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莺时愣住，她张了张口，最终没有吐露一句话语。


    她想问怎么会呢？她本身便是借由天道在此界得以重生，若是天道要害她，又何必于前世救她，并交给她任务。


    惊春静静望着迷茫的少女，她也没有想明白，宋莺时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能让天道盯上她。


    难道裴公子在说谎？


    瞬间，她便否定了这个结论。


    不，在当时的情况下，宋莺时一死，他们都难以逃脱裴公子之手，所以他根本没有必要骗他。


    可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场的两个人都未想明白，他们也不能向天道寻求一个答案。


    宋莺时蓦地揉揉眉心，本以为自己只需要完成任务方可回去，但眼下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没有其它办法，只能压下心中的惊异，宽慰起情绪低落的惊春：“无事，总归我并没有真正受伤。”


    其实这也并不完全是宽慰惊春，她更多是想给自己一份安心。


    若天道真想杀她，又何必费这么多功夫，现在的自己对上天道，就如同蜉蝣撼树，甚至留不下雁过留声般的缥缈痕迹。


    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现在她还尚未知晓罢了。


    她这么想着，指尖搭上石桌，清凉的触感让她猛然回神，旋即苦笑起来。


    她别无退路不是吗？自从迈上这条路，她早就再也别无选择，前世喊着不做朝起晚归的牛马，但那时至少生命安全有所保障。


    现在？


    宋莺时腮帮子鼓起落下，牙齿微微发酸，风从发丝掠过，带动些许微弱的动静。


    她为牛马，还是个每天在生死线周围蹦跶的牛马，现在或许还要再加一条


    ——成为不了白月光但是仍旧被暗恋的牛马，又名为《追杀我的人有一颗追梦赤子心》。


    惊春见不得少女一脸惆怅的模样，虽然她的心情也十分悲痛，但绝不是跟少女怀春却又不得相见的神情一般，她好奇宋莺时到底是想到了什么，也这么问出口来：“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干翻老板，牛马翻身把歌唱。”昂扬的气势像鸡鸣呼唤朝日，神情比起地平线处稍稍浮起的霞光还要再亮半分。


    疯了！快来人啊！宋莺时疯了！


    惊春呆滞在原地，“啪”一声，猛地从少女掌心抽回自己的手，又落在她的手腕上，颤抖的手指几次搭上雪白肌肤都找不准方向。


    “脉搏是在这里的，”宋莺时笑得灿烂，却让惊春心底直发毛：“你真的没事？”


    笑容似乎更加明媚了些，少女眸光流转：“当然，上司让我死，我偏不死。”


    她不仅不死，还要亲眼看到上司的模样，还想知道真实的原因。


    难不成她要像前世中的某部经典名著，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完成任务，那未免太过不人道。


    不过也无妨，虽说这天命难违，但人家小裴不也成功带领桃花城做大做强，可见，这破天命还是有方法的。


    愈是想到这些，她陡然发现自己自从醒来便未曾见过裴回。


    原先在那等古怪秘境中也就罢了，若虚若实，她甚至不知道里面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秘境主人想让他们做到的。


    她想拎起长剑，看看上面沾了几分血痕，却伸手摸了个空。


    在惊春的注视下，宋莺时再次摸上腰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抹平月白色弟子服上的褶皱，露出满意的表情。


    心里却对自己的行为暗暗唾弃，原来人在慌乱的时候真的很忙。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但是手上动作依旧不曾停止。


    夜色开始被明亮取代，光芒渐渐清晰，倏然打在桃花上，边缘金光泛滥，一时间竟显得摇摇欲坠起来。


    剑被她重新别上，想来是她重伤后，有人给她换了衣裳。


    “我该走了。”惊春起身，为少女拢一拢浅色外衣，旋即化为桃花一朵，静挂在剑鞘处。


    下一秒，清脆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莺时，今日是公布成绩日，你可要去瞧瞧？”


    松知月的脚步很急，致使传来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见到打开门后的少女身形单薄，眼神中的明亮转瞬即逝。


    ？？？


    为什么人人见到她神色都是如此。


    宋莺时顿了顿，刚想邀请松知月进去坐坐，就被义正辞严的拒绝了：“你好好休息，那边总归有我们在呢！”


    她看上去竟如此弱不禁风了吗？


    宋莺时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凉的触感冻得她一激灵，难怪方才惊春要抽出她的手，这简直就是尸体的温度。


    惊春真是个好人，哪怕这般也并未放开她的手。


    宋莺时良心谴责了自己两秒，随后又果断原谅了自己。


    松知月正欲转身，面前的少女忽然出声道：“既然到了最后，总应该去一趟的。 ”


    少女微抬下巴腮儿，柔和的声线因其动作莫名显得些许俏丽，面容也在一瞬间似乎有了淡淡血色。


    院中竹叶甚至是桃花瓣上，露珠剔透发亮，晨曦温和，松知月却觉得这几样东西已然汇聚在一起，小河初影顿现，潺绵不息。


    她听见自己应“好”，也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踏出赴春院的。


    只记得少女眸中不再散发着每天都想摸鱼的气息，忽然间便有了生气，具体是什么呢？


    大概有一团怒火在燃烧，但是不会自焚其身，反而，像是一团光芒，让人害怕的同时又想靠近。


    简而言之，就是宋莺时她准备干翻全世界了。


    短短几日不见，这里发生了什么？


    松知月并非平庸之辈，作为仙尊弟子，自是品性极佳，悟性甚高，但她望着少女的轻俏背影，几次张口都复又将话咽了回去。


    最后只是沉沉呼吸了一口气，放弃了询问的打算。


    不问也好，有些事她也并不需要知道，宋莺时现在这么鲜活，她觉得很好。


    转过长廊，听事阁空间不大，但也足以容纳所有参加宗门比试的弟子，吵闹着散成一团。


    她远远就看见几位少主坐在一处，空气静默，燕归忱甚至在闭目养神。


    无他，纵观整个场景，他们安静的像是与周围弟子处于两个时空。


    宋莺时对几位少主的疏离感算是有了新的认识，转眼便往旁边看去，蓦地睁大眼睛。


    兄台，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事不好吧？


    不愧是合欢宗，门风就是开放，时候到了，结界自成，宋莺时在心里震惊，面上却不显。


    幸好她还有裴回这个最佳借口。


    她与松知月刚刚落座，一抹红色出现在阁门处，来人看见这般吵闹的场景，不自觉皱眉，向高台走去。


    “安静。”沉重的威压伴随在这一声左右，大家纷纷自觉站好，还不忘拉扯身边人一把，防止对方还沉浸在语言的世界中无法出来。


    宋莺时眨眨眼，这一幕可太熟悉了，她上学时就是这样，即便吵翻天了，师长一来，也能瞬间安静如鸡。


    “七组积分最高，所有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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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务皆已完成，居榜首。”


    五长老的话一出，下面又开始新一轮的喧闹。


    五长老捏捏眉心，虽是长老，但他年岁尚且不过万，境处化神，乃上一辈中的天才翘楚，最喜清净，平生所厌恶的事情不多，与人交流尚且为其中一件。


    清朗的俊容有一瞬间龟裂，他至今想不明白，宗主是怎么把这项工作交给他的。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手抖，将听事阁削了大半，但宗主的目光中有太多鼓励，也尽是对一群小鸡崽们嗷嗷待哺模样的喜爱，于是他鬼使神差答应宗主前来公布成绩，并发言一两句激励人心。


    现在想来，这是他此生所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七组在哪里？”环顾扫视一圈，却无人举手，正想再问一遍，瓷白的手臂颤颤巍巍的竖起。


    ？他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吗？


    五长老垂眸寻去，看见少女的面容后，眉头蹙得更深。


    宋莺时身体抖的更厉害了，她脸上有什么吗？怎么大家都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她要差评，这就是有色眼镜看人。


    谢长青倏然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轻笑一声，挡住了大部分视线，谢随泱向她投去鼓励的目光，好在还有靠谱的松知月与宿云约变幻出水镜，让她一睹自己芳容。


    白，但不是活人的白。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扒过墙皮，反正她在上课时，总是对着身旁的墙壁充满依恋之情，她诚心认为这是来自墙皮的报复，脸上除了一双眼睛尚且带些颜色，其余地方完全可以媲美尸体。


    总之，她现在显然离人很远了。


    旁边传来“啊”的一声，女弟子被她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


    宋莺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继废材之名后，她明天还将登上合欢宗的大字报，连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论我变成尸体的独门秘方》。


    五长老只是又瞥去一眼，玉诀在几人身前出现。


    其实哪怕宋莺时不举手，他还是能精准的找到几人，新生的天才他总是能认得几个，只是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这么实诚的弟子。


    宋莺时一脸木然，她觉得自己的节操掉了一地，自己的颜面仿佛在向她挥手，悄悄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手里的玉诀更沉重了，它代表了太多含义。


    自尊，自信，自立，她都不会再有了。


    “我不服，”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宋莺时的任务一定没有完成，还请五长老秉公处理。”


    这道声音越听越熟悉，她扭头看见白衣弟子愤愤望着她，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般。


    果然是当初在术法课上故意为难她的弟子。


    “结果已定，排名自然公正。”五长老声音清冷，与他大红衣衫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他一眼便让那名弟子吓得不敢说话。


    但随后，又有一道声音附和：“就凭宋莺时一个废……废尽修为的人，怎么能够完成任务，一定是松师姐与少主们帮她完成的，这不公平！”


    这人她也熟悉，曾经欺负原主的人。


    呼声越来越多。


    显然绝大多数弟子都不服气这个结果，以白衣弟子声音最高。


    宋莺时觉得自己的眉心又在跳动，手抚至腰间，桃花在空中划出一道长弧，锐利的剑锋直指白衣弟子心口。


    顿时听事阁中噤了声，五长老鼓掌，声音清冽：“该让悉心教导你们的师长都来看看，这便是我合欢宗的后辈。”


    “如此愚钝，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