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滴答……


    鲜血一滴一滴落下，在地面汇成小水洼。干裂地皮经过血水润湿，呈现出深沉的暗褐色。


    滴答滴答的声音持续了很长时间。偶尔有一阵风吹过，小水洼里的鲜血泛起涟漪，像眨动的红色眼球。


    循着鲜血往上看，只见纵横交错的枝叶间，倒悬着一具尸体。


    尸体是个男生。他的脑袋耷拉在树叶下方，手腕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微微发光。


    双腿被麻绳绑在一根粗长的枝条上，僵硬不动。很明显已经死去很长时间。


    脖颈处有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流淌出来，在脸上滑过许多条血痕，都看不出原本的长相面貌。


    午夜时分，轻而缓的脚步声出现，有个人朝着大树走过来。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女生。漆黑长发垂在肩侧，身穿雪白的工作服，脖子以下包裹得结结实实。


    她推着四个轮子的垃圾车。最上方有个人偶，歪倒在车顶的银白塑料袋上，眼睛紧闭，似乎在睡觉。


    面貌狰狞的尸体映入眼帘，戚思微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动作娴熟拿出顶端镶着铁钩的长杆，割断麻绳，将尸体勾了下来，随意丢弃到垃圾车里。


    在落下来时，尸体僵硬的腿在车身磕了一下。原本正好落入车子的姿势，变成仰面趴着，脸正对着人。


    直面一张鲜血纵横的脸，按理说极具视觉冲击力。但戚思微见得多了，已经日渐麻木。


    她只是愣了下，戴着灰色手套的手伸向尸体的肩膀，试图将其摆正。


    但电光火石的那一刹那，她感觉眼前的脸有些熟悉。尤其是小虎牙，隐隐冲击记忆的闸门。


    于是，戚思微摘下一只手套，手指戳了戳人偶，轻声问道：“松松，醒醒，你认识这个人吗？”


    小人偶扒着塑料袋醒来，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看向尸体：“这不是小狗么？是叫…是叫来财来着！”


    闻言，戚思微脑海里模模糊糊有了个大概的印象，认出人来。


    虽然说见过太多死亡，她的心肠已经坚硬如铁。


    但看到有点熟悉的人死去，和完全的陌生人，还是两样的。


    她沉默片刻，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松松从塑料袋站起来，绕着尸体转了个圈，摸着下巴说道：“应该是拿了新娘的镯子，被找上门了。”


    戚思微沉默片刻，将尸体摆正，推进垃圾车里。垂下的眼眸带着忧伤，“嗯……我有点想爸爸妈妈了。”


    松松歪着脑袋看向她，说道：“安啦，不要担心！还差十元，就能买车票了。”


    戚思微点了点头，推着垃圾车离开。


    凌晨八点，工作告一段落。


    戚思微换下工作服，穿着毛绒绒的兔子睡衣，抱着人偶躺在床上。


    许是遇到熟人，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生物钟受到干扰。


    她闭着眼睛躺了一个多小时，脑子思绪纷纷，睡意全无。


    戚思微干脆不睡了，拿出手机，看看有什么重要信息。


    手机外壳呈猩红色，大晚上很挺显眼。它属于特制版本，由跨界交流中心研发，界面只有诡问APP。


    不过和现实的版本不同，这款诡问APP除了冷冰冰的任务外，还有打着友好交流的小游戏，大吐苦水的诡异论坛等等模版。


    不过，自从和手机冒出来的诡手大战三百回合险胜后，她就彻底放弃玩游戏娱乐，只闲着没事刷刷论坛。


    刚刚打开，戚思微就看到了首页的火热帖子。


    标题带着醒目的夸张手法，很抓人眼球（仅形容）——《当心柔弱甜美的人类小饼干！》。


    贴主的头像是滩五彩的水晶泥，语气和用词相当凄风苦雨，看上去深受其害。


    水晶泥测试员（贴主）：如题，我正勤恳工作呢！结果遇到一个柔弱甜美的人类，长得很好吃，人却很凶残，拎着菜刀就朝我砍过来了！！！


    要不是本泥有预知能力，早八百年就四分五裂了！（附图）


    头发测试员：附议，我曾经七零八落过，好不容易拼回来，那一刻感觉失去了灵魂！


    厨房测试员：再次附议，我被大卸八块，到现在还没缝合好！现在的人类太可怕了！


    黑色圆筒帽111：上面三位说的我有点印象，总之，遇到后尽可能躲起来，别让她盯上，会死很惨的！


    （附同事惨死照片一枚）


    樱花校园-守吉：贴主放的图片好眼熟啊，让我想起很早之前拍下的视频！（附视频）


    樱花校园-…(众)：糟糕，死去的记忆又在攻击我！守吉壹号，你给我等着！


    樱花校园-群主：还有…不要…招惹…被抢！


    蟾蜍也是蛙：蛙也来唠两句，这个人类是有史以来最讨厌的顾客。


    蛙客客气气招待她，结果巨人来了，她拿我当工具蛙，差点坑死蛙！


    塑料袋里的干尸：身为地狱旅馆唯一的幸存者，想必我很有发言权。


    经过一系列观察分析，我得出以下结论，欢迎补充。


    【如果这名人类清醒着，请躲得远远的，不要让她找到你；


    如果这名人类梦游中，请就地躺下，遵循死人基本法，不要让她发现你会动。】


    幸存猫猫：感谢楼上，楼上是大好诡呢！


    绿巨人：＋1＋1＋1＋……


    看到这里，戚思微惊疑不定。从贴主放的图，她认出应宴来。


    但在她的印象中，对方是稀少的好人，脾气好，平日里温温和和的，长得又漂亮，让人很难讨厌。


    比起诡怪来，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造谣！都在造谣！这是个造谣贴！


    果然优秀的人总是遭遇最多的忌惮和诋毁。


    戚思微憋着气继续往下看。


    果然，后面没什么诡怪接话茬了。


    彼时的她还太年轻，没有经历过社会的险恶，不懂有的时候没有评论，可能代表着诡也没了。


    她将论坛的事记在心里，打算回去后说给应宴听。


    刷了半天，疲惫翻涌上来，压下纷乱思绪。


    戚思微将手机一扔，合上眼睛，安静入睡。


    *


    梳理完突然冒出的记忆片段，应宴按着额角，大脑有些胀痛。


    独自射穿星空、团灭滑滑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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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车血洗诡物、抢夺旅游公司、强行拓宽通道、强拆地狱旅馆、拉弓清理恶神、挟全村以令阴官、逼迫蝴蝶先生自杀……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得不说，很有她的风范。


    照这个趋势来看，前世吃亏更多的，肯定是怪谈本体。


    应宴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就是没把那个老六一波带走。


    现在发现，可能另一个自己已经达成夙愿，顿时通体舒畅。


    她从最底下的抽屉翻出笔记本，捏着笔将能用到的重要信息记录下来，好方便规划接下来的行动。


    怪谈APP已经步入正轨，只需要静静等待成效。


    姐姐提到的觉醒天赋的方法，可以试验下。万一成功了，有希望完成对诡物的反攻。


    汲取前世教训，她实力再强，也没想着大包大揽，而是有意识提升人类的整体水准。


    不然在外面拼死拼活，反被偷了家，就，又凄惨又搞笑。


    应宴写着写着，想起抢过来的那家公司——福斯有限公司。


    她扔下笔，从柜子里翻出暗红印章、银色徽章和写着规则的A4纸，余光无意间瞥到剩下的皱巴冥币。


    实话实说，星星很长时间没有出现了。


    如果单单是害怕，照熊孩子记吃不记打的性格，不应该会持续那么长时间。


    应宴将某些考虑压在眼底，打上了公司的主意。


    她刚刚想起来，湉棋被看破伪装后，为保命直接出卖公司上层。


    对方是个人才，凭借对公司的了解，帮助另一个自己在短短时间内将高层清洗干净，还推荐不少能用的人。


    也就是说，公司是她私人所有，和诡问APP没有任何关系。


    比起将旅游事业做大做强，应宴更想将公司建设成培训基地，提升普通人的实战能力。


    这方面可以和诡异研究所合作，但在那之前，她需要实地考察一下。


    还有就是，三个任务过完，月末考核需要准备起来。


    除此之外，白瓷雕塑那边，也得尽快提上日程。


    应宴在纸上粗略一列，发现各种事务多得惊人。


    不过，怪谈APP完成得差不多了。


    那边可以先放放，腾出时间集中处理别的事情。


    她将签字笔扔在笔记本上，抱着浴巾和睡衣去洗了个澡，然后倚靠着软绵绵的枕头思索。


    姐姐不是蠢蛋，来之前应该想好退路，但也不保险。


    庄霁那边走的是“桥”的渠道，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只不过，她很在意蝴蝶先生随口说的一句“你应该听你的‘眷属’说过，我是个欧皇。”


    在诡异中，“眷属”通常用来形容邪神的狂热信徒，坚定追随祂的步伐，即使是死亡也不能阻隔。


    且不说她是不是什么邪神，单单论感情，她感觉庄霁应该没有到那种程度。


    但蝴蝶先生却误会了。


    应宴认真回想半天，直觉问题出在庄霁送的道具上。


    对方肯定隐瞒了什么，而这点，还是她不能接受的。


    应宴又将记忆梳理一遍，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


    不行，她得找个机会审审庄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