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像个局外人，眼睁睁目睹一个个年龄最大不会超过八岁的准刽子手们，上台，在你熟悉又陌生的妈咪的帮助下，干脆利落地劈砍掏挖一只只体型各异的西瓜。当然啦，它们流出的汁液颜色都是相同的。


    有的小刽子手哭得哇哇直叫，但依旧被强制着顺利切开了西瓜。


    有的小刽子手就轻车熟路般沉静，譬如你的同桌兼学霸，伊尔迷。


    都不需要你妈咪做什么，伊尔迷直接将自己的手变成利爪模样，干脆利落地一进一出。嗯，西瓜就被成功打开了。地上桌子还有墙面的汁液比较粘稠，不好看也难以清洗，但是伊尔迷的手依旧干干净净。


    他坐回你身边的时候还得意地向你展示，你也非常配合地抓住他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仔细检查过去。


    确实是熟练工呢，你向他露出赞赏的眼神。


    “……”谁知伊尔迷看了你的表情，竟然嘴角耷拉了下来。


    “瑟维尔还是不高兴啊，”他很难得在语气里表露出明显不满，“要知道，我第一次杀人，也就是今年年初的事，可我当时心情就很平静。”


    伊尔迷又用他那双黑黢黢的大眼睛仿佛仔细舔过你脸上的每一处。


    “我都难得哄瑟维尔了，瑟维尔还是这样一副快哭出来却硬逼着自己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得我现在很不爽哦。”


    闻言，你都懒得吐槽奇葩揍敌客的奇葩教育作风，也懒得吐槽伊尔迷竟然也有同理心这玩意——虽然是黑泥版本。


    你懒洋洋回道：“不觉得杀人很像在切西瓜吗？”


    吃东西一贯慢条斯理的伊尔迷本来打算继续吃自己面前没吃完的西瓜，但他刚拿起勺子你就这么说话，你看到他犹豫半晌还是没下勺，而是将勺子放回了课桌上。似乎你将他逼到了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


    “瑟维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恶趣味大爆发的你不管不顾还在继续：“没什么意思啊，只是描述客观存在，只不过再加上一些合情合理的联想。”


    “红色诶，难道你现在还能对着红色食物下得了口？汁水粘稠度倒是有限，不过总还是挺让人难受的吧，弄到手上也是黏糊糊的。还有味道，香香甜甜的，不觉得空气中水果的清甜跟，唔，那种腥甜，混杂在一起，有点恶心呢。”


    对此，伊尔迷只好沉默着将面前的西瓜推离了自己，一直到快掉到桌下的最远处。


    五感敏锐的你，自然也有听到前桌后桌发出被恶心到的“呕——”的声音。


    嘻嘻。


    如此，你终于有一种扭曲了的、好似刚刚报复了谁的，快感。


    伊尔迷的声音很冷静：“一定要说西瓜的话，刚刚瑟维尔可是在杀完人后没擦过手就直接抓着勺子挖西瓜吃的吧，而且还吃得又快又多。”


    你同样很冷静，似乎完全没被恶心到：“……这有什么的，我反正不觉得有什么。相反，杀完人立刻吃掉半颗完整的西瓜，正体现了我的强大——哦，还有小伊的弱小。”


    小黑猫不可置信般将他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应该是震惊于你颠倒黑白的无耻和厚脸皮。


    你听到前后桌也发出被震撼后倒抽冷气的声音。


    小黑猫身子一转脑袋一偏，反正是不搭理你了。


    你也乐得清闲，没劲搭理猫。


    你觉得自己现在处于一个很微妙的状态。


    类似以你上辈子的大学生弱鸡体质进行十二分钟长跑，一开始呼哧呼哧了好几圈感觉肺都要燃烧起来，非常痛苦。但是当痛苦和酸痛累积到某一个点并突破那个点的时候，你反而又觉得全身上下焕然一新般的轻松。


    没错，你认为自己已经能坦然接受那个事实了——你刚刚切开的不是冰镇西瓜，而是一个大活人。


    上午课结束，你准备照常回揍敌客家主宅吃午饭，然后午休。


    马璐恩叫住了你：“瑟维尔……”


    她有些欲言又止，称呼也不再是那见鬼的“亲爱哒”。


    你没回头，但也停了脚步。


    身后的小朋友们跟装上马达的小马驹一样刷刷刷从你身边经过。毕竟他们是吃食堂的，不抓紧时间那好吃的菜可就不剩下什么了——当然，在你眼里揍敌客牌食堂本来就没啥好吃的，看看你和伊尔迷的小灶也不过做成那样，就知道了。


    其中某位小黑猫小朋友在经过你的时候还故意歪着身子，拿肩膀轻撞了一下你的肩膀，很明显还在因为西瓜的事情跟你怄气。当然你也没躲。


    你心里实际上还是有些后悔的，后悔自己刚刚没控制好情绪，只不过是无辜的小黑猫刚好撞到你枪口上。


    要知道，以小黑猫那种黑泥性格，能有关心人的意识就很不容易了，你还冲他发脾气，真是太不应该了。


    “呼”，所以你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对姐姐还有妈咪控制好情绪。


    “我没有事，”你轻松道，语气活泼。反正你自己都听不出来自己的语气有什么不对。


    不相关的人士现在都走光了，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夏日明媚的阳光将青翠欲滴的绿叶倒影映在反光的大理石地板上。平时上课的别墅，结构布局都很通透，完全不像揍敌客家主宅那样阴森压抑。窗外甚至还不时传来几声鸟叫，当做是轻音乐背景音。


    马璐恩就跟没听你说话一样。


    “瑟维尔，不要恨卡朋特阿姨，也不要恨我们。大家只是……”


    “只是没有办法，”你冷静接话，“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怪你们的。”


    紧接着你又一转话题：


    “早餐的时候我身上的【制约与誓约】好像又发作了，这次念又增强了，还新掌握了一个类似被动防御的技能，还不太稳定。”


    “西瓜很好吃，是妈咪买的吧。哼，揍敌客家才不会那么仔细呢，会想到小朋友们都爱吃甜甜的水果。而且现在离当季西瓜正式上市还有一段时间吧，揍敌客家为控制成本可不会那么大手笔。”


    “妈咪的念能力，我早猜到一些了。她昨天还跟我生气不愿意告诉我，肯定不知道就算她不告诉我，我也观察到了。那天她爆破揍敌客家主宅的时候，空气里残余的念能力，还有今天她在课堂上所展示出来的，正好前后相互印证了，是‘水’，我说的没错吧？”


    “瑟维尔……”马璐恩没对你说的话表达出什么积极情绪，相反，她叫你名字的时候，直让你分不清楚是她像一只濒死的鸟在发出最后的哀嚎，还是被她叫了名字的你是那只濒死的鸟。


    “可以了，小马姐，”你觉得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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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被一分为二，漂浮在空中的那个你，正在冷漠地看着地面上那个明明在内心深处痛苦哭嚎，但面上却依旧没有表情的另外一个你。


    “我从没跟你们说过吧，实际上我跟一般的小朋友不一样，很小时候的事情我现在也依然能回想起来。”


    “当然不是真正的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那种，只是对很小时候发生的一些我觉得值得被记下来的事情保有印象。”


    “就譬如，我有看过几位阿姨，还有妈咪，跟人干架，让那些人流血的场景。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我两岁的时候。总而言之，在这里告诉小马姐你，不是希望你觉得我是个怪胎，而是想告诉你，我没有那么脆弱的，我没事的，”说到这里，你又停顿了一下，“还有，谢谢关心。但我现在真的不想见到你，也不想再跟你说话了。”


    耳朵里，还有念能力的探查中，又有一个极为强大的念能力者在靠近你。


    你没有回头：“对不起啊，妈咪，我不怪你也不讨厌你更不会去恨你，但我现在也是真的不想见你，也不想说话。”


    高跟鞋清晰的哒哒声停了下来。


    但紧接着是你的脚步声急促如雨点在空荡荡的走廊中回响。即使窗外就是明媚的阳光，但那依旧照不进你的心里。


    你没用【流星】，只是拼命地摆动自己的胳膊，轮换抬起自己的双腿，伴随着不稳重也不规律的呼吸声心跳声脉搏声，跑过了走廊、树林，一直到揍敌客家主宅餐厅的餐桌边。你无视了餐桌边小黑猫跟你的招呼，无视了管家女仆们跟你的问好，只随手抓了自己惯常坐的位置上摆放的一块面包一碟沙拉还有一杯橙汁，就直接往楼上跑，“今天中午我想一个人在房间里吃”。


    食不知味地，一边默默流泪哽咽，一边吃完午餐，你又急忙换了睡衣将自己塞入温暖的被窝中。


    没关系的，睡一觉就都好了，梦里什么都不会有，你这么告诉自己。


    就像是伊尔迷的那双眼睛，不透光而深沉的黑色，在某些情况下也可以是安全感的象征。


    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太想睡觉以逃避现实了，还是因为你的肉.体尚且是个本就嗜睡的六岁孩童，这个中午你依然像往日没心没肺的时候，脑袋沾上枕头没有一分钟就沉入了梦乡……


    但是很明显，这一次并非黑甜的梦乡。


    你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站在一处自己似乎认识又并不认识的小桥流水场景中。视线的尽头，是一处小白亭。亭子里，是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妈妈……”


    你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清醒梦，因为你非常清楚自己现在就是在做梦。


    来到猎人世界后，你很少做梦。上辈子的你同样睡眠质量好得惊人，基本上从来不做梦的。


    但穿越之后，你有时候难免怨恨自己为什么睡眠质量那么好。如果不那么好的话，是不是就会经常做梦，也能够在梦里再见一次……妈妈呢？


    “妈妈……”你低声呢喃，一步一步，很是坚定地朝那座小白亭走去。


    你甚至非常清楚，这一切都跟念能力没有关系。


    但是，冥冥之中，你就是知道，在你需要的时候，妈妈来了。


    她为开导你而来，她为拯救你而来，她为救赎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