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出锋

作品:《本来是要去死的

    是夜。


    昏暗的山谷里燃着一捧火。靠在木柴周围休息的是个年岁很轻的男子。他正低着头拨弄火焰,未察觉身后有人走近来为他披上一件薄衣——是他的妻子。


    这年青男子沈洪平看一眼避风处,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感受到妻子于薇柔软的身躯贴在他背脊,是依恋信赖的姿态。


    于薇此刻有些心悸失神。她沉默几息,垂眉对他耳语:


    “你说,我们被他们找到怎么办?”


    沈洪平身后不自觉起了一层薄汗:“不用怕,别怕……他们不一定把我们这样的小东西放在眼里,又有那么多身后事要处理……外面雇来的护卫还在,别——”


    他的声音惊异的断在山谷外传来的刀剑声里。


    齐宣在暗处,就把那对叛徒所在地外的护卫点了个仔细。


    他们跌跌撞撞逃离利贞山,一路上想来狼狈。这十几个守卫只是稍有些道行的散修,恐怕是二人在路上雇来的乌合之众,通风报信倒也罢,拦一柄原燎长枪是万万不能。


    冷夜的阴影里,齐宣面无表情。她枪尖在虚空点到第五遍,即刻飞身下旋,正迎那护卫十二人的面。


    以一敌众是齐宣最擅长的事,但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冷静——或者说是漠然。刀剑只是刀剑,从西南方向来,向右行五步就可以躲过——身体自然会按部就班做出反应,她此刻不再激动,也不再害怕,甚至觉得自己被凌驾这之上的一种超然所支配。


    齐宣的长枪一横,一敲,即掼倒数柄软绵绵的刀剑。她的枪势稳又狠,是实打实用鲜血淬出来的老练。此刻齐宣放任身后的杂乱攻势划破皮肤,左膝与右掌一齐发力从地上借势而起,是一条迅起的蛇攻向敌人面门——那些模糊的哭叫,急切的告饶,统统都被夜风咽下去——


    她抬枪狠击身前人侧颈,旋身手刀再放倒一个。软趴趴的昏迷身体还没有落到地上,已被她有一个是一个挑到远处石下。像是捏断一块软糕,或是利刀肢解豆腐,齐宣揉碎这些人的围攻,甚至不曾用到枪尖的锋锐。


    她尚未完全泯灭的理智让他们留了一条命。


    一场算不上战斗的闹剧在几息之内结束,她浑身没一点操练过刀兵的热气。寒凉的夜风里,她刻意地放慢脚步,要让泥土被碾压的声音清楚地传到对方耳朵里。


    一步,两步……正好走到第三十步,齐宣走进空旷的谷地,迎着一个年轻男人横刀的阻拦姿态。


    向他身后看一眼,那妻子果然抱着什么东西,要借机谋求最后的生路逃脱。


    齐宣已经看得厌烦疲倦。她懒得提醒山谷外布下了阵法,提枪迎着对方就上前。


    这个“沈洪平”,她见过两面。齐和说年轻一辈里属他天分最好,修习最勤勉——死前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是埋在她肉里的倒刺。


    齐宣想起这些,却已经没法再流下眼泪了。她手上动作凌厉无匹,是修炼功法里最迅疾最刁钻的一式,长枪寒光如游龙,在夜风中倏忽闪烁,眨眼已经直取对方眉心。


    寒芒将将被刀身格停在他眉前一寸,料到对方必会拼命抵挡,那力沉千钧的一枪却借势倏忽滑开,转而直攻脆弱的咽喉!


    沈洪平下刀不及,很聪明地一个错身把左肩递上挡枪。原燎直刺进他的皮肉,雪亮的薄刃今日初尝到了血腥气。但他抽身退步,叫自己暂有点时间可供喘息。


    齐宣歪头,面上没有一点表情,立刻抽身逼上前去。


    沈洪平借机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刀比枪适合近战,他借着这一点横刀快攻。一击不成,即刻再前。他的攻势被调整得轻而密,打定主意要借长枪沉缓来突破。


    那原先直逼要害的枪势果然就缓下来。沈洪平借此机会将手中刀横递向齐宣前胸,感受到刀锋割破了对方的皮肉,他心中大喜——然后看见锋利的枪头从自己的胸前冒出。


    他被自后向前地贯穿了。


    沈洪平的脑子空白了一瞬,然后是骨骼被挤压的窒息。冷厉的长枪夺尽了他的呼吸,温热的血从胸口和嘴角漫涌出来。他的视线模糊了,只听见齐宣凑在他耳边的说话声:


    “本来不想以身诱敌……可是我等不及要拧下你的脑袋。”她一字一顿低低地咬着牙说。


    然后是天旋地转,沈洪平被拔下扔在地上,尖锐的枪头抵上了地上人的喉咙。


    “等等!停手!停手!”


    来了,齐宣压着枪,确保地上男人一动就会被结果,抬头看来人。


    于薇去而复返,面色苍白。可叫齐宣眉头一动的是,她手中抱着一个只有几月大的孩子。那孩子身上挂着一只写着小名的护身符,此刻在安神符咒的作用下安睡不醒。


    齐宣心中莫名翻腾起怒火来。


    她还未发一言,于薇那边已经泪流满面,几乎没有力气站直:“我们……我们也不过是身不由己……”


    齐宣听得要笑起来:“身不由己,好一个身不由己。是我逼你放开被押解的囚犯,是我逼你害死照顾你十年的恩人!你知不知道——”


    齐宣想起两人幼时短促又轻快的会面,想起年幼的女孩绞着手指仰慕地问她“你就是他们说的……云开吗?”她心口发酸,胸腔猛烈起伏,几乎说不出话来:


    “——知不知道她说你是她的半个孩子?!”


    “她是把自己当作一个母亲走过来的,她那时候也不过十几岁!——你是怎么报答的?你让她被一剑穿心!让她受剑上禁术诅咒流尽一身血——你告诉我你为了什么?!”


    齐宣不受控制地咆哮起来,手下长枪失了轻重划破沈洪平的皮肤。


    于薇立刻瞳孔收缩,担忧他的安危至于簌簌泪流。


    齐宣看她的神态,简直怒不可遏。


    她俯下身去拍沈洪平的面皮:“就为了这个男人,你要背叛她?你失了什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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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倏然抬头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眼睛因为疯狂而冰冷可怖得像银枪。她幽幽地宣告:


    “我今天非得当着你的面拧断他的脖子,看一看这个好君子骨头里是淬了毒还是浸了蛊!?”


    “到此为止!”于薇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了,她低头泪如雨下,“她是养我到现在,可我到底算是什么,我算是什么!?没人注意我,没人看得起我,没人想和一个灰扑扑没有家世依仗的孤女搅和!我在谁眼里都不起眼,可是在沈洪平眼里是世上最好的——”


    她的声音低下来,像祈求,像诅咒,沉重又缠绵的病絮:“我……只想要这一点东西,我只想要……我做错了什么?!我是,身不由己。”


    “没人注意你。”齐宣一个字一个字念着这句话,怒极反笑。她心头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偏只是冷冷地看人,刺她:“现在作出这副多情的样子,你真有多爱他?你知道怎么爱人,知道什么是被人喜欢么?”


    这时她的心里有一道很轻微的声音逆流过去,齐宣捉住它,剖开血肉折碎骨头,它说:


    你知道自己……当然被喜欢过么?


    可齐宣偏偏压住这道声音,冷眼看她:


    “你现在和我谈起什么‘身不由己’——我觉得恶,心。”


    于薇不得不和被自己隐藏的那个“我”直面。她梗起脖子看齐宣,却不再流泪了:


    “是,对。为了自己,我就是什么都可以轻飘飘牺牲,你的姑母就是——啊!”


    齐宣提枪划开了沈洪平的咽喉。新鲜的血在夜里显得粘稠暗冷,它喷涌上她的脸和衣袖,混合着她身上伤口流出的血,滴滴答答向地上淌去。像是滴漏,或者倒数死亡来临的夜钟。


    齐宣扔下尸体,抬步向于薇走去。她的身影在于薇眼里越来越近,最后状似亲密地贴近她身体。提着枪尖刺进于薇心脏的那一刻,齐宣不躲不避地迎着喷出的血和对方睁大的眼睛。


    手上漫出的血温热,她的语气寒凉:


    “死是这种感觉,好好享受。”


    结果掉最后一个目标,齐宣拎着枪站起来。


    她在月下站了很久很久,也许是在想逝去的年轻姑母的音容,也许在想她和于薇十数年前匆匆相见的第一面,也许什么也没想,因为这些东西已经随着岁月河流流淌为“曾经”。流再多泪也追不及。


    风拂云动,月光拨树影,远山传来被扰动的鸟鸣。齐宣倏然向那落在地上的襁褓走去。


    在谷上山林中看着这一切的段玉听不自觉因为齐宣的脚步而牵动心神。兰因敏锐地瞥他一眼,摇头。


    而齐宣已经走到那婴孩的身前。


    因为符咒,他此刻尚未从睡梦中醒来,却好像心有所感,即使闭着眼睛也不见安稳神态。


    月光偏移,齐宣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像是不见底的涡旋,慢慢向前,慢慢向前,最后笼罩上孩子稚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