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瑶笑容僵住了，但也只是短短的瞬间，虽然难掩那几分尴尬，但也没遮遮掩掩。


    到这份上上，绝不遮掩。


    “我就说二小姐聪明，合作就得选这样的。”


    “潇月。”潇月表面一如宁静的湖水。


    “潇月潇月，你说你的话题转得也太快了，本来这句话是我准备跟你说的，我是要坦白的，你抢了我的词。”钰瑶带着讨好的笑，讪讪地说。


    潇月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你中了相思子的毒，让我愈发肯定了对林老爷的怀疑，但是无论我们怎么查，也探究不到林老爷这么做的用意。林老爷听闻云神医刚从云贵回来，他又用了云贵才有的相思子，我猜他大概知道了他手里的东西出自苗族，却不知道杨首领带领的我们这一支是湘军，我们是湘西的苗族。”


    “但凡知道老首领的底细，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湘西，可林老爷却用了云贵的毒来试，可见他与我们没有旧日瓜葛，所以我猜那个物件是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落到林老爷手里的，而林老爷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我又想到了时间，信物在杭州昙花一现的时间正好是十五年前，也就是你出生的时候，据我所查，信物是在你到了林家之后才被林老爷拿去古玩铺的。”


    “十五年后，林老爷不惜给你下毒，所以我又猜测，信物与你有关。”


    “确切地说是在林老爷眼里，信物是和你有关的。”


    钰瑶停下来看着潇月，等她从沉思里回过神来。


    “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信物是随我一起到林家的。”


    “我猜的，但是种种迹象......”


    “所以你就给我下了凤凰胆？”


    “没有太多时间考虑，那个时候你马上就要启程去杭州了，一旦上了船我可就没法子靠近你了，所以在你离家前，我给你用了孔雀胆。”


    “我知道是我的错，要不你先骂我一顿，打一顿也行。”钰瑶着急忙慌地说。


    潇月不骂，也不打，就这么大眼睛眨呀眨地盯着钰瑶看，眼力蓄满了说不出的可怜和委屈，看得钰瑶直心慌。


    就在钰瑶准备接着说的时候，潇月忽然细声细气地说，“我们汉人有句话叫戴罪立功，还有一句，秋后算账。”


    钰瑶自幼受师父和云神医的影响，对汉人的知识和规矩知道得不少，这两句话她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谁让她理亏呢，她也辩驳不得。


    还是先把事情的原委讲清楚比较好。


    “好好好，不过我也不干那种罔顾人命的事，凤凰胆是奇毒，可使中毒者产生幻觉，容易受人操控，喂以药石变成傀儡。也就是说谁若拥有凤凰胆，便能呼风唤雨搅乱天下。”


    “潇月你怕别，这是江湖传闻，传闻就有虚假和夸大。产生幻觉是真，但若操控需有特定的符咒，而这符咒，普天之下，只有我和我师父能做到，云神医也不行。”


    “必须是圣女？”


    “对，这是我们苗族的一个秘密，除了族长和我师父，你是第四个知道的。但我和师父都在我们的图腾和天神前立过血誓，只用凤凰胆来找出失踪的公子，绝不做操控他人之事，如果凤凰胆被别人盯上，哪怕我们以身化毒同归于尽，亦不让凤凰胆落入他人之手。”


    潇月有些动容，如此看来，钰瑶比凤凰胆还要希贵。


    新朝根基不稳，如今外面多少人蠢蠢欲动，宝藏，操控，闻到信儿哪个不一窝风地上，若要让别人知道钰瑶的特别......只怕武功再高也没活路。


    她把这么大一个秘密和盘托出，比亮出自己的软肋还要彻底，她是干脆把性命敞亮地交到了潇月的手上，潇月顿时觉得心里沉甸甸地，百般不是滋味，想着刚才自己无声的控诉是不是有些过分。


    要说钰瑶这姑娘，不过比她大上一两岁，丰富的经历和一身绝学让人羡慕，可细想起来也不容易，肯定吃了不少苦。做圣女也不轻松吧，出门在外担子很重吧，窗前月下一个人，也是很孤独的吧。


    “我对凤凰胆有足够的了解，我能确保你性命无虞，只是害你遭了惊吓，身子受了一场大罪。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会还你的，只要我力所能及，必不退缩。”


    “也不是没有好处，我已经百毒不侵了，还能在苗疆横着走。”潇月轻轻笑起来，莫明中了一个能要命的毒，受尽苦楚煎熬，原该把这下毒的人恨上一辈子，可是现在再纠结这些过去又有何用呢？说开了，就抛开了。


    至于是善缘还是孽缘，日后才能知道。


    她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自及笄后，她就像个被架上了牌桌的赌徒，只能赌。


    红着眼，伤着心，冷着情，一直赌下去，等着判定，等着最后的输赢。


    现在，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否则命悬一线的那些罪岂不是白受了？


    她可是商户女，算得清帐，总得讨几分利回来。


    “潇月，谢谢你愿意心无芥蒂地对我。”


    “以观后效。”


    林潇月接着说，“凡事都有因果，你做这些有你的处境和考量，我注定牵扯到其中，背后有什么缘由还不清楚，说到底也不能一味地怪你。对于凤凰胆，我能多了解一些吗？我昏迷的时候仿佛到了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我感觉应该是苗疆，这算是幻觉吗？”


    “你还记得都有什么吗？”


    “我不知道怎么就落到了悬崖边的岩洞里，特别炽热，岩洞的石壁上有凤凰展翅的图腾，它的眼睛似乎是活的，一直在看着我，我也看着它。看着看着我就朝她飘了过去，然后我就成了凤凰，拍拍翅膀竟然飞了出去，外面飘着雪花，凉快极了。可是很快我又成了自己，孤零零地在雪地里冷得发抖。对，我还听到了少女的歌声，老者的吟诵——”


    “潇月，潇月，”钰瑶喊着她的名字摇了摇她，“不要想得这么深，沉迷梦境也会伤神。”


    “我怎么会有这些幻觉呢？这些都太陌生了，我不可能想象得出来。”潇月的眼神里既有迷茫又有恐惧。


    人们对自己未知的事，尤其是事关自己，难免心慌多虑。


    “凤凰胆的制作极其复杂，用了一些我们苗族传下来的上古秘术，包括一些草药都是世间可遇不可寻，里面融合了苗族的灵气和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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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凤凰胆的根基。所以中毒之人感受到苗疆的环境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多数都是奇特的，甚至险恶的。”


    “但是，我们相信万物有灵，之所以给它取名凤凰胆，就是因为它有强大的能力，它能分辨善恶，有人可能在迷幻里落到我们苗疆的万兽林、千尸洞、归葬坑，胆小的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你却到了圣洁的凤凰栖息地，还能与它气息相通，更有我们的歌声引领你，所以你是个纯净的好姑娘，心地善良，勇敢刚毅。”


    突如其来的赞美让潇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答，竟有些不好意思。


    “瞧，你和苗疆的缘分可不浅呢。”


    “可是凤凰胆又怎么能让你们找到公子呢？”


    钰瑶迟疑了，“事关公子大事，恕我现在不能细说。”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原委。公子丢失后寻了几年踪迹全无，连一丁点儿线索都没有，可是无论占卜还是命蛊，都显示公子还活着。公子丢的时候才两岁，长大后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而且他在江南长大，无论穿衣打扮还是生活习惯都会是汉人的样子，只凭一枚信物太不可靠了。所以我师父在云神医的帮助下，借助天神的力量，研制出了凤凰胆，并且确定了解毒方法。”


    “如今只有凤凰胆能确定公子的身份，一旦公子找到，剩下的凤凰胆我们会即刻销毁，绝不留后患。”


    “既然凤凰胆这么厉害，你们竟没有野心吗？”


    “经历了几乎灭族的战争灾难，我们只想在苗疆安静地代代延续，我们有自知之明，天下那么大，谁也做不了常主。对我们来说，寻回公子就是天大的事，其余的，都没那么重要。”


    “你们在大山里生活，自然更懂一物降一物的道理，若你们想号令天下，那就别想安生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你师父，你，还有云神医。”


    “云神医为了救你，耗费了太多内力，原本花白的头发如今已是全白了。”


    “他应该好生休养才是，你可知道他去哪里了？我可以接回府上照应。”潇月不忍，这个老人卷入这件事情，也是付出了不小的决心吧。


    “你放心，有人照顾，眼下我们还是商议当前的事吧。”


    “你跟着我的这些天，还发现了什么？”


    “保护，是保护。”钰瑶强调着。


    “我知道你的身世了，你应该是苏家的女儿，苏老爷和林老爷是旧相识，要我说，你的身世还真是怪离奇的，巧得很，一定是老天爷在帮你。哎呀看嘛，凤凰胆鉴定得还真准。”


    “你淋着雨跑到码头那天我也一直跟着你的，你晕倒的时候我看见了，可那个司先生比我快了一步，我就又藏起来了，看着他把你抱到了离烟的院子里。先说好不是我不仗义啊，我来杭州这么久，司白先生和离烟姑娘的大名我都知道的，我确定你不会有事才没现身的。”


    “我还知道你和那个陆公子，潇月你是好样的，我们苗家姑娘看上哪个小伙子可都是敢把情歌唱出来的。”钰瑶笑嘻嘻的。


    但瞬间她又收住了笑，像想起什么似的，“潇月，十五年前林老爷拿着信物去的古玩店，正是陆公子盘下来的格古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