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离开后数天，四九年某月的粤岭镇。


    “局座！局座！”街巷硝烟弥漫，在其中狂奔的通讯兵显得格外慌张，“他们打进东城区了！快要打到这里来了！”


    巷口一队黄绿色军服的士兵见状，赶忙将他拦下：“喂！喂！你是哪个部队的，怎么这么冒失地冲过来！”


    “七队的！”来不及喘两口气，通讯兵就抬起手指了指远处的城区，“我在前面回来的，要给局座报告战况！”


    队长看看他所指的方向，枪炮声、军号声和呐喊声在灰白参差的城区上空密集回荡，光听便能感受到那边的如火如荼。


    “局——局座早知道了！”队长咬咬牙，回答，“他正在坐阵指挥，援兵也在往那边赶，你先回到前线继续坚持！”


    “但……但是！”通讯兵一脸惶恐，“前面快弹尽粮绝了，能不能先拨给我们一些——”


    “你这砍脑壳的！”队长刹时露出一脸凶相，挥手就要赶人，“局座已经安排好了，等多一会儿怎么着你们了！”


    嗓门不够人家大，通讯兵只能落荒跑开。


    妈的，这还怎么撑？前面快成一盘散沙了，他说的支援晚来一秒都够呛……！


    看着巷子那头模糊的街景，他突然丧失了冲过那层硝烟、回阵地报告的欲望。


    但他忽然看见，有几个人先从那边朝他赶了过来。


    不会吧，难道是支援……？


    通讯兵一愣，赶忙定睛看去，只见他们一身草绿——


    “诶？前面有人？”与此同时，那些人也发现了他，“是国军的！”


    通讯兵大惊失色。


    “喂——同胞——！”那些人反而跑得更快了，“缴枪不杀！咱们优待——”


    哪还敢听他们说完，通讯兵忙不迭转头，逮住条小巷就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局座之前早就对士兵们再三叮嘱，他们是吃人的军队，被抓过去指定得被吃干抹净……！


    不知没头没脑地冲了多久，他总算跑到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街上。这里也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但是离前线的战火大概比较远。


    应该是甩掉了……通讯兵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身后，确实没人追上来。


    这条街自己也认识，朝那边走再拐两个街角可以回到阵地……通讯兵咽了口唾沫，趁现在赶紧重新归队吧……


    “轰隆隆——”


    但他还没放心多久，身后突然传来的卡车引擎声让他的心再次跳到了嗓子眼。不等看清，他便连忙闪身躲回了巷子里，胆战心惊地注视起街那头。


    不多时，一辆国军的运兵货车驶入视线，刹时让他大喜过望。


    支援真的来了？战线有希望了？！


    正想跳出去指路，他却忽然看到了副驾驶位的人。


    那不是……局座吗？


    他要亲临前线指挥？


    那当然极好！……只是，为什么卡车在往城外开？


    去战区的话，应该要一百八十度调头才是。


    像一发炮弹在身边炸开，通讯兵顿时五雷轰顶——这他妈哪是支援，这家伙要跑了！


    还是自己偷偷先溜的那种……！


    “狗——狗官！”通讯兵急得跳到街上，对着车尾灯破口大骂，“你才是砍脑壳的东西……！”


    但是骂归骂，他们不可能回来了。望着街上被轮胎轧起的扬尘，气血退下去后他只能垂头丧气地赶回阵地，向他的领队报告情况。


    “邱爷……咱们怎么办？”看着领队那可怕至极的满面惊恼，通讯兵鼓起勇气小声问，“没有援兵了……”


    “邱爷！他们打到前面那个街口了……！”另一名士兵慌张来报，“那边的人顶不住啊！”


    “奶奶的……”邱胜咒骂，“不给枪弹不给人，这仗还能怎么打？！”


    “要不……咱们投降吧？”那士兵哀求，“他们说只想解放这里，会优待俘虏……”


    “投你个蛋的降！”邱胜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没听说过他们会吃人吗？找死你！”


    周围的人不敢言语。


    “当时说了来当兵要混出片天，以后吃香喝辣挣大钱，这狗官真他娘不中用！”打完下属，他继续骂那位局座，“咱们……咱们也别卖命了，先跑吧！”


    通讯兵小心翼翼试探：“跑去哪儿……？”


    “往山里跑！”邱胜下令，“岭南这里还有别的国军部队，咱们看看，找个更厉害的司令去投奔！”


    “还——还不如投降呢！”半躺在地上的那士兵大吃一惊，“这山林茫茫的，要找到什么——咳？！”


    “闭上你妈的臭嘴！”邱胜朝他的脸狠狠踹了一脚，“要投你自个去，老子这辈子还要找荣华富贵爽爽！”


    周围的人再次不敢言语。


    其实通讯兵去年入了这部队也是为了升官发财，虽然听说现在国军的大战况“不是很好”，但他还是想继续试着搏一把。


    再怎么样，也比回去穷到一根面咬两半吃的老家、或者投降“会吃人的部队”强。


    邱胜撒完气，转头朝通讯兵喊：“黎志云！”


    “啊？”他猛回过神，“在……！”


    “把部下全部叫回来，我们不守这鸟阵地了，从那边的路出城，咱们进山里！”邱胜下令，“麻溜点，伤残就别带来了！”


    梨志云不敢怠慢，赶忙跑向了前线。不多时，这支仅剩二十多名战力的部队在领队邱胜面前集结完毕了。


    看人大概到齐，邱胜简单说了自己的计划，踢开一批不想走不敢走的，留下一批愿意跟他去碰运气的，这队伍便还剩下大概一半的人。


    接着，他瞥了眼先前那个被自己打得爬不起来的士兵，立刻带着其他人跑出了城。


    说实话，邱胜也没准备什么具体计划，甚至干粮和水都没带够几天的。


    但是，往这林子里走说不定很快就能遇到其他大司令的残部，毕竟岭南这段时间的战况就是那样——至少他自己和一部分追随者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们仍然是逃进了粤岭镇后面那茫茫的山林。


    看了看留在身后彷徨不知所措的其他队友，梨志云心一狠，也跟上了领队。


    出人头地之前还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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