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殿成了废墟，血月崖也遭到波及。


    祈念搬到了魔殿的偏殿，郁燃吩咐婢女们重新购买了家具和生活用品，她看着大家忙忙碌碌，将一大堆东西搬进大门，法器法宝，漂亮的装饰品，精致的床榻和屏风……


    烬霜也来了，他格外殷勤，搬运了她的书桌。


    这人是霜族族长，地位崇高，平时养尊处优，只有别人伺候他，他抬抬手，就能使唤别人，现在给祈念当搬运工，这让她大跌眼镜。


    她问郁燃：“你吩咐他干的？”


    郁燃回答：“不是，他自己想干。”


    “……”这多不好意思，使唤一个大佬做事，她心里难安。


    郁燃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没什么，你尽管吩咐，他是我的属下，你想怎么用都行。”


    虽是这么说，祈念仍然没有主动使唤他，因为可以使唤的人太多了，她的跟前伺候的人，数都数不清，名字都没记住几个，只记住了眼熟的人。


    倒是烬霜，等不到她的吩咐，便经常给她带霜族的法宝，有一天，带来了能够美容养颜的珍珠簪子，顺便请她出门去霜族的地盘做客。


    魔殿如今正在整修，装修声太大，灰尘漫天，烬霜请她去，她便答应了。


    郁燃听说这件事，眉头一皱：“你去他的府邸住？”


    祈念点头：“对啊。”


    郁燃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他是男人。”


    “他已娶妻了，而且他府邸很大，有一座专门客人住的院子。”祈念眉梢满满的憧憬，“他们家有一座漂亮的花海，花开了，他的妻子邀请我一起观赏。”


    见她高高兴兴准备出发，郁燃不想扫她的兴，勉为其难同意了：“三天，必须回来。”


    “五天。”祈念得寸进尺，旅游只有三天，也太短了。


    郁燃隐忍地看着她：“四天。”


    祈念无辜回望：“我就要五天。”


    整个魔域，只有她敢违背他的要求了。


    别人敢这么驳回，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但因为是祈念，郁燃没有生气，抿着唇，叹了一口气：“……五天就五天。”


    祈念带着骨莲离开了魔殿。


    她刚走出殿门，路边已有一座阁楼等她进楼。


    阁楼可以飞，稳稳当当送她到了烬霜的府邸，就快要进门了，一声特殊的鸟叫声传进耳畔。


    她蓦地停住脚步。


    鸟叫声尖利短促，音高，音平，音低，以规律的节奏发出。


    仙门卧底见面的信号。


    祈念挠了挠脑袋，过了一段优哉游哉的好日子，差点忘记自己是卧底了……


    快要干活了。


    有一种在外面度假突然被老板喊回公司上班的心累。


    祈念叹了一口气，转头吩咐骨莲：“你先进门，我去外面走两圈。”


    “可是外面不安全。”骨莲忧虑地拧了拧眉头，“魔域没有安全的地方，姑娘……”


    “就在门口，我又不是废人，有自保的能力。”祈念推了推她的后背，“听我的命令，你忘了，魔皇怎么警告你们的吗？”


    郁燃说了，听从祈念的命令，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阻止违背。


    想到郁燃面无表情的神色，骨莲瑟缩了一下肩膀，祈念好说话，但郁燃阴沉不留情面，如果有人不听他的命令，那人不会有好下场。前不久两百个魔族长老的尸骨，历历在目，骨莲不敢再劝祈念，抿着嘴唇进大门了。


    祈念脚步匆匆走了两条街，跟着短促的鸟叫声，来到一个废弃的屋子。


    里面的人听到推门的声音，回头看着她。


    凌雪和何莺莺。


    看来这是要开小会的意思。


    祈念面带微笑和她们打了一声招呼，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凌雪作为上司，坐在上面，她面无表情地讲了一下其他卧底的情况：“他们死光了。”


    祈念悚然一惊。


    刚进入魔域没多久，她就被烬霜抓去荒渊塔楼。


    后来魔皇救了她，给她好吃好喝，她便忘了魔域的危险了，忘记了身为一个仙门卧底，被人发现，要遭受朝不保夕的追杀。


    凌雪讲的情况，忽然间，把她从温暖的屋子，拽到了严寒雪地，让她的身子陡然颤了一下。


    活下来的卧底，只剩屋子里的三个人了。


    凌雪没想到魔皇的爪牙遍布全魔域，这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便揪出了新的一批卧底，全处死了。


    卧底的每一次暗杀，每一次秘密的见面，都被他的寂刃队探查，仙门自以为可以抓住魔皇的秘密，实际上他们的行动早已落入了他的视线当中。


    凌雪浑身发寒，这场猫捉老鼠的比赛，他永远是那只戏耍的猫，站在上位看着他们东躲西藏。


    但有一点值得庆幸，最接近他的祈念和何莺莺，反而成功活下来了。


    这算是众多坏消息里，唯一的好消息。


    祈念心不在焉地站着，忽然听到凌雪压低声音问道：“魂灯怎么样了？”


    她问这些，是想摸清祈念这些日子有没有调查出新的东西。


    祈念犹豫了一会儿，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仙门不怀疑她的立场，同时又能保全阿燃和魔皇。


    没错，经历了短短两个月，她的立场变了。


    一个是正道之光的仙门。


    另一个是众人眼里残忍嗜血的魔皇。


    按照正常人的观点，她应该站在仙门的立场，毕竟她也是修士，可是，在这些人里，仙门害死了她的心上人，而多次救她性命的人，只有魔皇一个。


    祈念的心偏了。


    想起了前不久魔皇与三大家族的战斗，阿燃光明正大地站在战场中心，与魔皇合魂，战场上的人虽然都死了，可是战场外也有不少大佬看着这一幕。


    她挑了一些可能会被人查清的事实：“魂灯已灭，这个魂灯似乎不能看出魔皇的生命状态，他分出了另一个灵魂。”


    以凌雪的实力和手段，也许很快就会调查出这个消息了，她先说了，省了她的工夫，也能证明自己在干活没偷懒。


    凌雪惊讶地挑了挑眉。


    祈念的修为低下，最初能接近魔皇，已经让她不敢置信了，交给了她一个重要的任务，并不指望能做出出彩的成绩。


    但她竟然成功拿到了线索。


    与此同时，何莺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分外大声。


    她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怎么做到的？魔皇揪出了大部分的卧底，你竟然瞒天过海获得这么重要的信息？”


    她们好像以为她很厉害，花了大心血才拿到了线索。


    但祈念回想起自己一路吃吃喝喝，临近战场，躲在一个地道里看电影一样，看着战场的厮杀打斗，一根头发都没伤着。


    她便有些心虚地说：“可能我演技太好？”


    何莺莺顿时钦佩不已，觉得她忍辱负重真是辛苦极了。


    她幻想出了一个可怜巴巴受尽苦楚的形象，看着祈念的目光多了几分心疼。


    都是凡修，能做出成绩定是花费了比常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一定牺牲了很多，所以，才能安然无事地待在魔殿。


    凌雪的目光带了一丝欣赏：“你做的很好，继续待在他的身边。”


    祈念应了一声。


    这句话的意思，她理解为——


    继续吃吃睡睡，等线索自动上门。


    小会开完了，散场。


    祈念走出废弃旧宅，呼出了一口气，开会这种事，比工作本身难搞多了，她在仙门也开过类似的会，汇报一整年修炼的进度，做任务成功和失败的次数，然后写一篇小作文总结经验和教训。


    特别烦人，有这工夫，不如凝思静气用来睡觉。


    祈念重新回到烬霜的府邸。


    烬霜的妻子颜兰等候已久，见到她进门，殷勤热情地上前搂住她的胳膊：“姑娘来了，快进屋喝杯热茶，这一路辛苦了。”


    祈念一脸懵地被她带进了茶室，坐阁楼飞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其实也还好，但每个人，不管是颜兰，或是何莺莺凌雪，都觉得她定然十分辛苦。


    作为当事人，祈念一点也没感觉。


    喝了茶，和颜兰有说有笑，过了片刻，颜兰带她去了客房。


    “姑娘一路奔波，天也不早了，今日先歇息，明日的赏花会，我们再一起喝茶赏花。”


    说罢，一群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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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从门外鱼贯而入，站在客房前整整齐齐等着她使唤。


    祈念没什么事了，让她们自由自动，她要睡了。


    泡了个澡，洗漱干净，她躺在床上，骨莲帮她按了一会脚，在舒缓而柔和的力道中，她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的赏花会还未开始。


    祈念吃完了早饭，一个人去了花海散步，魔域外围的环境恶劣，房屋坐落滚烫岩浆，黑云压城，建筑风格奇形怪状，可内围大佬的居住环境倒还挺优美。


    烬霜府邸坐落在一片花海，府邸内外都是一大片子半阖花瓣的紫罗兰。


    昨日与颜兰闲嗑，听她说，这里环境本来和外围差不多，但颜兰更喜爱花花草草的环境，烬霜便亲自种下了紫罗兰，改善了周围的环境，利用法术营造出了鸟语花香。


    这点让她想起了郁燃，血月崖也经过了他的改造。


    祈念神思游出了天极，她下了台阶，随手往路边薅了一把花，紫罗兰的气味清冷，真好闻。


    等回血月崖了，她也要种一片花。


    烬霜每日早晨都要巡视花海，经过这里，正好看见前面有个人在摘他的花。


    这片花他亲手种给妻子欣赏，每天浇水拔草施肥，尽心尽力地照顾。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族长，活生生变成了辛劳的园丁。


    作为族长，他的劳动成果岂是普通园丁能相比的，这片花，他看得特别重，上个月，有个不长眼的仆人摘了一朵花，他火上心头，当场摘了他的脑袋。


    那件事之后，仆人们很少再来花海了，生怕不小心弄掉了一朵花，惹来杀身之祸。


    现今，竟又来了一个不长眼的。


    烬霜杀气腾腾地大步向前，抬手，要把这个背影陌生的人处理了。


    他冷酷地想，为了以儆效尤，他要摘了她的脑袋，挂在每天出入口的大门横梁上，每个进入的人都能看见她鲜血淋漓的脑袋，这样就没人敢再摘他的花了。


    这只凶残的手就快碰到她的后脑勺，祈念忽觉背后阴风阵阵，连忙回头瞥了一眼。


    她露出侧脸，烬霜的手顿时僵在原地。


    祈念：“霜族长，是你啊。”


    她的眼神微妙地瞄了一眼他的手，咋回事，他想干嘛？怪不得背后阴森森的，青天白日差点以为背后有鬼。


    烬霜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拍死她的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咳嗽了几声：“你来看花？”


    “嗯，我饭吃饱了，来消消食。”祈念打破砂锅问到底，“霜族长，方才要做什么？”


    烬霜讪笑了几声：“遇见你了，打声招呼。”


    祈念怀疑地看着他，打招呼要抬手吗？


    烬霜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喜欢我种的花吗？”


    “挺喜欢的，很好看。”祈念没太纠结，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烬霜大手一挥：“既然喜欢，这一片，都送你了。”


    “这样合适吗？”祈念完全忘了刚才的波折，有点不好意思了，来做客赏花，顺便把主人家的花薅走了，那多失礼啊。


    “我再种便是了。”


    说罢，他喊了人，命令仆人将这片花，连土带泥交给祈念。


    仆人们面面相觑。


    采花之时，互相低声讨论：“怎么回事？族长最看重这片紫罗兰，竟然送给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颜夫人不会吃醋生气吗？”


    “莫要胡说，据我所知，这是魔皇殿下的女人，来族长府邸做客，他讨好这位姑娘，其实是在讨好魔皇殿下。”


    祈念收下了这片花。


    到了下午赏花会，她跟随婢女，来到一座临水的飞虹水榭，这里三面设墙，另一面敞开，朝向花花草草和清澈的湖水。


    环境可太舒服了，颜兰是个会享受的人，把自家打理得非常好。


    祈念走在通往水榭的石板路上，眼睛盯着湖水五彩斑斓的锦鲤，好肥的鱼，简直是水里的大肥猪啊，等走近水榭，祈念才舍得收回了看着锦鲤的目光。


    一看前面吓一跳，郁燃竟也在这里。


    他坐在最中心的沉木椅子上，抬眸撇了撇嘴，语气好像有点不高兴：


    “听人说，烬霜送你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