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的记忆都很好。


    尽管那是谢琳琅最痛苦、不堪回首的时光，但之后百余年谢琳琅都不曾忘记，甚至还会强迫回忆那些日子发生的点点滴滴。


    裴霁失踪后，谢琳琅亲自去了一趟九灵宗。


    即便他暗中施展秘法，用自己掌握的最厉害的那只天魔潜入九灵宗的禁地，也一无所获。


    他还用了特殊手段，仔仔细细、从内到外侦查了邀请裴霁去九灵宗的修士的神魂和记忆。


    那修士姓许，据说是裴霁在一次探险时认识的朋友。


    裴霁性子乐观开朗，会交各种各样的朋友。


    谢琳琅性格内向，不耐与太多人交流，每次陪着裴霁见朋友，他总是坐在一侧温和微笑。


    往日倒也没什么，可在裴霁失踪后，谢琳琅才意识到裴霁帮他挡了太多风雨，而他对裴霁到底交了多少朋友、每个朋友的底细一无所知。


    于是谢琳琅强迫自己学着裴霁的样子和同道修士交流，他做不来裴霁那样随便几句话就得到他人的信赖，索性对请他炼丹的人来者不拒。


    只要他很有用，总会有人来主动认识他的，不是吗？


    几十年后，寂夜魔君不知为何打上了九灵宗，直接将九灵宗的立派之地彻底毁灭，不留一丝痕迹。


    那许修士也在此战中陨落。


    如今进入紫焕山小秘境，谢琳琅竟有种隐隐被吸引的感觉。


    考虑到衍灵门和九灵宗之间的关系，谢琳琅不自觉紧张起来。


    他问沈鹤：“你有什么特殊感吗？”


    沈鹤摇头：“没有。”


    谢琳琅有些失望，难道沈鹤不是裴霁的转世？


    还谁说沈鹤修为太低？


    算了，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那就彻底查清楚吧。


    之后的探查还算顺利，因为谢琳琅莫名在意东方的吸引感觉，沈鹤加快了前进速度。


    不过谢琳琅作为一个丹师，总是能认出一些好东西，沈鹤不得不停下来采摘，还是耗费了一些时间。


    而且品级越好的药材周围总是盘踞着妖兽，沈鹤顺势在谢琳琅的指点下熟悉剑术和战斗节奏，每次在沈鹤乱节奏时，谢琳琅都会直接控场，亲自为沈鹤做示范。


    沈鹤也是聪颖之辈，进入秘境五天后，他的战斗变得有模有样，翠玉剑和黑骨钟配合默契，同水平的魔兽精怪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这期间沈鹤也发现了其他修士的踪迹。


    大家都知道秘境东边有上古宗门留下来的遗址，好东西都在遗址内，每个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由于秘境持续时间长达一个月，目前进入秘境的修士还没有发生什么争斗——主要是没什么特别值得出手的收获——整体氛围还算平稳。


    即便有修士无意间碰到了，双方也只会远远地抬手作揖或者直接转身离开。


    沈鹤见到了之前指导他如何与妖兽相处的张修士，见到了持有秘境钥匙的队长，还见到了一身粉裙、笑容柔婉的乐清屏。


    但这次乐清屏身边多了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唇红齿白的孩童。


    两人似乎以姐弟相称，关系融洽，看得沈鹤心肝发颤，赶紧转头跑了。


    因为谢琳琅看不出那孩童的修为深浅。


    “理论上进入紫焕山秘境的修士都在筑基之下，那孩童看似筑基后期，但神魂最少是元婴层级，考虑到他的修为很可能压缩了，那么神识受影响缩水……”


    谢琳琅得出结论，“那最少是个化神修士。”


    和陨落之前的他持平。


    谢琳琅难得升起几分好奇，“那是乐清屏的师尊吗？”


    沈鹤一脸灰败：“我听洪师兄提过，乐师姐的师尊是一位外貌为老媪的前辈。”


    修士的样貌大多年轻秀美，但也有例外。


    修士的每个境界都有寿岁上限，比如金丹期修士可以活百五十岁左右，元婴修士能活三四百岁。


    若有元婴修士在寿岁末期才突破到化神，那样貌可能会保持在衰老形态。


    乐清屏的师尊就是在元婴末期、寿岁将近时意外突破到化神期，是以她常年保持老媪的样貌，据说是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谢琳琅微微蹙眉。


    原本只是筑基期才能进入的秘境里竟多了这么一位看不清深浅的修士。


    阻碍他探查秘境内部的情况还是小事，万一影响他复生就麻烦了。


    “……你要不要提醒她一下？”


    谢琳琅缓缓道：“秘境内有修为压制，即便他是高位修士，可只要他不想被这片秘境撵走，动用的力量不能超过筑基，你们两人齐心协力，也许还有一二胜算。”


    沈鹤摇头又点头：“先送师尊找到复生的魔气源，然后我再去找乐师姐。”


    谢琳琅听后心下一暖，他也不矫情：“那我们不要浪费时间，直接深入去秘境内部吧。”


    沈鹤低声问：“一路上采摘的材料够师尊恢复后炼丹所用吗？”


    谢琳琅复生后修为全无，纵然沈鹤给他提前备了修行的丹药和护身灵器，但沈鹤觉得以谢琳琅的能力，必然打算自己炼制丹药。


    谢琳琅语气更温和了：“暂时够了，而且我打算转修家族秘法，对丹药需求没有一般修士多。”


    以前谢琳琅觉得《宝树经》抽抽乐过于离谱，只当做辅助功法来修行。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他用魔植炼制的九转返真丹复生，体内天然会生出魔气，不可能再走灵力真修一脉，那不如回归血脉传承，主修《宝树经》。


    《宝树经》对丹药需求不高，对清浊二气的属性也没要求，但需求各种各样的天魔之力。


    谢琳琅知道自己有个天大的心魔弱点，反而早就有了针对方案，倒是不惧天魔的弱点攻击。


    “那就好。”


    沈鹤松了口气，他收起存放了各种材料的乾坤袋，又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丹炉塞进去，“我知道师尊您嫌弃我的丹炉品质差，但您还是先凑合着用吧，等您修为尽复，您可以找回过去的储藏和洞府，用更好的丹炉……”


    谢琳琅无意识地笑了笑。


    “你这丹炉的品质的确差，回头等你修为提升、炼丹技术进入大师级了，我送你个更好的丹炉。”


    沈鹤爽朗一笑，脑后的马尾翘了翘，轻快而活泼。


    “那我就等着依靠师尊了。”


    谢琳琅本想说修士只能靠自己，可话到嘴边，往事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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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浮现，他喟叹道：“那你可要谨慎些，遇到麻烦不要太靠前，总要活着才能等到我，否则纵然我帮你报仇，你也已经死了。”


    沈鹤：“哈哈师尊说的对，我听师尊的。”


    师徒二人心情都舒畅，谢琳琅趁着赶路的时候，又教了沈鹤一些节省魔气的战斗技巧，还说了不少隐藏秘法。


    沈鹤一一记在心里，又是一天过去，他们终于靠近了秘境东边连绵不绝的遗迹。


    密林间开始时不时出现一些残垣断壁，偶尔还能看到断裂的树干和寸草不生的漆黑地面。


    沈鹤和谢琳琅不再说话，沈鹤专注于脚下，谢琳琅帮忙警戒周围，逐渐深入到遗迹深处。


    他们还见到了一些妖兽的枯骨，废弃的卵和死寂的蛋壳，看到了不少彻底没有生机的废弃灵田，渐渐的遗迹里的建筑连成了片，看得出门廊和房间，甚至能大概分辨出建筑的部分布局和走向。


    但随着沈鹤的不断深入，他的步伐越来越慢。


    空气中混杂的魔气和灵力越来越粘稠，他整个人都像是进入了水中，每向前一步，反应速度和力度都大幅度下降。


    谢琳琅却没有这种感觉，由于他只剩下了残魂，竟觉得通体舒泰。


    终于在一个看起来是普通修士居住的废弃房间前，沈鹤停下了脚步。


    他扶着破损的门框，有气无力地说：“不行了，我没法再向前了。”


    沈鹤的目的是帮谢琳琅找到一个合适的复生之地，所以他一路上避开了可能存在宝物和妖兽材料的库房等地。


    他喘着气问：“这边疑似修士的静室，师尊，您看这边可行吗？”


    谢琳琅沉默了一会才说：“你将黄玉葫芦挂在空心剑上，再将材料、法器和丹药放在乾坤袋里，直接放飞空心剑吧。”


    沈鹤一愣：“师尊？”


    谢琳琅轻声道：“我还想继续往前，总觉得前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你我在此分别，之后有缘再见吧。”


    沈鹤的声音多了一抹哭腔和不舍。


    “师尊，您可是答应要给我一个新丹炉，还要护着我的，一定要回来啊。”


    谢琳琅叹了口气。


    曾经答应过一定会回来的人再不见踪影，他真说不出一定能回来的话。


    沈鹤又想到了郑师兄的欠债理论，赶紧说：“师尊，您用了我父亲留下的玉佩，您可不能欠债不还啊！就算出什么岔子了，也得回来还债才行！”


    谢琳琅哭笑不得，没好气地说：“留下东西，你可以滚了。”


    沈鹤不得不留下了黄玉葫芦、空心剑和一个乾坤袋，一步三回头。


    他拉长语调嚎着，“记得啊，我投资了这么多，您可得回报我啊，否则我亏大了！”


    寻亲的玉佩已经没了，万一师尊也没了，那可真是前途黯淡啊。


    谢琳琅先是喃喃自语：“裴霁可从不求他人回报。”


    继而又笑了，沈鹤是个好孩子，他既然收沈鹤为徒，总要好好教导修行才是。


    不过一切都要等他重塑真身后才行。


    想到这里，谢琳琅用神识操纵着黄玉葫芦挂在空心剑上，又带了乾坤袋，一剑一葫芦一袋子，直直朝着遗迹深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