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早上八点半，蒋漾坐在车里等着葛晗出来。


    家还没搬，他早上是从城北开过来接她的。


    他们约好的是8点25分，如果不堵车的话半个小时绝对能让葛晗打上上班卡。


    已经过去五分钟，葛晗还没出现。


    蒋漾想了想，还是用车载蓝牙给她拨了个微信电话。


    没人接。


    他发去的消息也没有回复，蒋漾猜测她应该是睡过头了。


    蒋漾保持着两分钟一个的电话频率，直到第四个电话，葛晗终于接了。


    “十分钟，十分钟！”那边的葛晗完全没磨蹭，一边收拾一边解释，“我把闹钟关掉了，还好刚刚没完全睡着，十分钟之内我马上！”


    蒋漾应了声就把电话挂了，在8点50分之前，他看到了葛晗的身影在小区门口出现。


    她没背昨天的帆布包，换了一个浅粉色饺子包，一边跑一边挎在身上。没拉拉链的外套也随着跑步动作往外翻。


    蒋漾把锁打开，葛晗猛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再关上，一上车就拉上安全带，气喘吁吁地指挥：“快快快。”


    “再快十分钟也到不了。”蒋漾泼了盆冷水，“你们迟到扣钱吗？”


    “有三次机会可以不扣。”葛晗心如死灰，“就剩一次了。”


    蒋漾忍笑：“这么惨啊。”


    葛晗瞪他一眼，但是还是记得道歉：“不好意思啊，还害你等了我这么久。”


    “十几分钟而已。”蒋漾不在意，思索着哪条路不堵，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问，“你早饭怎么吃？”


    “我充了麦当劳早餐卡。”葛晗是忠实的劳饭爱好者。


    蒋漾瞥她一眼，她浑身放松靠在椅背上，头发凌乱，不知道是因为出门没梳头还是刚刚跑步跑的。


    看见蒋漾看她，葛晗眼神也没闪躲，反而眨了眨眼睛表示“怎么了？”。


    他惊讶于葛晗的自适应程度，和人交朋友的速度如此之快，对待陌生人和朋友的差别也如此之大。


    又一个红灯，蒋漾踩下刹车，右手伸出，翻下副驾驶的遮阳板：“你头发乱了。”


    葛晗放下手机，坐直身体，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


    蒋漾趁机观察着她。


    葛晗没有耳洞，不戴手链项链戒指等任何饰品，只有左手手腕上有个手表。


    她穿衣风格也简单，昨天是奶蓝色套头卫衣，今天是白色内搭和灰色外套，穿着同一条修身牛仔裤，鞋子是登山款式的运动鞋。


    很大学生的打扮。蒋漾在心里刻板印象了一下，并且继续下结论。


    她应该能和蒋鸢玩得很来。


    -


    打卡时间是9点08，葛晗坐在副驾驶上愤恨地盯着手机屏幕，想质问自己为什么会起不来。


    蒋漾看她的样子觉得好笑，把手机从支架上抽下来递给她。


    “我点了咖啡。”蒋漾将车开入地库，发现葛晗还是没接他的手机，又把手机放回支架上。


    葛晗解开安全带，问：“然后嘞？”


    “买一送一。”他说，“你不喝就浪费了。”


    葛晗无语：“那你干嘛不在园区门口把我放下来？我还得坐电梯上去。”


    蒋漾看她一眼：“乘客小姐，你有没有这么懒惰啊，坐个电梯怎么了？”


    葛晗转了下支架方向，没拿起手机，趁着屏幕还没灭她看了一眼，的确是买一送一。


    “好吧。”葛晗欣然接受，“谢谢，下次换我请你喝。”


    界限分明的回答。在蒋漾意料之中。


    蒋漾熄火，拿手机，下车。


    葛晗跟在他身边：“你和我一起去拿吗？”


    “我不喝咖啡。”蒋漾按下电梯按钮，“你和你同事喝吧。”


    葛晗微微惊讶：“这么好心？干嘛？”


    她猜对了一半，蒋漾的确有事相求。


    “晚上告诉你。”他按下15层和1层，“订单转发给你了，晚上见。”


    没猜对的另一半是，迟到小狗需要冰美式来安慰。


    五分钟后，葛晗提着两杯冰美姗姗来迟，按理来说员工迟到在公司里也算是家常便饭，她还慎用着三次的机会，不是迟到老油条的成员之一，但今天她进来却备受瞩目。


    葛晗摸不着头脑，走到高宜冉工位上放下一杯咖啡，要回自己工位时却被高宜冉拉住。


    “你谈恋爱了？”高宜冉低声问。


    “啊？”葛晗皱眉，“没有啊，怎么了？”


    “老油今天一来就在办公室说昨晚看到你和你男朋友了，你们去园区后面的饭店吃饭了？”高宜冉甚至能说出细节。


    葛晗了然，应该是昨晚和蒋漾待在一块被撞见了，不过对方没有上来打招呼，她又是近视眼，没有坐在她对面的话她的确也认不出来是不是认识的人。


    她翻了个白眼，小声骂：“这个贱人。”


    老油是她们给空间设计组组长的外号，因为年近四十油腻爹味满满，所以她们私底下说他坏话的时候都这么称呼他。


    老油没少在办公室开女同事的玩笑，几乎每个女生都被他恶心过。


    除了高宜冉和葛晗。


    高宜冉脾气火爆，站起来比老油还高，当时直接把水杯里的水泼在了他的脸上。


    葛晗比较特殊，她是整个公司年纪最小的员工，平常也不苟言笑，自己戴着耳机干活，老油试图和她进行几次与工作无关的交流，发现葛晗完全装作听不见之后也不自讨没趣了。


    这也是葛晗至今为止在公司里只和高宜冉关系最为深厚的原因之一。


    好几个年纪大点的同事姐面对老油随口就来的黄腔时还能嬉笑接话，她将所有错都归为这个嘴贱男的错，但不代表她能接受其他女性都是这样的容忍态度。


    但是葛晗有自己的人设，她听见了也装作听不见，只能和高宜冉在微信上互发崩溃和愤怒的表情。


    高宜冉不是没帮其他同事出过头，只是当她大拍桌子怒骂而当事人却息事宁人地说“没事，他也就是开玩笑”之后，高宜冉和葛晗一样不为所动了。


    她们都理解不是所有同性都能像她们俩一样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大多数同事姐都结婚生子了，她们能够对男性有更高的包容性，贤妻良母的规训让她们避免起冲突与争执，更何况只是嘴上轻飘飘一句话而已，没给她们带来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葛晗端着自己的咖啡回了工位，椅子还没坐热老油就走过来了。


    他端着水杯，自顾自地乐呵：“葛晗，谈恋爱了怎么也不和大家说说呢？你男朋友那个车还挺不错的，很有钱吧？”


    葛晗心里冒出几种应对措施，她最常用的装听不到首先被她否决，在不知道她和对方到底是什么关系的情况下就断定他们是男女朋友这已经可以算是造谣了，她在工作上是包子也仅限工作领域，这种私生活的议论她再包子下去也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的臭脾气。


    但是葛晗也不像高宜冉那样有勇气泼水过去，她苦苦保持的人设不想毁于一旦。


    就这样承认下来，让大家都误会她和蒋漾的关系更是下下策。他们在同一幢办公楼里，穿帮是迟早的事，她也不想把麻烦引到蒋漾那里。


    最后，葛晗从电脑后抬起头，看向他，浅浅地笑了：“你急了？”


    用魔法打败魔法。


    这三个字让她周边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她。


    老油更是愣在原地。


    葛晗在此之前从来没在办公室露出过这种嘲讽的神情，也没和任何人讲过一句重话。


    这三个字从葛晗嘴里说出的杀伤力可想而知。


    她没再分一个眼神给其他人，自顾自把吸管插进冰美式里，满足地喝了一口。


    手机屏幕亮起，她看到是高宜冉发来的消息。


    冉冉：太厉害了晗晗！你知不知道他脸都气成红屁股了！


    葛晗回复了一个嘻嘻的表情过去。


    冉冉：谢谢你的咖啡，今天怎么换这一家了？


    葛晗借用了蒋漾的理由：买一送一。


    高宜冉发来一个亲亲的表情，并承诺中午请葛晗吃饭。


    午休时间，整个园区都热闹起来，葛晗其实并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高宜冉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把园区内每家餐厅都尝一遍的目标，所以葛晗在这一周都跟着她一起去店里吃饭。


    “我们今天吃牛肉面吧？”高宜冉带着她往四号楼走。


    葛晗肚子咕咕叫，不怎么挑食的她用力点头。


    扫码点完餐，高宜冉露出了八卦的笑容。


    葛晗一看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一边叹气一边举起左手：“真不是我男朋友。”


    “我当然知道。”高宜冉拍了下她的手，“你谈恋爱了肯定会告诉我。所以他是谁？”


    “你见过。”葛晗故作神秘地说出这三个字。


    “啊！”她很快反应过来，“昨天天台上的那个男的？”


    葛晗点头，大概解释了一下下班之后发生的事，补充了第一次坐车的细节，隐去了不愉快的电话内容。


    “挺好的。”高宜冉重重点头，“你在这里交到朋友了，我觉得很好啊。”


    老油看到她和蒋漾一起吃饭，看到她坐上蒋漾的车就默认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高宜冉知道的更多，却只是感叹葛晗有了朋友真好。


    “算是朋友吗？”葛晗有些迟疑。


    “当然是朋友啊，你们互帮互助啊。”高宜冉对着端上面的服务生道谢，夹起面吹了两口就疯狂吸入，“好好吃啊！”


    葛晗笑了，抽了两张纸塞她手里：“溅出来啦，你擦一下。”


    她的面还没端上来，葛晗打开手机，又点开微信。


    蒋漾的头像是一只在睡觉的萨摩耶。


    他们的对话停留在早上蒋漾转发来的咖啡订单信息，那个时候葛晗没有回复，到了公司后又忘了这件事。


    “早上谢谢你的咖啡，晚上我再请你吃饭？”葛晗打出这句话发送出去。


    其实她心都在滴血，昨天晚上就花掉她一周晚饭伙食费了。


    蒋漾倒是回得很快：不用，晚上有事拜托你。


    葛晗很好奇：什么事啊到底？不能现在说吗？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葛晗回忆着昨晚饭桌上的对话，福至心灵，快速打字发过去：是不是要去接你妹妹的事？


    蒋漾回复：对，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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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先问一下你有没有时间的，毕竟今天是周五。


    FridayNight对于有双休的社畜而言是一周中最宝贵的时间。


    葛晗心中却只有汪汪队：那我今晚就能见到小狗吗？


    她发了一个流口水的表情包。


    蒋漾从她昨晚反应就猜出她喜欢狗了，没太惊讶：今晚不一定，主要是要接我妹妹去吃饭，你和我一起照顾狗，所以得让她放心一下。


    葛晗还没想好怎么回复，蒋漾又发来一句：她会很喜欢你的，你别担心。


    这句话让葛晗更不知所措了，其实她没有多少和小孩相处的经验。葛曜长到懂事的时候她忙于高中学业，后来更是直接去外地上大学，到现在她也不在家乡工作，她一直尽量避开和弟弟的相处。


    她迟迟不回复，蒋漾倒有些忐忑了：如果你想见的话，晚上我可以先回家接一只小的带出来，我们去宠物友好餐厅吃饭吧？


    略带讨好的询问话语，葛晗觉得好笑：你又要回家又要去接妹妹，当司机当上瘾了啊？不用这么麻烦，见你妹妹我当然没问题。


    而且又能蹭一顿饭，省钱了。勤劳的劳动人民葛晗打开自己的记账软件看了一眼又马上关掉。


    蒋漾没再说什么，就说那晚上下班之后让她直接下B2车库去他车旁边等他。


    葛晗随手又回了个“ok”的表情包，放下手机迎接刚送上来的热腾腾的面。


    面的味道的确不错，葛晗眼睛放光地对着高宜冉称赞，刚给另一桌送完餐点的老板停在她们桌边，冲着她们露出了笑容。


    高宜冉判断出了她的身份，连连称赞：“好吃好吃。”


    老板擦了擦手，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机，并介绍她们店铺开通了外卖业务，园区内配送费只要2元。


    高宜冉和葛晗都扫了码，并承诺会帮她多宣传宣传。


    老板脸上露出了笑容，离开餐桌又很快折返回来。


    她为两位乐于散发善意的女孩送上了饮料。


    葛晗拍照记录，顺手发了个朋友圈。


    ：哼哼谁得到牛肉面馆老板的爱心饮料了呢^^


    -


    葛晗吃完面没肚子喝饮料，就把它拿在手里带回了公司。


    早上的八卦风波余味仍在，老油看到她就脸色一沉，葛晗心里其实是有些发怵的。


    作为项目策划，她虽然经验少入职年限短，但是在项目运作上，她要去和甲方、平面设计、空间设计以及工程方进行一定的交流。


    也因为她年纪小，大部分的交流都被杨韵帮她揽走了，她连方案汇报都不需要自己做，只要把书面文件给做好就可以了。


    但公司同事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之前尽量不在公司内说话的理由之一。


    葛晗是个藏不太住表情和心事的人，她怕自己下意识露出鄙夷的表情，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戴着耳机装听不见。


    她在大学期间还算是爱交际的类型，不过也吃了不少亏，所以到职场后就一改往日形象了。


    高宜冉走在她身侧，帮她挡掉老油射来的记恨目光。


    她低头，在葛晗耳边低声：“别理这贱人，谁让他在办公室里多嘴的。诬鸭一枚，人老屁股松，放屁响咚咚。”


    葛晗噗嗤一声又笑出来，抓住高宜冉的手臂试图控制自己大笑的动作。


    高宜冉看她现在笑得挺高兴的也放下心来，问她要不要上空中花园待会。


    公司午休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高宜冉没有午睡习惯，葛晗在公司趴着睡会胃胀气，两个人午休的时候会找地方一块待着。


    今天是阴天，估计空中花园人会很少，她们俩按了电梯上去，果然没什么人，秋千也空着。


    葛晗坐到秋千上后靠在高宜冉肩膀上玩着手机，昨天晚上下班前她给杨韵发的修改方案还没得到回复。


    虽然大概率是没什么问题，但她一想到可能又要修改又下意识发抖，于是她眼不见心不烦地左滑隐藏对话框了。


    一想到这个项目还有漫长的周期，葛晗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午休时间禁止想工作的事哈。”高宜冉一听她叹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葛晗转换心情，把晚上要和蒋漾一起去接他妹妹的事告诉了高宜冉，顺便询问了一下和狗狗的相处之道。


    高宜冉家里也养小动物，一只银渐层一只泰迪。


    “你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小狗吗？”高宜冉问。


    葛晗回忆了一下才发现蒋漾的确没明确告知过。


    “好吧，如果是肯让陌生人遛的话那应该都是比较亲人的狗吧。”高宜冉说，“接触之前先让他们熟悉气味，亲人的小狗不用你做什么就很会黏你了。”


    她有些迟疑地问：“应该不是什么大型犬吧？大型犬你肯定遛不动。”


    高宜冉身高一米七三还酷爱穿低跟鞋，葛晗身高刚擦过一米六的线，平常两个人待在一起就跟大型犬叼着小型犬一样。


    “应该不是吧。”葛晗也拿不准，“毕竟是他妹妹养的狗，他妹妹能有多大啊，他妹妹都能遛得动我也能遛得动吧。”


    但等她晚上真的见到蒋鸢的时候，葛晗才知道自己下午的想法有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