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离烟说有事要跟潇月说的时候，忆棉就拉着晚儿出去了，屋里只有连云候着，听到离烟的话，连云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一个控制不住惊叫出来。


    “野心”这个词怎么能用在二小姐身上呢，她是多平和豁达的一个人啊，不计较不小性子，除了跟二少爷斗嘴玩笑，她几乎跟谁都不起纷争。还有，她们刚来杭州不久，二小姐大病一场，还未来得及与谁结交，自己掌柜家的夫人小姐都没认清，有几个人知道林家二小姐？还能知道她有野心？


    “泼脏水，无耻，混蛋。”连云小脸涨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不要脸，卑鄙小人，出门被车撞，做梦被鬼吃，不得好死的东西，有本事站出来，看我不撕了他。”


    连云眼眶都红了，她憨厚惯了，根本不会骂人，现在却想破口大骂。她家小姐太不容易了，意外中毒，死里逃生，身世生变，这又遭人污蔑，招谁惹谁了，太欺负人了。


    “月儿，别难过，我去打探，我去查查这消息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看着潇月受打击的样子，离烟很心疼。这便是她为何在外一贯冷漠的原因所在，她知世态险恶，人心皆有所图，明白这些利益算计后，在外面行走的每一步，别人的每句话，她第一反应就是别上套，要自保。


    但林潇月不同，她生活环境简单，无忧无愁，所遇尽是顺遂美好，想法简单。心里自然觉得只有有一片诚意，便众人皆可亲，尚不知何为两面三刀，表里不一。


    她眼里的坏人，大概就是残暴凶恶之人，或是烧杀劫掠的歹人，离她最近的可能就是街上的泼皮无赖了，怎知还有人在暗处，如蛇蝎阴冷，伺机置人死地。


    “不用了，谣言这种事传得最快，不可能查清的，弄不好还会让你惹祸上身。”


    “我不怕，这些年我也没怕过什么。”


    “你听我说，既知是徒劳无功，那又何苦再白费力气，你能把听到的消息告诉我，已经很好了，以后若再听到什么风声，还请及时告知我。”


    “月儿，坏人就差打上门来了，一句话就让你犯傻了不成。我们是朋友，你是我第一个朋友，眼看你面临风暴，我就算没有伞再借给你，也能跟站在一起，彼此搀扶，不让你轻易被风雨吹倒，好不好？”


    “离烟——”潇月反手抓住了离烟的胳膊，“让我说什么好？我没想到自己会身陷此境。”


    “坚强些，我会帮你的，你不是一个人。”离烟抚着潇月的后背。


    稍微平复了一下，潇月说道，“这老天爷是公平的，我就说嘛，哪能一路都遇上好人呢。”


    “对嘛，我们戏本子上，每个故事里都有反派，人生这么长，不遇上几个坏人，怎么算来世上体验一遭。月儿，振作起来。”


    “谢谢你，离烟，我们相识可能不是偶然，是命运安排你来帮我的。”


    “眼下谢老天爷有点牵强了，等事情了了再谢也不迟，如果非要说冥冥之中有什么注定——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月儿，能帮你的，首先是你自己。”


    “月儿，客气的话不要再说了好吗，你就当我是投资，现在我帮你你就欠了我人情，以后我岁数大了唱不动了就赖着你，这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可全都指望你了。”


    “你可得争气，别让我的投资打了水漂。”


    离烟轻柔地给潇月擦去了眼角的泪，上次她言语敲打潇月时就发现，这姑娘外柔内刚，打心眼里她不信人心险恶，她受不了蒙受欺骗和背叛，第一反应就是较真，恨不得薅着对方的衣领问一句为何要这般对她。然后就是忍不住会把自己缩起来，本能地去逃避这些不堪，好似一切都可当成幻觉，过后自可消失。


    较真是跟自己的较量，那种感受很锥心，时时为难着自己，于别人却伤不了分毫，于事亦无用。


    经过上次一事，离烟发现这姑娘不是死脑筋，够聪明，而且有着不自知的坚强。只要有道理，哪怕话不中听，她也听得进去，稍候自己想明白，还是能重新恢复自信的。


    “你也看不起商户之女，逮着机会还要跟我谈生意，就是故意点我。”潇月眉头微皱，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你不让我出去打探，就是怕别人知道你千金小姐和我这个戏子交朋友，于你名声不好吧。”离烟才不客气。


    “对，不许被别人知道，我要你暗地里打探，为我所用。”潇月撇着嘴。


    “好啊，咱们交易达成，合作愉快！”离烟忍着笑。


    两人气势十足地盯着对方，片刻后齐齐笑起来，擦去眼泪，林潇月的眸子晶亮，像刚经历了洗礼，多了一份淬炼的刚毅。


    “离烟，你听说的那件事是真的，我是林老爷夫妇捡到的孩子，但是目前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证明我是苏先生的女儿，因为现在已知的线索并不齐全。不过这件事既然被传了出去，那他们这样说也无可厚非。”


    “当你下定决心说要当我是朋友的时候，我便决心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了，这是我们两家极隐秘之事，可我没想到，你竟然已经知道了。”


    “同知家的妇人们谈起来时我就刻意留意了，听她们的意思，她们对林家并不熟，更不知道林二小姐是何等女子，之所以对此感兴趣是还是因为苏靖斌先生，毕竟苏先生的名气在这儿摆着。还有，这件事她们都是刚刚听闻的，而且，此事是从贵妇人之间传起的。”


    有什么事在潇月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可她却没来得及抓住，只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林潇月抬起沉思的脸，嘴角向上弯，望着离烟。原来不近人情冷若冰霜的离烟姑娘，早在她们的友谊开始之前，就已经对她的事上心了。


    “看什么啊，我是觉得你好惨，当时一身狼狈地在我家，这又被人设计，看热闹不怕事大你没听说过吗，我解解闷，聊发一下同情心。”


    “你那些戏迷，那些追着你想一睹芳容的公子雅士财主老爷们，知道你不说话气质如仙，话一多就特气人这事吗？”


    “他们可没这机会，再说了他们怎么想的与我何干？月儿，说正题，你准备怎么做？”


    “杀人诛心，这人是想毁了我。”那股寒意，又顺着脊背爬上来，让她浑身不舒服。


    “可有思路？”


    潇月摇了摇头，“离烟，我今天告诉你的这些事，还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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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要保密。”


    “我不会给你什么承诺的，诺言太轻，担不起风起云涌。但我离烟唱过太多戏，只知交友交心，两肋插刀，侠肝义胆。”


    “外人不知道，其实我父亲和苏先生是结义兄弟，所以我在谁家都不重要，根本没有我占着这家又恋着那家的事。即便以后漏了风声，别人知晓了我的身世，也可以说是兄弟之间的托付，可成一段佳话。我母亲慈忍佛心，视我一如己出，我们兄弟姐妹自幼亲厚，无人心胸狭隘，苏先生父子人品贵重有目共睹，他们更不会败坏我的名声，只会对我小心呵护。”


    “我对他们了解不多，但我知道世风严苛，坏了你的名声于他们两家不利，多少高门大户的腌臜事都要拼命遮掩捂着不传出来，他们又怎么会自己往外说？苏家和林家的少爷小姐还未婚配，自然不会让自家事成为别人背地里的话题。何况还要无中生有恶意中伤，行这般小人行径。所以我也不信会是他们。”


    林潇月抿着嘴摇了摇头，“我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知情了，就算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刻意强调我有野心有算计，属实让人费解了。别说我没这意思，就算有，就算我意图鲜明地暴露了这心思，又惹得谁出手打抱不平了？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徐徐图之，从你入手，想把林家和苏家都搞垮？生意上的对手？”


    “不像，至少目前看不像，这人传言里说林苏两家对我有恩，既然把他们都置于恩情之上，想必就是不想让他们受我牵连。对，没错，这个人就是独独针对于我。”


    “你——得罪谁了？”


    沉思片刻，林潇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那就想想，若你由此遭人指责，谁能获得好处？这于这样的小人来说，无非就是为着利益。”


    林潇月苦笑，“想不明白，总不能把我打倒了，这人能分到林家和苏家什么钱吧。”


    “会不会是拿人钱财，受人指使？”


    “应该不会，即便有人想寻机给我们家添堵，首先这人也得能找到机会吧，能知道这件事的人一定就在我周围，这人无意中得知，然后有意害我。”


    离烟握着潇月的手，这一次，离烟的手温暖，潇月的手冰凉。


    暗箭伤人，来得这般直接，离烟知道潇月的话意味着什么，她身边有个人，处心积虑要推她入深渊。而且目前，藏得很好。


    “我要回去好好想想，离烟，你在外面要好好保护自己，在没弄清这个人是谁之前，不要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是我的底牌，不能轻易亮出来。”


    “我知道，难的是你，要留意身边人，还不能让他发现你已警觉，别轻易打草惊蛇。但是月儿，邪不胜正。”


    “还有你们。”离烟对忆棉和连云说，“护好你家小姐。”


    忆棉和连云重重地点了点头，怕暗中有人跟踪，林潇月不敢再耽搁，走时离烟送至门口，低眉施礼，“奴家谢二小姐赏赐，恭送二小姐。”


    马车驶动，林潇月闭目养神，心里波涛汹涌，惊骇不已。


    那个温暖安宁的家，就要成为她的战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