄了几台报废拖拉机想修复起来发展生产，就差这个关键零件了。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我们愿意出钱购买。”


    林炳放低了姿态，语气诚恳。


    钱股长这才抬起眼皮，瞥了林炳一眼，语气傲慢：


    “小同志，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们单位的物资，都是有严格管理制度的，不能随随便便就外流。再说了，仓库里就算有，那也是国家财产，万一损坏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林炳眉头微皱，这钱股长显然是在故意刁难。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钱股长，不瞒您说，我和牛头镇派出所的李铁队长是朋友。这件事，他也很关心我们村的农业发展。”


    他本以为搬出李铁的名字，对方多少会给点面子。


    没想到，那钱股长听了却嗤笑一声：


    “李铁队长？他是管治安的，我们农垦大队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插手吧？再说了，就算他是天王老子，规矩就是规矩，我也不能因为你一句话就破坏了。”


    这软硬不吃的态度，让林炳心头火起！


    这分明就是官僚主义，故意拿捏！


    “钱股长，我们是真的急需这个零件，关系到我们全村的春耕。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或者您开个条件？”林炳强压着怒火道。


    “条件？”


    钱股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没什么条件。就是没有，有也不能给。你还是请回吧，别耽误我工作。”


    林炳站在原地，拳头紧紧攥起，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看着钱股长那副油盐不进的嘴脸，强烈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


    没想到，刚刚有了一点起色，就卡在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小零件上，卡在了这种人的手中！


    他知道，再说下去也是徒劳。


    林炳深深地看了钱股长一眼，将那张冷漠的脸孔记在心里，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农垦大队办公室。


    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回到林家村，看着仓库里众人期待的目光，林炳只觉得喉咙发堵。


    “炳哥，怎么样？零件弄到了吗？”李家军迎上来急切地问道。


    林炳摇了摇头：“农垦大队那边……不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