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如情人的手，仿若暧昧地滑过后背，却又像是游走的毒蛇，令身上肌肤产生滑腻、冰凉的触感。


    许烬欢深吸一口气，心中突突的，死死盯着那道缠上她的鬼影细看。


    鬼影潜藏在她的影子里面，若不是水纹波动，她怕是无法察觉。


    它状若一个青年男子，身形高大，虽只是一团黑影，却也能隐隐看出宽肩窄腰。


    仿佛是惧怕什么，此刻，能看到它的头扭向一旁，以侧脸对着她的方向。廓形俊朗，依稀能看到高挺的鼻梁。


    墨夜浓稠，山峦隐于暗处。


    周遭万籁俱寂，五感被无限放大，许烬欢甚至能感受到黑影正紧抿着嘴，姿态僵硬。


    许烬欢眨了下眼，黑影这副做派，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对了，她想起来了，有些像记忆中的阿渊。


    记得那时，她还只是元婴修为，才收阿渊为徒不久，太虚宗风雨飘摇，树敌无数。


    某日，她在游历时不慎被敌人打伤，衣衫破碎成条，零落地挂在她身上，不少肌肤露在外头。


    许烬欢当时不甚在意，虽然身形狼狈不堪了些，但暴露程度还不如她今日的装扮，她并非那种保守之人。


    回到玄峰时，阿渊先是带着笑热情迎了上来，眼眸瞬间亮起，就好像凡人家的忠犬摇着尾巴迎接主人。


    看见她浑身是伤，他愣住了，脸上浮现出生动的心疼，却又在目光触及她光洁的皮肤时，猛然偏头，身躯僵直。


    少年当时修为低微，所有的小动作在她眼里，纤毫毕现。


    许烬欢以手抬起他的下颚，只见他明亮的星眸已蓄起了浅淡的泪意，眼尾泛红。


    “哭什么，你师尊还好好的呢。”许烬欢笑了。


    谢临渊攥紧了衣角，自责而无助：“都怪我实力太弱，不能为师尊分忧。”


    许烬欢哈哈大笑，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你已经很用功了，不必急于求成。修仙之路险阻艰难，怎能不受伤呢，别哭啦，来替我上药。”


    “嗯。”谢临渊眉眼温柔，修长的手指沾起药膏。


    他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每次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她时，都让她心头一软。


    可惜，后来修无情道后，他脸上再也没出现过那样鲜活的神色，他们师徒也再无那样亲密的时光。


    冷淡地说一声“弟子去药阁取愈伤药”，已是他最大的关心。


    记忆回笼，灵力亏空的许烬欢盯着黑影，倒也拿它没办法。


    黑影僵直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仿佛被定身，一动不动。


    虽然它的存在很突兀，异物藏在自己的影子里，论谁都会感到惶恐不安，但它也很平静，看起来并无威胁。


    忽然，她回想起曾在缪有身上发现的异状，恍然大悟。鬼影很可能一直藏在缪有的身上，不知怎么偷摸潜伏到了她的影子里。


    许烬欢决定忽视它，只装作一无所知，她想看看这黑影潜伏在她身边，究竟是要做什么。反正明日破开领域，她就回地渊去了。


    到时候回到本体，什么妖魔魍魉都无处遁形。


    不过许烬欢心中一动，还是决定稍加试探对方的底细，看它到底是无意识的妖物，还是有意识的灵修。


    她不动声色地伸了一个懒腰，双臂一展，装作一无所知地朝鬼影游了过去。


    她自己那因水面平静凝结的倒影，再度破碎，而幽暗鬼影则慢慢将头转了过来，紧盯着她看。


    许烬欢胆子大得很，她装作玩水，手便直直朝鬼影探了过去。


    鬼影一无所知，仍旧藏在她的影子里，于是她碰到了一片虚无。


    森森鬼影所在之处，有股阴森的寒意，但那块地方的触感会更致密一些，像乌云，似有似无，随时酝酿着一场风暴。


    在触碰的一刹那，也许是自己神识虚空的缘故，鬼影的意识意外入侵她的脑海，她捕捉到了一些只言片语。


    但，很怪异。


    [喜欢她~]


    ——是雀跃的欢喜。


    [好爱她……]


    ——是热烈的痴狂。


    [她是我的！]


    ——是病欲的偏执。


    [想杀了他们。]


    ——是阴冷的怨恨。


    [为什么要勾引她？]


    ——是躁动的妒火。


    而最后一句，则让她毛骨悚然。


    [找到她了——]


    *


    三新门观。


    新秀比试已经结束，许多宗门的弟子们都在带队长老的带领下，启程回宗。


    只有太虚宗的内门弟子们，还尴尬地留在住所，望眼欲穿地等着许烬欢师徒回来。


    “要不我们向宗门传递消息，让她们派其他长老来接我们？”


    “或者求助观主，劳烦他们送我们回去？”


    诸上提议通通被施楚云否决了。她目光坚定，解释道：“如果被发现擅离职守，许道尊他们可能会被宗主处罚，我们再等一等吧，不行再说。”


    然而此刻的许烬欢本体在地渊深处，化身则被困荒漠中。


    她在离去时，已交待谢临渊带队回程，自家徒弟一向能干靠谱，许烬欢便以为众人已经回去了，哪里料到谢临渊竟然抛下弟子们追了过来。


    不过未等几日，谢临渊便及时出现在三新门观前。


    小弟子们兴奋地围了上去，唧唧喳喳嚷道：


    “谢师兄！你终于回来了，呜呜。”


    “许道尊有事离开了，她让谢师兄你带我们回宗门。”施楚云说。


    “嗯。”谢临渊还是那个冰冷的谢师兄，仅仅惜字如金地回了一个字，施楚云腰间挂着的缩小版灵舟脱落，在谢临渊的掌控下，迎风而起，众人落座。


    谢临渊一人端坐在灵舟前，他身上萦绕着淡淡的灵气，专心控制灵舟的方向。


    太虚宗的弟子们远远坐在他后头，不敢嬉闹。


    许烬欢带队时，弟子们还能笑闹一番，甚至有大胆的主动和她攀谈，许道尊为人随和友善，知无不尽。灵舟上方充斥着欢声笑语，气氛快活极了。


    可谢临渊就不一样了，有他在的地方，周遭都是一片凝滞的安静。


    鸦雀无声。


    大家各自默默修炼，悄悄传递眼神。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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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次眼神交流，最终他们的目光通通转到了施楚云身上。


    [我们拆了许道尊给谢师兄留的灵鹤，怎么办？]一个弟子面露担忧。


    [谢师兄会惩罚我们吧，是我们逾矩。]薛泽星垂头丧气。


    [可是也不能怪我们啊，他抛下我们走得那么快。]另一个弟子撇嘴，面有不忿。


    [灵鹤是我拆的，责任我一力承担。]施楚云抿了抿嘴。


    [怎么能让小云你一个人担责，我们当时都同意了，还是一起想想办法吧。]


    [谢师兄循规守矩，我们私自拆阅信件，他肯定会大发雷霆。要不等回到宗门，我们去向许道尊请罪吧，她那么随和，一定不会在意的。]薛泽星眼前一亮。


    [有道理。我之前听金丹师兄说，许道尊课上还带着他们去灵谷扑灵蝶，她为人和善毫无大能的架子，从不惩罚弟子们。]


    [那就这么办吧。]弟子们实在不敢触谢临渊霉头。


    其实这事并不大，换作别的师兄，直接道歉即可。只是谢临渊性情严苛，此次他追随许道尊而去，不知遇见了什么，周身散发的寒意更盛，气势汹汹。


    施楚云心中窃喜，没有人留意到那本经法还留在她储物袋里。


    对不起，谢师兄，让她再研究一会儿吧，她一定要找到让许道尊收徒的奥秘。


    灵舟旌旗迎风飘扬，朝太虚宗的方向稳稳行去。


    *


    鬼影的想法虽然吓人，可它并无动作，只是默默飘浮在水面上，竟像是个正人君子。


    扑哧！许烬欢为自己的想法笑了。


    星河倒悬在湖泊中，细碎璀璨的光斑，随着星移斗转而缓缓流淌，美不胜收。


    许烬欢呼吸一滞，想与人分享这等美景。


    可天地间静悄悄的，仅有那道鬼影陪着她。


    “星河流转的美景，若是有人与我一同分享，岂不快哉。”


    许烬欢意有所指，余光瞥向鬼影。


    那鬼影果然动了，靠近了她些许，慢慢偏过乌黑模糊一团的头，静静欣赏着湖水中的星夜，与她一起。


    许烬欢将余光收回，唇角上扬。


    看来，这鬼影对她没有恶意，还颇为灵性。


    想到鬼影那热烈偏执的想法，她心中升起某些压抑多时、从未诉之于人的隐秘情愫，竟隐隐泛起作为同类的兴奋感。


    天光大亮，许烬欢在荒漠中修炼了一夜，周身又回到了灵力充盈的状态，神识也恢复了不少。


    而那围困她的元婴真君施展了一夜领域，却是体力不支，感到疲惫。


    许烬欢嘴角噙笑，趁领域呈现疲软之态时，挥剑朝着领域薄弱处攻去。


    剑身附带着渡劫期大能的神识攻击，一击即中，领域陡然层层破碎，她飞身而出。


    “你！你！你！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头顶瓦光铮亮的元婴真君瞠目结舌，手指颤抖地指向她，一口气快要顺不上来。


    “就这样出来的呀。喏，你还是看看你的左右吧。”许烬欢御着玄剑浮在空中俯瞰着他，笑吟吟道。


    秃顶元婴真君往左右看了一眼，双目圆睁，惶然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