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苒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手指微微颤抖，敲下一行字发过去：[真的吗？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如果是十五名左右，云苒会松口气，然后有点失望，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


    而如果是十名上下，云苒会非常非常开心。


    但是第二名。


    这是除了做梦外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取得的成绩。


    因此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不可置信。


    男生打字很快：[我骗你干什么，没看错，你就是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的年级第二。]


    云苒想到自己的同桌：[那邱紫琪呢？她这次第几名？]


    男生：[她滑铁卢了，语文才考了九十分，这次班排第四，级排11。]


    凉丝丝的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拂起云苒那一头蘑菇般的碎短发。


    学校每半个月就会检查一次头发长度是否合格，她嫌麻烦，后面去理发店剪头发都是让理发师能剪多短剪多短。


    虽然丑得不堪入目，但再也不用隔三差五往理发店跑了。


    云苒抬手压平被风吹乱的头发，转头照了下镜子。


    上初中后她又长高了一点，现在身高已经有一米六八了。


    她瘦了很多，本来脸还有点婴儿肥，现在只剩了一层皮贴在骨头上。


    班上有几个很漂亮的女生，即使一样穿着肥大暗沉的校服，留着不过眉不过耳的锅盖头，也依然遮掩不住她们的天生丽质。


    和她们一比，云苒整个人灰扑扑的，犹如一只貌不惊人的丑小鸭。


    云苒移开目光，压下对自己容貌的不自信。


    不好看就不好看吧。


    她是年级第二。


    她是年级第二！！！


    云苒想马上跟人分享这个好消息，可惜现在爸妈和云泠都不在家。


    鬼使神差的，云苒点开了好友列表的那个未知分组。


    这次她没发成绩过去，而是：[哥哥，你猜我这次期末考试级排多少？]


    发送过去后，云苒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双标。


    刚还腹诽说不喜欢猜一猜的游戏，结果转头自己就也用上了这个把戏。


    咳，不管了。


    苏隽烨不也干过同样的事嘛。


    话说回来，现在苏隽烨不及时回消息，云苒也不会感到紧张和忐忑不安了。


    因为她知道，苏隽烨看到一定会回复她，这是长久和对方打交道缔结出的信任。


    苏隽烨的传说仍然时不时会在同学们口中流传。


    每次听到他们提起他，云苒都有一种恍惚感。


    这么神仙般的人物，她竟触手可及。


    云苒没有抱着手机傻等苏隽烨回复，等了几分钟就把手机放进抽屉里，埋头专心做语文阅读题。


    她的学习节奏比较特殊，之前她网上看到一种叫“番茄钟”的学习方式，简单来说，就是学25分钟，休息5分钟。她尝试了一下，发现对她来说效果不太好，一个循环太短了，很容易打断她的思路。


    于是云苒改良了一下，把休息时间和学习时间各变成原来的两倍，学五十分钟，休息十分钟。


    这是她最舒服的学习节奏。


    五十分钟后。


    云苒放下笔，拉开抽屉拿出手机，看见了苏隽烨的回复。


    苏隽烨：[第一。]


    云苒：[……]


    云苒：[没有那么高。]


    苏隽烨：[那就是第二。]


    云苒：[……恭喜你，猜对了。]


    云苒后悔让他猜了，搞得一点惊喜感都没有了。


    苏隽烨：[厉害啊。]


    苏隽烨：[再过不久，可能得叫你苒神了。]


    这个说法云苒有些了解，云泠之前说过，他们综合班和竞赛班的尖子生喜欢称呼那些稳居年级前几的人为x神。


    当时云苒还好奇：“那他们叫你什么呀？云神还是泠神？”


    云泠呵呵两声：“都不是，他们管我叫冷神。”


    云苒：“……”


    其实初中就会有人这么称呼学霸了，比如以前大家都喊苏隽烨为“苏神”。


    不过云苒这一届有点特殊，几次年级第一都是那个公认的书呆子陶嘉月，同学们不约而同地认为，她这种只会死记硬背的人不配称之为“神”。


    云苒的同桌邱紫琪倒是偶尔会有人半开玩笑地喊她“邱神”。


    云苒没想到第一次冠以她这种称呼，居然会是苏隽烨这个公认的天之骄子。


    她压抑住内心的兴奋和躁动，反复看了几十遍“苒神”两个字，下定决心。


    头一回，向来瞻前顾后，喜欢妄自菲薄的她，对着苏隽烨放出了一句狠话。


    云苒：[我要继续努力。]


    云苒：[下一次，我要拿年级第一！]


    苏隽烨看到她的豪言壮语，勾了勾嘴角，[嗯，加油，苒神，你可以的。]


    他不知道，他这句半开玩笑的话，被云苒截图下来设为了手机壁纸。


    接下来每当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云苒就会拿出手机，看一眼这句话。


    字里行间仿佛蕴藏着魔力，能让她从中汲取能量，很快振作起来。


    她知道，特殊的不是这句话。


    而是说这句话的人。


    –


    没多久又到了云泠的生日。


    让云苒有些失望的是，这次云泠生日，苏隽烨没有来参加。


    她想知道原因，是没有邀请还是有事没来。但她不敢问，怕云泠察觉到什么。


    这份疑问最后全被她咽进了肚子里。


    除夕前两天，阮怀蕾忽然说今年要回老家过年，明天就开车回去。


    他们老家也在广岭省内，是一个偏僻且不那么发达的小城市。


    云泠听完撇了撇嘴：“你们回吧，我就不去了。”


    阮怀蕾拧起眉头：“那怎么行？过年就是得一家人一起团团圆圆的呀。”


    “反正我不想回去。”云泠很犟，怎么说都不愿意。


    最后他们协商了一下，决定尊重云泠的想法，不过年夜饭还是得一起吃的。于是他们推迟了回去的时间，大年初一早上再回去。


    大年初一那天早上五点半，一家三口就出发了。


    坐了足足六个小时的车，云苒终于抵达了老家的村子。


    她对老家没什么深刻印象，上次回来这里还是四年前，那时候她才三年级。


    云海川兄弟姐妹很多，大部分都在老家这边种地或者做点小生意，在清禾市买了房还上了那边户口的云海川，算是他们当中最成功的一位了。


    因此他一回来，就有一堆人凑了上来。


    “哟，这是海川你闺女啊？”一个一脸精明的女人特别自来熟地拍了拍云苒，“小姑娘多大啦？”


    阮怀蕾替她答道：“马上十三了。”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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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惊：“才十三就长这么高了？别长了，再长就要嫁不出去了。”


    听到她这句话，云苒很不开心。


    什么叫再长就要嫁不出去了？她巴不得像超模一样长到一米七一米八，那样多高挑多好看啊！


    阮怀蕾明显也不爱听这话，但因为这女人跟他们有点沾亲带故，不好挂脸，打哈哈带过这个话题：“振轩今年是上初三了吧？”


    振轩是女人的儿子。


    女人摆摆手：“嗐，别提了，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不爱读书。下个学期就不读了，让他去他舅舅的厂里学点技术。”


    云苒有些震惊。


    初三还在九年义务教育的范畴里，这还能说不读就不读的吗？


    但她不敢吱声，只是默默地听着父母和女人无意义的话家常。


    女人忽然又说：“哎，海川，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再生个儿子啊？”


    云海川摇头：“我们不准备再要孩子了。”


    “那怎么行啊！你家两个不都是闺女吗？”女人不赞同地批评道，“你这是要绝后的，闺女再厉害又有什么用，长大了还不是得嫁人，还是得有个儿子，不然家产都守不住。”


    “……”


    这番话云苒听完，感觉血液都涌了上来。


    不是不开心，是愤怒，纯粹的愤怒。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能说出这种话？


    她都要怀疑这个女人是穿越过来的了。


    阮怀蕾压着火气道：“我的两个女儿都很优秀，我们家不需要儿子，有泠泠和苒苒就足够了！”


    云海川也板起脸：“女儿怎么了？我就喜欢女儿。”


    “哎，你们这两口子真是……”女人还委屈上了，撇嘴道，“我这不是为你们以后着想嘛！你家没儿子，到时候被别家欺负了都没人能给你们撑腰。”


    此时此刻，云苒终于明白，为什么云泠说什么都不愿意回来了。


    云泠在这边生活了这么多年，类似的话，不知道听过多少遍。


    原来不生儿子是会被这些人看不起的。


    多么愚昧，多么恶毒。


    云苒从未像现在这样怀念过清禾市的一切。


    她宁愿做一万张卷子，都不想听这个女人说一句话。


    或许是因为这个女人，又或者是其他云苒不知道的原因。


    本来他们是打算在老家这边待两三天再回去的，结果晚上六点吃过饭，云海川就跟他们告辞，一家人开车回清禾市。


    云泠还没睡，在热火朝天地打游戏，见他们回来意外极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后天吗？”


    “别提了。”阮怀蕾显然还惦记着那些人的话，“跟你爸那些亲戚聊不来。”


    云泠立马懂了：“那些人真的很发癫，妈你知道吗？奶奶以前跟我说苒苒刚出生的时候，这群人让她去劝你们把苒苒送给别人养，再继续生个儿子。”


    “……”


    云苒麻了，这群人是不是有病？


    云泠兴致勃勃地跟他们分享她当初在老家读书时遇到的各种极品事迹，阮怀蕾越听越心疼：“泠泠，那些年真的委屈你了。”


    “没事，都过去了。”云泠云淡风轻道，“一开始还会有点生气，后面只觉得好笑。反正和这些傻逼这辈子就只有这点交集了，以后我会登上很高很高的地方，高到他们拼了命伸长脖子仰头看都看不见。”


    我也会。


    云苒在心里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