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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如何养成一只超越者六眼》 第31章
一片黑暗之中,阿诺德闭着眼,意识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到一滴滚烫的液体掉在他胸口上,那液体相对于他的体温有些太高了,因此感觉格外明显,难以忽视。
过了很久, 他迷蒙的意识回到了现实。
“……”阿诺德睁开眼就看到了医疗室天花板上光线柔和的吊灯, 还有遍布花纹的墙纸。
他张开嘴想要说话, 被自己前所未有的虚弱惊住了。
先前积累的伤势和流失的血液留下的后遗症在此时爆发了出来,让他浑身酸痛,他努力动了动嘴,感觉喉咙里好像卡着什么东西,让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就在他挣扎着试图出声的时候,又是一滴滚烫的液体啪嗒地掉到了他的手背上,他不由自主地颤了下手指,偏过头去瞧身边的人。
是兰波。
兰波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偏偏还是那副冷淡而难以接近的表情, 有种反差的滑稽, 不知为何,阿诺德突然想要揉揉弟弟的脑袋。
他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地抬起来,其艰难程度不亚于全盛时期的他举起一块巨石。
兰波先是怔住了,然后发出一声带着嘶哑的“哥哥”。他看起来已经守着阿诺德很久了,眼底下都是一片青黑,衣服的褶皱显得精神不太好,却在发现阿诺德醒来的一瞬间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若非阿诺德此刻还未完全痊愈,他看起来简直恨不得扑进兄长的怀里。
阿诺德对自己的身体没有逼数, 察觉到了弟弟的急切的亲近之意,于是说道,“过来,我抱下你。”
阿诺德自认为是可靠的兄长,而兰波是需要保护的弟弟。他了解兰波的过去之后,不由得产生一种误解,觉得弟弟真是世界上最柔弱的生物之一,他应该好好保护弟弟,所以从来不压榨兰波。
在他眼里,兰波还是个仰仗他照顾的小孩子呢!
兰波像一发人形炮弹一样撞进了阿诺德的怀里,阿诺德隐约听到了胸口肋骨传来不堪重负的声音,好不容易才忍下喉口即将溢出来的一声闷哼——他平日里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兄长有必要在弟弟面前维持高大威猛的形象。
“……”阿诺德感觉自己要被压死了,他暗自使力,尝试负担兰波的体重,居然失败了。
这种无力的感受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
阿诺德任由兰波把脸搁在他的肩膀上,兰波自从第一声“哥哥”之后就不吭声了,只无声地流着眼泪,如同一个差点失去了最亲爱的人的孩子。兰波似乎没有意识到他无意中浸湿了兄长的病号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尽情地宣泄着这几天积攒的恐惧、不安与绝望。
兰波一度被认为没有流泪功能,他的泪腺是完整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哭过,像是一尊冷漠的雕像,漠然地注视着一切悲剧,却不为任何人驻足。
兰波大脑一片空白地看到仿佛彻底失去声息的阿诺德时,脑子一时处理不了这样的坏消息,直接宕机了。他如一抹孤魂似的,飘在阿加莎身后,跟随着阿加莎来到医疗室,期间他几乎思考不了任何事物,但【平行集】却展现了他的担忧,让阿诺德在重力异能的作用下周身发出暗红色的光。
重力异能当然要平稳得多,三个人很快来到了医疗室。
在异能医生给出诊断结果前,兰波是觉也不敢睡,饭也不敢吃,生怕哥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出什么意外,固执地守在阿诺德的床前,每次异能医生过来检查病人状况的时候,都能看见兰波这张透着疲惫和惶恐的脸,跟医生以前见过的病患家属类似,让人不禁叹了口气。
最后的结果是,阿诺德身上没有外伤和内伤,但是内里太亏空了,无法确认他醒来的时间。
“你不能要求一个出血量这么大的人立刻变得生龙活虎,他当时应该流血流的快死了,他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第二例凝血障碍,不过他比较幸运,还活着。”
异能医生像是想起了什么惋惜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恢复底子要比治愈伤势慢的多,别着急,你可以在这里多陪陪他——不是没有病人在家属的陪伴下提前醒来的案例。”
后面那句话就是单纯的安慰了。
兰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睛里只有昏迷不醒的哥哥,他看着对方惨白的脸蛋,原地发呆了一会儿,接着眼眶就涌上一种奇异的湿润和酸胀,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睑,摸到一手湿润。 .
【姓名:阿诺德(是否更改?是/否)】
……
【生命值:3/45(↓)】
阿诺德看了眼面板,发现生命值只有可怜的3点,也难怪使不上力了。
显示生命值上限的数字后面跟着一个不起眼的小问号,阿诺德点了一下,弹出的页面不是提醒他生命值上限低于等于50所带来的后遗症的,而是让他意想不到的宽和条款。
【检测到生命值冻结功能并未完全体现,对玩家产生帮助有限。该功能的标准持续时间是10小时,但是玩家1小时之内就得到了治疗,系统出于人道主义和机器人守则考虑,现为您提供以下选择:】
【根据计算,系统可为您返还的生命值上限为6点,是否接受? (是/否)】
阿诺德没有着急接受,而是不紧不慢地问道,“机器人守则?这是上头定下的规定吗?”
【不是,这是每个系统出厂就刻在核心代码里的指令,没有系统可以违背机器人守则。 】因此也谈不上规定,毕竟规定是可以篡改的,但是基因不行。
代码对于系统的意义,就像基因对于碳基生物,是无可更改的至高法则。
系统这番举动实在是很老实,一点都不偷奸耍滑。这让阿诺德对系统的认知更清晰了:他的系统是个由呆呆的程序和死板的代码构成的电子生物。
虽然呆板,却不让人讨厌。
看着生命值上限上涨至51点,阿诺德突发奇想地问道,“系统,你这像不像是开了一家饭店,然后食客没吃完饭,你还上赶着给食客减饭钱的那种笨蛋老板?”
【……】系统沉默了一下,【系统不是老板,您和食客也不一样。 】
阿诺德又问,“说起来那些超标的功能都需要生命值上限作为代价,话说这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系统跟内部的程序斗争了一会儿,最终落败,只得闭口不言,【抱歉,这是机密的范畴。 】
阿诺德随口说道,“这东西不会是用来改变命运的吧……诶,这么想想还挺有道理的,两个月前我出发去北方边境,雪莱也给了差不多的预警——乌鸦在祭奠我的坟冢什么的。”
“说起来我确实差点就被那两个阴险的NPC坑了,这次也是。那个契约具有异能规则的效力,我没办法直接打破,只能顶着契约强行杀掉凡尔纳,没有生命值冻结的话,感觉真的会死诶。”
他状似苦恼地说道,“【 I 】明明是无所不能的异能,为什么没办法打破异能的规则呢?”
系统回答道,【因为只要是异能,就受到异能规则的限制,您可以在凡尔纳未催动契约之前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但是不能无视已经发动的契约。打个比方,只要满足了条件,就会被拉入格林童话的世界,在童话世界,玩家不能使用异能,被封印在白雪公主孱弱的身躯里,这是独属于格林童话的规则,是不能改变的。 】
阿诺德本能地不喜欢“规则”这个概念,皱了皱鼻子.
在阿诺德卧床休养的这些天,有不少人来看望他。
兰波的空闲时间相对多一些,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待在病房里,有时出去拿个苹果,都一定要确认阿诺德生命体征平稳才走。阿诺德这几天吃了得有十来个苹果,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全是兰波亲手削的。
兰波刀工很好,最开始只是寻常的削皮的苹果,到后来就变成了苹果雕花,有一天他甚至用西瓜给阿诺德雕了朵玫瑰,而阿诺德这个不懂欣赏的家伙只是一味埋头猛吃,还让人去多拿一个勺子,叫兰波跟自己一起挖西瓜吃,把那朵精心雕刻的玫瑰挖得七零八落。
“味道不错……嗝。”阿诺德点评。
忽然,他注意到了兰波最近微妙的变化,于是凑近了去闻兰波身上不同寻常的微弱血气,再加上对方越来越浓的杀气,很容易就猜到了兰波近期在忙什么。
于是阿诺德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不需要为女王办事,那种血腥又麻烦的事情——交给别人就好了,我又不是养不起弟弟。”
看着兰波怔愣的脸,阿诺德若无其事地说道,“再给我削个苹果吧,要兔子形状的。”
“……好,哥哥。”兰波快速地低下头,仿佛害怕被看见狼狈的神色似的。但是没用,阿诺德已经眼尖地看到他微红的鼻尖了。
阿加莎忙着处理【七个背叛者】的后续事务,有时也会把文件搬到阿诺德的病房里来,一边批阅,一边露出微愠的神色,“这群人吃干饭的么?这种事情也要我来决定?真该把他们都炒了。”
当阿诺德好奇地凑过去看,阿加莎就不经意地侧过文件,让阿诺德看个清楚。
这种能让阿加莎暴躁起来的文件通常都很无厘头,比如“莎士比亚先生养的企鹅跑出来了,引起市民围观”。莎士比亚擅长驯养小动物,就连枝头上的麻雀也乐于跟他玩耍。
阿诺德以前时常去参观莎士比亚家里的“动物园”,后者就连凶猛的西伯利亚虎都可以驯服,还笑着让阿诺德骑上来,表示他家的小花不咬人。
阿诺德试着骑过那头体格庞大的老虎,老虎坚硬粗糙的毛发给了他一个教训:不要穿露小腿的裤子去骑老虎,扎得慌。
又比如,“远东cosplay的风俗流传到了伦敦,很多市民联合举办了一场展会,其中有人选择cos阿诺德小姐”,所谓阿诺德小姐就是柯南·道尔那本狗血小说里的女主角,很多人都喜欢她的人物塑造,认为她的骄纵和任性是美女理所当然的特权,人们看腻了内敛典雅的贵族小姐,这样离经叛道而身世凄惨的女主角反而掀起了一波新风潮。
哈,文学!这就是柯南大叔一直追求的能够改变他人偏见、肃清社会风气的文学吗?
阿诺德看到这个的时候简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咳嗽起来,还是忍不住笑。余光关注着他的阿加莎都怕他笑断气了,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阿诺德其实并不无聊。
全伦敦的趣事都搜集过来了,能无聊才怪。 ——某不知名的克里斯蒂女士如此说道。
王尔德也时常来探望阿诺德,多亏了他的看望,病房里总是充满了好闻的花香。
王尔德是个细心而体贴的人,正常情况下他就算想为阿诺德作一幅画,也不会强求阿诺德这位好动的模特长久地保持同样的姿势,不过养伤中的阿诺德显得有点恹恹的,有时候坐在床上发呆许久,倒是很适合作为模特。
阿诺德似乎没有打游戏的兴致,王尔德便用直白的话语夸赞阿诺德以一己之力打败四个超越者的战绩,将阿诺德哄得很是高兴。
阿诺德的视线也终于从虚空中的某一点挪到了王尔德身上,心中对系统说道,【系统,把电影关了。 】
其实他根本没有蔫巴巴的,只是在聚精会神地看电影。
王尔德很健谈,见阿诺德注意力集中过来,于是挑一些阿诺德感兴趣的事情聊,阿诺德一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突然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睡着了。
王尔德让侍从取来一套画具,支起画架就开始勾勒轮廓。
某天五条悟也来了,带来伦敦以外的讯息。
五条悟不知为何脸臭臭的,“【七个背叛者】出发绑架女王之前就已经强迫其他国家的领导者签下了和平协议,异能战争已经没法继续下去了——战争结束了。”
“女王说她明日来看你,并让我转告一件事,有战败国割让了一座繁荣的临海城市作为赠予大不列颠的礼物,她衡量再三,决定将这座城市送给你。”
女王对阿诺德的宠爱所有人有目共睹,过去皇家园林曾是皇室世代继承的重要财产,女王将包括园林在内的一大片领土全都归为了阿诺德的封地,极少有非皇室血统者能得到毗邻伦敦的封地。
而且阿诺德最近又立下大功,挫败【七个背叛者】的阴谋,杀死其首领,并且俘虏了剩下的几个成员,因此女王精挑细选,将一座地理位置优越的港口城市送了出去。
这既是功勋的证明,也是对功臣的嘉奖。
阿诺德咔嚓地啃了口苹果,不以为意道,“那座城市在哪里?”
五条悟睨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地名,“日本,横滨。”
阿诺德挖了挖耳朵,半天才想起这个存在感薄弱的国家,如果不是五条悟,他可能压根就没听说过日本。
五条悟似乎对故国的情况漠不关心,他早就忘了前尘往事,在伦敦扎下根来.
日本。
与世界异能中心的欧洲比起来,日本所在的地方可以用犄角旮旯来形容,没有足够强大的异能者,只有落后的枪.炮,偏偏统治日本的天皇脑子不好,高估了科技在战争中的作用,举全国之力投入了这场疯狂的绞肉之战,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与春风得意的英国不同,日本是板上钉钉的战败国,为此不得不割让领土,将横滨整座城池当做礼物送出去,以此获得英国的一点庇护。
横滨的地理位置特殊,临海,又是存在了几十年的港口城市,海运无比繁荣,每年都为国家带来巨额的财政收入。
因此虽然位于偏僻的日本,横滨还是遭到了各国的觊觎,日本上层阶级为此焦头烂额,难以决断横滨的将来。
日本腐败的官僚机构得知横滨主权易主的消息,说不定还松了口气:这样他们就再也不用为横滨的归属忧心了,英国行事霸道,不会容许他国的冒犯。
而且说实话,用一座城市换取世界第一异能强国的友好,实在是再划算不过的事。
八月,距离异能战争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国内还是笼罩着阴云,社会都陷入了低迷。
路上的行人总是愁眉不展,为生计发愁。路边的包子铺、便利店也紧紧闭着门,即使是上层阶级的武士和军人,也为糟糕的局势唉声叹气。
“这个国家的未来,要怎么办呢?”无数人的心头都浮现了这样的疑问。
自从横滨易主以来,很多市民都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关系搬家了,街头一片萧条,只有承担着繁重运输任务的码头还有工人沉默地搬运着货物,偶尔抬头看一眼头顶的骄阳,在干活的间隙生出几分担忧,这座城市的未来究竟何去何从?
英国那边似乎并不很重视横滨,过了一个月多才派来使者团队。横滨市长,不,应该说是前任市长卑躬屈膝地迎接了领头年轻的男人。
那个男人有一张颧骨略高、显得傲慢的脸,五官深邃,是标准的英国人。对方似乎对横滨荒凉的景象不太满意,不过却很有操守,交接工作后,很快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整改横滨的乱象,没多久就卓有成效。
让人不禁心生感慨,到底是怎样好运的上司,才能够拥有这样能干的副官?
对此,希莱尔表示自己做到的都是他应该做的,但不是狗上司应得的。他曾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在邪恶上司的压榨和刁难中不得不学会了各种技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横滨这种案例他见得多了,花点时间就能处理。
当阿诺德将横滨交给他,让他代替其来横滨任职的时候,希莱尔差点喜极而泣,他再也无法忍受跟上司共事的日子了。横滨是偏僻了点儿,但是那里没有阿诺德,对他来说就是天堂啊!
希莱尔对于阿诺德的感情,几乎可以说是惧怕了。希莱尔做过最吓人、最漫长的噩梦,概括说来就是,阿诺德足不出户地在伦敦待了好些年,希莱尔因此不得不待在上司身边遭受看不到尽头的精神折磨。
梦中的阿诺德比现实还魔鬼得多,让希莱尔当牛做马,端茶送水,全年无休007。
最后,希莱尔在一次礼拜猝死在教堂里。
等希莱尔醒来,却发现是一场梦。
他脸色白的像个鬼,觉得自己找到了世界上最绝望的死法。
希莱尔醒来后朝着教堂的方向哆哆嗦嗦地拜了拜,虔诚地许下愿望:希望明年能逃离上司的魔爪。
上帝似乎接收到了信徒的愿望,没多久,横滨就出现在了眼前,正巧阿诺德又不想离开伦敦,照他的话说就是,“日本一听就是很穷的地方,我才不去。”
但女王已经把横滨记在了他的名下,阿诺德必须派人去管理,阿诺德拍了拍脑袋,一时之间有些记不清其他人的名字,于是随意地点了希莱尔,“就你去吧。”
然后,希莱尔就恍恍惚惚地获得了远离上司的机会,他坐上飞机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为此还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这才从火辣辣的疼痛中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再见了上司,他今天就要去远航!
本州岛的最北端,青森县,一名议员的家庭发生了一件事:他的第六子失踪了。
这件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这名议员跟妻子生了六个男孩,完全不缺继承人,因此丢了似乎也没什么紧要。但堂堂议员居然连孩子都看不住,又让人脸上有些挂不住。
孩子失踪的当天,有劫匪作祟,房间里留下一滩血,议员因此认为对方凶多吉少,没什么好寻的了。他正值升迁之际,容不得闪失,这种丢人的事还是瞒下来比较好。
其实那孩子的母亲对其很有感情,但她病重了,起不来床。
就这样,津岛议员家中小小的风波平息了,曾有一个孩子安安静静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当唯一在乎他的母亲病死后,他的过往就如一缕烟,彻底消失在世间。
再也没人会用津岛修治这个名字称呼他。
第32章
在五条悟臭着一张脸离开之后,阿诺德若有所思,“他怎么一副连着上了七天课的倒霉样子。”
他听说有些学生连着上一周的课就会怨气比鬼还重,五条悟怎么也这样?
系统检索了一下, 回答道, 【因为他真的上课上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
阿诺德说道,“怎么个说法?”
【最近一段时间, 他在同时进修法语、德语、俄语、西班牙语等语言, 天文、地理、历史、政.治等课程也在学习范围内, 并且还要面临阿加莎严苛的体术训练。您当初差点经历的课程, 五条悟原原本本经受了一遍。 】
阿诺德立刻想起来了,是了,每个由英国培养的超越者都精通十八门外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哪怕让他\她从.政,也不算什么难事。
最好的例子就是狄更斯,因为掌握的外语太多,并且深受女王的信任,所以一直担任着首席外交官的职位,所有外交事务都要从狄更斯手上过一遍。
但是阿诺德是个例外,他只会英语和法语, 英语是母语,不需要教, 而法语则是原身阿诺德本来就会的语言,阿诺德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自动学会了。
阿诺德一点都没吃过那些繁重课程的苦, 他听说要上课,不准备坐以待毙,早在钟塔侍从的老师奉命前来教导他的前一天, 阿诺德就全不在意地溜出去玩了。
阿加莎听说他逃课的事儿当然会来规劝他,但是阿诺德嗅觉敏锐,早就闻风躲起来了,阿加莎派人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阿诺德的踪迹,于是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跳过了大家都上过的严厉课程,阿诺德在英国异能界可以说是罕见的文盲了。
阿诺德有些震惊,半晌憋出来一句,“他为什么不逃课呢,上课这种事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很无聊啊!”
五条悟是笨蛋吗?.
五条悟给阿诺德传完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跑回去上课了。
此前,五条悟只对战斗有所涉猎,其余的文化课程他甚至都没怎么听说过,现在有机会学习,他就像一块海绵一样吸纳着浩如烟海般的知识,其勤奋和好学的程度就连苛刻的阿加莎都感到满意。
看着五条悟如此努力,阿加莎不知为何想起了她的好搭档,阿诺德当初本来也是要上课的,但是他对上课没兴趣,他不愿意做的事也没人能强迫他,所以阿诺德这小混蛋至今都不学无术,绝对是钟塔侍从的文化盆地。
不过没关系,她以前没来得及教育好阿诺德,现在还有五条悟和兰波可以弥补。兰波和五条悟性格各异,对于学习的态度却差不多,就算让他们一天看完十本字典厚的砖头书,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兰波天生就适合输入,读书速度很快,他在文学上很有天赋,尤其是写诗,字里行间灵气四溢,是阿瑟会喜欢的好苗子。
而五条悟没有哪一科上的偏好,他对所有科目一视同仁,可以注意到他在数学学习中格外轻松,对数字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度,极短的时间内就可以赶上他人好几年的进度。
如果不是因为兰波已经是超越者,而五条悟的【无下限】更是潜力惊人,或许阿加莎真的会考虑为他们写两封推荐信,建议他们去剑桥大学深造。毕竟她就是从剑桥大学毕业的,那里是全世界最好的高等学府之一。
一般来说,授课都是分开的,但是五条悟和兰波住在同一个家,偶尔还是会在一些理论课上碰头。
比如今天的文学课,五条悟和兰波分别坐在教室的两边,井水不犯河水,互相当对方不存在。看起来关系不怎么样,实际上二人没什么矛盾,顶多算是不咸不淡,但至少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勉强是自己人。
两个人除了一致的视而不见的态度,还有一模一样的黑眼圈。以科学合理的课程安排来说,这种颓靡的状态显然是不对劲的。
五条悟自从被阿诺德嘲讽“菜,就多练”之后,就开始接触游戏,暗自发誓要打败阿诺德,即使是白天都安排满了课程,他晚上还是会打游戏打到凌晨。
现在的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小菜鸡了,而是排行榜前几的大佬!虽然阿诺德创下的记录还是稳居第一,但是五条悟相信自己早晚能够超越对方。
而兰波白天经常去陪阿诺德,因此时常请假。不过他请假并没有耽误课程,阿加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什么都没发生。为了补上白天的空缺,他晚上挑灯夜战,处理完女王交给他的事务之后,还要面临堆成山的学习任务。
这样一来,反倒有黑眼圈才正常。
第二天,女王如期到来,走进病房前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深呼吸,推开了门。
她到的时间很巧妙,阿诺德刚刚起床,顶着一头乱乱的卷毛,睡眼惺忪。
女王这些天来的次数不多,既有太过忙碌的原因,也有其他因素影响。她身份特殊,不能像阿加莎那样把文件都搬到病房来,只能通过口信事无巨细地得知阿诺德的状况。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女王从那一夜的袭击中回过神来时,手控制不住地抖,又胸闷心慌,医生说是忧思过度,让她不要再操劳,好好休息,并且委婉地建议她再去心理医生那边咨询一下。
与此同时,还有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情报出土。早在兰波加入英国国籍时,女王就以防万一派人前去调查【牧神】,现在终于有了结果。
原来法国超越者魏尔伦捣毁【牧神】实验室并杀死【牧神】时,还有漏网之鱼的研究员逃了出来,对方拿着多年积攒的研究员工资在小城市生活,由于一时不察露出了马脚,被强行抓到了英国,关在暗室里经受审讯。
值得一提的是,审讯的执行人员是兰波,他垂眸看着这个曾经在无数实验体身上做各种灭绝人性实验的研究员,昔日对方并不把兰波这样的实验体当人看,现在却涕泪横流地跪在他脚下,像一只摇尾乞怜的丑陋癞皮狗,祈求着受害者的原谅。
然而兰波不可能手软,他接下了审讯的任务,当然要圆满完成,不然,岂不是丢了哥哥的脸?
这个研究员的嘴并不严,如河蚌一样,轻轻一撬就开了。兰波把染血的鞭子和匕首丢在地上,对旁边负责治疗的辅助人员说道,“别让他死了。”接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兰波将情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女王,【牧神】实验残留的记录被这个研究员藏在法国边境的一个小镇里,很快就被取了回来。
“……我们在土里挖出了这个袋子,里面有很多老照片,还有对应每个实验体的详细记录。”前往法国寻找记录的人如此说道。
女王起初并不是很在意,她从兰波的实验记录里确认了能够控制兰波的密令有且只有一个,并且密令已经在英国手里。那个沾着泥土的袋子里还装着其他的东西,厚厚一沓,足以看出有多少实验体曾在【牧神】的实验室里消亡。
她随手翻了翻,在兰波所属的BLACK系列之前,还有其他系列,她一目十行地扫过,实验体们长得都不一样,但他们记录的最后一行都是相同的:【已确认死亡 。 】
最后,女王瞳孔一缩,看到了BLACK系列从一号到十二号的照片。
因为保管得不细致,这些照片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有点模糊。即使如此,还是能一眼分辨出照片上的人是谁。
女王颤抖着手,抚上那张隔着悠久时光的冷漠的脸。照片中的少年栗色卷发长长地垂到腰际,鎏金色的眼瞳毫无感情地注视着相片外的人。
在这张照片的后面,印刷着一串字符:【 BLACK ONE. (黑之一号)】 .
阿诺德看到女王的到来,抓了抓头发,本就毛绒绒的头显得更加蓬松了。
女王先开口问候,“感觉怎么样?”
阿诺德没什么大碍,本来想说还好,但是突然注意到站在女王身后的存在感很低的人。对方微微低着头,貌不惊人,脸上有雀斑,看起来年纪不大。
不知为何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那张脸确实没有印象。阿诺德的视线在对方越来越低的脸上游移,嘴角勾起一个兴味的笑。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阿诺德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一个很妙的主意。于是他佯装不适地说道,“我喘不上气,胸口疼。”
在女王毫不怀疑地拍着他的背,差点担忧地叫来医生的时候,阿诺德又指着那个雀斑少年,狡黠地说道,“如果您把这个人给我,我胸口就不疼了。”
女王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阿诺德刚才是装的。她好气又好笑,驱散了心头涌上的酸涩。
女王并不生气,而是好整以暇地在床边坐下,存着逗阿诺德的心思说道,“真的吗?”
阿诺德连忙点头,眼神期盼地看着她,“真的!”
女王本想拿乔,奈何实在招架不住阿诺德亮晶晶的眼睛,阿诺德那种期待的神色就好像在说,求你啦,求求你啦。
面对这样的阿诺德,她完全拒绝不了,更何况她来这里本来也有把那名雀斑少年送给阿诺德的想法,没想到阿诺德正巧选中了对方。
于是女王咳了咳,这件事情就这么简单地敲定了。
那个雀斑少年似乎没料到自己的归属居然如此儿戏地发生了改变,神情略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接受了。
女王走后,他平静地看着阿诺德,神似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你是第一个这么快识破我伪装的人。”
阿诺德则下床,趿拉着拖鞋,走近了开始打量对方,“你还没死?还真是蟑螂一样的生命力。”
对方闻言并不生气,他已经沦为阶下囚,无论阿诺德打算对他做什么,都有女王默认的许可。
他叹息着,“我也不想。但是在我第二次被你打穿心脏的时候,异能又一次救了我。”
他是凡尔纳,两次濒死之际,异能都填补了他的心脏,但是也因此觉醒了名为加布\加比尔的第二人格,随着时间的推移,加布占据这具身体的时间将会越来越长,没准哪一天就会彻底取代凡尔纳。
阿诺德仔细地看着他,仿佛在观察从未见过的神奇生物。
就在这时,凡尔纳的表情骤变,由沉郁切换成了灵动,第二人格毫无征兆地接管了身体。
是加布。
加布一看到阿诺德,先是条件反射地缩了缩,显然是记得阿诺德毫不留情的杀招以及钻心的疼痛。
加布的心理年龄跟初中生差不多,不像凡尔纳那样久经风霜,即使心脏两次被洞穿,也能心平气和地与罪魁祸首的阿诺德谈话。加布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年轻人,他最开始见到阿诺德的时候,阿诺德漫不经心地瞧了他一眼,那一眼就犹如惊鸿一瞥,让加布整个人都痴了。
所以加布才那么兴冲冲地打招呼,但他没分清楚状况,没注意到他们其实是你死我活的敌人。阿诺德根本不在乎这个一看就有隐情的异样,依旧毫不留情地动手杀了他。
死亡的体验是两个人格共享的,加布当时又痛又怕,满脑子都是不想死,无比恐惧和抗拒着死亡的来临。也许正是因为他强烈的求生欲压过了一心求死的凡尔纳,异能挽回了这具气若悬丝的躯体。
但是两次复生已经是极限,他们已经没有逃出天罗地网的力气了。
就这样,凡尔纳和加布一起变成了英国的囚犯,女王用某些手段,逼迫他们签订契约,不得不服从命令。
阿诺德觉得好玩,这种打不死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见加布谨慎地往后退,他就按住对方的肩膀,令加布在巨大的力道下不得不屈服。
加布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他真的要怕死阿诺德了,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下手却这么狠?哪怕阿诺德莫名其妙扇了他几个耳光,把他打成猪头,加布都不会觉得有多难接受——假如挨打是成为阿诺德朋友的代价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能忍受。
得到想要的事物之前,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但是阿诺德根本不是想揍他,而是想杀了他。
加布无比眷恋这个世界,他得到生命完全是一场意外,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回归无意识的虚无了。
加布太怕死了,所以即使阿诺德顶着一张完美符合他审美的脸蛋接近,他也做不到正常对待,就算勉强不后退,也害怕得牙关打战,加布看着阿诺德的眼神就像是被天敌逼到死角的小动物,瑟瑟发抖。
而阿诺德顿时起了兴趣,恶劣的心思咕噜咕噜地翻涌着。
他把手放在加布头上,对方就像见了鬼一样,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五颜六色的很是精彩。紧接着他又把手挪到对方脸上,并且示威地狠狠捏了捏,捏出一个青印子,对方吃痛地皱着脸,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选择忍耐。
阿诺德十分惊奇,他原本的计划是再次杀掉加布,看看他还能不能活过来,然而加布看起来能给他提供不少乐子。
他决定暂时延后这个计划。
当他作出恐吓的姿态,状似要像上次一样杀掉对方的时候,加布无法掩饰的生理反应就更有意思了:浑身冒冷汗,看向阿诺德的眼神既惶恐又向往,明明怕得快要晕过去了,还是睁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诺德,仿佛阿诺德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加布感觉自己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难得起了一个硬气的想法,既然都要死了,那他也不用再逃跑了,直接对上阿诺德的眼睛,然后等待死亡的来临。
阿诺德被加布逗乐了,对方这是什么表情?
他心情不错,正好他的副官去横滨出差去了,临时决定让加布暂时顶替一下副官的职位,如果不满意,到时候再杀也不迟。
加布使劲睁大眼,等到眼睛都泛起了酸意,阿诺德也没有挖出他的心,这让加布心里七上八下,摸不清对方是怎么想的。
直到阿诺德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对加布提出了一个刁难的要求,加布才如蒙大赦,感激涕零。
太好了,他不用死了!只要活着,就算阿诺德让他去掏茅坑,他都会毫不犹豫照做的。 .
过了几天,常年出差的莎士比亚终于回到了伦敦。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望阿诺德,一看到阿诺德就说,“你又变强了。”
阿诺德说道,“那是当然。”话虽如此,倒是乐于见到有人发现他的进步,除了莎士比亚,很少有人能发现他的异能还在缓慢地成长。
莎士比亚留了长发,常年用发带绑在脑后,闻言笑了笑,拎出他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带回来的伴手礼。
阿诺德挑了挑眉,不领莎士比亚的好意,他嫌弃地掀翻所谓的伴手礼,伴手礼不明所以地叫了一声,温顺地敞开肚皮,阿诺德却指着伴手礼圆润的身体和茂密的毛发,“猫?这也太肥了,而且腿短得离谱——这种猫就算混进街头的流浪猫窝,都会被嫌弃它的野猫打出来的吧。”
莎士比亚说道,“这其实是一只兔狲,它……”他看了一下委屈的兔狲,对方自打跟着他过日子之后,整只兔狲圆了不止一圈,对于阿诺德嫌弃的话语,他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兔狲抖了抖小小的耳朵,把短而粗的尾巴垫在爪子下面,不为所动开始舔舐脖子旁边厚厚的毛。
阿诺德哼了一声,“这种傻猫不好玩。”得是那种一摸就炸毛的猫,逗起来才有意思。
阿诺德以前经常在伦敦的各大街道上乱逛,伦敦的大街小巷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偶然遇到几只脾气糟糕的猫,一靠近就哈气个不停,据附近的人说,这几只猫性格不好,投喂的食物它们吃个精光,却死活不肯让人摸。
然而阿诺德却不这么认为,那些猫最初很凶,呲牙咧嘴,喂两次就变得任摸任抱,一摸就眯起眼打呼噜,比汽车引擎还吵。而且它们还试图给阿诺德舔毛,舌头上的倒刺使劲舔阿诺德的手背,几只猫轮番上,舔的他手背都红了。
有一次阿诺德穿了身毛领的衣服,一不小心就被猫的口水舔湿了,那些猫有时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一条臭了的咸鱼,都会眼巴巴地叼着送给阿诺德,就跟给国王上贡似的,特别有意思。
阿诺德收下了臭咸鱼,然后好奇地吃了一口,说实话味道不怎么样,所以他把咸鱼还了回去。那几只猫还围着他的腿转圈,喵喵地叫着,好似在问为什么不吃完。
次日,阿诺德就得了急性肠胃炎,掉了几点生命值。阿加莎听说他因为吃猫送的咸鱼进医院之后,“哈?”了一声,来医院看他的时候眉梢都是笑意,忍了又忍,才没有真的笑出来。
这让阿诺德油然而生一个疑惑:真的那么搞笑吗?
不过经此一役,他再也不会去吃垃圾桶里的东西了.
【玩家属性点较多,系统建议您尽快使用。 】某天,系统突兀地说道。
很久没触发任务,阿诺德都快忘了他还有很多属性点没用了,打开系统面板,视线在满值的力量、速度、魅力等属性划过,最终停留在了智力上。
他没有特意往这个属性上加点,主要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不过既然其他属性都点满了,剩下的属性点放着也没用,正好系统提醒了,那就都加在智力上吧。
【姓名:阿诺德(是否更改?是\否)】
……
【智力:100(虽然您不爱动脑子,但是当您认真的时候,没人能在您面前拥有秘密)】
阿诺德并不希望世界毫不保留地对他袒露,因为如果没有意料之外的波动和变化,那世界就成了一池无聊的死水。
假如他一出门就知道自己会碰到什么,他说不定会兴致缺缺地打消出门的计划。
正巧护工进来,帮他拿了个苹果。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扫过,过高的智力使他本能地开始观察种种细节,从而窥探对方的隐私。对方早上吃了什么,刚才跟谁谈了话,晚上又预备和谁约会……只要他想,就能一清二楚。
但他并不沉迷于这种窥探,而是果断地偏过头,不再看对方。
没有秘密才是最无趣的。他理智地心想。
第33章.
加布庆幸着自己逃过一劫,为了完成阿诺德刁钻的要求,他几乎跑遍了整个伦敦,累得直不起腰,一个劲地喘气。
太阳落山的时候, 凡尔纳重新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
正好加布也已经完成了任务,阿诺德随意看了一眼他捧上来的东西,就挥挥手让他走了。
当凡尔纳出来时, 外面已经天黑了。工业革命以及煤炭的过度使用导致伦敦的空气质量不算太好, 夜里也看不见几颗星星。
“等等。”凡尔纳回过头, 看到了女王的人。
对方是一张扑克脸,让人瞧不出想法,“先生,我家主人要见你, 跟我走一趟吧。”
是女王的意思。
凡尔纳叹了口气, 知道自己没法摆脱这份来自女王的监视和控制了。
谁能想到这位看似温和、政策多半是利民的女王陛下实际上如此心狠手辣呢?凡尔纳落到她手上,是脱了一层皮才活下来的,就算如此,他余生都要戴着契约的枷锁,成为英国的走狗。
契约……听上去可笑至极,因为他也曾对阿诺德使用这样可耻的手段, 这大抵是命运的报偿吧。
受刑的时间里,凡尔纳神智模糊,加布在他的脑子里尖叫哭嚎着,一直在说,不想死。
加布不愿意出来接受这些刑罚,即使两个人格受到的疼痛都是一样的,加布也没有跟眼前这个威严而充满压迫感的女人见面的勇气。
凡尔纳心存死志, 但是女王不可能让他轻易地去死,而是决定榨干他最后的价值,也好让阿诺德出出气。
女王坐在上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既幸运又倒霉的阶下囚。她没有想到阿诺德的手段居然如此温良,凡尔纳一天下来一点伤都没有。
不过那孩子本就是这样,心思一天一个样,没人能肯定他的想法。
思及此,女王笑了笑,轻轻的笑声传遍整个宫殿,无一人出声,因此显得无比寂静,给人以无形的心理压力。
在女王审视的目光下,凡尔纳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女王不喜不怒,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大概是想到凡尔纳如今是阿诺德的人,便按耐下动他的心思。
阿诺德对所有物的占有欲很强,没人可以随便动他的人或者物。
女王可不希望阿诺德不开心,对方元气大伤,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她明白今天大概就这样了,便让凡尔纳自个儿离开。
等凡尔纳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女王怔怔地拿起一叠老照片,看着里面各个年龄段的栗发男孩,仿佛又一次见证了那孩子的成长。
只是让她难过的是,那孩子全程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而且瘦得让人心疼,一定是那个【牧神】对他不好。女王想到这里,眼神阴沉,若不是【牧神】已经死了,她会让人把对方抓到牢房里,大卸八块。
她盯着相片里那张稚嫩的面孔,良久才极珍惜地放进上锁的保险箱里。
这张脸也曾出现在皇宫珍藏的一副油画里。
多年前,女王曾抱着幼小的孩子,让画技精湛的宫廷画师为他们母子作一幅画。
她的长发盘在脑后,穿着一身繁复而美丽的长裙坐在宽敞的椅子上,戴着沉重的王冠。
女王为了形象,一直板着脸,怀里抱着一个模样可爱却淘气的男孩。
她把背挺的很直,栗色卷发的男孩却把她打理好的精致发型弄乱了,闹得她不得不稍微弯下腰纠正他,让他坐直。
那孩子却不听话,非要抱着她的脖子,把她项链的宝石都弄歪了,原本固定好的王冠都微微移位。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破功,从眉眼间泄露出一丝笑意,微恼地拍了拍小坏蛋的后脑勺,那个小坏蛋却笑得更开心了,回过头来看画师,狡黠地做了个鬼脸。
画师将这一幕极好地保存了下来,直至今日仍然栩栩如生。
母子两人栗色的头发缠在一起,形成了一副极温馨的家庭油画,任谁看了,也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亲情。
女王看着油画里尚且年轻的自己,伸出手想要抚上那孩子惹人怜爱的脸,但是她害怕弄坏了这幅画,于是收回了手。
她压下心底的酸涩,使劲眨眼,还是不由自主地眼眶湿润。
只要那孩子高兴,怎样都无所谓。
上帝啊……谢谢你给我这一次机会。
她无比确信着,她最爱的孩子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甚至产生了几分恐惧,害怕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但是她推开门,就看到了那个一如既往狡黠而活泼的少年。
如果那孩子长大了,就该是这个样子。他在无数的爱里长大,就应该长成任性又肆意的模样,既像是被爱浇灌的玫瑰,又像是灼灼的烈日。
但他还太年轻,不懂得怎么爱人,好在这世上有的是人爱他。
他是温莎的太阳。
感谢上帝,感谢温莎的前人们,有了上帝的宽恕和祖先们的保佑,才让那孩子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王尔德知道阿诺德伤重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相信阿诺德的实力,就如同他相信太阳永远不会陨落。
怎么可能呢?有谁能、有谁配打败他?
后来王尔德知道了,阿诺德是伤的很重,但他绝对没有输,而是在敌方人多势众的情况下取得了胜利。
若非已经失去意识,以他骨子里的骄傲,绝不会对敌人弯下腰,就算濒死,也不会低头他高贵的头颅。
这完全符合王尔德对阿诺德的了解,他钟爱之人从来都不是温室的花朵,而是面对风暴亦不会退缩的鹰。
没人能比他更耀眼了,即使负伤,奄奄一息,也没人能否认那种卓绝的生命力,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将他打倒。
通过女王寝宫的录像,王尔德听到了阿诺德自信而又狂妄的宣言,“用你所能做到的极限挑战我!”他不由自主地想象起来,假如站在对面的是他,而不是凡尔纳,他又会如何应对。
他想了又想,想不出来。因为只要一划过类似的想法,他就像被电击了似的颤栗起来,脑子没办法运转,只能呆呆地看着。
看到后面血腥的状况,王尔德难以自抑地睁大眼,紧紧跟随着里面人的一举一动。
他的心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心疼,一半激动。
一方面,心上人的伤就好像转移到了他身上,让他心如刀割,另一方面,他是如此骄傲着——他所爱慕的人是如此美丽、如此强大,对方那种疯狂的样子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脏好像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恍惚间回到了第一次邂逅阿诺德的时候,对方美丽的脸也像现在这样,让他失态地睁大眼,身体还在原地,心已经远去了。
只不过,这一次让他怦然心动的不是皮囊,而是独一无二的璀璨人格。
永远耀眼下去吧,我的太阳。
王尔德在心里说.
【恭喜玩家,过往拼图+1,您的背景探索度提高了。 】系统说道。
阿诺德挠了挠头,“发生什么了?”
他调出背景拼图,拼图比起之前完整了不少,除了之前就补齐的那个抱着金发孩童坐在手术台上的少年的部分,还有陌生的场景被补充。
在少年的背后,有一个小小的模糊虚影张开手,身材高挑的栗色发丝的女人蹲下身,似乎要将他抱起来,两人都看不清全脸,不过也能看出温馨的气氛。
应该是母子吧。
阿诺德挑了挑眉,“原主还有母亲吗?我以为他是实验室产物。”
他下一秒就推翻了自己的见解,“好吧,我看出来了,是实验室产物没错,但也是真的生理意义上有母亲——也可以说是基因来源者的母亲?真是曲折,话说他自己知道他有母亲吗?”
这个问题缺乏线索,阿诺德一时之间得不出答案。
紧接着,他又杞人忧天地提出了一个问题,“在找到母亲之前,我已经有了弟弟。万一对方不承认弟弟怎么办?我不可能抛弃弟弟。”
系统说道,【根据计算,这件事发生的概率为0。 】
女王已经认可兰波了,他们已经是法律上的兄弟。
阿诺德的智力点得太高了,没有特意去思考,也一下就听懂了系统的未尽之语。
系统说话从来不会说这么绝,概率为0……说明原主的母亲已经认可弟弟了。
他想到了某个总是纵容着他的人,对方好像没有脾气,对他有求必应。
联想到对方今天来看他的时候,眼眶莫名有些红,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阿诺德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是孤魂野鬼的时候,在世界上独自游荡的十几年。
没人听得到他说话,他也省得开口,就这么过去了十几年,不过他幸运地遇到了系统。那时的他已经忘了怎么说话,系统跟他说话,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勉强记得几个简单的单词的发音。
系统问他是否绑定的时候,他就迷迷糊糊地重复着某个单词。
阿诺德垂下眼,他不记得他当时重复的是哪个词了。
系统好心地提醒道,【您当时一直在说“MOM”。 】
阿诺德浑身一僵,有种逃避的冲动。他立刻捂住耳朵,眼神犹疑,嘀嘀咕咕地说道,“算了,我没有妈妈……应该吧?”
“而且她也不是我妈妈。”他这时候开始烦起了自己过高的智力数值,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发现不了这么多东西。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才不会用 MOM称呼别人的妈妈,就算是原主的妈妈也不行。万一我妈妈还活着,她会不高兴的。”
他不应该把智力值点这么高的,这样他就不会想起这么多让人不开心的事情。
现在他心情很糟糕。
其实他曾经也是人。但是经过孤寂而绝望的十几年之后,他就不可能再变回人了。
比起做人,做玩家才是最快乐的。
他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系统对他说,【您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玩家。 】
是啊,他是玩家,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游戏而已,所以即使这具身体的原身有母亲又怎样呢?
跟其他NPC有什么不同吗?
第34章
只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NPC罢了, 阿诺德如此告诉自己。
当夜,阿诺德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他在这个夜里反复地后悔,他不该把智力数值点那么高,现在好了,他想自欺欺人,都过不了自己脑子那一关!
他在心里默念, 别想了, 不许再想了。
但是也许是突然得知的事情引起了比较大的心情起伏,阿诺德一时半会控制不住自己过于活跃的大脑,他捂住脑袋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泄气地盯着天花板。
他心中重复着“母亲”这个词,被突如其来的消息触动了内心最隐秘的角落。他早已不记得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了,就算妈妈此刻站在他面前叫他的小名,他也没办法第一时间认出来。
十多年的游魂生活早就磨灭了他对活着的绝大多数印象,现在储存在他脑子里的,基本上都是成为“阿诺德”的这三年的记忆。
但是他还是隐约记得,在他牙牙学语的时候,曾有个面目模糊的女人蹲在不远处的地方,鼓励地对他张开手,而他咧开没长齐牙的嘴,露出一个流着哈喇子的蠢蠢的笑,像个刹不住车的小火车一样冲进了对方怀里,差点把对方扑到地上。
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不知为何对这个身体的原主升起了一股异样的艳羡,还有一种不明显的失落。
原主的妈妈认出了这具身体的身份,但她不是他的妈妈.
阿诺德一宿没睡,醒来之后有点精神不振, 正巧今天也是个特别的日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女王前几天才宣布,今天对全体臣民开放温莎城堡,允许所有英国公民前来参观这个久负盛名的古老城堡。
温莎城堡在十几年前因为一个意外被关闭,自此这里成了除打扫仆役以外无人踏足的禁地,就连女王自己,也极少再回到这里了。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温莎城堡又开放了。
阿诺德本该对此毫不知情,但是他的脑子又未经允许地得出了让他困扰的结论:让女王开放温莎城堡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她失而复得了某个珍宝,之所以是在今天,是因为她第一次得到那个珍宝,就是在十余年前的今天。
他掐了下自己,心中泛起古怪的感觉。他之前通过口信,答应女王要去温莎城堡参观,所以他现在只能顶着一张状态不对的脸赴约。
等阿诺德到的时候,女王早已在温莎城堡的一处侧门等候了。女王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阿诺德瞳孔一缩,看着她朝自己靠近,那张曾让他感到温暖的柔和的脸越来越近,让他有种后退的冲动。
而他的脚就跟扎根了似的,根本后退不了,直愣愣地注视着对方脸上的温柔。
“没睡好吗?”这是来自别人的妈妈的关心。
他浑身僵硬地接受了一个寻常的贴面礼,胡乱地点了点头,把视线放在周边的植物上,仿佛这些观赏植株是什么难得的珍品。
他全程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女王似乎也注意到了这点,用忧心的眼神看着他,给总管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端阿诺德喜欢的酸口食物。
想到阿诺德不同寻常的口味,女王心中浮起阴霾,她之前不清楚阿诺德口味为何如此奇怪,对其他的食物都不感冒,独爱这种酸掉牙齿的食物。现在她从厚厚的实验记录里了解到了,阿诺德其实并不是味蕾有问题,而是有人曾对他做的实验。
就像是巴甫洛夫的狗,每次喂食之前都要响起铃声,重复数次之后,这条狗就会一听到铃声就条件反射地流口水,以为要开饭了。
【牧神】所做的实验与巴甫洛夫的狗有点相似,他先让实验体日日感受过量的疼痛,让对方明白他的到来就意味着痛苦,再让实验体吃下巨酸的食物,当天便不再施加疼痛,次日虐待对方,再重复一模一样的操作。
长此以往下去,就算是傻子也会形成条件反射。而实验体的反应也符合【牧神】的期待,一尝到酸口的食物就会自动分泌多巴胺,下意识地愉悦起来。
这就是阿诺德喜欢酸口食物的由来。他本人或许对那些暗无天日的记忆没有多少印象了,但是他的身体还牢牢地记得“酸”代表的意义。
女王不愿提醒阿诺德这件残酷的事。
慢慢地,两个人无言地走到了一处庄重肃穆的教堂。阿诺德朝嘴里塞着酸梅点心,久违地对酸味提不起兴趣。
“这里是圣乔治教堂,很多人沉眠于此。”比如女王的父母、还有她早夭的孩子。
女王缓慢地说道,“我无比确信他们都能上天堂。”
阿诺德盯着繁复华丽的彩绘玻璃,上面描绘着许多宗教故事和历史著名的事件,充满古老的历史感,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曾经历了很多代人,见证了无数悲喜剧。
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历经了那么多风霜,这座教堂还是像一座沉默的雕塑,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年代久远的城堡里,漠然地观望着人间的闹剧。
他微微仰起头,看着教堂极高的穹顶,问道,“他们都葬在地下墓xue里吗?”
女王不知为何哽咽了一下,“大多数是。但是有一个例外,我不舍得他——我的孩子待在没有阳光的地下,所以把他葬在了一处有光的地方。”
“他葬在了哪里?”
阿诺德游魂似的跟着女王来到了一处光线极好的地方,明媚的阳光照到了一块黑色的大理石墓碑上,那墓碑很小,刻着的字却很清晰。
墓碑上详尽地标注了这个早早夭亡的孩子的生卒年月,他死的时候刚满七岁,就在生日当天,女王带着他出来玩耍的时候被刺杀了,当时他们在郊外,刺客一枪打中了动脉,当场血流不止,因为凝血障碍而逝世。
他从母亲的怀里出生,又在母亲的怀里死去。
阿诺德盯着墓碑的日期看了半天,他出生在8月15日,也死在8月15日。也难怪女王很少来温莎城堡,只有祭奠的时候才会走一趟了。
生卒在同一天未免也太地狱了。
就在这时,女王突然扭过头来,用一双祖母绿的眼眸看着他,“你还记得,三年前的今天,你来到了钟塔侍从吗?”
阿诺德仿佛被触发了什么关键词,这句话让他的魂魄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半晌才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反驳道,不对,在三年前的今天,是原主来到了钟塔侍从,而不是他。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落荒而逃了。
他可以继承原主的一切,唯独不能抢走原主的妈妈。
他自己……也有妈妈啊.
阿诺德心里乱成一团,达到100的智力无时无刻不彰显着存在感,用各种蛛丝马迹为他得出问题的答案。
原主是女王亲生的吗?
就血缘关系来说,是的。
女王知道原主的身份了吗?
显而易见,是的。
女王……爱原主吗?
当然,他不至于分辨不出那双温柔的绿色眼睛诉说的感情。
原主……真的死了吗?
联想到自己成为游魂的十多年,他突然毛骨悚然。
他捂着耳朵,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快得想个办法转移注意力。
他没有回病房,而是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阔别多日,管家笑容满面地跟他打招呼,说道,“小先生,您前些天交代的最新款游戏已经录入了,您先试试。”
阿诺德什么都没听到,他现在不想打游戏,打游戏只需要肉.体的本能反应,他的脑子还会不停地带来让他痛苦的答案。
他第一次走到装饰用的书架下面,抬起头看着满面的书籍,这是管家为他搜集的书籍,各种类型都有,深奥的学术著作和轻松的通俗小说分门别类地摆在两边,他毫不犹豫地走到了摆着许多大部头的那一边。
他随手抽出一本厚厚的书,如果是以前的他,这本书最大的作用就是遇到刺客的时候当做暗器扔出去打爆刺客的头。
但是现在他却能轻而易举地理解其中每一个字符所代表的含义,并举一反三,只要视线扫过的段落,他都能倒背如流。
他原本不喜欢学习,尤其厌恶枯燥乏味的重复性举动,但是这些知识平日里让人生厌,这时候却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它们能填满他的脑子,让他不再过度思考,不再考虑那些让他痛苦的事情。
他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天,各种各样的书籍在地毯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很快,他又看完了一本厚重的俄语字典大部头,这是他看的第二十本外语字典。或许口头的俄语他还是听不太明白,但是让他去看俄语原文的学术论文,他却能毫无阻碍地读懂。
各种语言法则和单词构成在他脑袋里分门别类地摆放起来,智力拉高了他的大脑阈值,即使是再繁杂琐碎的知识和文化,他也能迅速地理解和记忆,即使是再深奥难懂的法则和公式,他也能流畅地掌握和运用。
终于,地上扔满了书,而书架也空了。他看着满室的狼藉,目光每掠过一本书的封面,都能快速地想起那本书的内容,他甚至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
他忽然恐惧起了如今的自己,他感觉胃有种焦灼的感觉,身体在提醒他进食。
他消耗了一些脑力,但是只能短暂地阻碍过度活跃的思维,一旦他停下学习和输入,他又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那些让他无所适从的事情。
没由来的疲惫从身体深处涌现,他靠着书架缓缓滑下,最后坐在了地上,抱住了膝盖。
“系统,我讨厌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属性点没用完?”他小声地抱怨着。
【抱歉。 】系统说道,【我没有想到会给您造成这样的困扰。 】
“已经使用的属性点可以撤回吗?不用返还属性点,把我的智力返厂到原本的73点就行了。”
【……】系统默了默,【抱歉,时间不可逆转,系统没办法回溯已经发生的事情。 】
“你除了道歉还会什么?”他快被系统气死了。
【我会一直陪着您。 】系统说道,【您永远可以相信系统。 】 .
次日醒来,阿诺德发现自己躺在了柔软的被窝里,盯着被子上的花纹发了一会儿的呆,很快,尽职尽责的管家发现了主人的醒来。
管家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几块点缀着梅子的糕点和一杯漱口的水。
阿诺德扭过头,“我不想吃。”
管家叹了口气,“您为什么要在地上睡觉呢?天知道我看见您蜷缩在地上的时候有多害怕。”
细心的管家将放在床头柜上的雕刻成布谷鸟样式的闹钟挪开,挂到对面的墙上。那木雕的闹钟非常精致,管家一碰就发出“布谷”“布谷”的声音,一只栩栩如生的布谷鸟从闹钟里面窜出来,没多久又摇摇晃晃地缩回去了。
然后管家稳当地放上托盘,连一点磕碰的声音都没有,“如果您下次想在地上睡觉的话,好歹叫我帮您铺一下地铺。”
阿诺德目送着管家离开,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坐起来,眼神放空地盯着对面的布谷鸟闹钟。
这时,收音机又准时地开始播放新闻,“温莎城堡的开放带动了伯克郡及其周边城市的旅游业发展,也为伦敦的经济发展带来了一股新的驱动力……”
“啪!”阿诺德抓起一个空杯子,往收音机用力一扔,杯子和收音机一起碎成了渣渣。
他生气地说道,“闭嘴,我才不想听这个!”他刚起床,本来都没想起这件事,却被这可恶的收音机强行塞到了脑子里。
阿诺德心情不佳,走到穿衣镜面前,没有对着镜子试衣服的兴致,随手拿了一件休闲装套在身上,也不想吃东西,随手撕开一道时空裂隙穿了过去。
下一瞬,阿诺德就来到了钟塔侍从本部的门口,因为太早,视野里没有多少人。
而那几个零星的人却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到来,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小声地交流了一会儿,才派出一个人站出来,对他说道,“好久不见,阿诺德先生。”
阿诺德想起了对方的身份,隶属于钟塔的文职员工,三年前对方曾送给他一袋盐渍酸梅。
他回了一句,“好久不见……马修。”
马修显得没想到阿诺德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懵着脸看着阿诺德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等阿诺德走了,同伴狠狠肘了下他的肋骨,羡慕地说道,“不知道阿诺德先生记不得我的名字。”他们都不再直呼阿诺德的名字了,因为阿诺德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钟塔侍从最年轻的孩子。
但是他们都还记得曾经相处过的点点滴滴,还有阿诺德曾给他们带来的各种鸡飞狗跳的体验。
三年前的钟塔侍从简直是整个伦敦最吵闹的机构,没人能面无表情地从中走出来,阿诺德要么让他们忍俊不禁地笑出来,要么把他们整得愁眉苦脸,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阿诺德闯了很多祸事,他会对最亲近的人做恶作剧,搞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乱子,但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伤害过对他好的人。
其实三年前大家就对他的任性心知肚明,但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纵容着他,阿诺德会变成现在这样,跟钟塔侍从的每个人都脱不开干系。就连阿加莎偶尔也会被阿诺德迷惑,忍不住原谅他的恶作剧,而这样的阿加莎,已经是整个钟塔侍从对阿诺德最心硬的人了。
阿诺德这次来钟塔侍从不是来找阿加莎的,阿加莎解决不了困扰他的问题,他的目的是借用钟塔侍从的图书馆,用来屏蔽他的脑子。这里是全英国最大的图书馆之一,不过并不对外开放,普通人对此闻所未闻。
但是他还没到图书馆的时候,就迎面撞上了阿加莎。
阿加莎戴着一顶斜斜的宽檐帽子,上面别着一根羽毛。她胳膊夹着文件,行色匆匆,看见阿诺德才停下了脚步。
阿加莎语气惊奇,“这么早就醒了?”她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才早上七点。”
要不怎么说是搭档呢,阿加莎对阿诺德的作息一清二楚,对方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在上午九点之前起床,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阿诺德“哼”了一声,对搭档的话表示不满,“我就早起,怎么啦?”
阿加莎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一边眉毛挑得很高。她大概是有急事,没时间再聊天,只能把阿诺德略歪斜的领子弄正,然后语速很快地说道,“我不管你要干什么,先去吃早饭。”
说着,她对路过的职员说道,“带他去吃饭。”
那职员也是熟人,看见阿诺德眼睛一亮,保证道,“没问题,克里斯蒂女士。”
阿加莎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让人很难想象她是怎么穿着这么高的鞋跟健步如飞的。
阿诺德草草吃了几口食物,他没什么胃口,于是很快就走了。他看不到的背后,有人窃窃私语,“真是罕见啊,阿诺德先生很少来钟塔的,来食堂的次数就更少了。”
还有人注意到他没吃多少,“是不是不合口味?我早说了厨师应该去进修一下了,他的厨艺至今还停留在仰望星空派!”
“你以为我们没有抗议过吗?是厨师——厨师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了!”那名职员说道,“我就应该给外边的饭店打个电话,让他们做好了送到钟塔来,食堂的东西太难吃了,阿诺德先生会喜欢才怪!”
实际上阿诺德并没有觉得多难吃,他只对酸味的食物有多偏好,所以就算再难吃,他也能咽下去。
就连猫咪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臭咸鱼他都能下口,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他不能忍受的食物。
阿诺德思维放空,盯着指路的牌子看了半天,再次朝图书馆的方向出发。
路上,他跟一个单片眼镜的男人擦肩而过,他没注意到对方,对方却挑了挑眉,把文件卷起来敲了下他的脑袋。
好熟悉的动作。阿诺德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对上一张沉稳的面孔。
出差归来的柯南·道尔就站在他面前,这名中年绅士的身高完全足以俯视阿诺德,加上那顶礼帽就更高了。
阿诺德仰起脸,第一反应是柯南大叔要找他算账了。但是柯南·道尔并没有动手的意思,见阿诺德一副警惕的模样,“呵”地笑了一声,就把一个小册子丢在阿诺德怀里。
“给你的,”柯南·道尔说道,“一艘游轮,就当版权费。”
“?”阿诺德缓缓扣下一个问号,匪夷所思地打开那个小册子,原来是一艘游轮的产权证明,还标注了是自愿赠予。
“柯南大叔,你……”阿诺德欲言又止,“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柯南·道尔瞟了他一眼,显然已经释怀了他的狗血小说莫名其妙出版的事情。前天,出版社寄来了一大笔稿费,以阿诺德为原型的狗血小说短时间内风靡英国,又像一阵风吹过了周围各个国家,他赚得盆满钵满。
现在,全英国都知道柯南·道尔是个擅长推理小说和爱情小说的大文豪了。
不过,比他这个作家更出名的其实是身为女主角的阿诺德,根据采访,全英国有不少人给自家刚出生的女儿取名叫阿诺德,希望她能像女主角一样美丽,可爱,古灵精怪。
泰晤士报前些天刊登了一个投票,所有购买报纸的人都有投票的权利,只要将报纸的一角剪下来寄到报社,就可以参与。
这个天才的投票极大地引发了群众的购买热情,以至于报社的印刷机加班加点地运转,有人目击到几名修理工人从后门进入报社,应该是印刷机都印冒烟了。
顺便一提,这个投票的标题是【亲爱的女士先生们,为你们青睐的佳人投票吧! 】
投票结果进行了公示,身为纸片人的阿诺德小姐居然是断层第一,投她的一半男士一半女士,票数分布均匀。
看着阿诺德“哈?”的疑惑表情,柯南·道尔莫名有些愉快,他根本不缺钱,写书只是爱好。
原本觉得悄悄写的狗血小说措不及防被发表很丢人,现在却并不纠结了,毕竟阿诺德比他更出名,想到这个,柯南·道尔就忍不住想笑。
不过,为了防止阿诺德恼羞成怒地跳起来扯他头发,柯南·道尔还是压下了笑意,“游轮停在俄国境内的河域了,你想玩就让人开回来。”
阿诺德完全没听说过投票的事情,不过柯南大叔的表情让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明白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丢了大脸。
虽然他并不是很在意名声,但是柯南大叔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让他不爽。
于是阿诺德在柯南大叔溜走之前扯住了对方的衣袖,幽幽地说道,“柯南大叔……”
柯南·道尔背后一凉,本能地往后一躲,恰好避开阿诺德的袭击,险险保住自己的帽子。阿诺德见他躲开也不气馁,柯南大叔今天必须陪他出这个丑!
最后的结果就跟以前一样,柯南·道尔拗不过阿诺德,被迫取掉了帽子,一只手把帽子举起来防止阿诺德抢走。
在阿诺德的纠缠下,柯南·道尔原本整洁的衣冠也变得皱巴巴的,领带都歪了,脸色发青,眼看着就要发作。
阿诺德趁柯南·道尔发飙之前一溜烟跑了,走前不忘对柯南·道尔做了个鬼脸,蹲在树枝上,得意扬扬地挥了挥手里的手杖,柯南·道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杖不翼而飞。
柯南·道尔脸色铁青:这个臭小鬼! ! !.
阿诺德消失在对方的视野里,当周围没有人的时候,他才敛下张扬的神色,原本快乐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柯南大叔还真是老样子。
虽然没有什么新的乐子,倒是给他提供了新的思路。
要不去俄罗斯消遣一下?
他把一粒石子踢到花坛里,下定决心。他不想待在伦敦了。
也许他需要找个陌生的、能让他的心宁静下来的地方,想想之后怎么办。
第35章
英国的任何超越者出国都需要特殊的特批和签证, 特批使得出国时不至于受到拦截,签证使其他国家不会轻慢于英国的超越者。
阿诺德上次获得特批的过程很顺利,女王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只坚持了几天, 就给他破了例。这回也是一样, 阿诺德只是让暂任他副官一职的加布去跟女王说了一声,当天加布就带回了女王亲笔的特批。
出国对于阿诺德来说并不繁琐,当他还在考虑具体去俄罗斯哪个城市游玩的时候,管家已经为他收拾好了行李,并絮絮叨叨地嘱咐, “这箱是够您穿一个月的新衣服,都是加绒的冬装,您挑着穿。这箱是俄罗斯那边不售卖的零食……这些是小悟少爷的行李……”
阿诺德漫不经心地听着,突然听到五条悟的名字, “他也去俄国?”
管家说道, “是的,小悟少爷会跟您一起前往。”
五条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依旧是臭着脸, “女王让我陪你。”
阿诺德自从智力上来之后就发现了之前没注意到的问题, 比如,返还生命值上限的时候, 系统为何说他在一小时之内就得到了治疗。
治疗他的人是谁?他排除掉不可能的人选,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是五条悟的功劳。
说起来他好像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表示,也难怪五条悟脸臭臭的,仿佛谁欠了他几百万英镑似的。
阿诺德拉住即将去换衣服的五条悟, “等等。”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的主动接触,一双蓝瞳略惊讶地张大,“有事?”
阿诺德从口袋里拿出一副小巧的墨镜,将墨镜直接架在了五条悟的鼻梁上,“送你的。”
五条悟先是困惑了一瞬,他不理解阿诺德这么做的意义所在。然而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这副墨镜的特殊之处,它可以减少六眼接收的信息,从而减轻大脑负荷。
几乎是一瞬间,五条悟就移开了视线,他推了推圆形的墨镜,别别扭扭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找人定做的?”
这不是普通的墨镜,而是针对六眼定制的特殊款式。
他从未想过阿诺德居然会注意到他一直使用六眼也是会疲惫的。他悄悄用余光瞥视着阿诺德,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暖意,让他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对方。
早在阿诺德收养五条悟的第一天,系统就将这副墨镜作为奖励发放,而阿诺德到现在才知道墨镜的用途。
于是阿诺德回答道,“把你带回家的第一天。”
他不知道这句话给五条悟造成了怎样的触动,几乎让五条悟对他的认知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重塑——原来他也不是完全没心没肺。
然后阿诺德就挥挥手走了,在离开伦敦之前,他还有事情要做。
徒留五条悟顿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过了好半天,才“切”了一声,低声说道,“我才不会因为这么点小恩惠就对你感激涕零——作为我的监护人,这不是应该的吗?”
话虽如此,五条悟的脸上还是褪去了原先不高兴的神色,转而变成了几分微妙的愉快,当管家帮他带来特殊签证的时候,他还不经意地提起,“他送了我一副墨镜,怎么样,好看吧?”
五条悟没有直呼阿诺德的名字,不过能让他如此炫耀的礼物,送礼的人不做他想,只有一个人选。
五条悟底子好,怎样打扮都不奇怪,这副墨镜在他鼻梁上并不显得突兀,反倒有几分不同以往的特别气质。
“好看,”管家像是第一次听说阿诺德原来会送礼似的,略感惊愕,不过很快就为这个礼物带来的和谐气氛感到开心起来,“很适合您。”.
明天就要出发,临行之前,阿诺德决定跟雪莱见一面,他想问问关于预言的事。
当他通过长长的花苑进入雪莱家中时,对方正背对着他,一头银色的长发编成垂落在小腿的麻花辫,整个人的气质静谧而又安宁,让人不忍去打扰。
不过阿诺德显然不是这种人,他毫不犹豫地叫了对方的名字,打破这份仿佛在尘世之外的安静。
雪莱转过头来,看见是阿诺德,并不意外。除了阿诺德,很少有人会来找他,绝大部分人都会被他的冷脸吓退,因此他的家总是无比寂静的,除了星星点点地散落在花圃里的各类植物和他本人,这里没有多少活物。
雪莱缺乏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波动,他凝视着阿诺德,似乎在窥探着什么极深奥的事物。以阿诺德的性子,难得没有打扰他,而是等了一会儿。
雪莱挪开目光,淡淡地说道,“你的命运又变了。”
之前曾被他预言死亡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坟头草都长了两米高,唯独阿诺德还活蹦乱跳,时不时来他的宅邸骚扰他。
雪莱曾经不堪其扰,现在也渐渐习惯了来自阿诺德的吵闹,当雪莱看到阿诺德像只欢快的云雀一样窜进他的园圃时,就会下意识地心想,他来了。
凡事皆有代价,命运赠予雪莱的一切礼物都在暗中明码标价,他早些年也有不少朋友,不算有多热络,好歹能聊上两句,可是后来他们都死了,雪莱送走了身边绝大多数的朋友,他就像只报死鸟,除了眼睁睁地看着死亡的降临,没有任何办法。
只要与他交往密切到一定程度,就会触发诸如“乌鸦在祭奠坟冢”之类的不详的预告,所以雪莱亲手割断了自己与世界之间的联系,如果不是某天阿诺德无法无天地闯进他的花圃,他们本来不会产生联系。
当雪莱在预见了阿诺德死亡的未来时,他产生了深深的无力,在那时,他就不认为阿诺德能活下来,但是对方不仅从北方战线活着归来,还一战成名,不久后,阿诺德又触发了新的死亡预告。
尽管雪莱这时已经对阿诺德生出了些许期待,但他对此并不乐观,他不认为一个人能连续两次打破命运的桎梏。
但是当震惊世界的【七个背叛者】要么死去、要么被俘的时候,阿诺德还是活着。
他是雪莱见过的唯一一个能对命运说“不”的人,死神两次想要收割他的生命,但是都无功而返。
敛下复杂的神色,雪莱问道,“你要去俄罗斯?”这只是象征性地发问,其实他对阿诺德的行程一清二楚,这句问话只是为后面做铺垫。
阿诺德点头,然后雪莱就取出了几件编织技艺高超的毛衣,一看就很暖和。
雪莱的声音一直很轻,仿佛害怕惊动了什么,“带上吧,西伯利亚的气候非常寒冷。”
阿诺德收下了这份礼物,雪莱常年宅在家里,很擅长织毛衣。他觉得以雪莱对织毛衣的执着程度,经雪莱手的毛衣恐怕足以堆满一仓库。
雪莱挑出了最适合阿诺德的几件毛衣,还塞给他一顶几乎可以用可爱形容的毛绒帽,上面还缝着耷拉着的某种动物的耳朵,阿诺德戴上特别显年龄小。因为是斜斜固定在脑后的款式,看起来格外活力满满。
阿诺德一点都不吃惊,雪莱是这样的,刚开始只会冷冷地让他离开,现在还是冷若冰霜,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还会给他送礼物。
天知道阿诺德第一次收到完美符合自己尺码的毛衣时是什么感想,不得不说,雪莱真的是个很好玩的人。 .
辞别雪莱之后,阿诺德一进家门就看见了一个很久未曾相见的人。
“狄更斯?”他脱口而出。
查尔斯·狄更斯,英国大名鼎鼎的首席外交官,人们也许不知道财政大臣的名字,但一定听说过这位忧郁的外交官的大名。
这位在国内外都很有声望的外交官先生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国家交给他的任务上,一年到头都没有几天假期,即使是举国欢庆的圣诞节,狄更斯也时常加班,可以说是很敬业了。
阿诺德与其交流不多,只是经常从电视上看到对方那张忧郁的脸,对方天生就是这副模样,即使面无表情地宣读着对某国的外交取得的重大成功,也不显得有多严厉肃穆,但要是以为他好欺负,那就错的离谱了。
论起嘴毒,狄更斯在整个英国都难逢敌手,在某次与法国外交官的对线上,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不可开交的骂战,他索性将法兰西历史上的丑事与当时引起纠纷的领土主权问题结合起来,直接开始引经据典,阴阳怪气地嘲讽对方,明明一个脏字都不含,硬是梗得对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由于意味深长的隐喻和教科书级的刻薄,全国人民都对此有所耳闻,经此一役,狄更斯被誉为英格兰近百年最好的外交官。
女王从不掩饰对他的信任,这是因为狄更斯是第一个由皇室直接培养的超越者。
十多年前,狄更斯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孤儿的时候,女王就看中了他的潜力,将他接到身边教导,那时的温莎城堡还没有关闭,女王大多数时间都在温莎城堡办公,而狄更斯就在她身边默默地学习着。
他跟那座古老的城堡一样见证了很多事,有一次,女王办完正事之后,抱着她的孩子一起去花园散步,指着盛开的紫罗兰告诉怀里那位年幼的小王子,“ Baby ,看,那是紫色。”
狄更斯当时也跟在旁边,他出神地盯着旁边葱绿的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那位小王子却率先注意到了陌生的狄更斯,他好奇地投来目光,朝这个没见过的小哥哥招着手,对他妈妈笑嘻嘻地说道,“ Mommy ,你看,那也是紫色。”
后来他们还见过很多次,然而,一次突如其来的刺杀却让这份年少时的美好戛然而止,自此之后,那个爱笑的小王子就彻底消失在了狄更斯的世界里。
狄更斯一直记得那双明亮的金瞳,尽管相逢无比短暂,却始终在狄更斯年少时的温馨回忆长存。
世人皆知查尔斯·狄更斯有一双紫色的眼眸,但是站在阿诺德面前的这个人却是明显的异瞳,一只眼睛是罗兰紫,另一只则是暗淡的灰色,乍一看有些怪异。
狄更斯平时都是戴着美瞳的,为了遮掩这一紫一灰的奇怪瞳色。
狄更斯来找阿诺德是为公事,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已为你开辟了特殊通道,在莫斯科一类的大城市可以畅通无阻。顺便,你名下名为横滨的领地,已经得到了国际的承认,被认为是英格兰在亚洲的领土——当然,不管是这座城市本身还是其附带的税收,都是属于你的私产。”
阿诺德“哦”了一声,见他都听清楚了,狄更斯才点了点头,眼神在他的金瞳停留一秒,就风一般地离去了。
第36章
今年俄罗斯的八月, 格外寒冷。往年这个时候虽然不算有多温暖,好歹有零上十几度。
偏偏今年气温如此反常,莫斯科地区的温度降至0摄氏度左右, 形成了奇异的夏季飘雪的景观。
与英国温和的气候不同, 俄罗斯在严寒的季节可以冻掉人的手指,厚重的大雪足以没过人的头顶。
阿诺德对俄罗斯的印象就是冷,他认识的好些人从俄罗斯出差回来之后就再也不肯去了,打着哆嗦说, “西伯利亚的冬天太可怕了!”
等他下专机的时候, 才真正地体会到俄罗斯的寒冷,凛冽的风像刀子一样割在人的皮肤上,让他忍不住把手缩进了袖子里,指尖只是短时间暴露在空气中, 就冻成了通红。
他嘟囔着, “八月不是夏季吗?”他牙关打战,“……怎么还这么冷。”
五条悟看了阿诺德一眼,见他换下雪莱送的小号毛绒帽, 全副武装地戴上大号的保暖帽子, 整张脸都埋进了帽子里,只露出微红的下巴和嘴唇, 可以看出来真的很冷。
五条悟倒是不怎么冷,他虽然是白发蓝颜的冷色相貌,天生体温却很高,不惧低温。他只要稍微穿厚些,就足以抵御西伯利亚的低温。
不过阿诺德这番作态倒也不奇怪,他是彻头彻尾的英国人,这辈子也没出过几回伦敦,早就适应了伦敦温和湿润的气候,一时间来到俄罗斯不适应也很正常。
不过阿诺德这副样子倒是让五条悟眼前莫名闪过几帧画面,阿诺德并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种怕冷的模样。
“要不要耳罩?”五条悟丢去一个兔毛的耳罩,阿诺德立刻戴上了,一固定好耳罩,就把手飞快地缩回了衣袖。
五条悟听到了阿诺德的抱怨,“这也太冷了!伦敦可没有这么大的风,也没有这样大的雪!”
五条悟闻言有点想笑,随后又忍了下去,而阿诺德这时接到了一个电话,“真的非常抱歉,阿诺德先生!!我们这边的路被雪堵上了,可能会晚点来接您!真的很对不起!”
阿诺德冷的要死,实在是不想说话了,他挂了电话,本想拉着五条悟,再开辟一道空间缝隙钻进去,但是五条悟灼热的体温却让他情不自禁地靠近,他感觉自己要冻死了。
阿诺德在心里对系统说道,【系统,我是不是冻得在掉血? 】
系统说道,【没有,玩家当前的生命值为33 ,状态平稳。检测到玩家生命值未达到上限,请您良好饮食,规律作息,生命值将会缓慢恢复。 】
五条悟被阿诺德拉住手的时候,只觉得手心躺了一块冰,让他下意识地颤了颤,心中天人交战,最后妥协似的撇过了头,默认阿诺德牵着他的手取暖。
而阿诺德这厮实在是没有距离感,他找到了取暖方式,便肆无忌惮地从五条悟身上获取温暖,把五条悟死死搂在怀里,看起来简直恨不得把脸埋进五条悟的胸口。
尽管如此,阿诺德还是哆嗦着说道,“你也太小了!”他根本没办法把脸埋进去取暖。
五条悟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仿佛被触动了什么开关,条件反射地说道,“我小?我哪里小了?”
他像是被侮辱了尊严似的,差点气得掉头就走,但是阿诺德死活不肯松手,像只树袋熊一样,恨不得挂在五条悟身上,五条悟都被气笑了。
阿诺德不愿开口再说话了,他一张口,就感觉有寒风往他喉咙里灌,让他浑身都变得冰冷。
他的身边只有五条悟一个人,其他人帮忙拎东西的人都坐上了回英国的专机,现在就他们两个待在陌生的国度,来接他们的车也因为意外耽搁了。
天色越来越暗,鹅毛般落下的雪花越下越大,让人毫不怀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会更冷。
阿诺德艰难地把手伸出来,撕开一道可容纳两人通过的空间裂隙,控制了一下力度和角度,使得这道裂隙可以直通他们的目的地。
五条悟离得很近,可以清晰地看到阿诺德徒手撕开空间。空间其实是很危险的东西,五条悟通过空间缝隙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一股狂暴而不稳定的波动,他余光瞥视着旁边的阿诺德,对方似乎早已习惯了,并不把这种看似危险的空间波动放在眼里。
他们的行李都被自动吸进了空间,在星空般的裂隙里漂浮着。
这实在是很新奇的体验,所以就算五条悟刚才还在为阿诺德的话而气恼,现在已经毫无波动了。这道空间裂隙如同一班直通车,当他们从裂隙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站在了一座宽敞的木屋里。
这里是莎士比亚送给阿诺德的房子,据莎士比亚这个小动物爱好者说,“如果在门口挂一串香肠,可以吸引很多可爱的小动物呢。当然,也有概率引来棕熊,说真的,熊的体味有点冲。”
在他们到来之前,屋子里空无一人,壁炉倒是噼里啪啦地燃着,阿诺德几乎是一瞬间就抛下了五条悟,蹲在壁炉前取暖。屋子里的气温有二十多度,阿诺德靠着壁炉驱散了从风雪中带来的冷意,就恢复了正常,
五条悟:“……”他抹了把脸,决定不跟对方计较。
如果非要说这座屋子里有一个靠谱的成年人,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人是五条悟。虽然他还未成年,但已经比他的监护人可靠得多了。
在阿诺德拉开窗帘去逗弄窗边的鸟儿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拖着行李上楼了,等他把日常用品分门别类地摆放好,就听到了楼下传来什么东西倒塌的动静。
五条悟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赶紧下去查看情况,结果就在厨房轰然倒下的柴堆里发现了脸上沾着灰的阿诺德,对方几乎被柴堆埋了起来,见五条悟过来,也不为此感到尴尬,而是旁若无人地爬出来,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结果被冰水冻得差点跳起来。
五条悟嘴角抽搐。
“莎士比亚!”阿诺德打了个跨国电话,生气地说道,“你这个房子为什么没有热水?我要冷死了!”
“不可能啊,这个房子配置很齐全的,什么都有,”莎士比亚也很奇怪,送给阿诺德的礼物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方圆百里内找不到比这更适合阿诺德的房子了,“热水肯定是有的,你是不是没开?你去一楼最左边的房间看一下,按一下红色的开关就行了。”
阿诺德按照莎士比亚说的步骤做了,但是水还是冰凉的。
“你说的根本没用!”
莎士比亚闻言也很惊愕,他之前确认这个房子没有问题,现在却有些动摇了,于是给某个还在俄国的下属打了个电话,让对方来修缮一下。
阿诺德不快地挂断了电话,他盯着热水器看了一会儿,显示器是暗淡的,十有八.九是断电了。
他试探着打开了电视,同样无法使用,不过与热水器不同,电视可以接临时电源,他摸索着接上临时电源,电视“啪”地一声就亮了起来。
刚好电视正在播放他们目前所处的城市莫斯科的天气预报,主持人用标准的俄语念道,“近日,莫斯科出现异常低温,以莫斯科为中心,周围城市也开始逐渐降温……请市民做好防护措施……暴风雪天气预警……”
“专业人员尚未调查出异常低温的原因……”
在阿诺德来俄罗斯之前,这里的天气还是正常的,绝对没到现在这个程度……突如其来的低温,毫无征兆的异样,能够造成这种情况的通常只有一种可能。
他的脑子里划过各种信息,最终整合出了一个答案。
异能力者。
阿诺德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被外面的冷空气糊了满脸,他立刻关上了窗,对这过量的寒冷感到无比厌烦。
这时候他的脸色才真正地阴沉下来。
是谁?
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在莫斯科这么搞鬼?
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就结果而言,对方已经惹恼他了。 .
莎士比亚派来修理的人很快就到了,检查了一下电路,就说,“哎呀,看起来是天气太恶劣,让电线都坏了呢。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不过都发生在冬天最冷的那几天。”
“什么时候可以修理好?”阿诺德只在乎这个。
“这……”对方叹了口气,眼神里都是为难,毕竟顶着暴风雪去户外修电线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对方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然,您去不列颠在俄国的大使馆住几天?我想,外交官们会很乐意为您提供服务的。”
这其实是个很实用的建议,但阿诺德并未直接答应,而是冷笑了声,“等解决完搞事的家伙再说。”他的眼中充满了杀意。
于是五条悟就惊奇地看着阿诺德仿佛不怕冷了似的,直接出了门。照阿诺德的话说,就是“去逮小老鼠了”。
阿诺德的行动力一贯是很强的,他很少拖延一件事,只因他根本不会长远考虑未来的事情,只会想到什么做什么,因此显得格外雷厉风行,五条悟都被他惊了一下。
五条悟本以为阿诺德会多磨蹭一会儿,毕竟对方的确禁不住冷。但是出乎意料,对方毫不犹豫地冒着风雪出门了,裹得严严实实,即使这样,鼻尖还是在暴露在冷空气中的下一秒被冻得红红的。
看起来真的很生气了。五条悟心想,希望阿诺德不要闹出什么大乱子,最好悄悄地把搞事的家伙弄死在角落里。万一闹得人尽皆知,在这异国他乡,感觉还是会有点小麻烦——好吧,对阿诺德来说,这或许连麻烦也算不上。
毕竟,阿诺德并不是无缘无故地杀.人,他甚至可以这么对俄国的使者解释,是无礼之人在他面前使用异能,召唤的暴风雪害得他出不了门,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
对很多异能者来说,对一名陌生的异能者使用异能,往往意味着挑衅,而阿诺德当然可以将其视作一个自不量力的挑战。
既然是挑战,那自然是死生不论。
五条悟都已经为阿诺德想好了完美的动手理由,对方却在不久后郁闷地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生死不知的生物,看上去是个冻昏迷的眼睛上有伤疤的小孩子。
阿诺德的视角。
他走出门的时候,昏暗的街道边堆满了雪,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他自己的影子斜斜地投射在身后。
阿诺德自从感受过了智力100的烦恼之后,就下意识地约束自己,不再过度窥视他人。
他若是放任自流,那么路人仅仅是和他偶然擦肩而过,他就会得知对方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秘密,对方出生在哪里,家中有几口人,性格如何,学历怎样,等会儿又要去干什么。
他又不是变.态,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兴趣。
不过现在又不一样,阿诺德需要把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找出来,让对方知道作死是真的会死,所以他彻底解放了大脑,快速收集起信息。
世界的脉络从未如此清晰,一切隐瞒在他眼前无所遁形,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每个路人,将对方过往扒得精光。
经过好几个无关的路人,阿诺德终于发现了一个值得关注的人。与其他行色匆匆、赶着回家的人不同,对方神色惊惶,与阿诺德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眼神是躲闪而惊惧的,若不是阿诺德看出了对方刚刚谋杀了自己的亲儿子,他会以为对方是个通缉犯。
对方是个如棕熊般高大的俄罗斯男人,胡子异常茂密,显得极为凶恶。
这样的人阿诺德见得多了,也杀得多了,他悄无声息地跟着对方,在一处无人的小巷子里得到了他需要的情报,原来对方的儿子是个异能力者。
在阿诺德的逼问下,对方就将一切和盘托出,包括他儿子叫什么名字,他又为什么要谋杀自己的亲儿子,他儿子的异能具体是什么……等等。
阿诺德不关心其他的内情,他只在乎对方的儿子是不是造成莫斯科低温的罪魁祸首。
“所以,他的异能到底是叫做【外套】,还是【死魂灵】?具体效果是控制空间,还是操控气温?”
男人嗫嚅着,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阿诺德皱了皱眉,脚在男人的手背狠狠碾了一下,传来骨头碎裂的声响。
男人当即发出一声痛呼,涕泪横流地说道,“我不知道啊,他平时都说是【外套】,但是发烧的时候又一直在说【死魂灵】!”
阿诺德盯着对方看了一秒,确认没有说谎,于是说道,“你可以走了。”
那男人连滚带爬地走了,不过没走几步,脖子就出现了一道血痕,很快身首分离,喷溅的血液浸得雪都塌陷了下去,整个人都陷进了雪里。按照积雪的厚度以及雪花落下的频率,对方的尸体大概要等人们出来铲雪时才能被发现、收殓。
可以走,但不能活。
这场暴风雪,跟这个男人脱不开干系。
阿诺德循着男人走来的方向前进着,大约走了十来分钟,他在路的尽头看见了一处凸起的小雪堆。
他敛下眸,听到了雪堆里传来微不可闻的活物的声音。
是人的心跳。
找到了。
阿诺德此行的目标就是弄死捣乱的小老鼠,不过他确实没有料到对方是个小孩子。
阿诺德从雪堆里挖出来一个冻僵的小孩子,对方脸色惨白,气若悬丝。
阿诺德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对方僵冷的脸,料到自己就算不动手,对方也没什么好活了,于是决定给对方一个痛快。
对方脖子上有青紫的掐痕,差点被亲生父亲扼杀,不知该说他幸运,还是倒霉,刚刚逃脱了父亲毒辣的手,又陷入了新的生死危机。
这孩子好像是叫……果戈里?
就在阿诺德即将伸手终结这条不幸的生命时,果戈里却突然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阿诺德半晌,大抵是烧糊涂了。
他朝着阿诺德嘶哑地说道,“我看到了……全是【死魂灵】……”
果戈里可能是回光返照了,他盯着阿诺德,神色恍惚,一看就不太清醒。
果戈里一会儿说,“您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吗?我看到了您身边有很多很多死灵。”
一会儿又哭着说,“老爷,您能给我一件外套吗?我好冷……”他好像把阿诺德认成了地主之类的老爷。
阿诺德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这就是俄国的社会。
异能战争并没有改变俄罗斯的农奴制度,在这个陈旧的、阶级固化的国家,依旧有千千万万个果戈里在底层痛苦地挣扎着,哀嚎着,果戈里的父亲是个酗酒成性的庄稼汉,没有什么话语权。
而这样底层的男人,却在酒醉时失手把妻子打死了,又因为一点口角而差点杀了儿子,将人性的丑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这跟阿诺德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一个过客,这片寒冷的土地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对他没有影响。
在果戈里哭泣的时候,风雪好像变得更大了,仿佛风暴都在与他一起哭嚎,怨恨着命运的不公。他的灵魂明明灭灭,如同一盏在寒风中摇晃的灯,阿诺德可以选择添入灯油,也可以直接吹灭它。
这一切都取决于阿诺德的想法,他有权决定这场游戏的走向。
阿诺德看到了果戈里体内闪烁着的异能能量,那些跃动着的能量在体内游走着,修补着对方身体的破损。这种景象让阿诺德想起了凡尔纳,当凡尔纳濒死时,名为【神秘岛】的异能两度挽救了凡尔纳的生命。
然而,与凡尔纳不同的是,果戈里并不是超越者,他的异能还没有成长到那种程度,只能不断地消耗自己,以维持果戈里本人的生命体征,他的异能正在变得越来越弱小。
阿诺德看到了果戈里身边浮现的虚化的俄语字符,随口说道,“变弱了啊,看来雪很快就要停了。”
他本以为能够引起莫斯科天气变化的是某个作死的超越者,现在看来只是超越者的预备役,而且这个预备役还在亲手掐灭自己灵魂的光辉,很快,果戈里就会彻底失去成为超越者的可能。
阿诺德冷眼旁观着,他不准备杀死果戈里了,对方正在亲手杀死自己,异能也在退化。
突然,果戈里睁着无神的眼,问道,“您是鬼魂吗?”
这像是一句神志不清的胡话,而阿诺德却投来了视线。
阿诺德的眼神在告诉果戈里:是。
他曾作为鬼魂,在世界游荡了十几年,他从英国漂泊到了世界各地,后来又回到了故乡的不列颠。
果戈里忽然笑了笑,他的眼神空茫地集中在某一点,似乎出现了死前的幻觉。
果戈里声调蓦地变轻了,仿佛在与故人对话,“我记得您,鬼魂先生,是您告诉了我自由。只可惜,我还未得到自由,就要死了。”
“您不告而别的时候,我一直在找您,我当时还以为【死魂灵】不起作用了,我看不到鬼魂了——啊,其实我想问的是,您过得还好吗?”他费劲地喘了口气,眼神有种将死之人的涣散,“您,自由了吗?”
阿诺德看着他惨白的脸,被勾起了所剩无几的鬼魂时的记忆。
果戈里的脸和记忆中的面孔重叠了起来。
原来是他啊。那个可以看见死灵的小孩。
阿诺德想起来了,还是幽魂的他曾来过俄罗斯,在青黄不接的天地里遇见了一个白头发的小孩,对方孤零零地坐在田野的树桩上,看到他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然后用俄语磕磕绊绊地说道,“您是鬼魂吗?”
当时的阿诺德不懂俄语,只是无言地注视着年幼的果戈里。
果戈里能看见他,却不能听到他的声音。因此,尽管果戈里聪慧地从阿诺德的服饰发现了阿诺德的母语,偷看他姐姐的课本学了点粗浅的英语,他们还是没法正常交流。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阿诺德都不算有耐心。他只陪了果戈里几个月,在此期间,果戈里一直叫他“鬼魂先生”。
有一次,果戈里脸上带着男人的巴掌印跑过来,茫然地问他,“鬼魂先生,您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阿诺德想了想,在空中随手写了一个单词。
【Freedom(自由)】
“ Freedom ?”果戈里不标准地拼读道,“那是什么意思?”
阿诺德写下了自己的见解。
【Follow your heart.(听从你的心。)】
自由不是别的什么,自由是听从你的心。 .
现在,濒死的果戈里眼里闪着泪光,问道,“您自由了吗?”
阿诺德注视着果戈里的眼眸,“我从未感到不自由。”
第37章
阿诺德从未感觉不自由。
成为幽魂的时候,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只是幽魂的生活过于重复,过于枯燥,他像个过客,一遍又一遍地观看着别人的命运轨迹。
凡人的命运大抵都是相似的,他围观着人世间的剧场,看得多了,久而久之就有些无聊。长时间的与世隔绝会剥夺他的交流能力,不过他潜意识并不认为孤独是什么很难忍受的事情,他只是讨厌千篇一律的无趣。
这种无聊的日子仿佛永无尽头,让他生出一种不妙的想法:不会一直这么下去吧?
对他来说,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无聊生活,就是世界上最绝望的事情, 再也没有其他的事能让他如此反感了。
那时的他所拥有的消遣实在是太少了, 所以会为了一个能够看到他的小孩停留几个月。
他不认为幽魂的自己不自由,是因为他认为自由本就不是一种客观的概念,而是一种主观的感受。
他从始至终都未曾违背过自己的心,做任何事都只遵从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受到其他什么东西的驱使。
他之所以用“自由”回答果戈里的问题,就是因为他发自内心地认为,人活着是为了遵从自己的内心,而不应该受到其他人或物的桎梏——人理应为自己而活,当一个婴儿在这个广袤的世界呱呱落地时,就天然地拥有为自己而活的权利。
幽魂时期的他都可以姑且称之为自由,现在拥有实体的他就更不用说了。他可以随时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也可以轻易杀死冒犯自己的无礼之人,他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只因他有能力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只要他想,他什么都能做到。在世人眼中,或许这才是真正让人羡慕的无拘无束,也是客观意义上最符合自由的生活。 .
阿诺德把果戈里带回了莎士比亚的木屋,这里的部分电路坏了,不过壁炉旁边还是温暖的,里头的柴火发出象征温暖的噼啪声,在果戈里麻木的脸映出一种暖意的橘红。
五条悟问道,“你怎么捡了个小孩子回来?”
阿诺德瞥了他一眼,视线转移到果戈里身上,垂眸在果戈里身上戳了戳,“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鬼罢了。”
阿诺德罕见地有些淡淡的。他出门的时候还是怒气冲冲的,叫人毫不怀疑他会给搞事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五条悟都准备好联系大使馆提前处理人命事故了。
结果阿诺德回来时却没有多少怒意,平静地带回了一个看似与暴风雪不相关的孩子,顶多因为计划有变而显得几分郁闷。
“你把引起暴风雪的罪魁祸首解决掉了吗?”
“喏,”闻言,阿诺德朝昏迷的果戈里努了努嘴,果戈里蜷缩在阿诺德的小腿旁边,像只冻僵的小狐狸,“他就是了。”
“?”五条悟不可思议地说道,“这不是个小孩子吗?”
阿诺德打了个哈欠,“算是超越者预备役吧,他濒死时引发了异能暴动,有后遗症的那种——没必要杀,因为即使放着不管,莫斯科的暴风雪也会很快停下的,小孩子的躯体没办法再支撑这样庞大的能量爆发了。”
五条悟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阿诺德答道,“果戈里。”
阿诺德察觉到胳膊有什么僵冷的东西挨了上来,低头一看,果戈里在无意识地接近身边的暖源,果戈里意识还模糊着,本能地从他人身上汲取温暖。
不过阿诺德自己也怕冷,不乐意被分走有限的热量。因此上楼随便搬了一床厚厚的被子,把果戈里像个粽子一样裹了起来,只露出一个靠在毛绒被套上的白毛脑袋。
稚嫩的眉眼在火光的照射下舒展开来,乍一看很安静,他没有挣扎,也有可能是因为被裹得太紧,挣扎不了。
木屋室内到处都铺着厚重的地毯,踩上去有种轻微的摩擦声,静谧的声响与窗外的风雪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心安的感觉。
果戈里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在家乡的田野里,坐在树桩上眺望着耕作的人们,每当他一个人悄悄溜出来的时候,就会有种久违的自在,短暂地逃脱了那个充满着酒精气息和女人哭叫声的摇摇欲坠的家。
他出生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母亲是个勤劳而善良的女人,她用粗糙的手抚摸果戈里的头,告诉他要做个善良的人。
她对果戈里说,“善良的人可以上天堂。”
果戈里最初对此深信不疑,但是当母亲被酗酒的父亲家暴而死,而他却阻止不了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恍惚间听到了灵魂深处传来的回音,那道空茫的回音在他心中不住地回荡着,反复地对他重复着一个词——【死魂灵】。
从那以后,果戈里的视野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他见到了许多已死之人呆傻的脸,也见到了母亲痴傻的灵魂在世间游荡着,这让他一度很疑惑——母亲为什么没有上天堂?
他这辈子见过最善良的人就是他的母亲,她自己已经过得很悲惨了,却还是愿意施舍给无家可归的人一点粗粮,难道就连这样的人也无法上天堂吗?
日子还在一天一天地重复着,果戈里也逐渐明白了自己拥有一种特别的能力,他能看见死灵。
原来死人根本不会上天堂,也不会下地狱,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就算有神,神也不配得到信徒虔诚的叩拜,因为神至始至终都在袖手旁观,冷漠地注视着人世间的一切悲剧,而从未伸出援手。
祂既没有怜悯凡人的善心,也不会审判犯下罪行的恶人,果戈里做不到再去信仰这样的神。
某天,果戈里遇到了一个特殊的鬼魂,对方形单影只,漫无目的地走在田间的小路上。鬼魂先生穿着果戈里从未见过的精致的服装,不算高大,在他见过的一众棕熊般粗壮的俄国男人中甚至显得有些纤瘦。
对方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脚边的石子,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果戈里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人,对方不像是那些为生计奔波的劳碌的人,而是另一种让难以形容的独特存在。
果戈里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他觉得他好像看见了一只随时都可以振翅飞走的鸟儿,而他很幸运地瞧见了这只鸟儿在此处的短暂停留。
果戈里看到对方朝着远方走去,眼看着即将离开这个不起眼的俄国小村落,果戈里才忐忑地出声,“您是鬼魂吗?”
对方歪了歪头,没有说话,只是渐渐走近了,用那双如同流动的黄金一样的眼眸无声地审视着他。
果戈里呼吸一滞,从对方清明的眼神中,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他遇到了一个有思想的鬼魂。
但是很可惜,被称为鬼魂先生的存在并不是俄国人,他听不懂果戈里在说什么,好在果戈里天生聪明,他偷听了行商的闲言碎语,结合鬼魂先生装束的特征,应该是英国的贵族老爷们的打扮。
于是果戈里跑去学了一点点基本的英语,绞尽脑汁地将几个单词组合在一起,比划着向鬼魂表达意思。
果戈里不懂英语的语法,造句非常混乱,不过鬼魂却听懂了他的意思,露出思索的神色,在空中写了几个单词。他们的交流不算太顺畅,不过这也足够让果戈里开心了。
在现实之外,果戈里交到了一个鬼魂朋友。
然而,命运的鞭笞还在不讲情理地持续着,果戈里能够看到鬼魂的世界,却依旧窒息地生活在家庭和社会的双重包夹下。
一方面,他的父亲时常殴打他,他不得不时刻注意着父亲有没有喝酒,从而避开对方的发疯,另一方面,邻居和行商冷漠而麻木的神色也让他有种古怪的畏惧,他觉得这些看似正常的人已经异化成了悲哀的行尸走肉,就连灵魂都已经在僵硬的躯壳中彻底腐朽。
他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却无人能理解这种让他恐慌的压抑,人们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令人恐惧的禁锢,习惯了戴上沉重的枷锁,将自我强行嵌入血肉模糊的模具。
于是果戈里对鬼魂说道,“如果让我变成那种可悲而不自知的模样,我宁愿去死——我觉得成为您这样的鬼魂也没什么不好。”
他忍不住对鬼魂诉说着现实的苦闷和烦恼,很难想象一个小孩怎么能对世界产生如此深刻的认知。
鬼魂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地写下一句简短的话,都让果戈里很高兴。
某天,果戈里心情低落地来找鬼魂,他为了换取食物而帮邻居干活,回家的时候太累了,没有及时察觉到父亲又喝了酒,因此挨了一巴掌,脸上都肿了起来。
“鬼魂先生,您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他忽然问道。
对方的答案是自由。
而果戈里将这个答案深深地记在了心里,一想到这个简单的词汇,他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迸发出一股强烈的热情,他想,哪怕让他将一切都奉献给自由,他都心甘情愿。
他几乎将告诉他“自由”一词的鬼魂先生当做了老师,渴望从对方那里得到更多跟自由有关的东西。
他想知道——人到底怎样才能自由?
但他还没来得及提出这个询问,鬼魂先生就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自此,果戈里再也没有见过那位不爱说话的鬼魂先生,他花了很久才逐渐接受这个事实,以鬼魂朋友的不告而别为分界线,他掉入了更可怖的深渊。
在无休止的压抑下,果戈里对“自由”一词产生了近乎偏执的执念。
但他太弱了,他想扫清自由路上的阻碍,即使倾尽全力也不一定成功。
以他的弱小,就连杀死那个酗酒成性的没有异能的男人,都要经过周密的谋划,更可笑的是,当他实施计划的当天,他突然发烧了,直接导致了计划败露。
他毫不怀疑那个男人会杀了他,就像掐死他母亲一样。
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就连那个男人都以为他死了,像扔垃圾一样,做贼心虚地把他丢在了雪堆里,他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意识越发模糊。
起初,耳边还有越来越大的暴风雪肆虐着,慢慢地,风雪的声音也小了,从凄厉的哀嚎变成细弱的呜咽,他被埋在雪里,就连呼吸也无比困难。
直到他差点冻死在冰天雪地时,才在濒死的幻觉中看到了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对方垂着冷淡的金眸,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狼狈的他,如同第一次见面时的审视。
他恍惚地问,您自由了吗?他还想问很多问题,但是实在是说不出话了。
——我要做什么,才能像您一样自由?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果戈里心中划过这个疑问,同时涌起一丝遗憾,因为他要死了,没有机会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在温暖的木屋里昏睡时,他还在迷迷糊糊地动着嘴唇,吐出几句梦话。
阿诺德坐在壁炉的沙发上随意地翻着书,听到果戈里半梦半醒的话,便合上了书。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他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因为你已经自由了。”
第38章.
果戈里昏睡了许久, 期间,阿诺德让五条悟掰开果戈里的嘴给他灌了点维持生命体征的流食。
果戈里无意识地抗拒着,并不配合,果戈里看起来很瘦,扑腾起来的力气也不小,五条悟费了点劲才在不伤及果戈里的情况下制服对方。
当五条悟忙活的时候,阿诺德躺在床上吃薯片,聚精会神地盯着空气,时不时发出一声笑, “系统,把刚刚那段倒回来,我要再看一遍。”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是五条悟干活呢?
很简单,因为只要能让别人帮忙,阿诺德就不可能自己动手。对此,他的搭档阿加莎女士很有话语权,她已经数不清阿诺德多少次将工作推到她桌上了。
好在五条悟来俄罗斯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对阿诺德的了解非常准确, 因而当阿诺德理直气壮地使唤他的时候,他只是额头青筋跳了跳, 心中默念,忍一时风平浪静。
当五条悟和他的监护人共处一室, 又没有其他人可以代劳的时候,所有麻烦的事情都会落在他头上。
他早就该有这样的觉悟了, 不是吗?他总不能指望阿诺德干活。
比起被称为“小悟少爷”的五条悟,阿诺德明显更应该被叫做少爷,反正五条悟扪心自问,绝对做不到像阿诺德这样平等差遣每一个人。
当五条悟忍气吞声地办完事,上楼找阿诺德通报一声的时候,却发现阿诺德脸上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明明面前什么也没有,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搞笑的东西一样。
五条悟第一反应,这家伙不会在笑他吧?说起来他好像发型有点乱,衣服也有褶皱——
虽然早就知道这家伙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他也没料到对方竟然可以这么过分。
搞清楚是谁在帮你干活啊!
阿诺德一开始笑是因为电影主角的窘状,后来看到五条悟臭着脸走进来,就忍不住笑起了对方。
阿诺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隐约有种怜悯从那双金瞳里透露出来。
“你不会真的自己动手去做了吧?”他笑嘻嘻地说道。
还真是老实得很啊,六眼。
话说上次系统跟他说,五条悟上课上得精神颓靡,却完全没有逃课的想法时,他就觉得五条悟实在是老实。
“我叫你做事,你就不会把事情推给别人吗?”阿诺德面不改色地提出了一个人渣的设想,说着,他还笑出声了,仿佛这是什么天才的想法。
五条悟目瞪口呆之际,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个想法:啊,果然是阿诺德这家伙会干出来的事情呢。
他是怎么做到如此自然地诠释“人渣”一词的?
但是五条悟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但是这里也没有别人啊?”
阿诺德这才想起这座屋子里除了他,就只有五条悟还有行动能力了。
“那你不会找吗?”阿诺德不假思索地说道,“一点小钱就行了,总有人愿意接下这差事。”
他的眼神理所当然,让五条悟一时之间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种事情是合情合理的。
五条悟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阿诺德拍了下他的肩膀,谆谆教诲,“笨蛋,干嘛非要把小事揽在自己身上?不是必须出手的事,干嘛要浪费自己的力气。”
五条悟觉得有点怪怪的,他没有大包大揽啊?这件事明明就是阿诺德甩在他头上的。
而且阿诺德指名道姓让他去办事,他找别人帮忙,这……
但是阿诺德一副传授人生经验的样子,即使是清楚他本性的五条悟也开始犹疑,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把自己的事推给别人是正常的吗?
五条悟面露思索之色,走出房门,而阿诺德静了一会儿,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阿诺德完全可以料到五条悟此时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类似于“看起来好认真,应该没有骗我吧?”“可是为什么感觉有点不怀好意呢?”的纠结想法。
他毫不怀疑五条悟经过短暂的迟疑之后很快就会醒悟过来,但是这不妨碍他此刻嘲笑对方.
莫斯科的异样天气引起了各方的重视,其中,除了俄罗斯这边,英国是最在乎这件事的一方。
英方以俄国明知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大人在莫斯科游玩,却没有管束好自己的异能者为由,要求俄国拿出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一时间,其他势力都在看笑话,也有人好奇到底是谁引起了这样规模的暴风雪,因为那个不知名的异能者,莫斯科的气温几乎在一天内降至冰点,八月正是夏季,却飘起了鹅毛大雪。
当狄更斯打来电话的时候,阿诺德正站在木屋的房檐下,一双手犹犹豫豫地伸出又收回,最后还是禁不住诱惑地接住了滑落的雪——他常年待在温暖的伦敦,那里就算是冬季,都不常下雪,更没有俄罗斯这样的大雪。
果戈里的异能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如刮骨刀一样的冷风也停歇了,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在此时化作了一副美景,阿诺德戴着条厚厚的围巾,就忍不住跑出来看雪了。
他的手一接触到雪,就被凉得一抖,立刻把冰凉的手放到五条悟的脖子上取暖,冰得五条悟差点翻脸,“你干什么!?我的手还不够你摸吗,非要把雪抹我脖子上!”
五条悟后退好几步,但是阿诺德根本不放过他,他越是后退,阿诺德就越想用他取暖。
最后,五条悟退无可退,气喘吁吁地瞪着阿诺德,脸也红了,大概是气的。
阿诺德只觉得好玩,他见五条悟看起来要气得晕过去了,寻思着今天就到这里吧,总要适可而止。
阿诺德几个小时前才一本正经地忽悠了五条悟,五条悟醒悟过来之后过来质问他,他还得意地承认了这次捉弄,这样恶劣的行径搞得五条悟都不乐意跟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老子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五条悟满脸都是被欺骗的愤怒,连礼仪都顾不上了,用了一个粗俗的自称。
见对方怒气冲冲地走了,阿诺德本来没有哄人的意思,但是他想出去看雪,又想用五条悟暖手。单就暖手这件事上,强扭的瓜不甜。
于是阿诺德思考了一秒钟,尝试性地说道,“其实我原本想说的是,你做得不错,把我交给你的事完成得很好——我是说,你把果戈里照顾得挺好的。但是……”一看到你的脸,我就忍不住想恶作剧。
后面那句话还没说出口,五条悟就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他瞪大了眼睛,仿佛在看一个外星生物。
他听到了什么?
他狐疑地盯着阿诺德的脸,试图从中看出谎言的意味。但是对方的神情无比真诚,仿佛对方真的这样认为——他这事儿办得不错。
“……”五条悟臭着一张脸,僵硬着身体,被阿诺德拽到了屋子外面。他对雪没什么兴趣,他出来只是因为阿诺德的强买强卖而已,如果有的选,他才不会出来——绝对不会。
半晌,他的脑子里才后知后觉地运作起来。
……等等,阿诺德是不是说他干得不错?
……
对方真的这样说了?
五条悟坐在扫完雪的台阶上,完全不介意木板缝隙中残余的雪。他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阿诺德,对方蹲在一堆雪前,谨慎地戴着毛绒手套,在松软的积雪上按了一个手印,然后满意地看了一会儿,又去按另一个手印。
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只好奇的小动物,尝试着用爪子在早晚会融化的雪上留下痕迹。
但是手套不是防水的,人的体温透过手套,使手心的雪团融化,阿诺德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湿意,就把手套摘了。然后五条悟才知道阿诺德肯说好话的原因——原来对方只是想拿他暖手。
五条悟脸臭得要命,他后悔没戴手套了,阿诺德的怪力差点把他手的骨头捏碎了!
“想循环使用就给我珍惜一点啊!”他忍无可忍地说道。
阿诺德难得听话地松开了一点,五条悟这才冷哼一声,扭开了头。
再后来就是阿诺德变本加厉地把指缝沾着雪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五条悟成了那只被强扭的瓜,要不是狄更斯恰巧打来了电话,他还要遭受许久阿诺德的折磨。
阿诺德不情不愿地放过了他,进屋拿起座机的话筒,“喂?”
“我是狄更斯,冒昧打扰,这通电话是为公事,就莫斯科异常暴雪一事,你能否提供一些细节?”狄更斯客气地说道。
阿诺德目光落在了昏睡着的果戈里身上,心道,机会送上门来了。
“暴雪天气是由一人的异能暴动引起,现在他已经落在我手里了,”阿诺德状似抱怨地说道,“这件事给我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浪费了我宝贵的度假时间——”
“我明白了,”话筒里传来狄更斯冷静的声音,“这个由俄方纵容异能者挑衅作乱引起,导致我方友好来访的超越者受到重大影响的外交事件,会得到妥善的解决。”
大概是没什么话可说了,狄更斯顿了顿,送上了平平无奇的祝福,“玩得开心,有事随时联系。”
阿诺德“嗯”了声,率先挂断了电话,狄更斯是个聪明人,一听就知道他要么把果戈里留下,要么直接杀了,估摸着两三天就能解决后续衍生的问题,让俄国不计较果戈里的去向。
此时,五条悟也踩着鞋底的雪进了屋,双手插兜,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我不高兴”。
阿诺德却浑然不觉似的,他拉着五条悟,让对方在他的力道下被迫坐到壁炉边上烤火,在炉火的衬托下,就连那张明摆着不高兴的脸都显得柔和了许多,火焰在壁炉里燃烧着,时不时发出爆竹似的声响,为这座仅住着二三人的空旷木屋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在这样安宁的气氛下,五条悟本来的不爽都消散了不少,他眼不见心为净地背对着阿诺德,靠在沙发的扶手上,随手拿了本翻开的书,就这么躺着仰头看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泛起困意,手越来越低,书本失去支撑,盖住了五条悟的脸。
阿诺德注意到轻而缓的呼吸声,视线移到身侧的单人沙发,看不清五条悟的脸,只看到对方的胸口平缓地起伏着,像是睡着了。
果戈里被裹在被子里,躺在沙发上,许是因为壁炉的火太旺,他不自觉地想要钻出厚重的被窝,但是裹得太紧,最多伸出一只悬在空中的手,阿诺德盯着他们两个看了一会儿,难得发了善心。
阿诺德找来了一床毛毯严严实实地盖在五条悟身上,又把果戈里因为热而伸出的手给塞进了被窝。
不一会儿,五条悟被捂得额角沁出了薄汗,而果戈里即使在睡梦中,还是挣扎着试图逃离过于火热的被窝,看起来完全没有之前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看着自己的杰作,阿诺德发出了一声喟叹:
——我真善良。
第39章
另一边,俄国贵族的一个私人聚会,有人满脸愤怒,“难道就这么不管了?把那个准超越者拱手让人?”
“这不是什么可以轻易放弃的东西!俄国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这样年轻的准超越者了!”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越说越生气,看起来简直恨不得扯着作出放弃决策的官员的领子质问,怎么可以在这种事情上退让呢?
这里是莫斯科,俄罗斯的心脏!没有人可以在这里放肆!
为什么……不考虑集合现有的超越者,对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鬼进行围攻呢?
全场鸦雀无声,为这番煽动人心的蛊惑言论,但是没有一个人附和,几乎所有人都在迟疑地沉默着。
“你要挑战他吗?”突然有一道冷静的声音说。
“像【七个背叛者】那样?志得意满地前往英国皇宫,本以为如探囊取物般轻松,却在围攻的情况下落得惨败的下场?”
“清醒点吧,别妄想挑战这种不合常理的家伙。”对方的声音慢条斯理,却在众人心中落下沉重的叩击, “即使你能瞒过他的感知,把那个叫做果戈里的孩子带回来……难道你能瞒他一辈子吗?他不是寻常的超越者,而是能够以一己之力在四名超越者的围攻下保护好英国女王的……怪物。”
“而且,也许你们得到的情报不够你们对他产生足够清晰的认知,那就由我来告诉你们吧,那就是个从不考虑后果、不可能忍气吞声的亡命之徒!他来俄国本意或许只是简单的游玩,经过这几乎掩埋了整个城市的大雪,必定不会轻易作罢,要么拿人命、或者其他什么珍贵的宝物来填他的怒火,要么就老老实实地堆起笑脸,将造成这一切的人当做礼物送出去。”
“显然,我们理智的官员们选择了后者,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是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指望着那些上了年纪的、耽于安逸的本国超越者可以力挽狂澜,但是即使他们乐意将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作为赌注押上,上面那位——”这人做了个往上指的手势,隐喻着某个不可直接提及的、至高无上的人,“也不会允许宝贵的超越者走上决斗的擂台。”
“决斗是自负死生的事情,这是从中世纪流传至今的古老规定。”他轻轻地说道,“我想,没人能比那个小鬼更有胜出决斗的经验了,在诸位所听说过的每一场他参与其中的战斗里,例如莫泊桑、格林搅和其中的诺森伯兰战役,以及最出名的七个背叛者之殇……他都从无败绩。”
“在实力相等的情况下,当然是更心狠手辣的一方更容易取得胜利。在眼下这种实力本就一面倒的情况下,这里没有谁敢站出来逞英雄,认为自己可以打败这样一个实力强劲的亡命之徒——”
“以死在他手下的人数来看,亡命之徒这个称呼应该很适合他?”
的确如此。
所以这场私人的宴会也仅仅只是用作抱怨一途,所有人听着宴会主人——那个络腮胡子的男人的慷慨激昂的宣言,大家一边摇晃着高脚杯里的红酒,一边回忆着莫斯科哪个酒馆的酒更烈,却都不准备为这件事作出更多的努力。
没人愿意放弃一个准超越者,俄国也确实很需要新鲜的血液。
老牌的超越者已经老了,没办法再保护俄国下一个百年,可是新一代的幼苗却还青黄不接,仿佛就连上帝都抛弃了这片苦寒之地,不愿让更多的灵魂闪着光的超越者降生在这片土地上。
从理论上来看,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放弃一名潜力无限的准超越者,但是就现实来讲,如果强行保下果戈里,根本没人能为这份风险付出代价,你不能指望一个立场不同的别国超越者手下留情。
即使你不畏惧他,你想要挑战他的赫赫声名,那也得拥有挑战他的资格。
如果连超越者都不是,又怎敢对他发出挑战呢?
俄国的超越者个个都是精锐,但是他们都年纪大了,即使年轻时都是坚硬的铁桦木,现在也都不复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变得死气沉沉。
就连坐在王座上的那位,之所以对英妥协,就是因为担心那颗从英格兰升起的新生太阳会焚毁年迈而老朽的木头。
他们再也经不起折损了。
只能自认倒霉,哈,谁让他们大意地引狼入室了呢?在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开放对钟塔侍从的特殊通道!.
五条悟醒来的时候,被闷出了一身汗。
他眼神直愣愣地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厚重毯子,揉了揉眼睛。
刚刚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人坐在他对面,拿着一个游戏手柄,正在跟他联机打游戏。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只能以第一视角围观着这场游戏的决斗,根本插不进手。
于是他就看着“自己”跟对方鏖战许久,并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激战过后,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在悄悄地治疗略有些颤抖的右手,显然,他的手在高强度的对战中受到了伤害,而梦里的自己并不想认输,便面不改色地开始作弊。
不过对方似乎也不是什么笨蛋,梦里的自己刚开始使用反转术式,就被逮了个正着。
对方扔掉了游戏手柄,以猎豹似的敏捷和狮子般的巨力把他压在地上,并且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虽然看不清脸,却并不让人怀疑他王子般的高傲。
“你作弊了,我要惩罚你。”对方这么说着,一只手捏住了五条悟的下巴,慢慢地接近。
年幼的五条悟瞳孔地震,对方坐在他身上要做什么?这种奇怪的展开——是他一个小孩子该看的吗?
然而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梦里的自己先是一愣,然后撇过了头,显然很了解对方,看似暧昧,实际上没有暗示的意思。
他听到自己说道,“得了,从我身上下来,别学你那个霸道总裁电视剧了——”
“喂!别扯我衣服!”
五条悟还没做完这个神奇的梦,就被热醒了,他眼神茫然地看着周围的场景,阿诺德不知道跑哪去了,只有躺在他对面沙发上的果戈里睁开眼,与他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凝滞。
“……”五条悟第一反应是挪开目光,但是转而想到,他才是先来的,凭什么是他先转移视线?
于是五条悟就莫名其妙地跟果戈里对视了半天,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十分尴尬。
果戈里脑子里都是浆糊,他懵着脸,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果戈里还隐约保留着“鬼魂先生”的记忆,但是他主观上不认为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毕竟人在即将冻死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出现幻觉。
果戈里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非常思念自己的鬼魂朋友,对方就如同他贫瘠生活中的一束光,为他黑暗的世界带来了太阳的光亮。
那句有关“自由”的回答,他至死都没办法忘记,当他濒死的时候,那种骨子里的思念才如洪水般爆发出来,他也是才知道,原来他心里如此怀念着那个自由的鬼魂朋友。
即使对方不告而别,果戈里也忍不住为对方找借口,也许对方只是有急事呢?鬼魂先生看起来十多岁的年龄,几乎是果戈里年岁的两倍了。
因此果戈里可以合情合理地提出一个可能的猜想,他的鬼魂朋友或许也碰见过除他以外的能看见鬼魂的人,没准儿对方只是回去探望其他的朋友了。
但是这么些年过去,果戈里再也没办法糊弄自己了。
于是,“鬼魂先生已经消散了”这种想法出现在他心底,他知道鬼魂也可以死去。
这种可能反而让他更能接受,他实在接受不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因而控制不住地找理由,试图说服自己。
在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化作世间的一抹孤魂的时候,他竟然还有种诡异的庆幸和雀跃。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死后是否会像鬼魂先生那样保持神志,但他们的确有可能在魂灵的世界再度相逢,这个事实已经足以让他释怀。
于是,他如释重负地朝着死亡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死神冰冷的镰刀。
亲爱的鬼魂先生,您去了哪里呢?果戈里心想,我是如此的思念您,但是您呢?
您可曾有一分一秒,挂念着您忠诚的人类朋友?
各种复杂的思绪混合在一起,酝酿出一种更加深刻的情感。
我真希望,您也能像我思念您一样,时刻记挂着我。
果戈里意识有些混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裹在被子里,几乎连动弹都困难。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寒冷的雪地里,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中呼唤着他的鬼魂朋友,倒是出现了迷惑人心的幻觉。
现在果戈里在一个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典雅而精致的木屋里醒来,他侧过头看着噼里啪啦燃烧着的壁炉,心想,他这是在哪儿?莫非有好心的贵族老爷救了他?
那可真是他人生中的第二大奇迹了,第一大奇迹是遇见了他的鬼魂朋友。
他的心情毫无波动,突然,他注意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还躺着一个睡得歪七扭八、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一床厚毯子的白发同龄人,对方的姿态十分放松随意,可以看出这座木屋就是对方的地盘。
正当果戈里开始猜测着对方身份,并考虑应该叫对方少爷还是老爷的时候,五条悟猛的睁开了眼,把小臂从热烘烘的毯子里伸出来放在额头上,一脚踢开了毯子,五条悟的脸被闷得发红,看得出来他是被活生生热醒的。
果戈里的存在感很低,他静静地打量着五条悟这个出身优越的少爷,心中一边毫无波动地道歉——因为他不准备报答救了他的贵族老爷的恩情,一边策划着如何才能从这里逃出去,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新的桎梏了。
他很清楚贵族老爷们的德性:他们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养尊处优的老爷们有时会把快冻死的人捡回来,付出一点微不可见的东西,就能得到一名诚惶诚恐的奴隶。
他不愿再戴上新的枷锁了,在他的设想里,即使作为一只自由的飞鸟被冻死在树梢上,也远远好过成为一个至死都烙着奴隶印记的奴仆,他不怕死,怕的是死了都不得自由。
这么想着,果戈里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他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不自然。他现在是清醒的,因此即使裹得再紧,他也可以从被窝里挣脱出来。
“谢谢您对果戈里的帮助,您对果戈里有再造之恩,果戈里会报答您的——”正当他尽可能地露出真诚的表情跟五条悟周旋时,果戈里忽然瞧见了某个熟悉的人……不,鬼魂的到来。
果戈里的话音忽然轻了,他直勾勾地看着那张从未变过的脸,那是他无数次在梦里重逢的老师,他一厢情愿认定的挚友,他至今没办法确认当初对方究竟是抛弃了他,还是碍于其他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离开他,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此刻不仅完全移不开眼光,就连心跳都渐渐加快了。
“……真的是您啊,”果戈里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迷惘地感受着胸腔传来越来越大的躁动,“鬼魂先生。”
满腹的委屈和不甘在此时化作了某种让他眼眶发酸的情绪,他直愣愣地看着他的鬼魂朋友,对方渐渐走近,然后一如既往地俯视着他。
那双冷淡的眸子里不含多余的情绪,只是如一湾沉静的湖泊,无声地倒映着果戈里泪流满面的脸。
真好啊,他的鬼魂朋友拥有了实体,除此之外,对方风采依旧,如同一只生来自由的飞鸟,轻易地吸引着地上凡人的目光。
看着对方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果戈里忽然意识到,也许变的人只有他自己,鬼魂先生一点都没变。
果戈里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天真的小孩子了,即使面对鬼魂先生这个曾经无比眷恋的师长和朋友,他也难以自抑地产生了阴暗的想法,并且怨恨着、埋怨着、哭诉着……
他忽然捂住了脸,感觉到一股湿润的热意从指缝间蔓延出来,有种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的冲动。
他一直很想问一个问题,却没有机会将这个问题诉之于口。
果戈里透过糊着泪水的睫毛,充满恨意和茫然地盯着这个模糊的世界。
——您,为什么要走呢?
……为什么要徒留我一人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呢?
他早该明白,他不能在鬼魂先生的身上寄托那么多情感,没有哪个正常人、正常鬼魂能够忍受这样沉重的负担。
事实上,对于正常人来说,旁人的期待和仰望,本就是一种负担,不是吗?
鬼魂先生不可能感觉不到他寄托在对方身上的情感有多沉重,那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可悲的人,面对绝望的命运用尽全力挤出的最后的希冀。
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埋怨,也不应该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是他真的控制不住。
金眸的鬼魂静静地注视着他,锐利的目光如同一柄尖刀,轻易地剖开了他的肉.体,抵达了让他颤栗的灵魂。
他沉默的鬼魂朋友看透了他的想法、他的执念、他的自责、他的顾虑,还有他贯穿他一生的痛苦的根源。
他打破了这种沉默,“对我来说,期望和崇拜从来都不是负担。”
阿诺德盯着果戈里的眼,而果戈里近乎仓皇地躲开了他的注视,有种被利刃穿透的恐惧感,“这是强者理所当然背负的东西。”
在敌人的传言中显得无比冷血、残暴的人顿了顿,久违地放缓了语气。
“你所追逐的自由,此刻已经属于你了。”阿诺德改变了主意,即使是他,也为果戈里对自由的追求和深入灵魂的绝望感到了一丝触动,而他也是个感觉至上的人,不介意为此放走一个其他势力的准超越者。
他没必要禁锢一只渴望天空的鸟,也并不准备欣赏鸟儿在牢笼里声声泣血的凄厉哀啼。
“你走吧,”他说,“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杀了你。”
他下次不会再留手。以钟塔侍从的名义,他会亲手扼杀这只渴望自由的飞鸟。
他明白,如果他既不把果戈里带回英国,又没有杀了果戈里以绝后患,俄方百分百会拉拢果戈里。
某种程度上,他做了一件不利于英国的事情。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果戈里还太弱小了,即使给这只年幼的雏鸟一点成长的时间,他也不可能是阿诺德的对手。
阿诺德不介意偶尔做件好事,正如几年前,四处游荡的鬼魂先生不介意为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短暂地停留几个月。
果戈里怔愣地看着他,良久才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嗯”。他极缓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着门口走去,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奔赴他向往已久的自由。
阿诺德目送着果戈里的离去,看着对方身着单衣走进雪地,而纷纷扬扬的雪花自动为对方让出了一条道路,唯独轻柔地避开了果戈里前方的路。
满城的风雪都在为飞鸟的自由高歌。
果戈里站在雪中,眼里闪烁着泪光,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是即将得到自由的快乐?还是告别鬼魂朋友的不舍?亦或是对自由和友情艰难抉择的迟疑?或许都有。
他蠕动着嘴唇,在即将消失在茫茫雪地时,他忽然大声说道,“谢谢您,鬼魂先生!我其实——我其实一直在想念着您,也一直没有忘记过您!您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他嗓音近乎有些嘶哑了,“我用我的灵魂发誓,我此生都不会与您为敌!”
阿诺德并不在乎这个承诺,他的话一经出口就不会再收回。即使果戈里再怎样诚恳地发出不与他为敌的誓言,下次见面,他仍然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席卷莫斯科的大雪毫无预兆地停了.
几天后,阿诺德忽然听见了窗外传来的鸟雀的声响,他出去查看情况,就有一只金翅鸟蹦蹦跳跳地落在了他面前,脚上绑着白色的纸条。
他取下纸条,发现纸条上面写着,【亲爱的鬼魂先生,谢谢您,这已经是我不知多少次想这样对您说了,但还是不能表达我对您万分之一的感激。毫不夸张地讲,您给了我新生,让我逃出了牢笼,没有您,我不可能这般快地认清自己的心。 】
【我想我是爱着您的,如同飞鸟执着地热爱着自由,即使砍断翅膀也不能断绝它对天空的向往,所以即使您已经下了死亡通牒,我还是希望有再见的机会。 】
【您说得对,自由不是别的什么,自由是听从自己的心,任何人都不必证明自由的存在,因为自由本就是一种主观的、感性的事物,当我认为它存在的时候,它就已经属于我了。 】
【我决定听从自己的心,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
没多久,阿诺德就听说,某位原属于俄国的异能名为【死魂灵】的准超越者拒绝了母国的招揽,令人大跌眼镜地朝钟塔侍从递去了入职申请。
阿加莎作为近卫骑士长之一,第一时间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她语气奇异,有些事情不吐不快。
“我问那孩子为何要加入钟塔侍从,明明母国给他的待遇不差,不是吗?但他告诉我,他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阿加莎百思不得其解,她完全无法理解那些对阿诺德说爱的人,“他说,他还是囿于牢笼的可悲之人时,就遇上了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因此无可避免地对这仿佛自由化身的人产生了狂热的喜爱。”
阿诺德一听开头,就知道后续了,他随口说道,“然后呢?他是不是说,他爱我?”
“……”阿加莎表情没绷住,默了默,“是。你对这孩子做什么了?”
怎么会有人爱上阿诺德这样的小混蛋呢?抛开王尔德那个究极颜控不谈,怎么就连相处了不到几天的果戈里,都如此直白地表达了爱意?
虽说不一定是爱情的爱——果戈里还是个孩子,但也足够说明阿诺德在果戈里心中的地位。
阿诺德不知怎的,哼笑了一声,“我只是放走了一只鸟,结果它又自己飞回来了。”
他把送信的金翅鸟往天空一抛,看到金翅鸟犹如一道金黄色的流光飞出去。
很好理解的逻辑。
鸟儿逃脱樊笼之后理解了自由的真谛,于是它又主动回来了,回到那个让它最初心生向往的人的身边。
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称呼,带着土生土长的俄国人的卷舌音,来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
阿诺德转过身去,就看到了重获新生的果戈里局促地站在身后,肩上立着一只用喙梳理羽毛的金翅鸟。
“鬼魂先生,我——”果戈里专注地看着他没有情绪的金瞳,深吸一口气,似乎想一口气把话说完,但是并没有成功。
“我……”果戈里突然说不出话了,他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个小时的笑容,此时变得比哭还难看。
阿诺德忽然对果戈里招了招手,果戈里肩上停着的金翅鸟像是受到了召唤似的,立刻飞到了他的食指上。
他靠近了观察这只鸟儿,而金翅鸟则讨好地蹭他的脸颊,带来柔软的触感。
“进来吧,”阿诺德瞥了他一眼,“还是说,你想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门口?”
以阿诺德本人的名义,他不必杀了果戈里。站在钟塔侍从的立场,他也已经没有了动手的必要。
果戈里如梦初醒,他像几年前第一次得到鬼魂先生的回应时一样,满眼都是喜悦。此刻他成了一只欢快的鸟儿,仿佛生怕某人后悔似的,飞快地窜进了屋子里.
与此同时,阿诺德脑海中传来了系统的提醒。
【新角色:尼古莱·果戈里已收录, 点击可查看详情。 】
【已收录角色(953)】
【姓名: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
【好感(对玩家):91】
【恭喜玩家触发特殊称号!由于果戈里好感达到一定程度,根据该角色对您的印象,现为您发放相应的称号。 】
阿诺德点击“称号”,只见系统面板上赫然显示着一个贯穿果戈里一生的词。
——【Freedom】。
恰巧此时,果戈里神采奕奕地回过头,眼睛很亮,一对上阿诺德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阿诺德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只兴高采烈的小白鸟。
第40章
果戈里就像一滴水, 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阿诺德和五条悟的生活。
与果戈里一同到来的还有他那只送信的金翅鸟,只要站在屋檐下仰起头,就有概率看见一道金色的流光掠过天空,如果叫它,它就会闻声停在房梁上,歪着脑袋打量着来人。
至今为止, 这只美丽而珍稀的鸟儿只回应过阿诺德和果戈里的呼唤。
这只金翅鸟没有名字, 因为果戈里自认为不是它的主人, 他不能自私地为一只自由的小鸟取名。
阿诺德有时候心血来潮地想逗鸟的时候,只需要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嘿!”,那只鸟儿就会自动飞过来,有时候落在他的肩膀上,用绿豆大的黑眼看着他,再用两颊的绒羽蹭他的脸,有时候也会落在他的头顶,用喙去梳理他的头发,就像当初阿诺德用来给阿加莎送信的那只鸽子一样,几乎将他当做了同类。
当时柯南大叔还说那只鸽子在他的头顶做了窝, 这其实不太准确,因为鸽子仅仅只是出于友善帮“同类”梳理羽毛罢了, 尽管以鸟类的脑容量完全理解不了为何“同类”的羽毛如此柔软,它的喙没法起到清理的作用, 反而越理越糟了。
金翅鸟对五条悟不太感冒,它对五条悟总是持有一种警惕的态度,只敢站在最远的角落悄悄观察着五条悟,随时准备起飞,如同躲避家猫一样谨慎。
五条悟对果戈里的到来是知情的, 他对此不置一词。五条悟很少置喙阿诺德的决定,即使阿诺德去野外逮了只兔子回来,并告诉他以后这只兔子就是他的弟弟,他也顶多惊愕一瞬,然后快速接受。
“噢,你叫果戈里?”五条悟看了一眼阿诺德,加重语气,仿佛意有所指,“我叫五条悟。”
他可不叫六眼。
然而阿诺德完全没get到五条悟的意思,当莫斯科的暴风雪停了之后,他就跃跃欲试地计划着去哪玩,眼下有点走神。虽然俄国肯定会派出间谍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过他并不在意,反正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来俄罗斯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旅游,仅此而已。
果戈里很有自己是后来者的自觉,听到五条悟主动的自我介绍,心中泛起喜悦,“您好,我是果戈里,谢谢您前几天的照料。”
五条悟感觉有点怪怪的,他竟不知阿诺德什么时候将他照看果戈里这件事告诉对方了?
说起来,果戈里对于阿诺德,也是用“您”称呼,很有距离感和尊重感,这大概是俄国人的用语习惯。
不过五条悟倒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在他的观念里,“您”仅用于长辈或顶头上司,便顺口问道,“为什么不用你呢?”
果戈里一时之间很难跟他解释这个,他发自内心地尊敬阿诺德,在心中将其当做师长,再加上早就习惯了,因而一直称“您”。他总觉得自己与鬼魂先生的距离太遥远,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过对于五条悟,他倒是可以给出一个容易理解的解释,“因为您比我先来到这个家,按照家庭关系,我应该称呼您为兄长,或者叔叔,兄长和叔叔都属于长辈的范畴,所以用您表示尊重。”
五条悟正要说什么,忽然,阿诺德插了一句嘴,将话题带到另一个方向,他对果戈里说道,“你怎么知道是六眼照顾的你?”
又是六眼,五条悟面无表情,已经习惯了。
阿诺德看着果戈里,在对方尚未开口之前,就先行一步得出了答案,而果戈里也并未欺瞒他。
“是【死魂灵】告诉我的,您身边环绕着的死灵太多了,所以虽然大多数魂灵都意识混乱,偶尔也有几个还保留着基本的逻辑,它们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任何事。虽然我听不到它们的声音,但是也可以通过手势交流。”果戈里盯着空无一物的空气,仿佛在与某种隐形的存在对视。
“它们都在追随着您呢。”果戈里如此说道。 .
五条悟简直怀疑自己中邪了。
自打他做了第一个奇怪的梦,他又做起了接二连三的怪梦,都说梦是片段的、不连续的,他的梦却好像连续剧似的,看了一集还有一集。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每当五条悟在房间里暗戳戳练习游戏操作和手法、试图超过阿诺德创下的记录的时候,就有概率开启一个跟游戏相关的……冒着粉红泡泡的梦境。
他依旧没法控制梦中的自己,不过却能意识清晰地看完整个梦境。
他明显察觉到梦里的自己是成年体,视角比现在的他高了不少,目测大概是一米九的高个子。梦里的房间布置和现实中完全不一样,应该是独居的公寓,所有生活用品都是一人份的,充满着单身狗的自由。
不过让他有些在意的是,他住在单身公寓,那么阿诺德去哪儿了?
他在照镜子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苍蓝色的眼瞳,雪白的发丝和睫毛,一切的一切都显示着,这是他长大后的样子。
成年的五条悟拿起一块毛巾,随意擦了擦脸,然后就回去继续打游戏了,从手背暴起的青筋可以看出,战况应该挺激烈的,如果仔细去看,就能看到屏幕上与他对战的人的ID :【 the Master of the World (世界之主)】。
这个看似中二的ID连续十年霸占着这个游戏排行榜第一的宝座,是游戏界当之无愧的传奇,就连制作游戏的官方都曾为对方专门制定了一个与其同名的成就。
这个成就需要连续一万次取得KO的决斗胜利,是公认最难完成、最有排面的成就,因为任意玩家达成这个成就,系统就会自动在全服公屏通报。
五条悟自己的ID也与对方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叫做【世界之王、】,符号没打错,因为已经有人叫做【世界之王】了, ID不能重复。
他这个是随手取的,不是高仿版,也没有效仿那个世界之主的意思——总有人问他,是不是世界之主的粉丝。
成年的五条悟也是个游戏爱好者,自从在英国异能界站稳脚跟之后,他闲暇时就会泡在游戏里,因此对那个叫做世界之主的家伙也有所耳闻,不过他从不认为对方比自己厉害,以五条悟的自信,他觉得对方只是注册得早罢了,如果他十年前就玩这个游戏,也能做到连续十年卫冕。
五条悟自信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本来就有骄傲的资本。五条悟从小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以十二岁的稚龄成为超越者,差点打破国际上超越者的最小突破年龄记录,这些已经足够他傲视群雄了。
就连在游戏上,五条悟也在上手之后再无败绩,他的账号仅仅注册了一个多月,就成功取得了名为【世界之主】的最高成就,那时候很多玩家都不敢相信,认为这个取着偶像高仿版ID的家伙绝对是开挂了,纷纷联名要求游戏官方彻查,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五条悟就是有这个实力,一时间成为了新的传说。
他轻而易举地抵达了这个游戏的顶峰,于是便渐渐失去了最初的兴趣,只是偶尔来一把对战,不像以前那样日日泡在决斗里了。
有一次,他随手开了把排位决斗,由于段位太高,与私人决斗不同,排位双方的ID都是隐藏的,因此他一开始并未察觉到自己这么幸运地撞车了传言中已经淡游的【世界之主】,只是当做寻常对局在打。
他一开始并未全力以赴,这种轻敌的态度让他迎接了第一次惨败,对方措不及防的迅猛攻势让他掉了三分之一的血,他后面倒是认真起来了,但是对方前期积累了优势,操作又肉眼可见的没有破绽,于是结果可想而知。
【KO】
他几乎有些愣神地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字母,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输了。
他坐直了身体,被激起了战意。
他朝打败自己的人发送了好友申请,决斗结束后看到对方ID的一刹那,他以为对方不会同意,因为【世界之主】作为这个游戏公认的远古大神,想加对方好友的人如过江之鲤,对方说不定根本没有看好友申请的习惯。
然而出乎意料,对方同意了他的申请,当五条悟看着聊天界面,苍蓝色的眼瞳倒映着系统自动弹出的【你们已成为好友,请愉快地聊天吧~ 】 ,正当他的大脑思考着如何说服对方与自己再打一场的时候,对方的ID后显示着状态:
【对方正在输入中……】
五条悟也有些好奇对方要说些什么,以对方身上的光环和包袱,也许会客气又虚伪地来上一句“承让”?
或者像他一样意犹未尽,说“再来一把?”
结果都不是。
对方充满嘲讽意味地发来了一句挑衅:【菜,就多练。 】
五条悟:“…………?”? ?
五条悟紧紧盯着屏幕。
五条悟不语,只一味发送决斗申请,而对方也是特别欠揍,不仅不接受挑战,还一直点“拒绝”,搞得五条悟每被拒绝一次,邮箱里就会多出一条来自系统的自动提示,"叮咚"的提示音吵的五条悟很烦。
【the Master of the World拒绝了您的决斗申请。 】
五条悟锲而不舍地发送申请,对方也乐此不疲地拒绝,两个人一来一回,一模一样的垃圾邮件几乎塞满了五条悟的邮箱。
梦中的五条悟像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欠的人,越来越上头,脸色越来越黑。
五条悟本来火气不大,但是对面实在是太欠了,都把五条悟气笑了。
五条悟正在气头上,连线下约架的话都说出来了,对方也半点不怂,还发来一个地址,表示有本事就来真人线下PK,他一只手就能把五条悟打趴下,让他跪在地上唱征服。
而年幼的五条悟心下诡异,他怎么觉得这语气有点耳熟呢?
好像有人也这么对他说过,还是那种特别高高在上的、仿佛世界之主俯视他的仆人的眼神,让人拳头都硬了。
【菜,就多练。 】阿诺德得意扬扬的声音再度在他脑海中响起。
年幼的五条悟陷入了沉默,终于把这欠揍的发言与某人对上了,如果是那家伙,别说是挑衅手下败将了,没准儿还在另一头嘲笑成年五条悟的红温呢。
他开始思考一件事:他为什么会梦到阿诺德?
他有些好奇这个梦的发展,这个成年的自己会不会打败阿诺德?看成年版五条悟的反应,这么吃惊,难道是不认识阿诺德?
那还真够幸运的,只不过这份幸运在他遇到【世界之主】之时就戛然而止了,看【世界之主】的发言,大概率就是阿诺德的账号。
成年的五条悟碰了一鼻子灰,满屏幕都是被无情拒绝的决斗申请,他也有点上头了,面无表情地心想,很好,我记住你了,世界之主。
世界之主已经下线了,而五条悟却无法释怀,于是不自觉地打开了游戏论坛,鬼使神差地搜索有关某人的帖子。
【世界之主】是极有名气的账号,至今仍排在排行榜第一位,即使号主已经淡游,偶然流出的决斗录像都能引起极大的讨论热情,除了分析技术的操作大佬,还有崇拜对方的迷弟迷妹。
除了五条悟这样不关心舆论、只一心打游戏的人,大多数玩家都关注着这个远古大神的动向。
突然,五条悟的视线被一个帖子吸引了。
该帖的发帖人与他的遭遇非常相似:【我去! ! !啊啊啊啊我排到Master了! ! ! 】
发帖人还附带了一张图片,ID为世界之主的人发来了一句【菜,就多练】,底下都是一水的羡慕和嫉妒。
1L :卧槽,你小子这么好运?你知道Master多久没有嘲讽过别人了吗?
这是正常羡慕的。
2L:笑死,一眼梦男,楼主P没P图自己心里有数哈。
这个是查了楼主成分,质疑图片真伪的。
……
782L:楼主出号吗?我出两百万英镑,可走平台。以及拍卖的时候,记得私我一下。
还有个试图买号的阔佬。
五条悟看完这楼整个人都麻了,他倒是不缺钱,只是觉得这些人的反应多少有点匪夷所思了,被贴脸嘲讽还能这么高兴,真该去检查一下是否有受虐倾向了。
他点进另一个楼,几乎将论坛里有关【世界之主】的帖子全部考古了一遍,除了十年前论坛刚开的时候,玩家们还正常叫【世界之主】大神,后面就不约而同地改了口,用Master代称对方了。
时间越靠后的帖子,受虐倾向就越明显,五条悟有点没绷住表情,看看这家伙给其他玩家调.教成什么样了?
有人愿意花两百万英镑的巨款购买区区一个游戏账号,这年头英镑的购买力可是很强的。
而且,因为论坛ID与游戏ID不同,不仅不能重名,而且禁止掺杂特殊符号,所以类似于“Masters puppy(主人的小狗)”这样的ID也卖出了天价,成交金额高到让圈外人瞠目结舌,而圈内人倒是习以为常。
拍下这个ID的人还洋洋洒洒地发了一条推特,表示很荣幸能拥有这个账号。这条推特底下全是膜拜阔佬,羡慕x10086。
五条悟嘴角抽搐,这种逆天的ID被人竞相追捧,怎么想都觉得很古怪吧!
这时候的五条悟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类似的模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