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

作品:《心塔

    55


    这个晚上,伊林就像忘了时间,与恋人在黑暗中对谈许久。她回溯着他的少年时代。在安静的亲密中,何屿思绪平静的分享往事。


    自懂事起,他就被父辈抛入严苛的家族评价体系。三岁进入双语私教,四岁开始学习钢琴,五岁提前入学,十一岁提前准备入学伊顿。十三岁,进入异国他乡等级森严的精英男校。


    这是伊林从未碰触过的、等级森严的男权社会。家世,年龄,外形,形成无法撼动的压迫层级。何氏家族在国内已处于金字塔尖,但在英国,何氏家族,只是浮萍般的异国陌生名字。肤色不同、年龄最小、家世无名的何屿,成了可以被随意霸凌的最弱者。


    在回忆这段经历时,恋人的陈述平静,像手术刀般剖析着这个带给他彻骨伤害的男权社会缩影。高年级学长享有最广泛的权力,他们管理诸多社团与活动,决定着谁能进入权力圈,谁必须被惩罚、被孤立。他们可以随意使唤低年级学生,可以让他们送报纸、洗衣服、甚至擦皮鞋。


    掌权者的身份总是固定的——高年级,大家世。低于这个阶梯的学生必须学会依附“领袖”,当人耳目,争当“打手”,熬得上位者毕业,挤走竞争者,用尽手段,接管权力。


    要构成稳固的权力体系,必须有大批底层群体。年龄小的孩子,会在刚进校时就受到规训,并学会安于自己的底层位置,从忍耐,到归顺,再到服从……那些曾经被强权剥削的孩子,会一步一步强迫自己,向“强者”同化。


    而何屿构成了底层之外的“被流放者”。因为他的外来种族,更因为他的外形特征更像女孩。在等级森严的男校体系下,他被迫充当了第二性的角色。


    在整整三年的时间里,他被用各式各样的男凝式下流词汇嘲讽,被强迫脱光衣服遭受肢体暴力,被造黄谣,被公然当成性符号贬低羞辱。


    在那所闻名世界的精英男校里,来自异国他乡的少年何屿,被打成男权底层与女性玩物,遭受双重折磨。为了逃避霸凌,他尽量待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他把大部分时间献给图书馆,去阅读很多能解释自身处境的古老书籍。在性观念的形成期,他发现,最让他张开双眼、参透社会运转规则的,是大多数男性学生并不感兴趣的《第二性》。


    尽管在十六岁之后,外形越发高大俊美的何屿渐渐爬上权力中心,但他心中一直对此不屑。他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只是在表演。三年凌辱所造成的精神伤害从未离开过他。「演员何屿」从那时就已出现。他一边扮演一个主动掌权、情绪稳定、情感淡漠、富有魅力的领导者,一边将真正的自我放入壳中,保护完好,冷眼旁观。而他明白,这种带着创伤一心向上爬,再同样通过施虐的方式获取权力的生存方式,正是这所学校想要培养的“精英级领导人才”——20位英国首相的成长路径只是缩影。某种程度上,它代表的是整个男权社会。


    *


    这个晚上,伊林就像走入恋人所处的黑暗丛林。他之所以能够在遭受极端网暴后推翻“心塔”,是因为他早就将自身隔离在普世规则的评价体系之外。


    何屿的生理性别为男性,但在他的心理层面,他同样经历过女性的社会化处境。他十分清楚男性的自我异化,也明白女性群体的资源剥削与备受压迫。


    她独一无二的恋人,是一个站在边缘的,美丽的旁观者。


    他竟甘愿为爱俯首。


    *


    夜半时分,何屿沉沉睡去。伊林思绪万千。她在黑暗房间中独自面对恋人,重新认识着他。


    她想起对他的最初印象,“宁静的对抗者。”尽管恋人并不承认「演员何屿」与自我的映照关系,但是伊林觉得,在他对角色的选择和演绎中,脱离不开名为何屿的坚实基础。


    天蒙蒙亮时,伊林给方华发去微信,询问何屿的最晚起床时间。半小时后,经纪人回复:“上午他可以不用来。”


    伊林一颗心放下来,下床关好窗帘,再把何屿的手机放在自己枕边。晨间的她一向浅眠,恋人的表铃刚刚响起就被她按掉。看着依然熟睡的漂亮男子,伊林又感困意来袭。她窝进何屿怀里,再一次睡过去。


    伊林做了一个梦。梦见十几岁的她在高中校园遇见何屿。他比她高两个年级,是高大谦和的温柔学长。他们的相识契机来自一座角落图书馆,由同校里喜欢阅读的学生自愿提供二手书籍。图书馆起源于旧礼堂的三座闲置书架,本来要被拆掉重建的礼堂里散落着要被替换的旧沙发、体育课用防震垫、木质长凳、废弃的移动白板……


    不止为何,本该拆迁的旧礼堂迟迟未拆,这里逐渐成为不同年级同学们的课间据点。被闲置的书架被慢慢填满,旧沙发、防震垫上也总是坐着、躺着随便拿起某本书阅读的人。木质长凳被搬到一座旧脚踏钢琴旁边,时不时会有民间钢琴家来表演一曲四手联弹。移动白板则成了神秘艺术家的“涂鸦板”——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幅画出自谁手。


    这里发展成了青春期孩子隐秘的自由王国。伊林就是在这个破沙发上认识学长何屿。他是唯一一个埋头苦读《第二性》的男同学。伊林因此与他交谈,在彼此的试探与熟悉中,发现宝藏一般的他,进而喜欢他、爱上他。


    伊林陷入了甜蜜的烦恼。她总想在阅读书目上引起他的注意,又在彼此交谈与学习里暗自与优秀的他较劲。她喜欢他,又不甘落后于他。她苦恼于每一个与他交谈的、比自己更好看、更见多识广、更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又希望他与任何一个来者不拒的多情少年都不一样。在她心中,她把他当成兄长,朋友,竞争对手,爱慕对象。


    幸运的是,伊林慢慢发现,这位看起来温和淡漠的学长,也在看似不经意的制造机会,与她共享时间。于是她抓住机会向他表白。他愉快而自然的答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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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计划着考上同一所大学,去往同一个城市,奔赴同一个未来。


    何屿先完成高考,按照计划去往他们想去的学校。伊林与他计划了一场小小的毕业旅行。晴朗的初春时节,他们相约去爬山。山间新绿青翠,小路两边,有不知名高大树木旁逸斜出。何屿时快时慢的走在她身边,他不时停下来,用相机定格春日景色。伊林则更想向上走,她想与恋人躺在山巅花海俯瞰城市。


    到半山腰,云音来梦里找她。小小动物在前方跑着,带她往野花盛放的山巅走。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总是停下回头去寻找她的恋人。何屿总是对沿途正在抽芽的新树小叶倍感兴趣。小狗急了,扑过来舔着她的手……


    梦中触感太过真实,伊林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看到云音的确在床边乖乖趴着,自己的手滑落床边,小狗歪头舔着。


    伊林完全被它可爱醒了。她伸长手臂去摸它的小脑袋,小狗抬起头来,伸着舌头快乐的小口喘气。


    “你倒跟它玩得开心。”是何屿的声音。伊林回头去看,在梦里失踪的恋人,正在洒满阳光的现实中微笑看她。


    “云音就是很可爱啊。”伊林懒懒说。在梦中,他是她从未见过的少年时代。在她缺席的那些时光,他独自长大。


    伊林看着恋人靠在门框上无奈笑笑,朝她走来。


    “十一点了,起来吃点东西再睡。”他坐在床边,温柔梳理着她的头发。


    “……好。”伊林任他抚摸着自己,闭上眼睛享受着。“我昨晚梦见了你……”


    “梦见什么?”恋人饶有兴趣的问她。


    “梦见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学习,成为彼此的初恋,规划共同未来。”


    在我的梦里,你没有去往那所带给你黑色伤痕的学校。你没有从格格不入的家族出走。你没有陷入表演再造的声名牢笼。你没有,也不会陷入绝症一般的极端失眠。


    “那……我只有祝你美梦成真。”恋人与她开着玩笑,又亲昵抚摸她的脸。


    “会的。”伊林睁开眼睛看着他。“我敢肯定。”


    何屿心中升起暖流。他因此明白,恋人是在为他祈祷。


    他再一次无声的拥抱她。


    *


    伊林把恋人拉回床上赖了一会儿,亲昵懒散的吻着他。她还没有从梦中的春日景明完全走出。她甚至有些遗憾,没有共享梦境的何屿,并不能理解她此刻心中开阔、纯净的满足感。


    她看着恋人的眼睛,想象着与少年的他十指相扣,躺在春花烂漫中。


    而后她在阳光中缓慢起来,任恋人牵着她的手,带她去浴室。


    “brunch马上好。等你下来吃。”


    何屿为她关上木门。她听见小狗跟着另一个主人下楼的声音。


    打开热水,窗外阳光照射进来,形成半个彩虹。


    伊林沉入水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