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录尚书事

作品:《远山流水

    闵时安回过神来,刚想开口将人骂走,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到钱如云右肩上,随即钱如云几个趔趄,被轻飘飘丢了出去。


    “小妹的马车也是你能进的?”宋晟皮肤本就偏白,近日过于劳累使得他脸色有些惨白,再加上他此刻敛去了笑意目光锐利,钱如云跟见鬼一样飞快跑了。


    闵时安被这一系列变故弄得笑出声来,她道:“宋晏晅,你吓那个呆子作甚?”


    宋晟闻言轻声应道:“殿下见笑了。”


    话落他便阖上双眼,呼吸逐渐均匀,闵时安挑眉,居然同她一辆马车睡着了?


    虽然她身手远不及宋晟,但这人也太……


    看来是真的累到了。


    闵时安在马车内点燃安神香,从一旁几摞书卷中随手拿了一卷,很快便全神贯注投入其中。


    “啊!救命啊——”


    闵时安猛然惊醒,手中的书卷已被放回原位,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眼前空无一人,只是那安神香又换了新的,麻痹着她的神经。


    她静下心来,揉了揉眉心,将香熄灭,对外面的打斗声和惨叫声充耳不闻,再次拿起那本书卷研读起来。


    这是一本诗集,隔几篇便会有寥寥数笔的批注,字迹狂放锋芒毕露,一看便知出自谁之手。


    宋晟刻意加快了路程,因此很快便与他安排好的人汇合,听得外面打杀声由远及近,但始终没有任何人能靠近这辆马车。


    一刻钟后,声音逐渐消失,宋晟身上带着极淡的血腥味,很快被马车内残存的安神香气压下,队伍再次前进起来,直奔上京城而去。


    铁证如山,宋晟雷厉风行处决了钱氏一族,清剿沧州境内有关五石散的所有明面上、暗地里的产业,并再次下令彻查各地五石散。


    闵时安对此不置可否,那个真正的幕后推手虽并未现身,但此举也能暂时威慑其一段时间。


    有春桃在,闵时安这里没出什么岔子,她回到公主府第一件事便是询问闵时乐与玉玲珑一事。


    “太常大人和鸿胪寺亲自出面,将西域王和王妃好生安顿下来,谣言不攻自破,玲珑殿下也被放了出来。”


    春桃双膝跪地,行了大礼,道:“请主子责罚。”


    “三殿下来找奴婢商量婚期,奴婢不敢置喙,便言明身份,让殿下待主子回来再谈。”


    闵时安对此并不意外,她也相信春桃和闵时乐的行事分寸,道:“无妨,明日我去寻他。”


    她令闻柳派人暗中盯着五石散一案的进度,并配合宋晟彻查海城境内的五石散,一经发现,斩草除根。


    次日一早,不等闵时安去三皇子府,闵时乐便大张旗鼓率先到来。


    “皇姐!”


    “皇姐!!”


    春桃木着脸想拦,但也不敢真的动手怕伤到他,只得低声劝道:“殿下,主子尚在休息,您不妨……”


    闵时乐充耳不闻,他已经被即将到来的婚事冲昏了头脑,越过春桃径直向内院中走去。


    他自是没胆子敲皇姐的门,只在院中大声喊道:“皇姐!”


    “吱嘎。”


    闵时安冷着脸将房门打开,咬牙阴森道:“闵时乐,你最好有要事,否则今日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春桃悄无声息逃离战场,徒留闵时乐一人在原地狂冒冷汗。


    他一下就冷静下来,哆哆嗦嗦道:“母、母后将、将婚事……”


    “啪。”


    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闵时乐捂着头,瞬间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也不哆嗦了,快速道:“母后和鸿胪寺将婚事定在了一月后,皇姐意下如何?”


    闵时安算了下时日,应道:“自然是极好的。”


    随后她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叮嘱道:“都是要做夫君的人了,莫要再冒冒失失,礼成后西域王妃便要回到西域,玲珑独自留在上京,你若护不住她,可叫她如何是好?”


    闵时乐狗腿一笑,讨好道:“这不是还有皇姐嘛!”


    他围着闵时安转了几圈,各种恭维之话毫不重样,闵时安忍住想要发火的冲动,也不知相似的话为何玉玲珑说出便如同仙乐,这蠢货说出来便更加讨人嫌。


    闵时安被吵得头大,一脚险些将他踹飞,闵时乐后退几步,龇牙咧嘴瘸着腿跑了,还不忘回头大声喊道:“皇姐,等我明日再来寻你呀皇姐!”


    “你敢来,我便把你挫骨扬灰!”


    和敬娉婷袅娜缓步而来,掩着帕子笑道:“端祥还是如此惹人怜爱。”


    闵时安脸上霎时露出柔和的笑,她上前亲昵拉住和敬的手,道:“妹妹来了,咳疾可有缓和?天寒地冻,我去寻你便是,沾染了寒气加重病情便是姐姐的不是了。”


    春桃昨日已将近些时日,与和敬的每次来往都事无巨细交代清楚,和敬于五日前患上咳疾,她于第二天便提着补品登门看望,被和敬以怕过了病气为由拒之门外。


    “怎会,只是前些天病重难耐,唯恐连累姐姐,便未曾让姐姐看望,妹妹心有不安,今日特来赔罪。”和敬话落,掩着帕子偏头低咳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春桃适时出现,同闵时安一起搀扶着和敬,直至关了门窗将所有寒气隔绝在外,和敬的脸色才逐渐好转。


    她接过春桃奉的茶,轻啜一口,将茶盏放下,望向闵时安道:“好久不见春桃这丫头了。”


    “嗯,前一阵子春桃家中突发变故,我便允她回乡,凑巧今日刚回来。”闵时安自然接话,仿佛事实本就如此。


    和敬闻言脱下一个玉镯,冰凉的手指捧起春桃的手,不容拒绝放到她手中,叹道:“原是如此,春桃伺候姐姐向来得体,这只镯子便赏与你。”


    春桃惶恐跪下,垂头双手捧着白玉镯不敢动弹。


    “瞧这丫头,公主赏赐,你收下便是。”闵时安带笑的声音响起,春桃这才起身,将玉镯收下后退至一旁。


    闵时安又同和敬聊了半晌,这才命人护送和敬回府。


    “镯子寻个合适的机会丢了便是。”闵时安垂眸看向春桃手腕上玉镯柔和的光晕,淡声吩咐道。


    春桃没有片刻犹豫,立即将那只价值连城的玉镯取下,道:“是主子。”


    闵时安想了想,从一旁的置物架上的檀木匣中取出一对镯子,亲自替春桃戴上,乍一看同和敬赏赐那只一模一样。


    “主子,这镯子太过贵重,奴婢不能收,自打奴婢跟着主子起,主子赏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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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镯子奴婢万万不能收啊!”春桃沉默寡言的人愣是被逼出了一连串的话。


    闵时安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这是对你出色完成任务的褒奖,收下罢。”


    “是,主子。”春桃了解闵时安说一不二的性子,也不再推脱。


    闵时安用过午膳后,却听得宋晟即将晋封录尚书事[1]的消息,她面色凝重,带着春桃即刻赶往了显阳殿,同谢皇后商议此事。


    “宋晏晅当真要封录尚书事?”


    谢皇后长叹一声,沉声道:“还能有假?”


    闵时安有些讶异道:“宋令公甘愿退位?”


    也不怪她又如此疑问,任凭宋晟再如何权势滔天,只要其父是尚书令,便永远压他一头,没人会不喜欢大权在握的感觉,不然古往今来也就不会出现皇子逼宫谋反的事了。


    宋晟晋封录尚书事,那便真是越过宋令公,彻彻底底将朝堂掌握在手中。


    “再不愿他年事也已高,早些让给宋晏晅父子之间还能体面些。”


    闵时安点头,事情已成定局,她随口闲扯问道:“或许经此之后,二人关系会缓和些?”


    宋晟同宋令公政治立场不合,几乎是朝堂之上聪明些的人都能看出来。


    宋令公奉行以家族利益为先,任何人都可以为家族牺牲,包括他自己。而宋晟则令人琢磨不透是何想法,但其所施行政策常常同宋令公背道而驰。


    自宋汀兰婚事定下后,宋晟同宋令公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可谓彻底崩塌。


    “或许吧,谁又知道呢?”谢皇后显然不想深入去谈这个话题,转而语重心长道:“端祥的亲事也已定下。”


    “不管你是否真的意属宋晏晅,你的婚事也该仔细斟酌着了。”


    闵时安打断谢皇后接下来的话,立刻起身告辞道:“儿臣突然想起还有要事找宋晏晅商谈,儿臣告退。”


    她捂着耳朵快速溜走,不给谢皇后任何可乘之机。


    不过闵时安也确实有事要去寻宋晟,她可没忘记云桐之行,这狗东西是如何戏耍她的,虽然做不到诛他九族,但前去宋府给他添堵,闵时安还是有自信可以做到的。


    “本宫也不见?”闵时安俯视着跪倒在地的守卫,沉声道:“去把宋晨寻来!”


    她在心中暗骂宋晟不识好歹,不曾想还未给宋晟添堵,自己反倒吃了个闭门羹,憋了一肚子气。


    那守卫二话不说,连滚带爬去寻宋晨了。


    “殿下,并非是我家主子不愿见您,实在是主子今日不太方便。”宋晨急匆匆赶来,寒风刺骨,他额头上却满是豆大的汗珠。


    他想了想,继续低声向闵时安解释着:“我家主子方才不知为何吐血不止,现下府医正在抢救,殿下不妨改日再来。”


    闵时安面色一变,快速道:“备好银针,本宫去瞧瞧!”


    宋晨见状便知晓自己赌对了,带着闵时安很快便行至宋晟房内,一群府医围着面色惨白的宋晟束手无策,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刺激着在场之人。


    闵时安顾不得其它,上前为其诊脉,她面色愈发凝重。片刻后她将宋晟的手轻轻塞进被褥之内,视线环顾一周,沉声道:“他身中奇毒,已至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