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安霓没看错，那应该是个魔女。


    当时就这么简单一瞥，那个十字路口，一个黑色短发的女人，红色的眼睛毫无生气，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双手被铁做的手铐拷住，呆滞的被两个男人带着往前走。


    没几步就消失在拐角。


    那一瞬间，安霓想起珍珠也有微微隆起的肚子。


    她说“这个孩子生不下来了”是什么意思？


    安霓赶过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他们了。她一个人在这个地下交易场穿梭，大家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直到她看到了关于魔女的贩卖。


    在市场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围着不少人，人群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几个穿着黑色长袍的魔女蹲在笼子里，脚上绑着铁链，手腕上被铁制手铐磨的通红。


    铁笼锈迹斑斑，看起来已经使用了很久，这些魔女们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有的发丝还黏在脸上。她们的眼睛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最关键的是，她们每个人都像怀着孕一样，肚子高高隆起，在破旧的黑袍下显得格外突兀。


    她站在最外侧，静静地看着她们，喉咙哽住，干涩得难受。


    人贩子对围上来的人介绍家里有个魔女的好处，并扬言很多贵族会从他这里买魔女。


    “魔女现在相当少见，那些贵族老爷们可识货啦，知道魔女的价值。”


    “大家可放心购买，她们的魔法都已经很微弱了，不会造成危害。”


    这时，笼里有个短发魔女缓缓抬起头，四周巡视，目光停留在了最外层的安霓身上。


    一个没有隆起的肚子，穿着贵族服装，正平静看着她们的魔女。


    她的眼神开始吃惊，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直到安霓的目光跟她对上。


    安霓正准备上前时，短发魔女盯着她的眼睛，轻轻的摇了摇头，而后，她又绝望的垂下眼，仿佛刚刚燃起的那点希望之火，瞬间被扑灭。


    此时，人贩子的眼睛突然向安霓这边瞟来。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她前面，把人贩子投过来的视线挡住了。


    安霓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脸，黑色的短发，穿着和附近村民一个风格的衣服，还带着一个土灰色的帽子。


    “加……”突然她意识到什么，立马闭上了嘴。


    加斯贝德竖起食指，在嘴前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拉着她的胳膊离开。


    安霓望着他，黑色短发有些凌乱，搭配着脸，整个人透着一股不羁的感觉，那身粗布衣服虽然朴素，但穿在他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气质。


    就是帽子不太好看。安霓想。既然他打扮成这样，应该是来买东西或者调查什么事情，毕竟是星迁会骑士团团长，忙一点也正常。


    “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贵族那边保护他们吗？”安霓问道。


    “那边已经安排了其他人，不需要我过去。”加斯贝德说道，“你救不了她们。”


    “什么？”


    他抬手指了一下墙边铁门外的那层透明罩子：“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魔力会受到限制。”


    “禁术也不行吗？”


    “禁术可以。”


    “嗯？”


    加斯贝德说道：“所有人都在找遗失多年的禁书，他们会在这种限制类结界里加一道咒。”


    “如果结界当中的人有人使用了禁术，就会被锁定。”


    “这种地下交易市场，应该不止一处吧？”


    “光是圣彼卡尔顿底下就有3处。”


    “关于魔女贩卖，星迁会会管吗？”安霓问道。


    “会，我们一直在调查这件事，”加斯贝德说，“只是进展很慢，目前查到的线索和信息很少。”


    “她们的肚子怎么回事？”


    “魔女的魔法天赋极高，他们惧怕魔女的能力，就找到了一种可以抑制住她们魔力的办法。”


    “？”


    “通常，魔女只有在怀孕时，魔力才是最低的，甚至接近于普通人类。”


    安霓震惊的看着他：“你是说？”


    加斯贝德点了点头：“他们研制了一种药，在魔女怀孕后，让魔女吃下，可长期维持怀孕状态，这样就对人类没有威胁，好让买她们的人更安心。”


    安霓脑子里嗡嗡作响：“那孩子呢，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吗？”


    加斯贝德摇了摇头：“孩子早就被药毒死了。”


    安霓突然不说话，过了一会开始喃喃自语，“是从猎巫行动后就变成这样的吗？”


    加斯贝德神色凝重，开口道：“魔女数量本就不多，猎巫行动后就更少了，很多人类法师会组织在一起，抓剩下的魔女进行交易。”


    “这里的人之所以没抓我，是因为我穿的是贵族的衣服。”


    “嗯，他们会觉得你已经有主人了，魔女贩卖的背后没那么简单，你不要冲动。”


    安霓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刚那个短发魔女的模样，她轻轻摇头示意不要过来。想来，短发魔女心里很清楚，以安霓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将她们从这人贩子的牢笼中解救出去，若是轻举妄动，不仅于事无补，反而极有可能让安霓也陷入绝境，把自己白白搭进去。


    连星迁会都很难查到的事情，怕是后面有更大的隐情。


    “如果你需要我……我是说，等我恢复自由了，如果你需要我，我可以帮你。”安霓眼神诚恳的看向加斯贝德。


    加斯贝德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撇过头看向她的眼睛：“只要我需要你？”


    “对！”安霓点了点头，“只要你需要我。”


    ……


    “诺瓦！”


    安霓赶到铁门处时，诺瓦和烟鬼已经等在那里了。


    “药呢？”


    诺瓦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紫色小瓶子，递给了安霓，温柔的看着她：“你放心吧，我可是全程盯着，没有被换药。”


    安霓拿到瓶子，拧开了上面的盖子，闻了一下，五官立马皱到了一起：“啧，这是什么味啊！”


    味道这么大，她该怎么骗拉斐尔夫人吃进去呢。


    “是波色利虫，”诺瓦说，“虫子加进去后才出现这么刺鼻的气味。”


    安霓摸了一下自己的裙子，发现没地方装，索性直接把小瓶子塞进了自己的胸衣里。


    诺瓦见状，眼神立马瞥向别处，尴尬地背过身去。


    “走吧。”


    诺瓦把之前给的首饰袋子还给了她，安霓掂了掂，问道：“你没用它们付吗？”


    “总是想帮上你的忙……这些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以后自由了，在外面生活也是需要钱的。”诺瓦说道。


    “制药花了多少汀琅？”


    “没花多少，”诺瓦轻轻握住了安霓的手腕，把她往铁门里带，“回去吧。”


    不远处，加斯贝德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手按了一下帽檐，走到了卖给安霓虫子和花的那间铺子前，丢了块石头给摊主。


    摊主上前抓起石头左看右看，眼里满是惊讶，然后对着加斯贝德笑了起来：“老爷需要什么，我这里什么都有！”


    加斯贝德指了指摊主身前的盒子。


    “我要里面的那条红色宝石项链。”


    ……


    回程的马车里，安霓依旧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的景色。


    坐在她对面的诺瓦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诺瓦，我能打听个事吗？”安霓率先打破沉默。


    “什么事？”诺瓦对着安霓笑了起来。


    诺瓦总是对她笑，笑容温和的像春风一样。


    “我想知道珍珠最近的状况。”


    诺瓦听后，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珍珠是谁？”


    “就是被你父亲关起来的另一个魔女，你不知道？”


    诺瓦顿住了，皱起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家里还有其他魔女……”


    “她叫珍珠，就住我房间的隔壁。”


    “你确定吗安霓，我每次路过那里，”诺瓦的眉头越皱越深，“你隔壁什么人都没有啊……”


    “不可能，她就住在隔壁，”安霓听诺瓦这么说，有点着急，“长长的头发，肚子微微隆起，长得很漂亮，你可以透过门上的窗户看到她。”


    诺瓦一下子愣住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神中满是惊愕，缓缓说道：“可是门上的窗户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层被糊住的银纸。”


    安霓听到这话，心中猛地一震，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珍珠说过的话，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急忙看向诺瓦，发现诺瓦的脸色愈发难看，原本还有些血色的脸庞此刻变得一片煞白。


    在诺瓦的记忆之中，一直有那么一段挥之不去的画面：有一双模模糊糊的红色眼睛，带着如水般的温柔静静凝视着他。


    他问过自己的父亲亚特，亚特并没有给他答案，只是重复的说他觉睡多了，在做梦。后来时间久了，他甚至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而后认识了安霓，尤其是看到她的眼睛时，那种熟悉感扑面而来，以至于他常常会不由自主地产生错觉，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和安霓见过面。


    然而此刻，听安霓这么一番讲述，诺瓦的心陡然一沉。


    他突然意识到，他记忆中的画面是真实发生过的，而真相就在安霓房间的隔壁。


    “诺瓦……”安霓叫了他一声。


    诺瓦冷静了一下，又像往常一样，对安霓露出温柔的笑容。


    “安霓，我不能跟你回城中心了。”


    “嗯，马上就要路过兰伯特府了，今天谢谢你了。”


    “安霓，”诺瓦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跟你一起出来我很开心，等你自由了，我们就一起去看北方看海。”


    “好。”


    “我走了，再见安霓。”


    马车停在了兰伯特府门口，诺瓦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大门。


    安霓坐在车里觉得无聊，肚子也开始叫了。


    她一整天就吃了早饭，去买药也没顾得上吃午饭，此时早已是下午时分。好在时间还算充裕，她心里想着，反正只要在晚饭后赶回城中心就可以了。


    没过多久，马车缓缓停下，稳稳地停在了一条热闹非凡的商业街附近。安霓轻轻撩起裙摆，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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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门，缓缓走下了马车。


    眼前的商业街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街道两旁，各类摆摊的小贩和鳞次栉比的铺子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安霓穿梭在街上，空气中弥漫着的各种美食香气，心情顿时大好。


    她满脸笑意，对着面前一家烧肉店的老板大声说道：“人生总是有希望的对吧，老板！”


    烧肉店老板闻言，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爽朗地大笑起来，声音洪亮地回应道：“对！来一块不？”


    “来！”安霓毫不犹豫地应道，眼神紧紧盯着烤肉架中间那块正滋滋冒着油花的肉，兴奋地指着说道“我要这块！”


    突然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色长发男人出现在她身后，狠狠的撞了她一下。


    安霓往前跌了一下，皱着眉头回头看，只见那个红发男人穿着无袖长马甲，健壮的肌肉上有几道鲜红的血印子，他正捂着腰的侧面，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安霓并未在意，目光又被眼前的肉吸引住了，她伸手想陶腰侧的口袋时，却摸了个空。


    “！！”安霓瞪大了眼睛，低头看向自己的侧腰。


    伽洛给的钱袋子里还剩5个布加和13枚法例，她本来准备用这些钱吃点东西，结果袋子不见了。


    安霓瞬间反应过来刚刚被红头发的男人撞的那一下，赶忙匆匆给烧肉店老板道了声歉，便心急火燎地朝着那个红头发男人离去的方向飞奔而去。


    红发男人一瘸一拐的并没有走很远，安霓几步赶上去，与他并肩而行。她微微侧头看向男人，缓缓说道：“你知道小偷是什么下场吗？”


    红发男人低头凶巴巴的瞪了她一眼，低吼道：“滚！”


    “把钱还给我。”安霓并没有理会他的不耐烦，语气平静的说道。


    “什么钱，赶紧给老子滚！”


    “我刚刚看到人群里有几个奇怪的人，他们貌似在寻找什么，”安霓不动声色地开口，目光随意的落在前方，“是在找你吗？”


    红发男人立马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整个人瞬间“炸毛”，猛地回过头来，眼里满满当当充斥着气愤与慌乱。


    安霓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把钱还我，不然我就大喊这里有个红头发的瘸子。”


    红发男人一听这话，顿时恼羞成怒，脖子上青筋暴起，用充满戾气的眼神瞪着安霓，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一口血从嘴里渗了出来。


    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吼道：“老子没拿你钱，赶紧给我滚！”


    “咳咳……”安霓故意清了清嗓子。


    红发男子突然强硬的拉着安霓钻进了旁边的暗巷里，满是肌肉的胳膊抵在了她的脖子前。


    “老子没拿你钱，你是听不懂话吗！”


    可能是被嘴里突然涌出的血呛到了，红发男人顿时开始剧烈咳嗽，那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他整个人摇摇晃晃，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对面的墙靠过去。


    安霓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不禁有点犯嘀咕。


    原本笃定他就是偷自己钱袋的贼，可此刻看着他如此难受且虚弱的状态，又有些动摇了想法。可当时周围那么多人，除了他突然的撞到自己，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嫌疑。


    正常的小偷，偷到钱的那一刻，肯定会迫不及待地拔腿就跑，争取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避免被失主发现。但是他的这副样子已经引得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而且他腿瘸了，跑不掉。


    还是说……他本身就是在通过这副样子来洗清嫌疑。


    安霓的肚子突然又叫了起来，已经很饿了。她叹了口气，蹲在了红发男人面前：“你把偷我的钱袋还给我，我帮你处理掉那些找你的人。”


    “我说了，我没偷你的钱！”他眼睛布满血丝，恶狠狠的看着她。


    安霓无奈的摊了摊手，站起身，大步往巷口走去：“那算了，这附近那么多人找你，你这副样子怕是也逃不掉，我都做出让步了，你不愿意，那就怪不得我了。”


    刚走两步，身后红发男人沙哑着声音开了口：“你等等！”


    安霓收起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红发男人迟疑了一下，从身后拿出一个钱袋：“……还给你。”


    安霓突然回过身，露出灿烂的笑容：“这就对了嘛！”


    她接过钱袋，打开数了一下，里面正正好好有5个布加和13枚法例。


    她蹲下身，把袋口在红发男人面前敞开，露出一副可怜的表情，唏嘘道：“你看，我就这点钱了，你还要偷，男人的心果然狠。”


    他虚弱的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沙哑的说道：“你说会帮我……”


    “你叫什么名字？”


    “……尤安。”


    “尤安，你可以直接走了。”安霓起身说道。


    “外面那些人——”


    光从安霓身后射了进来，宛如给她披上了一层圣洁的白光，她嘴角勾起一个夸张的弧度，露出了一抹恶劣至极的笑容。


    “骗你的，追杀你的人都没找到这附近来，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