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林深在心虚什么，大家的心思全放在突发事件上，没几人注意到这细节。


    他那声干笑还悬在半空，众人早已没了接话的兴致。


    客厅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夏妍不知何时缩到了角落，捧着手机开始直播，镜头刻意避开了窗户。


    “宝子们，今天在别墅休息哦～”


    “原计划的穿搭接龙没拍完，剩下90套展示，晚点po在视频里。记得来看哦！”


    其余嘉宾，也各自装作很忙的样子。


    窗外的海浪声一阵阵传来，夕阳西沉得正好，却没人再提去海边拍照的事。


    “我到医院看看。”


    董PD挂断视频通话，抓起外套就往外冲，两名助理小跑着跟上。


    门“砰”地关上后，别墅里净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


    顾明城松了松领带，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荒谬。


    半小时前，还在为打扫卫生饶舌斗嘴的一群人，此刻竟因为一场意外袭击，默契地集体噤声，几近神秘地作鸟兽散。


    他目光扫过众人离去的背影，最后落在叶小鱼身上。


    女孩正望着窗外出神，手上功夫却一刻没停。顾明城走近时，发现她正在偷偷往包里塞蜜枣和杯装小米粥。


    “这是要外出？”顾明城压低声音。


    叶小鱼吓了一跳，转头时发梢扫过他polo衫领口，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顾律师要不要一起？”


    她晃了晃手机，软件界面正在倒计时，“我叫了车，去医院看看伤员。”


    顾明城挑眉，带着几分吃惊。


    这姑娘总能出乎他意料，明明刚才话也不多，以为她跟其他事不关己的嘉宾一样，会选择在风口浪尖避一避。


    况且，平时三五块公交费都节省得不行的人，此刻外出探望却显得格外大方。


    想起她初来节目的自我介绍——吃播主播，因炸锅破产。


    当时叶小鱼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现在想来，这种性格确实容易吃亏：该计较时不计较，不该出头时偏要往前冲。


    好比此刻，其他嘉宾都在明哲保身，生怕跟劣迹嘉宾扯上关联。她倒好，觉得对方是能改过自新的人，宁愿自掏腰包叫车，就为送些无关紧要的支持与关怀。


    说白了，叶小鱼的确不精明。


    可他觉得，精明有精明之用途，质朴有质朴之美感。这世间若都是精于衡量的桥段，稍微咂摸下味儿就能品出深浅，反倒无趣得很。


    “开我车去吧。”


    顾明城掏出钥匙，金属环在指尖转了个圈，“助小鱼日行一善。”


    .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发痒。


    白露披着节目组外套，正和董PD低声交谈。见到叶小鱼、顾明城提着花篮水果而来，她明显怔了怔。


    “周子昂右臂骨裂，但没伤到神经。”白露声音沙哑，“医生说静养两周就好。”


    她攥紧病历本，愧疚难当。


    假赛风波那阵子，白露在国外有所耳闻。


    不过她LOL职业联赛看得少，对主机游戏更感兴趣，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件事，也没关注后续进展。


    在走廊等待时百无聊赖，白露随手搜了搜，才发现真相令人唏嘘。


    当年“暴风之翼”打假赛的，其实另有其人。周子昂那场，碰巧状态不佳。


    等俱乐部调查完帮忙澄清时，话题早已失去热度，吃瓜群众默认他也收了黑钱。黑粉们隔三差五就拿这事做文章，“打假赛”成了他甩不掉的标签。


    这次上综艺，周子昂的推荐人私下跟记者透露，他是想借机尝试复出路径。谁承想，不仅遭遇二次网暴，还直接上升为线下人身伤害。


    白露咬紧下唇。若不是因为自己行差踏错，或许周子昂真能等到翻身机会。


    现在倒好，两个“劣迹素人”绑在一起，复出更是遥遥无期。


    病房里传来周子昂和护士说笑的声音。


    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病房门上，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周子昂正笨拙地用左手摆弄手机。那只曾在赛场上创造奇迹的右手，如今缠着厚厚的绷带。


    通过医生的描述，这次的骨裂并不严重。


    但职业选手最怕的不是重伤，而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后遗症。毕竟，精准度和速度上的些许偏差，足以改写比赛命运。


    他这次受难，还发生在惯用手，搞不好从此与职业赛场绝缘。


    “不觉得很巧吗？”


    周子昂包扎时，故作轻松地打趣，“先是右腿淤青，现在右臂骨裂。看来这个方位有点说法，以后得空了，得陪我去庙里拜拜啊。”


    想起这些细节，白露觉得胸口发闷。


    越是有人温柔以待，这份情谊就越让她难以承受。清清白白的人，何必跟污点搅合在一起？如果还有以后，她该如何面对这份兵荒马乱的感情？


    ……


    “据此推断，那些根本不是普通观众……”


    董PD避开镜头，小声跟嘉宾们交换信息，“警方那边的口径，说这群未成年受人教唆。这次袭击，估计背后另有主谋，极有可能是职业黑粉。”


    “这样一来，无法猜测他们的好恶标准，以及下个目标会是谁。大家打起精神来，最近都得小心点！”


    叶小鱼和顾明城对视一眼。


    靶场那么大，袭击者为何能精准找到拍摄地点，迎面堵到白露二人？


    更蹊跷的是，对方专挑七八个未成年怂恿，既确保人数优势，又钻了法律空子。就算被抓，这些半大孩子也担不了多大责任。


    职业黑粉？恐怕没这么简单。


    这分明是算准了每个环节的报复行动。


    叶小鱼突然想起林深反常的冷汗。


    或许，他们下一个目标，就在剩余6位嘉宾之中。


    “砰！”医院走廊大门被猛地推开。


    众人回头，只见海滨别墅的某位工作人员慌慌张张冲进来：“不好了！别墅遭人泼红漆，监控拍到是三个戴鸭舌帽的……”


    “岂有此理！这群人疯了！”


    董PD一拳砸在墙上，震得走廊告示牌嗡嗡作响，“这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节目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幕后组织揪出来！否则，咱这节目还做不做了！”


    “董哥。”


    面色苍白的白露，突然出声打断，“由我公开道歉吧。事情因我一时糊涂而起，没必要牵连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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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露想得很理想化。仿佛只要诚恳道歉，就能一笔勾销所有过错。


    出于律师的职责，顾明城不得不冷静提醒：“白小姐，道歉或许能暂时平息舆论，或许不能。但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这点毋庸置疑。”


    他停顿片刻，手机划出诸多案例，“一份道歉声明，转眼可能被截取片段、配上字幕、做成表情包，甚至恶意拼接曲解，在互联网上轮回播放。”


    “认错的态度固然重要，但关键的是……”


    顾明城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分明，“你确定现在的精神状态，能承受住一切后果吗？”


    “我不怕。”白露攥紧袖口，又瞥了眼周子昂，“比起连累节目和大家，我宁愿迎面接受一切惩罚。”


    叮叮叮——


    所有人的Flip软件同时震动。


    温念念在群聊里连发三条消息：


    【@所有人亲们，你们谁看见林深了？】


    【刚刚他还说，要找我拍店铺新款汉服呢！结果等半天，人影都没见着。】


    【监控显示他开车出去，该不会奔医院找你们了吧？@董哥在拍摄 @顾明城 @吃货小鱼】


    顾明城突然想起林深那个可疑的喉结滚动，还有他问的那句，“作弊还会被线下围殴？”


    作弊，围殴。


    正常人听到袭击事件，第一反应不该是关心伤情吗？即便性情冷漠些，习惯了自扫门前雪，也没必要将“作弊”和“被殴”两件事硬扯上关联。


    可林深缩着脖子，活像只受惊的鹌鹑。当时只觉得他问题古怪，现在想来，怕是在试探什么。


    莫非……林深身上有瓜？


    叶小鱼正巧抬头，两人视线在半空相撞。


    她眼底闪着同样的怀疑，却理不清头绪，非得尽快赶回去确认才好。


    ……


    从医院返程的车上，白露在节目组授意下，开启了道歉声明。


    镜头前，她与吊着石膏臂的周子昂并肩而坐，为过去的黑料作了忏悔和澄清，表示将用行动验证。不管怎样，他们真诚请求原谅，并发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直播间的弹幕疯狂滚动，有人嘲讽，也有人支持。


    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


    车子驶入别墅区时，昏昏欲睡的叶小鱼突然坐直身子——门口的红漆，实在叫人触目惊心。


    男嘉宾们的卧室，是连成片的，中间用珐琅屏风隔出私人区域。虽比不上叶小鱼的顶层海景套房，但每人可支配空间不算小。


    林深这处，比想象中凌乱。


    各色汉服散落满地，平时精心摆放的妆奁盒大敞着，一支金钗孤零零地悬在桌沿，仿佛主人离开时极其匆忙。


    最扎眼的是床铺中央，两件仿唐制汉服并排铺开。


    说来有趣，缠枝宝相花纹样的衣裙相邻，缀以同色七宝璎珞。远远看着，剪裁风格近乎一致，连袖口暗纹都分毫不差。


    “奇怪……”


    叶小鱼弯腰拾起一条团花帔帛，“林深向来最宝贝这些，怎么都不收拾下。”


    “我还觉得奇怪呢。”


    温念念凑上前来，指着床铺愣神，“这两套仿唐汉服，长得跟双胞胎似的。林深又不在，哪条才是我要拍的样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