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比往日沙哑，薛清沐咬了咬唇内侧的软肉，缓缓仰起脸，却故意让帷帽的绢纱边缘停在眉骨处。阳光透过轻纱，在她眼下投下细碎的光斑，恰到好处地模糊了那双最易辨认的秋水眸。


    尤简阳在马上倾身，剑柄挑开她一缕被晨露打湿的鬓发。他看得那样仔细，目光如刀般刮过她陌生的轮廓——这个女子有着比青瑜更尖的下巴，更薄的唇，鼻梁上还有一颗青瑜绝不会有的小痣。


    家住何处？他突然发问。


    云州...白鹭崖下。薛清沐掐着掌心，逼自己说出早准备好的谎言。她声音放得极轻，尾音还带着云州人特有的绵软腔调——这是她跟林府里云州籍的厨娘学的。


    为何出城？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倦意。


    薛清沐垂首，轻声道：家中有人重病，特来京城买药。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乡野药铺配不齐方子，只得天未亮就进城……


    尤简阳目光落在她背着的药篓上，伸手用剑鞘拨了拨，药材的清香顿时散开。他皱了皱眉，的确都是些珍稀药材，寻常人家不会备得这么齐全。


    走吧。他收回剑鞘，声音冷了几分。


    薛清沐如蒙大赦，匆匆福身，转身朝城门走去。她脚步极轻，生怕惊动什么似的，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她眼眶发热。


    走出城门数步，她终究忍不住回头。


    尤简阳仍骑在马上，背影挺拔如松，正沉声吩咐侍卫严查出城之人。晨光洒在他肩头，勾勒出一道孤寂的轮廓。


    薛清沐的喉间突然涌上腥甜，一滴泪砸在怀中的黄芩上。这株药草能解百毒，却医不好心上这道新鲜的伤。


    ……珍重。她的嘴唇无声开合，像昨夜在他枕畔时那样。


    而后转身，没入晨雾之中。


    尤简阳似有所觉，蓦地回头，却只看见官道尽头一抹素色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薄雾里。他心口突然一悸，像是被什么攥住，疼得他皱了皱眉。尤简阳按住心口，那里放着的被血浸透的双鱼络子，正莫名发烫。


    九个月后，云州，青溪镇。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青石板街上，芳沁斋的匾额被照得发亮。铺子门前悬着一串风铃，微风拂过，叮咚作响，引得路过的小娘子们频频侧目。


    铺内，薛清沐正踮着脚将新制的玉容膏摆上木架。这膏子以珍珠粉、白芷和春桃露调制，敷面能润泽肌肤，是镇上姑娘们近来最爱的物件。


    阿沐，快把新到的茉莉香粉包好，王员外家的小姐差人来取了！柜台后，一个穿杏色衫子的年轻女子扬声唤道。


    这就来，阿棠姐。薛清沐弯眸一笑，指尖灵巧地系好锦囊，又在结口处缀了朵晒干的茉莉花。


    这杏衫女子名叫苏棠，是这芳沁斋的东家。几个月前薛清沐初到青溪镇时，正逢她在集市上卖自制的面脂，生意冷清得紧。薛清沐蹲在摊前看了半晌，忽然道：若添一味白茯苓，膏体更润，颜色也会更透亮。


    苏棠惊诧抬头，见是个眉眼清丽的陌生姑娘，不由好奇：娘子懂制香？


    略通一二。薛清沐抿唇一笑，随手捡起摊上的桃花瓣，若用蜂蜜浸过再捣碎，香气会更绵长。


    三日后，薛清沐带着新调的桃夭膏再访，苏棠试用后惊为天人，当即邀她入伙。如今半年过去，芳沁斋的玉容膏、雪肌露已成了青溪镇姑娘们梳妆台上的常客。


    今日竟卖了二十盒玉容膏！苏棠拨着算盘，眼睛亮晶晶的，照这样下去，咱们秋天就能把隔壁铺面盘下来了，等到时候，就再招两个小姑娘帮忙。苏棠指尖沾了点茉莉香粉，调皮地点在薛清沐鼻尖，到时候阿沐只管坐在后院调香，我呀，天天给你煮桂花甜酒酿...


    薛清沐被她逗笑，眉眼弯弯地侧身躲开，这一笑如春风拂过，明媚生辉。


    恰在此时，铺门前的风铃清脆作响。二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靛青色长衫的年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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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正立在门口，目光直直落在薛清沐含笑的脸上，竟一时怔住，连撩着门帘的手都忘了放下。


    宋举人？苏棠眨了眨眼，忽然抿唇一笑，哟，这都看呆啦？


    宋明澜这才回神，耳根顿时红透，慌忙放下门帘拱手行礼：苏姑娘，沐姑娘。他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道：家母寿辰在即，特来选些香膏...


    苏棠一边引他往柜台走，一边打趣道：宋举人这几个月来咱们芳沁斋的次数，怕是比去书院还勤快呢。她故意瞥了眼薛清沐，莫不是咱们铺子里的脂粉格外合心意？


    宋明澜被她说得面红耳赤，目光却忍不住又飘向薛清沐：沐姑娘调的"九秋露"确实...确实雅致非常...


    自她半年前来到青溪镇，这位宋举人便时常借故来铺子里，不是替母亲选香，就是为姊妹买脂粉，每月总要来个四五回。


    薛清沐将包好的九秋露递给宋明澜，素白的指尖轻轻拂过锦囊上绣着的茉莉花纹。


    宋公子，这香露需置于阴凉处，用前以玉簪挑少许，匀于掌心化开，再轻敷面上。她声音轻柔，眉眼低垂，却掩不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


    宋明澜接过香露，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温热的触感让他耳尖微红。他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道：三日后是家母寿辰，府上设了宴……，沐姑娘若得闲，可前来府上。他顿了顿，又飞快补充，“苏姑娘也请一道前来。”


    苏棠正整理柜台上的香粉，闻言挑眉，似笑非笑地瞥了宋明澜一眼：哟，宋举人难得还记得有我这个人呢。


    宋明澜面色微窘，轻咳一声：苏姑娘说笑了，家母一直念叨着想见见芳沁斋的两位，总说这的香膏比京城卖的还要强呢，让我一定要请二位参见她的寿宴。


    薛清沐指尖微微一顿。


    寿宴……


    她忽然想起半年前荣贵妃的生辰宴。那场她以为是幸福开端的生辰宴，让她不得不与尤简阳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