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质明

作品:《魔尊殿下进行时

    他们向来对苡鸢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但她还是从司寇翾的眼中察觉出了些许的不对劲,暗淡无光,没有一丝生气。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她没有多想,而是又投身到冯奚在的事情。


    最后他们决定,将被打了个半死的冯奚在交由官府处置。而他那有些痴傻的胞弟,无人敢帮忙养育。


    他虽是无辜,可他兄长的罪孽却自然而然地延伸到他的身上,苟活在世,只讲一个“活”字便好了,冯奚在也不敢多奢求些什么。


    最后还是衙门插手管了此事。


    他们找了一处无人的房屋打算休整一夜再说赶路的事情。


    司寇翾和苡鸢已经一天一夜未曾合过眼。


    不算大的木屋内,鼾声此起彼伏。


    宁骁和顾贺睡得很沉,什么动静都吵不醒。而苡鸢躺在唯一的床榻上,一动不动的,也不知睡下了没有。


    小憩几个时辰后,他又爬了起来。


    月上高稍,空荡荡的庭院中,暗香浮动。


    他倚着一棵古树旁,月影婆娑,映照在刀削似的面庞上,银辉描绘出他的轮廓,远远望着,像一尊石像静立于此。


    树叶纷落,他学着苡鸢当初那样,也伸了只手,想为它们提供个短暂的居所。


    可为何,永远不会落在他的手心。


    已经做到万物都弃而远之了吗?


    他戏谑地扯起嘴角,却不经意瞥见屋外忽然出现的一抹粉色。


    苡鸢不知在那里看了他多久,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一身藕粉留仙裙,外衣长袍为金羽霓裳,在光下折射出薄若蝉翼般的鲛纱质感,鹅黄披帛在身后飘扬,她仍素着淡雅的面容,发饰还是那支白玉簪子,青丝随意地披在肩上。


    风一吹,带动了她的长裙与绮纱。


    “你怎么起来了?”她说着走近。


    他语气淡淡的:“你不也是吗?”


    “你动静很大,我很难不清醒吧?”苡鸢轻笑出声,却没有要责怪的意思。


    “是我的错。”


    说得这般软绵绵,像落在棉花上似的。


    “你在想什么?”


    “没有。”


    矢口否认一般就是有,于是她紧追不舍地问:“你不会不想去霜羽巅吧?”


    面对这个张口闭口就是要护自己周全的人,司寇翾不敢正眼去看,而是低垂眼帘,盯着地面不语。


    苡鸢仍在静静等着下文。


    最后他问:“若左丘族人找来,你有几成把握对付他们?”


    低沉沙哑的,宛若喃喃细语。


    她虽不明缘由但还是浅浅一笑:“十成。”


    司寇翾的心绪终于不再混乱,他如释重负地点点头,说:“知道了。”


    “但十成是人们估量用的最极限,于我而言,并不是我的全部实力噢。”苡鸢眉眼弯弯,在与他说笑。


    几日唇枪舌剑下来,这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玩笑。


    同时,心中的石头也终于得以安稳落地。


    他附和:“神姬果真是天下无双。”


    “可我并非是一蹴而就的。”


    她声线忽而平淡下来,方才的轻快消失不见,紧紧盯着她眸光闪烁的眼睛,月光也在此短暂停留。


    “我也是一路摸爬滚打才站上的这个高位,于你而言,你也可以的。说不定到时候,你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是吗?”他嗤笑着。


    这份期待从出生时就伴他左右。


    时至今日,他仍行在半路。


    光明与希冀仍旧渺茫,似乎他只能拥有朦胧模糊的深夜,触及至高之处,也只是空谈。


    他忽然娓娓道来,说起了积压在内心深处已久的一个秘密。


    “我与衿浣派的弟子有过一面之缘,在我阿母死的那日。”


    “他们奉斩妖除魔之命而来,虽护住了我的性命,却因此,遭左丘族人仇视。”因紧张而徒生的沉溺感仿佛窒息,水泡一一灌入喉间,使他命若悬丝般。


    这双平日里总是冷淡疏离的瑞风眼,在此刻隐去了所有阴暗凶狠,蒙上了一层忧愁伤感的水雾。


    他有些哽咽,却一瞬收回:“他们都死得差不多了,因为我。”


    苡鸢的错愕尽数呈现在脸上,“这些你从未同我说起。”


    他冷冷笑着:“又不是什么好事。”


    “有什么可以提起的必要吗?无非是落个‘灾星’之名,谁也不敢轻易靠近我。”


    他看着苡鸢莫名哀愁的面容,目光炯炯:“我恨左丘族人,恨入骨髓。若我不能亲自了却这些仇恨,我不会轻易放手。”


    她向来才辩无双,却在面对司寇翾自述的经历时一直沉默不语。


    真可笑,她怎么会心疼起一个将自己千刀万剐的敌人。


    苡鸢寡言寡色的,最后点了点头。


    “可是我能靠近你。”


    “你动机不纯,”他微微颔首,“这不是我们之间都心知肚明的吗?”


    她收起隐约悲愁的眼神,不愿再继续往下说去:“那霜羽巅,你去或不去?”


    “当然去。”他回答得果断。


    得到肯定的答案,苡鸢转身就走。


    月色正浓,夜已晚。


    而他还打算在院中再待会儿,想独自享有这宁静的黑暗。


    她瞳仁转动,脚步顿在了往上的木阶,明明只余了一个背影,不曾转头,话却是同他说的:“司寇翾,我不会阻止你所谋划的复仇。可你若危及到这三界苍生的安危,我不介意与你为敌。”


    末了,她嘴角含笑:“想来,你也应该得有那个实力才行。”


    司寇翾目光收回。


    一片树叶不偏不倚地落在头顶。


    轻飘飘的触感似有若无的,原来这就是被依偎的感觉。


    他同样扬起了一抹笑:“会有那一天的。”


    可回去后的苡鸢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她反复想着司寇翾的幼时经历,这些她竟从未知晓。


    她就这么毫无准备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对这个对手的唯一了解只来自于预知,预知他法力无边杀戮成瘾,预知他亲手终结了自己的生命,却从未回到过曾经。


    过去的他如何在人间一步步靠着自己活到现在,如何躲避左丘族人反复的追杀,又如何以毫无内力做到安然无恙。


    阖上眼睑的一瞬,属于司寇翾的记忆全数奔涌而来,席卷着她的神经与思绪,和她冷漠又事不关己的内心。


    ——


    他生在寒冬腊月,裹着厚重的白雪降临。


    作为暗夜之域魔尊殿下与王后结合诞生的唯一一子,他自小便被予以厚望。


    暗夜之域的苍穹总是黑红一片,不见光明。腥红之月高挂玄空,赤色的火焰环照黑土大地,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这片领域,身为众人畏惧诟病的魔族,他们似乎此生都只能窝身于这一隅之地。


    于是他被冠以“翾”字。


    取名司寇翾。


    承载着族人的希望,期盼他终有一日能做那俯视众生的飞鸟,高高盘旋,翱翔于世间。


    王后温柔善良,只希冀他平平安安长大,不必担负太多的命运与责任,所以给取了个小字,唤“长暨”。


    “暨”寓意太阳初升,象征美好。


    她只希望司寇翾能永远迎昭沐阳,快快乐乐、毫无忧虑。


    而他也的确没有辜负大家的期盼。


    自小便天赋异禀,仅凭自己的觉悟便能共修水火两术,所谓无师自通。才七岁的年纪,就对各种兵器都得心应手,舞刀弄剑,执枪握矛,每一样都是非凡才干的水平。


    延承了那不苟言笑的严父所有的内力,与温和敦厚的慈母过目不忘的本领,他的出生,势必象征着无上权势。


    而烬祯族人最引以为傲的关于预知的能力,虽被封印在体内,可若达到十八的年纪,在完成继承大典之后,便能将它唤醒。


    可他再也等不到了。


    一记长枪落在他的跟前,险些与他的眉眼擦碰上。他怔愣在原地,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被王后抱在怀里四处躲窜。


    左丘族人的进攻来势汹汹,将他们杀了个猝不及防。


    本来是最平凡的一天。


    魔尊说要教他习武耍剑,王后要带他练字读书,这本应该是其乐融融的回忆。


    却被战乱划破了这片宁静。


    流火四坠,硝烟弥漫。


    族人一个个倒在眼前,尚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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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瞑目,尸身便被一把大火烧了去。


    他忘不掉族人那双眼眸,带着仇视与不甘,噙着血泪。长枪.刺穿胸膛,血肉模糊,随后缓缓地倒下。


    王后施用法力带他去到了人间。


    一间简陋的小屋,暂时成为了为他们遮蔽风雨的庇护所。


    可他连父皇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身为烬祯的统领,暗夜之域的魔尊,他一定伤痕累累,即便疼痛难忍也要坚持挡在族人身前,为他们筑起一堵人墙,死死守护着这片曾经属于他们的土地。


    在人间,王后被唤作阿母。


    她预言的结局是万箭穿心。


    可为何独独那时,他们的预言没有对应上今日的变故,又为何致使他们一点防备都没有。


    他无从考究。


    只是一直随着左丘族人浓烈的魔气四处迁徙逃避,而他强大的内力也由此而被封印。


    手无寸铁的孤身母子,如何能在这同样险恶的人间安然无恙呢?


    记忆中阿母的手布满老茧,只为了一口吃食,向来高贵的王后耕田织布,以换取一些微弱的盘缠。


    日子日复一日。


    本以为他们会就此安定。


    却不曾想左丘翼一手遮天,动用了所有势力也要将他们挖出。


    阿母被绑在眼前,以非人的手段对付她,只为逼问出司寇翾的下落。


    殊不知他就被隐身于逼仄的屋内,泪水充盈的眼眶中,阿母的身形蜷缩在地,不堪痛苦的折磨而多次昏迷。


    遍体鳞伤后,又放干了她的血,用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装着。阿母的头颅被左丘族人人踩着,直到碾碎融进土里。干柴瘦削的尸体,最后落了个挫骨扬灰的结局。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些屈辱。


    耳畔却一次次响起阿母温柔的嘱托:“长暨,你一定要活下去。你今后,一定会是名动天下的奇才,甚至轰动整个三界。阿母不希望你带着痛苦无尽地复仇,只希望,你能活下去。”


    这是阿母留给他的倒数第二个预言。


    成为轰动三界的旷世奇才。


    他凭着这句虚无缥缈的预言一直支撑到了衿浣派弟子出现,他们施用法术,将这些仍逗留在附近企图将他找出的左丘族人打跑,他也终于得以放下隐藏与戒备。


    在伪装的两行热泪中,他以可怜的丧母凡人身份出现。


    紫袍道士只是摸着他的头,温热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如同父皇才会给的抚摸。


    他们安抚他,不要难过,也不要放弃,坏人已经被他们赶跑了。


    为首的道士有些年长,他慈爱的目光透露出一丝杀意,让他至今仍觉后怕。可就是法力高超的他,死在了左丘族人的手下。


    原因是,他们多管闲事。


    他又被吓得四处奔走,逃窜于每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巨大的仇恨包裹着他,几乎要把他缠得喘不过气。他明明处在这世间最逼仄的一角,从不奢求什么。可即使这样,他的存在也都还是错误。


    所有插手此事的人都会落得个身亡命损的结局。


    肩负着灭族的仇恨与亡母的痛苦。他是烬祯最后一丝火光重燃于天际边的希望。


    十岁的幼童,一路摸爬滚打,跌跌撞撞地苟活于世。或有人觊觎,却远远不及左丘族支配他的恐惧。


    学着阿母的一双手,替人做活,为人打杂。换得一碗饭吃他便知足。


    一直到十四岁时,他的内力渐渐开始恢复,封印也随着岁月慢慢解除,他便开始从小妖练起,最开始也确实被碰了一鼻子灰,被揍得遍体鳞伤,打得浑身是血。


    可每每想起阿母那张惨死的脸,与父皇万箭穿心的想象,他总能坚持下来。


    简短的回忆含括了他苦难的所有时候。


    一直到苡鸢出现,终于打破了这个僵局。


    他似乎等来了暖春。


    他在苡鸢的眼中看到了绿林杏雨,千万朵流云交叠,红日余晖勾勒描绘出金边,四处是彩光舞动,大地万物复苏,蝶蜂共舞。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


    他盼了几近一生。


    他的世界,可以不再只是被无尽的仇恨笼罩,也不用再逃跑。


    因为有了短暂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