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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到达庭院后，与何屿一起吃了宵夜，收到方华的微博清理邮件，同时需要伊林提供她对应何屿的官宣微博内容。


    伊林的微博总共不到600条，需要仅自己可见的80条左右。她冲好澡后，在卧室里窝在读书椅中，打开网页版微博按照邮件一一照做。


    完成之后，她从备忘录中调出早就准备好的句子，发给方华。


    「请不要同步何屿。」她补充一句。


    「好。我发给公关部。这句话我初步判断没问题。」


    紧接着，经纪人又发来一条。


    「你写得很美。他会喜欢的。」


    伊林有些面颊发红，她不知道该回复什么，索性找个小狗卖萌的表情包随便发了。


    *


    与方华的对话结束，伊林收起手机，去床上窝在何屿身边。他还在写剧本注释，伊林的靠近并没有影响到他。


    伊林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依偎在他的身边，他的体温里。她在安静的闲适里放松自己。


    空气中传来纸页的沙沙声，是他落笔产生的轻微声响。她喜欢他认真工作的样子。


    半小时后，何屿放下剧本，去看身边的她。


    伊林已经挨着他睡着了。


    他轻轻下床，关掉大灯，回来用怀抱包裹伊林。


    何屿知道，她太累了。


    在失眠最严重的日子里，他总是在半夜睁着眼睛起来刷社交媒体，去看各式各样的入眠方法。他记起，曾有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调研结果显示，在伴侣身边会不由自主犯困，因为感到放松，亲密，安全。帖子下面有上千条回复，均在以亲身体验佐证主贴内容。


    在这些回复中，反反复复提及一个字，爱。因为爱对方，所以总是喜欢依偎在一起，感受肌肤相亲的甜蜜与满足。因为被爱带来的温暖、安心，所以总是不由自主放开紧张与焦虑，任睡意入侵。


    *


    在远离尘嚣、私密狭小的黑暗中，何屿轻轻抚摸着身边人的头发。他听见她的呼吸声，知道她睡得香甜。


    此时的他，早已脱离了双眼刺痛的麻木孤独。他被她从麻木中救出，来到鲜活的世界里，重新拥有感受万物的能力。


    曾经他将自己的心留于高塔之上。这栋孤独森严的灰色高塔，是他的出身，他的家族，他的与生俱来。为了逃离高塔，他将自我碾碎，决然跌下。在彻骨痛疼中他站起来，走入平凡世界，在温暖严寒交替的季节中，用表演再造很多颗心。


    他认为，这让他隐藏至深的真心可以不被发现。他认为，远离纷杂喧嚣的最佳方式，是让真实的自我不被看见。他认为，将内心束之高阁，是应对外部世界的唯一途径。


    然而，伊林对他说，她爱他。


    爱如锋利光芒，敲破他的外壳，渗入他，浸透他。那颗被高塔封闭的心活了过来。它在他的胸腔里剧烈跳动着，宛若涨潮。


    他终于触摸到鲜活的感情，顺着血液汨汨流动着，灼烧着他的心。


    爱与被爱，对他来说，一直陌生。现在却不再是了。


    她将他的心从高塔取下，小心翼翼地，填补进他的空荡身体。


    爱让他完整。


    甜美的睡意来袭。何屿亲吻伊林额头，为两人盖好被子。


    他与她一起，进入夜的芬芳。


    *


    这一觉，伊林睡得昏天黑地，醒来觉得头都是晕的。


    她翻过身体，捶捶额头，想让自己尽快清醒。她睁开眼睛去看墙上的方形电子钟，花了好几秒钟聚焦。


    已是午间12点半，昨晚睡着应该是近凌晨两点。她整整昏睡了十个小时。


    又缓了五分钟，伊林自顾自爬起来，下床去打开窗帘。在窗边晒晒太阳。


    她听见小动物沙沙跑来的脚步声，是热情可爱的小狗云音。


    伊林蹲下来，让它扑进自己怀抱，用脸蹭着它蓬松清香的干净绒毛。小狗因这亲密兴奋得乱摇尾巴，但没有吠叫，只是一下一下轻舔她的手背。


    与云音亲密一会儿，伊林放他去玩儿，自己去浴室冲澡。


    擦干头发坐在窗边看手机，方华在早上9点发来一张图片，是江边绿地晨间阳光里的何屿。他穿着白衬衫与复古牛仔裤坐在草地上，袖子卷到手肘，一双长腿盘起来，剧本摆在膝上，看着江对岸发呆。


    伊林将照片下载原图存进手机相册。而后她将图片放大，看了何屿很久。


    现在的他状态很好，在繁重拍摄日程里，呈现出井井有条的松弛。


    他是一位敬业的好演员。


    返回微信界面，伊林带着些调侃回复方华。


    「很好看，还有吗？」


    「你终于起来了。」经纪人下一条信息来的很快。「当然有。我快到庭院了，当面发你。」


    「好，等你。」伊林回复。虽然方华没有明说，但她心里清楚，今天狗仔会发布系列偷拍照。方华应该是来收取她的手机。


    *


    在阳光里追着尾巴跑了几圈，云音过来对伊林撒娇，想带她下楼去。她跟着金黄色的小狗去到一楼餐厅，闻见食物香气。


    “午餐马上就好，庭院餐桌已经布置了。”见她看向厨房，年轻的张姓厨师在忙碌中与她打招呼。


    “好，谢谢。”伊林应了他，打开大门去庭院户外椅坐下。云音跑过来蹲在脚边，暖暖阳光晒在身上，让它打了好几个哈欠。


    不到五分钟，外面传来停车声，经纪人推开庭院大门进来。伊林和脚边的云音齐刷刷转脸看她，倒像两个小动物。


    方华忍不住微笑。在不认识李伊林时，方华觉得她像只精明冷漠的白金狐狸。熟悉了之后，发现她更像缅因猫，只在外表气势十足。


    “伊林。”她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在她身边坐下。对方微笑回了她，递给她备好的柠檬气泡水。


    “今天在珠江边拍摄？”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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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随意开启话题。


    “对，拍摄林其卫最后一次创业成功，在公司楼下跟合伙人晒太阳。”


    说着方华打开相册，将工作室修好的系列图发给伊林。


    厨师来上菜，伊林却只顾看着手机微笑。经纪人托腮看着她，这种带着爱意的浅淡微笑，最近在何屿脸上也经常见到。


    “先吃饭。吃完再看。”方华很柔和的从她手里拿过手机，倒扣在餐桌上。


    是了。方华不会只是为了跟她一起吃午餐。今天狗仔会发布偷拍照，经纪人要防范从未面对过舆论海啸的素人应激回应。


    “……你会收走我的手机么？”伊林问她。声音平淡，像只是日常聊天。


    “明天收。你们还要发官宣。”见她不动筷子，经纪人自顾自先开动。“今天我会陪你到睡前，你的手机我会设置密码，只能接打电话。明早我来庭院给你解锁。”


    “……好。”伊林不再多问，与方华一起吃午餐。


    *


    整个下午，经纪人都将她的手机扣在一边，用笔电在她身边工作。


    得到她的授权，方华会每隔一小时帮她看一遍工作软件，按她反馈处理休假期间的工作事项。今日是代言人项目复盘汇报会，由戴晓娜组队向徐嘉理汇报。伊林在会邀中被列为“可选”。她的请假或许会被解读成对被边缘化的赌气行为。


    伊林放松坐在地垫上，一边思考，一边完善给法国总部的代言人项目复盘文件。本该在片场的方华，和本该在上海的李伊林，阴差阳错共同出现在远离城市的荒野庭院。虽然依然在工作，但心情却是完全不同的。


    远离心烦意乱的办公室政治，在另一个人的隐居处完成自己给自己布置的工作，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自主。


    伊林不自觉看向专心工作的方华。或许为何屿工作的人，是可以更随心所欲一些，就像伊林曾作为记者、编辑，在明周刊的工作时光。


    那是纸媒的黄金时代。从上到下都是把稿件质量放在首位的人。要写出好东西，不能憋在办公室里，需要每一个写作者多生活，多经历，多采访，多思考。


    那时的工作是自由且有尊严的。只要在截稿期按时交稿，平时没有人会来施压。各个条线分明，用不着所谓的“组织协作”。每个人都需要具备的是独立完成稿件与选题框架的核心能力。所谓后来兴起的新媒体运营能力、震惊体起流量能力、粉丝群运营能力，在那时，都不是创作者需要分心的事。


    离开多年之后伊林仍然认为，这种工作才是真正独立，富有尊严的。它没有将人拆解成工具，也没有按照钉在工位上的时间长短论贡献。在那个年代，杂志给予他们的物质报酬亦不算低。从工作到生活，他们都拥有足够的体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伊林失去了这一切？


    她早已习惯不去回想。《昨日的世界》早已过去，消失的不会再回来。


    伊林再次埋首于眼前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