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没有自己的名字,就叫孙二妮,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叫孙大妮。


    沈安宁留她在店里做活儿,每个月给她工钱,养活小孩算是足够,只不过多少有些拮据。


    但是孙二妮很满意了,对着沈安宁千恩万谢,沈安宁颇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儿是自己做生意的,客人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下班,有时候生意不好,还得更晚些。”


    孙二妮说:“我都懂,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让我的柔柔平安长大我已经很满意了。”


    是啊。


    这个时代算不上什么好时代。


    沈安宁刚来的时候,正赶上天灾,村子里的小孩儿都个个瘦的像猴,私底下买卖妻女换粮食的数不胜数,原身运气不好,估计是饿死的,沈安宁穿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肚子里烧得慌。


    这种情形下,孤儿寡母的,上哪儿能讨到生活呢?


    沈安宁幽幽叹了口气。


    这时,孙二妮不好意思似的开口:“那个……小娘子,能不能把我的工钱先给一下……”


    沈安宁疑惑地看着她,孙二妮慌忙解释:“我没有拿钱跑的意思,只不过现在数九隆冬,冷得很,我倒是不打紧,就是可怜了我的柔柔,没件厚衣裳……”


    她怀里的孩子身上的棉衣不知道洗了几次,看起来薄薄一层像是张纸。


    沈安宁应允下来,额外给她半天假,让她先把自己安顿下来再说。


    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好像纷纷扬扬的棉絮,天地顷刻间白茫茫一片,沈安宁看着孙二妮母女一步一步走尽了巷子,恍惚间听到有卖木炭的叫卖声。


    “这雪什么时候停啊,”萧誉窝在店里,无聊得很。


    沈安宁这才想起来这人不着四六的,但是跟着她天天跑生意,估计也早就生蛆了。


    她停下手里算盘,抬头看着窗外大雪。


    孙二妮端了个炭盆子来,笑着说道:“这雪怕是要下好几天,我记得之前也有这么大的雪,下得地里像是盖了被子一样,人踩进去足能漫到小腿呢!”


    大概是现在事事顺心了,孙二妮现在整个人都满面红光。


    跟苏灵弱柳扶风的那种不一样,孙二妮腰身圆润,是个能干活儿的,她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蓝底白花的棉衣,下半身就穿着黑色外裤,精干非常。


    沈安宁烤着手,看着萧誉没挪开眼:“赶明儿雪小了我们出去堆个雪人吧?”


    临近过年,花店早也买好了对联,只不过雪大一直没来得及贴上。


    花村里倒是没买,只因原身父母也是今年去世,按风俗来说第一年不能贴对联过年。


    店子里是她自己的,不是“沈安宁”的。


    就在沈安宁思考着什么时候贴对联的时候,门外突然吵吵嚷嚷的,好像还有人让她滚出来。


    沈安宁皱了皱眉:“我出去看看。”


    苏灵一边喊着“外头冷,添件衣服!”一边抓着斗篷追了出去。


    只见门外一群大汉,倒也不打伞,就那么站着,那日定了大单子的那位也赫然就在其中,义愤填膺,说不与她合作了。


    沈安宁不明所以,解下荷包丢给他,随后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在场的还有几个穿着官府衣服的站在一边,说道:“沈安宁是吗?有人报官,说你用药有误,险些要了人性命。”


    沈安宁大惊:“什么?”


    .


    “什么?!她不认!官老爷您可瞧瞧,就这个人卖的花有问题,看给我儿子害的……赔钱!必须赔钱!”


    会审时,沈安宁跪在一边,一妇人跪在另一边。


    可怜外头天冷地寒,她怀里那个男孩却烧得满脸通红,仔细看,似乎还有些不太明显的红疹。


    沈安宁跪得端正:“民女的方子绝不可能要人性命,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误会?!”妇人一听当场不干了,哆哆嗦嗦指着儿子的脸,“我儿被你害成这样,你还敢说这是误会?那我问你,我儿从来不乱吃东西,就是买了你的花回去变成了这样,不是你是谁?!”


    沈安宁淡然道:“哦?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我干的?”


    “我儿就是证据!”


    沈安宁没忍住,嗤笑一声。


    滑天下之大稽,这又是什么逻辑?


    妇人紧接着又说:“我有这鬼妮子的药,这还不够吗?”


    沈安宁:“?”


    只见妇人从怀里摸了一纸包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蓝绿色的粉末,看起来确实有问题。


    饶是再怎么迟钝,沈安宁也该察觉出不对劲了。


    这粉末她只给了花村众人,算是秘方,概不外露的。


    怎么会被这妇人拿到。


    除非是她在诈人。


    但是不对,常人怎么可能知道她干花用的什么东西,更何况颜色形态都对得上?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沈安宁不动声色地往后面扫了一圈。


    果然看到了一堆脸熟的人,偷偷摸摸做贼心虚的有,趾高气扬似乎胜券在握的有,迫不及待的亦有。


    沈安宁心下了然,高声道:“这东西确实出自民女之手,只不过我很肯定问题不在这包药上。”


    “你胡说!”


    “是吗?是我胡说吗?”沈安宁转头看着她,眼睛眯了眯,身子往前倾了些许,威压顿时从她身上发散,“我们就在官府,官府里能人众多,我只要有一个字说谎,不出明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坐了大牢。这位夫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不知道哪位指使你来做这种事情,但是若我无罪,我将报官告你诬陷!”


    妇人闻言,先是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随后眼珠快速一动,似乎看到了什么让她冷静下来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好,我们就让人来看看!”


    “好!”


    沈安宁一脸平静地朗声道:“我先说,我的方子是石灰粉,因为石灰粉可以把花里的水吸出来,从而制成干花。如果里面多了什么其他的东西,那不是我放的,我请求彻查那东西来源,把买的人一个一个地去问。”


    主审人动了动手指,一旁的人到近前去听命令了,片刻后,那人出去,不多时,又带了一人回来。


    那人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包,没有先去看纸包,而是先看了看孩子的症状,随后才打开自己的箱子,对着那包东西分析到底是什么。


    这人做事仔细,半个时辰过去,沈安宁几乎都要跪麻了,忽的看到这人大惊失色,几乎端不稳这纸包。


    主审人一看,当即来了精神,大声问道:“查出来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是砒霜啊大人!”


    满堂皆惊!


    不少人已经开始骂上了沈安宁毒蝎心肠。


    沈安宁其实早看到了上头多了些星星点点的白色,料到了必然有人要害她,只不过没想到这群人做事居然这么绝,竟然真敢拿毒药掺和进去。


    她脸色一白,却是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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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阵前,脑子越发清醒了,刻意大声问道:“那这孩子,可是中毒的症状?”


    “并非,而是过敏之状。我猜应该是这孩子对某种花过敏,正好买了这种花,因此招致这样。轻则昏迷不醒,重则当场身亡啊!”


    沈安宁朗声道:“对啊,如果是因为我的药有问题,那孩子为什么没有中毒,反倒是看起来像是过敏……大人!情形明朗,民女实在是冤枉啊大人!”


    沈安宁说着,早已梨花带雨一头磕在了地上。


    主审人一个眼神下去,自有人为此事奔走。


    只不过沈安宁身上嫌疑不能被完全洗去,还需要在官府里等结果。


    这也算是托她自己的福,主审人还没说话,她就懂事地开了口:“民女愿意先在县衙等候结果。”


    下面突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沈安宁向下看去,萧誉一脸着急,而她回以一个放心的眼神。


    于是沈安宁被关进了大牢。


    佳节前夕,人人都欢天喜地,沈安宁住在女牢,离外头算不上远。


    牢里条件自然不好,饭菜也敷衍,沈安宁吃一口就觉反胃,沈安宁这辈子后悔的事情不多,主动进大牢算是一件。


    她本以为自己能忍到沉冤昭雪那一日,然而到这天才发现,就算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也还是会忍不住地委屈,但也只能把头买进膝盖里,忍不住地在心里默念。


    请务必救我脱离苦海。


    随后,又在后面跟上了一个名字。


    虔诚到近乎是在祈祷了,不知道这样默念了多少句,多少天,终于等来了外面的消息:


    “沈安宁,提你出去会审!”


    彼时沈安宁瘦脱了相,原本肉乎乎的脸上胶原蛋白流失,硬撑着出了门。


    会审堂里,一群人跪在一侧,沈安宁路过时看了一眼。


    沈老三夫妇,那日出现在她花店门口的大汉,还有几家眼熟的花贩子,都在这儿了。


    主审人一敲醒堂木:“沈远山,陈翠芳等人,构造诬陷他人违法行为,散播恐慌,可知罪!”


    这群人哪敢说个不字,只不过事到如今,除了冤枉也没什么说的。


    沈安宁忍不住地冷哼一声。


    这群渣滓,哪里冤枉?


    她昏昏沉沉地跪在地上,左右是与她无关,好不容易等主审人判决了,这一行人,她才也能站起来。


    正巧这群人被押着去往了大牢,沈安宁回头看时,沈远山的背越发佝偻,陈翠芳也还是挺着大肚子。


    两个人根本无力反抗任何人,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喊着冤枉。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葬送了原身,又险些葬送了她。


    目送这群人走了,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方才在下面围观的人走了大半,剩下的沈安宁都认得。


    清水县县衙的所有人,苏灵,孙二妮……还有萧誉。


    沈安宁看着萧誉,这几日来一直念叨着他时冷静得很,但是一看到他,委屈却如山洪般铺天盖地而来,让人无力招架。


    她鼻头一酸,嘴角一撇,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去,一跃跃入萧誉怀里。


    萧誉哪有过这种待遇?正要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忽然听到怀里的人声音都染上了哭腔:“萧誉,你怎么才来?”


    萧誉一梗,原本打算打趣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把手放在沈安宁背上,感受着这没有多少的分量,和手下清晰凸起的骨头,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是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