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山隐玉竹(27)

作品:《听说她是道门逆徒

    即使现在仕文是半透明的魂体状态,叶繁枝还是能看见他脸色一变,“什么事情?老夫不知道。”


    说完,仕文的眼神来回晃了几圈,只觉这幻境严丝合缝地困锢住自己,并没露出任何可以供他逃跑的破绽,他若要硬闯,恐怕要散去二三百年的修为才能勉强脱身。


    叶繁枝猜到他会这样装傻,只是摩挲着手中的泣云,“无妨,我可以帮你回忆一番。”


    “当年道盟大会第一日的比试中规中矩地完成后,月韵山的长老们却忽然在第二日清晨封山,说查到与会者中有人用不正当手段参与比试,你可记得?”


    仕文道:“此事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就算是未曾参与的人也听说过一二,怎么要问老夫记不记得?再者,你问我不如去问月韵山山人来的快些,怎说是因老夫而起?”


    叶繁枝瞥他一眼,露出疑惑的神色,“难道不是因为是你想告发花满蕊以拉松雪峰下水在先,却不想一石激起千层浪,竟牵扯出了文家的污糟事情么?”


    仕文眼瞳一震,却还是强装镇定死鸭子嘴硬道:“老夫不知你这魔头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叶繁枝点点头,“嗯,通常人这样讲的时候,那就是确有其事了。”


    “你这是污蔑!”


    “是吗?若刚才你没抽出那把重剑来,或许我还真不会想起这件事情。”


    “……什么?”


    “还不承认么?当年在那片竹林外偷听了我与花满蕊谈话的人,定然是你。一个人的样貌或许会随着时间有所改变,你也可以凭借易声术改换自己的音色,但是拔剑时的习惯和灵力流转的方式却是做不得假的。”叶繁枝抬手将泣云收入灵戒,“方才竹空雁对你出手时,你下意识挥出的剑气,与我当年在竹林里用泣云击中的气息几乎是一模一样……还有,若你仍觉得是我口空白牙污你清白,你大可以把方才那剑再唤出来,看看剑身离剑柄二尺之处,是否有一道三寸长的鞭痕。”


    叶繁枝说着,侧身轻笑一下,“也要多亏你十分宝贝那剑,竟然这么多年过去都没舍得换上一换。”


    仕文闻言,身子微微后退,直到抵上了冰凉的幻境边缘。


    他自然是不敢把剑召出来看的。


    诚如叶繁枝所言,当年他本是满怀信心地以玉鸣阁掌门身份去参加他人生中第一次道盟大会,却不想在第一日与花满蕊的比试中便败下阵来,只得心灰意冷地回屋收拾回玉鸣阁的包袱。


    本来他应当在下午出局后便马上出山离开的,可是他不甘心自己用了这么多年却只赚得一个“到此一游”的经历,于是便在告别管事后,又偷偷摸摸地绕回了山上。所幸临时的通行令牌还未失效,他便顺利地漫无目的地瞎逛到了入夜。正当他要放下这一段,回玉鸣阁去再重新来过时,仕文却在经过一片竹林时听到了两个女子的谈话声。


    他当时失意大过好奇,本无心偷听别人讲话,但好巧不巧,他凭声音听出其中一人是今日在比试台上三招就将他抬走的花满蕊。


    明明听说花满蕊是黎颂泽迫于压力才收下的徒弟,天资灵根皆不及常人,怎么今日在比武台上竟是如有神助的样子?


    他自知天分不高,这掌门也是使了不少手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当上,自然不能与叶繁枝或是江盛水之辈一较高下,但他好歹是借助魔核修炼了些时日,怎会还是打不过区区一个连本命法器起不上名字的女人?


    如此想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待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块巨石后藏了起来。


    天空中忽然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转变成如珠串一样的雨帘,花满蕊冷淡如常的声音透过跳跃的竹叶传到仕文耳里:“落雨了,师姐请回。”


    另一个轻快些的女声听起来有些迟疑:“师妹,你……”


    仕文施法将自己的气息隐去一些,然后才扒着石头慢慢探头看了一眼,发现被称为黎仙师座下首徒的叶繁枝正站在花满蕊的对面。


    他的呼吸不由得乱了几分,瞳孔也微微放大。


    以他的身份地位而言,他只能在参加重大典仪时才有机会远远地瞻仰上叶繁枝一眼,哪有这样近距离接触的时候?


    虽然道门中都说叶繁枝性格怪异,经常腆着一张狡猾的笑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出格事情,人人都对她颇有微词,但是平心而论,谁不想像她一样?


    ——幼年时便被天下第一仙师收为徒弟,被众人嘲笑时仅用八个月便结出灵核,还拥有一套自创的鞭法,虽还未曾在道门大会中展现过身手,但接触过她的人无一不被她的天赋所折服,更不要说她同那月韵山的二少主也是交情深厚,说不定再过几年松雪峰便会和月韵山结下秦晋之好,两方大派一联合,不知叶繁枝又会享受到多少平常道门一辈子也攀不上的好资源。


    人人都不服气地谈论着她,觉得她只是走了大运;但这些不服气之后藏着的多半是嫉妒与不甘,不甘凭什么这样的好事没有落在自己头上,不甘为什么自己没有成为她、凭什么自己不能取代她。


    仕文也不例外,他的手无意识地蜷了起来,将巨石上的青苔划出一道浅痕。


    “师妹,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是因为今日在比试耗神太过的缘故吗?”叶繁枝满脸担心,说着便要上前来牵花满蕊的手。


    花满蕊眼疾手快地将双手往身后一背,瞬间同叶繁枝拉开了三四步的距离,冷淡道:“多谢师姐关心,不是。”


    虽然她背对着仕文,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只要一想起白天时她一脸平静地一箭把自己连人带剑射下比试台的样子,仕文便知道此刻花满蕊脸上定是那万年不变的淡然神色。


    说来也是好笑,黎颂泽一共收了三个徒弟,细究起来没有一个人完全像她,但三个人身上却又或多或少有些黎仙师的影子:


    大徒弟江盛水为人温文尔雅,二徒弟叶繁枝天资极高,三徒弟花满蕊临危不乱。


    正发呆想些有的没的,仕文忽然听到了夹杂在雨幕里嗖嗖而过的风声。


    他连忙回神,只见叶繁枝和花满蕊不知怎么的,竟毫无征兆地动起了手来,只是两个人都并未亮出法器,甚至也没怎么动用灵力,只是凭着身法在竹林中穿梭,雨水还未接触到她们的衣摆分毫便被远远甩在身后,两人顷刻之间便以仕文难以看清的速度过了不知多少招。


    “……怎么回事?”


    这场无声的打斗以叶繁枝一声惊异的问话作为结尾,她不可置信地握住花满蕊的手腕,瞳孔微微颤动,“师妹,你的灵核……”


    花满蕊发力扯动两下,想要把自己的左手收回来,但那只手腕在叶繁枝的禁锢之下纹丝不动,花满蕊只能抬起眼,直视着比她略高一点的叶繁枝,“如师姐所探,我只有一半灵核。”


    这下不光是叶繁枝,听了这句话的仕文也是大惊!


    ——在道门之中,能结出灵核便是完整一枚,断不可能有什么“一半”的说法,能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


    花满蕊要么是人妖混血,她体内一半是灵核,一半是妖丹;要么,就是花满蕊修过魔道后被高人指点,紧急改邪归正,但却无法回到普通修士的样子,只能凭借未被魔心侵蚀的一半灵核勉强修道。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符合道盟大会的参加标准。


    道盟大会,顾名思义,是给修道者们举办的一场比试大会,旨在互相切磋,又挑选出其中翘楚帮助其进行深造飞升。所以参加的限制颇多,毕竟这也算是举全道门之力托举一人,故而限制中有一条看起来像是废话的款项:与会者进入道门前后都必须为人。


    这个限制猛一看荒唐,细想之下其实是杜绝了妖族或是魔修参加的可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是这个限制的言外之意。


    妖族不必多说,而魔修,虽然在成为魔修之前或许是正统的修道者,但要知道,成为魔修只有两种途径:


    一种是修炼得走火入魔,道心堕成魔心;一种是与天魔——即诞生之时便是魔族的魔接触——或是与他们的物件,如魔核,长久地交换神识和灵力流转。


    如今在以黎颂泽为首的道门大能带领除魔下,天魔已然少之又少,故而第一种途径是多数魔修的由来。


    想到此处,仕文脸上的震惊缓缓转变成了兴奋。


    他全然没了白天时被花满蕊打败的伤心,也并不觉得自己被花满蕊这个只有半枚灵核的人打败有什么丢脸的,因为此时占据他脑子的想法只有一个:


    花满蕊不符合参与道盟大会的条件,她合该被丢出月韵山的门去!他得快些去告诉月韵山的长老们这天大的喜事……不是,这天大的坏事!


    他不禁又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叶繁枝的脸色。


    她面上的震惊和不解此刻完全变成了仕文的强心针。


    对,对!他没有听错!既然叶繁枝都露出了这种表情,那就更证明了他没有听错!


    好啊,好啊……没想到被称为天下第一道门的松雪峰竟然出了这么个弟子!人人都说黎颂泽收叶繁枝为徒是看走了眼,现在看来最不起眼的花满蕊才是她的败笔!


    黎颂泽定然不会想到,她一生以除魔为己任,却亲手收了个魔修为弟子!


    仕文转身欲跑,忽而有另一个念头慢慢爬上了他的心头。


    ……若是黎颂泽知道花满蕊这事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黎颂泽所谓的四处除魔其实是她的伪装?毕竟道门中都传说其实黎颂泽早就修炼到了可以飞升的境界,但她为了维护苍生安定,迟迟不渡雷劫,只在四处奔波、各处除魔。


    她不可能看不出花满蕊的异常。


    仕文又没来由地想到了叶繁枝。


    他记得许久之前,黎颂泽刚把叶繁枝带回松雪峰时,便有人去拜访过,出来后只说叶繁枝毫无灵根,根本不该被带入道门,可是她却莫名在八个月后就结出了灵核,而叶繁枝的风评也在她结出灵核后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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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灵根”变成了“天资极高”。


    若是把这件事情和方才的推论一结合……


    仕文的呼吸颤动几分,他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想要喊出声的冲动。


    难道说黎颂泽其实才是现存于世最大的魔修,只因她法力深厚,隐藏得太好,所以并没有人看出异样?她收下的叶繁枝和花满蕊,便是她用魔气将养出来的两个小魔修?


    她利用自己的名声之便,让这两个小魔修混入道盟大会,是不是意在掌控整个道门?!


    仕文想到此处,身子更加兴奋得颤动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好事一般。


    怪不得!怪不得!他就说黎颂泽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修炼到如此高深的境界!原来是个魔修没走正途,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脑子又忽地清明了些许。


    ……现在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推断,具体的还需要调查之后才能作数。


    但是!


    但是花满蕊有问题这是板上钉钉做不得假的!


    就算黎颂泽没有问题,花满蕊这事也足够松雪峰喝上一壶,到时松雪峰这天下第一道门的名头肯定也将不复存在,月韵山自然也不可能看上这种有污点的门派。


    到那时……


    仕文想起月韵山的第二掌权人,文景泽。


    听说文景泽有个常年不见人的女儿,若自己能凭借今日之事与他家攀上些关系……那玉鸣阁也未尝不能成为第二个鼎盛时期的松雪峰。


    他的兴奋几乎要化为实体,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已然盖过了风雨声。


    因而他并没注意到,他方才给自己施加的隐匿术已然支撑不住他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在他的狂喜幻想中悄无声息地散了。


    叶繁枝本在思考该如何替花师妹修补这只有一半的灵核,却忽然感应到了空中一丝不属于她俩的灵息。


    她没有出声打草惊蛇,而是保持着右手抓住花满蕊的姿势,左手从灵戒中抽出泣云,找准方向后便狠力朝那里一甩——


    铛!


    武器碰撞之声骤起。


    花满蕊也猛然转头,她和叶繁枝并没多说一句话,两人便一起直直闪身到了声音响起的巨石旁。


    但什么都没发现。


    叶繁枝有些懊恼:“是我大意了,我们先回屋子里去吧?”


    花满蕊没有回话,只是垂下眼眸跟在叶繁枝身后。


    待两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后,重新用全部法力施了隐匿术、凭借一柄重剑倒吊在竹林边山崖下的仕文才敢大口喘气。


    ——方才他的本命法器余锋比他自己先意识到这危机,在关键时刻自行弹出救了他一命,否则刚才那一下若是打在自己身上……


    仕文闭上眼咽了口唾沫,没敢继续想下去。


    他颤巍巍使劲将自己翻上去,又用力把余锋从杂乱的沙石中拔出来,这才空出手来擦一擦已经流到眼角的冷汗。


    望着空无一人的竹林,他这才发现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他狠狠甩了甩头,再深吸几口气,待心跳趋于平稳之后,这才咬破手指,以松雪峰弟子告密的口吻写下花满蕊灵核有异之事,借方才叶繁枝留在余锋上的余威将血书送去了月韵山的理事处。


    随后他又重新背上自己的包袱,趁着夜色逃也似地离开了月韵山。


    不出他所料,第二日白天便传来了月韵山封山调查的消息。


    可是后续的发展却并没按照他的设想进行。


    之后传来的消息中,完全没有松雪峰三师徒的半分影子,倒是月韵山在层层调查中元气大伤,甚至还出了些贼喊捉贼的丑事,看得仕文好不心虚,便也没再追踪下去。


    ……


    仕文从回忆中抽离,他看着叶繁枝那一如当年一样明亮的琥珀色双眸,竟莫名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看起来竟然没什么变化。”


    他这句话便是变相地承认了叶繁枝之前的质问。


    叶繁枝轻点一下头,“多谢夸奖。”


    “当初那事对松雪峰完全没有影响,甚至可以说是帮助松雪峰击倒了月韵山几十年,你为何要追问这个?”仕文叹一口气。


    “完全没有影响。”叶繁枝毫无语调起伏地重复了一遍。


    随后她眼中溢出几分冷色,脸上挂起她最常用的一种笑容——一种不知下一刻她到底会是亲昵地挽住来人的手,还是会猛地一刀捅入对方心脏的笑容,“闲话说得太多了,所以你准备好迎接你的死期了吗?”


    仕文却也阴恻恻地笑了,“今时不同往日,老夫现在并非当年你挥出一鞭便会吓得冷汗直流的白面小生了!”


    说罢,他的魂体忽而膨大几倍,直直撑上了幻境四方的边角,琉璃碎裂一般的声音霎时从四面八方传来;红色的灵光也在瞬间聚集又散开,“嘭”一声在叶繁枝面前炸成一缕魂烟,顺着幻境碎开的边缘跟着夜风逃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