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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他人真好》 第71章 后知后觉
去了一趟医院,又有路屿舟在一旁管控,盛遇明显见好,过了小年就痊愈了七七八八。
但路屿舟第一次当监护人,有点反应过度,看医嘱里说,病后还得调养一段时间,非压着他清淡饮食。
一直到除夕夜当天,盛遇吃的还是清汤寡水。
他捧着姨妈特制的病号餐,看着饭桌上鲜香麻辣的大鱼大肉,怨气冲天。
姨妈觑他一眼,不说话。夏扬也觑他,幸灾乐祸。
……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不过了不过了!这日子不过了!
盛遇草草扒两口饭,放了筷子,回喜鹊巷时还耷拉着脸,远远把路屿舟甩在后面,每一根头发丝都写满了不高兴。
这几年春节没以前热闹,守岁的传统也没落了,除夕当晚没什么活动,姨妈嘱咐他们早点睡觉,第二天要去寺庙烧香。
虽然在嘴巴遭了苛待,但盛遇还是挺期待这种充满烟火气的过年模式。据说姨妈会带着他们从喜鹊巷巷口出发,一直溜达到巷子尾。一圈溜达下来,夏扬口袋里就装满了零食,就连路屿舟也会在混乱间被塞上几把糖果。
路家这些年没几个亲戚走动,姨妈也懒得到处问候,每年春节就是带着两个孩子去烧香,回来找街坊邻里走动。
今年,姨妈带的孩子里,多了一个啥都好奇的盛遇。
盛家的叔伯们喜欢塞钱,盛遇还没被塞过糖果,担心口袋装不下,提前几天逛街买了一个很大的提包。
他兴高采烈地给姨妈展示:“到时候有人塞糖我就……哎,拉开……”
姨妈磕着瓜子,不懂他在兴奋什么,没好气道:“你上门进货啊?”
夏扬也一脸稀奇,“没听说你喜欢吃糖啊,要喜欢咱自己买呗,这又不值几个钱。”
唯独路屿舟,倚着墙,在满屋的吵闹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微扬的眉梢压着笑意-
惦记着明天要早起,盛遇早早爬进被窝。
腰上很快搭了一只手,路屿舟掀开被角挤进来,从后面揽住他,慢慢往他身上靠,直到两具躯体间最后一缕空气被挤压出去,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盛遇蛄蛹两下,在路屿舟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惬意地眯起眼睛。
路屿舟很爱从后面抱住他,这种睡姿有很强的依赖性和占有欲,他有时能察觉到一些。这与路屿舟平日冷冷淡淡的性格有些割裂,所以他拿不准这是男朋友的另一面,还是他过度解读。
“在看什么?”路屿舟蹭着他的后颈,忽然按捺不住,张嘴咬了一口,咬完看见几个浅白的牙印,顿时舒坦了,懒洋洋地问。
盛遇:“随便看看。”
睡衣下摆随着刚才的动作上移,有一小块皮肤裸露出来,路屿舟的手指正贴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地磨蹭。
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盛遇哪经得住这么撩拨,很快就乱了呼吸,主动去摸路屿舟的裤腰。
热恋期的少年,这么朝夕相处同吃同睡,周围还没有多余的人干扰,能忍得住的都该改名叫柳下惠。
空气潮湿闷热,被子掉到了床尾。
闹了半个多小时,两人才喘着气停下来。盛遇浑身没劲,脑袋抵着路屿舟的肩膀,任由对方抚摸他汗湿的后脑勺。
他低着头,偶尔掀起眼睛,会从睫毛缝隙里看到两人汗涔涔的腰腹。
细密的汗珠挂在随着呼吸收紧的腹肌上,很漂亮的一幕。
盛遇好了的这几天,两人时常这么闹。但也仅限于闹一闹,没做到最后一步。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是这样已经足够刺激了。
路屿舟平复了呼吸,起身去了一趟浴室,回来时就拿了热毛巾,从盛遇的脖颈一直往下擦。
盛遇把自己摊开,像一只四脚朝天的猫,理所当然地接受男朋友的照顾。
闹完就有些晚了,路屿舟扔开了手机,搂着盛遇,很快涌上了睡意。
但今晚对盛遇而言,是个不眠之夜。
十一点左右,盛遇被枕头下面的手机震动吵醒,第一反应是回头看看有没有吵到路屿舟,而后才缓了神,摸出手机解锁一看——
夏扬:【我们这有个规矩,新年第一天不能骂人。】
盛遇:【?】
夏扬:【你可以现在溜出来吃宵夜,路屿舟明天不能生气,也不能说你。】
盛遇睡意一下醒了大半。
【……真的假的?】
夏扬:【刚刷同城,好些夜宵店搞活动,人多特热闹,买夜宵送啤酒,还能一起倒数跨年,敢不敢跟哥干一票大的?】
盛遇已经猜到夏扬要说什么,但还是克制着兴奋问道:【你要干嘛?】
夏扬:【咱俩溜出去吃点好的,一点之前溜回来,悄悄的,保准谁都发现不了。】
要不是上半身被人搂着,盛遇现在已经出门了,他朝身后一瞥,心里还是打鼓,谨慎地问:【路屿舟真不会生气?】
夏扬懒得废话,直接砸过来一堆美食图。
烤串,烤羊排,大闸蟹,闷猪肘……
盛遇立马坚定了:【我去。】
夏扬发来好几个放鞭炮的表情包,说:【在家等着,我偷我妈的小电驴接你。】
摁灭屏幕,盛遇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捏起路屿舟的手腕,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移开……
“干嘛去?”
盛遇一僵。
路屿舟的嗓音充斥着倦意,看向他的眸光有些散漫。
盛遇磕巴着说:“上,上厕所。”
路屿舟有片刻没动作,似乎在思考,直到盛遇维持着半起的姿态,手都酸了,腰上的手臂才撤开。
路屿舟翻了个身,方便他出去,懒声说:“快点回来。”
盛遇松了一口气。
这一瞬间他冒出个很荒谬的念头——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偷情了。
路屿舟有这种洞察力,应该出门左转打飞的去首都抓间谍。用来盯他真是大材小用。
盛遇憋憋屈屈地溜去了厕所。
保险起见,他真的在厕所呆了一段时间,等路屿舟重新睡着,才换了衣服下楼。
夏扬早在门口等着,电动车灯光照亮了前路。
盛遇戴上头盔,爬上车的一瞬间,忽然有些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虽然不能偷情,但在路屿舟眼皮子底下偷吃夜宵,他还是挺牛的-
凌晨十二点,路屿舟第三次醒来,旁边的位置依旧空着。
他闭着眼睛思索两秒,忽地睁眼,掀开被子下床,拧开了洗手间的门。
洗手间甚至关着灯,幽白月色映着窗户,里面空无一人。
路屿舟:“……”
很难用语言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兴许是没睡醒,他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有贼。
有贼,偷了他男朋友。
他回到房间,抄起手机准备拨110,手指却习惯性点进了微信,几下漫无目的的切换,意外打开了夏扬的个人动态。
看清楚最新更新的一条动态,路屿舟切页面的手指蓦地停了。
夏扬半小时前发了一张自拍,自拍里还有另一个人,比了个剪刀手笑得开怀。
足足反应了半分钟,路屿舟才如梦初醒地弓下肩膀,撑着膝盖,脑袋往下低。
没贼。
男朋友自己长腿跑了。
路屿舟点进聊天框,给盛遇发了一条消息-
看到路屿舟的消息那一刻,盛遇天都塌了。
路屿舟:【图片。】
一句话也没有,只发了一张站在门口拍的卧室全景,床铺还乱着,上面没人。因为没开灯,整体基调晦暗,唯独靠近门口的区域有一小片走廊的光,其中有一道瘦长的影子,冷冷幽幽地映在地上。
盛遇一看这张图就后背发凉,感觉路屿舟此刻的表情也跟影子一样,冷幽幽的。
他啥也不敢吃了,连忙推搡一旁的夏扬,“走走走……回家,路屿舟醒了!”
周围热闹嘈杂,夏扬啥也没听清,迷茫地转回头:“哈?什么醒了。”
盛遇:“鬼醒了!”
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夏扬戴上头盔才回过神来,打了个酒嗝,眼神呆滞:“我喝了酒,不能骑车。”
盛遇:“……”
他们点了不少,老板大方地送了几打啤酒。
这种低度数啤酒就是解腻用的,盛遇也没当回事,当可乐喝了大半瓶。
当然,就算没喝酒,他也开不了小电驴。
他连自行车都不会蹬。
“打车!”盛遇喊道。
将小电驴锁上,来不及细想,两人匆匆忙忙上了出租。
一上车,盛遇出走的神智就回归了几分,扒拉两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低着头给路屿舟发消息。
盛遇:【我在路上了。】
对面不回。
盛遇:【哈哈,路屿舟,新年快乐。】
还是不回。
盛遇:【我盛某在此指天发誓,再也不会背着路屿舟溜出门吃夜宵,如果一定要吃,也拉着路屿舟一起……】
路屿舟:【嗯。】
路屿舟:【新年快乐。】
路屿舟:【注意安全。】
他像是才看到消息,将盛遇砸过去的话一一回复。
瞧着没生气,盛遇悬着的心落了回去。
他发了条语音:“路屿舟,零点过了,现在是新年第一天,你不能骂我……”
他想跟路屿舟讲道理,奇怪的是,听起来更像撒娇。
路屿舟:【不会。】
出租车停在喜鹊巷附近,盛遇下了车,让司机继续开,把喝了三瓶酒已经糊涂的夏扬送到风铃北路。
他一下车就小跑起来,薄削的身形很快消失在窄巷尽头。
他边跑边斟酌待会儿要说的话,跑进某条熟悉的黑巷子时,脚边多了一道手电光。
……
盛遇顿住了,脚步逐渐慢下来,顺着那道手电光,一直看到站在巷子尽头,只穿了个薄毛衣的修长身影。
微量的酒意终究还是蔓延到神经。盛遇望着前面,什么都忘了,刚刚一路上想的大堆说辞全消失不见,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模糊地想起来,挺久以前,路屿舟第一次发觉他怕黑,匆匆从学校赶来,手电光也是这样,一路延伸到他脚下。
已经过了很久,可那晚的每一个细节都像生动的画卷,随时能找出来展开。
他今晚喝了不少酒,酒精会导致交感神经兴奋,从而使心跳加快……
他那天晚上没喝酒。
但盛遇清晰地记得,他那天晚上的心跳,远比今天汹涌。
盛遇不走了,停下来,两手撑着膝盖平复呼吸。
远处的路屿舟察觉到他的异样,手电光绕着他脚底晃了两圈,是个无声的询问。
盛遇还是不走,只是抬起手摆了摆,表示自己没事。
没两分钟,面前多了一道影子。
盛遇还没站直,就被路屿舟揽到了怀里。他的手指碰到毛衣的表面,有些凉,带着冷风里的一些湿润,可想而知在这儿站了多久。
路屿舟把他揽到怀里,扶着他站直,才低声问:“喝醉了?”
盛遇还是摇头。
他抱上去,把脸埋在路屿舟肩头缓了片刻,有点滞涩地道:“我好像……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在交往的两个多月后。
迟钝的盛遇,捡到了自己很久以前的心动。
第72章 新年
盛遇很少思考自己对路屿舟的感情。
很多东西都是量变叠成质变,感情也是,没有人能直观地捕捉到每一个量变的瞬间。等叠成了质变,那些迟到的情绪就会变成开闸的洪水,在顷刻间汹涌地掩埋一个人。
不记得是怎么回的卧室。盛遇自己把外套脱了,乖乖坐在椅子上,仰着脸让路屿舟亲。
喘不上气了,他就把脸撇开,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微颤,然后抬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路屿舟:“我还没说完。虽然现在有点迟了,但我还是得说,我真的喜欢你,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一点不比你喜欢我少。如果没有中途出国,说不定咱俩会在学校早恋,然后被大马猴逮住写检讨——”
总是话到一半,就被突然低头的路屿舟堵住。
可能真是喝醉了,盛遇脑子又清醒又乱。清醒在于,他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的,没有胡说。混乱在于,他不太懂自己的四肢在干什么。
为什么往路屿舟身上缠?
他是猴子吗?
今夜情绪格外高涨,那些点到为止的胡闹似乎不够用了。盛遇觉得自己被困住了,思绪在脑海里四处乱撞,没有章法地寻觅,妄图找到一个发泄口。
卧室一片昏暗。
月色透过了窗玻璃,为室内投下一两分光亮。盛遇被汗湿得睁不开眼,半敛的眼睫里,看见路屿舟捏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塑料包装。他上过两性教育,知道那是什么。
哦……要到这一步了……
盛遇是个充满求知欲的学生,虽然脸皮已经羞窘火辣,但理智还是强迫他紧盯路屿舟的动作,免得等下轮到他,他不会。
等路屿舟重新俯下身来接吻,他连忙伸出手,乌黑湿润的睫毛一直眨:“我的呢?”
路屿舟把他的手压回枕边,说:“你不用。”
盛遇出了太多汗,喉咙发干,不自禁吞咽了两下,脖颈线条跟着滚动,“我不会,你教我吧。”
路屿舟低头咬他的喉结,倒是很好说话,“嗯,我慢慢教,你慢慢学。”
……
凌晨四点,路屿舟腕上的电子表准时亮屏。
盛遇没了时间概念,直到觑到这一小块亮,才攒了几口气,断断续续道:“路屿舟……明天要,早起……”
他脸埋在枕头里,甚至没力气去抓身后人的手腕。黑发湿透了,一捋一捋凌乱地贴着脸颊,身上全是汗,像刚泡完澡从浴缸里捞出来的。
路屿舟抓住他乱动的手,一把压回枕边。
盛遇喘了口气,闭上了眼,没力气挣扎。
他一直知道路屿舟力气大,但怎么能这么大……不要钱似的,还有那核心……怎么练的……
有点绝技全使他身上了。
天色还没亮,不知道谁家起得早,街巷里响起了鞭炮声,喜鹊巷外有几抹焰火升空,像一闪而过的流星。
盛遇盯着明明灭灭的窗户,忽然撑起身子,侧过脸去亲路屿舟,齿缝里含糊地吐出几个字:“新年快乐。”
路屿舟顿了片刻,不受控地抵住他深吻,过了会儿才松开,呼吸混乱地说:“嗯,新年快乐。”
这一晚很混乱,盛遇没什么余暇思考,中途好几次神志不清。直到天色将白的时候,他才觉得哪儿不对。
路屿舟一直把他摁着,这王八蛋压根没想过让他在上面。
……骗子-
第一次没轻没重,不小心就闹了一整晚。
盛遇没睡几分钟,被姨妈电话吵醒的时候,他嗓子还是哑的:“外——”
“欧呦。”电话那头很嘈杂,但姨妈的嗓音还是很响亮,“你们醒了没?嗓子怎么又这样?!是不是又病了?!屿舟咧,让他给你测体温!”
身侧躺的人不见了,被窝里还有余温,枕头凹下去,想来刚走不久。
床头柜上搁了一杯清水,杯子上贴着便笺:去买吃的,很快回。
落款‘路屿舟’。
盛遇撑着坐起身来,忽而觉得有些冷,低头看了一眼,连忙拿被子裹住干干净净的身躯。
他端了那杯清水,仰头喝了个一干二净,稍微缓解了干涩的喉咙,拿起电话:“没,没病,刚睡醒有点哑。”
姨妈:“哦,屿舟呢,你俩起床没?”
盛遇:“起了。您先吃饭吧,我们收拾收拾就过去。”
挂断电话,他四下巡视找自己的衣服。昨晚明明扔得到处都是,今早就整齐折好放在了椅子上。垃圾袋也换了新的,那些混乱的痕迹都被清理了,卧室整洁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盛遇探手去抓自己的衣服,他身上很干净,也没什么不适,令他差点忘了昨晚的激烈,直到他穿好裤子,脚底接触到地板,下一秒敦地跪了——
盛遇:“……”
哇塞。
谁把他腿拆了,装了俩面条上去?
盛遇扶着书桌,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大腿根抖如筛糠。
正在这时,罪魁祸首回来了,一把推开房门,手指还勾着几个塑料袋,身上有清晨的雾气。
他一见盛遇就舒展了眉眼,倚着房门,悠闲地打招呼:“早。”
盛遇走动几步,找到了使用这双新腿的诀窍。平地走没问题,但一弯曲就会有剧烈的酸痛感。估计他今天没法上下楼了。
“这是正常的吗?”盛遇指着自己颤巍巍的腿看向路屿舟,满脸迷茫,“我今天可能没法正常走路,咋办。”
路屿舟闻言皱了眉,也不顾上调情,三两步走近,将玉文盐早餐放在桌上,蹲下身握住他的脚踝,指腹上下捏试,“疼吗?这儿呢?……”
盛遇也露出了做实验一样的表情,严谨道:“不疼,就是酸。你记不记得大马猴罚人喜欢青蛙跳?我目前差不多就是跳了五十个的感受。”
路屿舟思索片刻,抬起脸来:“你昨晚没跳啊。”
盛遇:“……”
一提起昨晚,两人一对视,空气忽而就拘束了几分。
好半晌,路屿舟率先反应过来,撇开脸,清了清嗓子,低低地说:“可能是……做太久了。”
……
哦。
盛遇颈侧涌上一大片可疑的红-
盛遇是有些怨气的,但没好意思对路屿舟撒,毕竟昨晚他也没冷静到哪儿去。他被冲昏脑子,主动去蹭路屿舟的时候,可没想过第二天会腿软。
姨妈预约上香的寺庙有些偏,但好在人不多,他们不用起大早跟外地游客挤。
盛遇两腿都打颤,怕姨妈看出异样,提议分开过去。让姨妈和夏扬先走,他们在寺庙门口汇合。
姨妈同意了。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寺庙在半山腰,上山要先爬999层石阶。
盛遇站在山道口,看着蜿蜒向上不见尽头的石阶,想就地找棵歪脖子树吊死。
“……”
路屿舟斜着余光,瞥到盛遇心如死灰的神色,顿时笑了。
他把装着矿泉水的简易登山包摘下来,拎在手中,向前一步半蹲下来,“上来,我背你。”
盛遇愣了一瞬,有些怀疑,“背个人上山,你行吗?”
路屿舟随口道:“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很正常的一句玩笑,但经历了昨晚的盛遇目前满脑子黄色废料,耳根刷地就红了。
他抿紧唇趴上去,默念了三遍‘色即是空’。
路屿舟真挺行,爬了一半都不见疲态,只是呼吸有点乱。
清早八点多,山道上没几个人,两个年龄相仿的男生互相背着,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按理说晚上没怎么睡,盛遇今天应该会很困,但他这会儿精神还行,一路上都在好奇地问东问西。
“这寺庙求什么啊?”
“不清楚,都能求吧。”
“一般不都有个主打吗?有些求事业,有些求姻缘。”
路屿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这家寺庙好像姻缘最出名,但姨妈喜欢求平安。”
盛遇:“为啥不去专门求平安的寺庙?”
路屿舟:“不知道,她好像更想给我和夏扬求姻缘,但又不希望我们早恋,每回都偷偷摸摸的,可能有什么说法吧。”
盛遇支着的上半身很轻地贴到他背上,轻声说:“这里姻缘灵吗?”
路屿舟这回没说不清楚,“灵。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爬上去的都是心诚的人。”
盛遇顿时有些不安,“那我不爬,等下是不是就不灵——”
路屿舟问:“你求什么?”
盛遇不吭声。
他不知道这些灵不灵,也没什么想要的,非要求的话,他希望能跟路屿舟在一起久一点。
以前他觉得,恋爱关系就跟旅游一样,是一个阶段性的人生经历,不用考虑那么多,随心最重要。要是麻烦到了眼前,大不了他们就分开。
但他现在觉得这事挺大的。
他喜欢路屿舟,希望能在一起久一点,希望听到的都是祝福,面对的都是坦途……
他还想像今年这样,跟路屿舟一起过生日,过新年。过很多个生日,很多个新年。
很多个‘希望’。
路屿舟背着他,继续往前走,低声说:“没事,我替你求。”
盛遇僵直的背慢慢趴下来。
过了会儿,他用手指拨着路屿舟的领子,把嗓音压得低低的,像在说一个不能启齿的秘密,“……求姻缘。希望我的姻缘稳固一点,以后的日子顺利一点。”
路屿舟别开脸,很轻地笑了-
姨妈和夏扬出发得早,半小时前就在寺庙门口等着了。
999层的台阶,盛遇只爬了最后二十层,还是被路屿舟牵着爬的,远远瞥见夏扬的身影,他赶紧松开了两人交握的手指。
“盛遇——”夏扬抖着两条腿就过来了,眼尖地发觉盛遇走路姿态有些异常,顿时热泪盈眶:“好兄弟,果然我俩才是一家的,我就说!没人爬999层能不腿抖!”
寺庙门口有一口水井,路屿舟径直走过去,压了两下把手,接了点水往脸上泼。
夏扬哎了一声,问盛遇:“他以前爬完都没啥反应,今天咋出这么多汗?”
盛遇讪讪:“今天比较累吧……”
负重一个人呢。
两人搭着肩膀,各有各的腿抖,颤巍巍地进了寺庙。
爬是假爬,但借口是真借口。接下来一天,无论谁问他腿怎么是抖的,都有夏扬在一旁顷情解释:“嗨,爬寺庙去了,999层台阶呢!”
他下山要路屿舟背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夏扬:“我靠,我也要背,盛遇咱俩轮换!”
姨妈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你跟小遇一样么?他以前是个少爷,都咬着牙上来了,你到半路就撒泼,说爬不动爬不动……你没资格被人背!”
后面找街坊邻居拜年,盛遇也一直搭在路屿舟身上。他和夏扬像两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一左一右挂在路屿舟身上,逢人就说:“爬山,腿软。”
新年第一天,盛遇是在路屿舟身上度过的。
第73章 出柜
谁上谁下这件事,盛遇还想再争取一下。
倒也不是因为好胜心,只是他觉得自己跟路屿舟都是男的,体力方面差距不大,这种累活也该轮着来。他不习惯做感情里只接受的那一方,别人爱他,他也要爱回去。
路屿舟干脆地给出了三个字:“没必要。”
盛遇不服。
喜鹊巷的冬天和夏天不一样,没有嘈杂悠长的虫鸣,却有喧嚣热闹的人声。平日寥落的窄巷攘来熙往,他们要拜年、走动、聚餐,偶尔对上目光,视线里挤满了无数道影子。
这世界太拥挤,他们的爱意只能在隐秘的角落发酵,在无声处接一个静默的吻。结束了那些人情往来,他们才能回到独属于他们的老房子,度过一个耳鬓厮磨的夜晚。
少年食髓知味,一旦开了口子就有止不住的渴求。卧室里的架子床质量不好,动起来总响,吱呀吱呀,却压不住其他更激烈的声音。
路屿舟一开始说没必要,盛遇不服。
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以后……
盛遇服了。
被睡服了。
好像只是赖了一会儿床,拿起枕边的闹钟,指针就跳了好多格。
千盼万盼的寒假,还没尽兴就到头了-
盛遇回了阿尔萨斯,年后不久,路屿舟也提着行李去了首都集训。
异地恋的日子跟以前大差不差,非要说有什么区别,就是盛遇比以前更忙了。
他准备明年辅修口译专业,得到了导师的极力劝阻。
上学期末,盛遇的综合绩点排在年级第三,他在盛家自小耳濡目染的商业嗅觉在这个专业上展现出了可怕的优势。导师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未来很有可能成为行业内稀缺的顶尖金融分析师。
诚实地说,盛遇对金融行业没什么兴趣,做得好不代表喜欢。这半年祖母的病情渐渐稳定,他心思活络起来,想试试别的领域。
霍尔曼的口译专业同样是大热门,在校方官网专业介绍里占了半壁江山。某次盛遇点开官网,无意点进了口译专业的招生视频,视频里有一幕是已毕业的学长在联合国做同声传译的画面,玻璃外是各国首脑,话筒将口译员冷静的嗓音扩散到整个场内。
盛遇觉得……这一幕很酷。
他有擅长的,也有感兴趣的,他才十八,可以都要。
路屿舟这回集训又是一个多月,好处是不管控手机,白天上课自习,晚上给盛遇打电话聊天。
他状态轻松,一度让盛遇觉得那应该不是很难的赛事。
聊着聊着,路屿舟通过了第一阶段的选拔;聊着聊着,他又通过了第二阶段的选拔。
官方公布国际数学奥林匹克(IMO)国家队名单的那一晚,夏扬给盛遇打了个电话。
他先大肆赞美了一番路屿舟,而后发散幻想:“咱们老城区也是出了一个天才,哎你说我是他哥,会不会我也有一些未被发掘的天赋,我是不是也该去搞搞竞赛……”
盛遇打断他:“哥,哥。你的血缘关系在我这里。”
夏扬梦醒了,“……哦。”
这一届IMO在巴黎举办,时间定在七月初。
这是两人异地以来,离得最近的一次。可惜又赶上期末周,盛遇忙成陀螺也只挤出来四天假期,拎着行李落地巴黎的时候,第一天已经考完了。
赛事堪堪过半,还没结束。他怕打扰路屿舟,索性没见面,在国家队附近找了家酒店入住。
他没告诉路屿舟自己已经到了,只是说:【明天考完给我发消息,我到时候在酒店等你。】
路屿舟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明天我考完的时候,你能连上网吗?】
盛遇:【能吧,我当时应该不在飞机上,咋了?】
路屿舟:【明天考完有一个赛后采访,网络直播,盛开济他们应该会观看,你也看看。】
说完甩过来一个链接。
赛后采访是每名考生都有的勋章,无论分数如何,无论成绩怎样,只要站上这个赛场的学生,都值得一次采访。
盛遇琢磨片刻,觉得男朋友可能是想在自己面前耍个帅,美滋滋地应了:【好。】
翌日,巴黎时间下午五点。
记者问了几个老掉牙的问题,末了把话筒举到男生面前,微笑道:“有什么想对父母说的吗?”
七月份的巴黎燥热难耐,镜头前的男生修长瘦高,模样出挑。他只穿了一个普通短袖,单薄的布料透出平直的肩头轮廓,瘦得有些锋利。
他额头起了薄薄的汗,脸色却是平静冷淡的,睫毛垂了片刻,抬起来,一双没什么情绪的黑眼珠子看向了镜头:
“我喜欢男的。”
“噗——”
电脑前,观看直播的盛遇一口咖啡喷到了屏幕上-
直播关闭的半小时后,盛家和棋牌馆一起炸了锅。
当事人还在优哉游哉地给盛遇打电话,问他在哪个酒店,哪个房间。
盛遇捏着电话,有刹那的无措,想问路屿舟这是什么意思,可嘴唇张了张,想问的话太多,一时间反倒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最终抿紧了唇,冷静下来——路屿舟不是胡来的人,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用意,见面再说吧。
“……pullman,3812。”
不知道盛开济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十来分钟后,一个电话打到了盛遇这儿。
中年男人口吻很疲惫,听起来是真没辙了:“……小遇,爸爸知道你期末忙碌,这些事本不该影响到你,但爸爸实在赶不过去,阿尔萨斯离巴黎最近,你去找一下屿舟,当面问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盛遇:“……”
盛开济:“……小遇?”
盛遇猛然回了神,含糊道:“哦,好,我现在就去。”
夏扬跟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转来转去,也转到了盛遇这儿。
夏扬:【我靠!你看直播了吗?老路喜欢男的!】
夏扬:【老子起一身鸡皮疙瘩!】
夏扬:【他不会喜欢我吧!】
盛遇:【不至于吧……】
夏扬:【你不懂!他这人不干没用的事,说自己喜欢男的,那八成是有喜欢的人了,给人家趟路呢。他身边除了你跟我两个带把的,还有谁啊?!】
夏扬:【……等等。】
夏扬:【你!!!】
夏扬:【我靠靠靠靠我说他怎么天天在你面前献殷勤!对上了!对上了!他肯定看上你了!】
夏扬:【快跑!】
盛遇:“……”
夏扬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堵得他没法回。
看到最后一条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盛遇讪讪地放下手机,起身开门,心说晚了,早跑不掉了。
门一开,来人一把揽住他的腰,反手关门,把他抵在墙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盛遇被抱得很紧,胸腔骨骼有细微痛感,他却没挣扎,而是伸手抱回去,张开了唇缝,任由路屿舟往里扫荡。
“……盛开济找你了?”仓促的一吻结束,两人嘴唇磨得充血,路屿舟清醒了几分,撩开盛遇额前的碎发,哑着嗓子问。
盛遇不自觉抿唇,舔着上面残留的口水,“嗯,他让我来找你,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路屿舟偏着头亲他的眼尾和耳垂,“你不用管。”
盛遇小幅度摇头,问:“我能做什么?”
路屿舟就顿了一下。
两人离得很近,唇瓣似有若无地摩擦着,吐息都扑进了对方嘴里,盛遇过长的睫毛,轻微地刮扫着路屿舟的下眼睫。
睫毛之下,是两双一样真挚的眼睛。
“……你什么也别做。”良久的对视,路屿舟先垂下了眼,情难自抑地去吻盛遇,在一下又一下的接吻空挡里,低声说:“……这条路不好走,我走前面,你先别来。”
出柜后的短短半个小时,路屿舟听到了无数个不同的声音。
巴黎是个包容的城市,记者第一时间为他送上了祝福,但手机里的无数个电话轰炸就没那么美妙。
短暂的震惊过后,同学们发来的都是祝福,老师调侃两句后也为他高兴,反应最大的反而是姨妈。
总是至亲之人最关心你,也最难接受你的离经叛道。
姨妈打来了一个又一个电话,这个顽强如野草的女人,第一次茫然失措:“啥叫喜欢男生啊?是同性恋的意思不?……”
“你为啥喜欢男生啊?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没事,都可以治的,病都可以治,话不能乱说……”
“姨妈上网查了,这个同性恋吧,算心理疾病……回头姨妈带你去大城市看看,咱们看看就好了……”
她的口吻是商量的,带点拘谨。她将‘同性恋’当成了路屿舟人生的一大障碍,试图用她小学没毕业的匮乏认知,来帮路屿舟铲平这个障碍。
路屿舟听得沉默。
他无法在一夕之间改变姨妈的观念,也无法像告诉盛遇那样,云淡风轻地告诉姨妈,同性恋是和左撇子一样寻常的现象。
很多难题只有时间能解决。
所幸他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耗。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四年,终有一日,他能让盛遇出柜的时候,得到的只有寻常的祝福。
这是一条难走的路。
他要走在前面,把歧路踩成坦途,等一个春天,路上没有荆棘,都是野花……
等到那时,盛遇可以慢慢来。
第74章 接受
出柜后的第三个小时,盛开济总算拨通了路屿舟的电话。
盛董事长像是经历了一场精疲力尽的心理斗争,开口的腔调都带着叹息:“我最近没惹你吧?”
他还以为路屿舟是那个一身倔骨的少年,碰到了不肯妥协的事,在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表达不满。
路屿舟哑然片刻,第一回对着盛董事长笑了一声,“……不是,我真心的。”
三个小时没打通电话,盛董事长已经把自己说服了,“社会对于少数性取向群体的认知在进步,我也不是迂腐老化的人,既然你是真心的,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在商场那么多年,也接触过这个圈子的人,由于没有针对性的法律法条,他们的恋爱关系大多不稳固,甚至可谓混乱,你自己心里要有杆秤,谈就认真谈。”
路屿舟扭头朝浴室看了一眼。
盛遇在里面洗澡,磨砂玻璃攀爬着水雾,模模糊糊透出瘦韧笔挺的躯干,对着花洒抬起脸的时候,上半身会后仰,像一弯漂亮的弦月。
那是自然。
其实路屿舟没有特意回避盛开济的电话,只是前几个小时被姨妈占了机,没料到能有这样的收获。
“嗯,知道了。”路屿舟转回头,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巴黎夜景,软下了态度,说:“让您操心了,抱歉。”
挂了电话,盛遇也洗完了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盛董事长的电话?”他拽着毛巾一端擦拭后脑勺,拿起酒店准备的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口。
看似随口一问,其实唇瓣已经抿起来了,眸光漫不经心地瞥,“他说什么?”
路屿舟扔开了手机,走过去揽他的腰,“他让我认真谈,别始乱终弃。”
盛遇:“他没生气?”
路屿舟:“只要不胡搞,他接受。”
盛遇垂着眼皮思索片刻,没忍住笑了一声。
放在一年前,谁要说盛开济好说话,他一定觉得那人见鬼了。
但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盛董事长的底线一降再降。兴许连董事长自己也没注意,他对盛遇两人已经妥协到只剩道德要求了。
路屿舟:“笑什么?”
盛遇摇摇头,把矿泉水搁在桌上。
他刚被热气熏过,脸颊透着点色气的粉,微扬着唇角说话,一开一合间,没抿干净的水珠滑下来,挂在下巴。
路屿舟侧目盯了一会儿,没听清他说什么,等话音落了,就上前含住下巴的水珠,然后侧过脸跟他接吻。
“哎,唔——”
相比酣畅淋漓的身体触碰,路屿舟好像更喜欢吻和拥抱。高兴了要亲,不高兴要亲,不爽了要亲,惬意了更要亲。
盛遇经常做着自己的事,莫名其妙被他抓过去接吻。
有时候盛遇会怀疑自己嘴巴里是不是有什么成瘾性物质,不然路屿舟怎么就没个腻,又啃又咬的。
小半年没见面,说不想是假的。
酒店的顶光令人目眩,盛遇被推坐到了桌子上,他在混乱间分出一丝清醒,手指揪住了路屿舟后脑勺的头发,扯得男朋友一声轻嘶。
“……关窗帘。”盛遇单手撑着桌子,微眯起眼睛,刚才的表情还没散尽,光线下眼神散乱,“我买了东西,在我包里。”
路屿舟顿住了动作,轻吻他的下巴,忍耐着拉上窗帘,随即蹲下身打开了行李箱。
看到整整五盒计生用品的刹那,路屿舟也难得愣了一下,挑着眉回头看,“都用掉?”
盛遇:“……”
其实那只是网购的一个套餐,他留着也没用,索性都带过来了。
但路屿舟的眼神实在露骨,盛遇安静两秒,干脆抬手拉掉了腰侧浴袍的结,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你有本事就都用掉。”
带子一松,松垮的浴袍就往两边散,尾端垂在腿弯的位置,年轻的身体一览无余。
……
盛遇今天格外主动。
这种事两人做过不少,但盛遇一直不是很擅长,只是胡乱地跟着路屿舟的节奏,有时还会‘打架’——觉得自己叫成那样太丢脸,突然踹路屿舟一脚。
他今天心情很怪,干脆把那些包袱都扔了,任由自己在海里溺毙。
一直到这一刻,他都没有弄清楚,路屿舟对着镜头说出‘我喜欢男的’的那瞬间,他的心跳停拍,是因为紧张,还是动容。
他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很久呆,想骂路屿舟是个疯子,可血液又在沸腾,叫嚣着淌过四肢百骸,最终把心脏烫得又酸又软。
承认吧,盛遇。
你又被路屿舟帅到了-
IMO为期七天,只考两天,后面都是没什么意义的参观游览,路屿舟索性告了病假,专心跟盛遇在酒店厮混。
交往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度过如此轻松的二人世界,巴黎是个谁也够不着的城市,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不必掐着时间结束,不必担心过火了被看出端倪,不必遮掩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
……宛如私奔。
盛遇带了几件合季节的帅气衣服,可惜没有用武之地。他就没有走出过酒店,睡衣和浴袍都是摆设,在他身上挂不过半小时。
他这回被路屿舟刺激得不轻,也有些疯了,两个一样心情激荡的人互相撩拨,可想而知是什么乱象。
有好几个瞬间,盛遇甚至生出了自己会死在这个房间的错觉。
当然,巴黎并非世外桃源,手机信号还能抵达。经常一轮结束,路屿舟用淌着汗的手臂捞过来手机,摁亮屏幕,会看到一排未接来电。
这时他就会长叹一口气,在盛遇安慰的眼神中,围上浴巾到窗边接电话。
“喂?……孩子?我不生孩子……没孩子怎么养老?我不需要,我到点就死……”
姨妈花了三天认清了他就是个同性恋的事实,然后从他的中年担心到了老年,连他老年的棺材本都开始操心了。
另一个疯狂打电话的是夏扬。
夏扬:“老路,咱们这么多年交情,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你给我交个底,你惦记上的人,是不是盛遇?”
路屿舟:“嗯。”
夏扬:“……你还嗯!!!”
路屿舟有多冷静,对面就有多抓狂。
夏扬:“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那是我亲弟弟,你这人咋这样!不行不行……事先声明啊,我不会帮你的……你要追自己追……追不上你就寡一辈子,你泡我弟,老子没告密就不错了,绝对不可能帮你!”
这话从免提里传出来的时候,盛遇正趴在路屿舟怀里平复余韵。
要说盛遇什么时候最乖,就是这段时间了,像一团拆了骨架的棉花娃娃,让干嘛就干嘛,摸舒服了还哼唧。
早追上了。
都追上床了。
路屿舟很淡地嗤了一声,对这位大舅兄兼发小表达了嘲讽,说:“用不上你。”
靠你?
那我这辈子寡定了。
几百个电话里,只有夏扬猜出了路屿舟有喜欢的人,并联想到了另一位当事人。
路屿舟建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小房子,把盛遇藏得死死的。
“真不需要我做什么?”盛遇偶尔也会问。
路屿舟就会笑:“姨妈这个状态,没两三年缓不过来,你要是跟着出柜,她明天就能吊死给我们看。”
盛遇就没话说了。
竞赛成绩在IMO的最后一天闭幕式上才宣布,路屿舟照旧没去,宁愿在酒店开着电视看直播。
——实则他连直播都懒得开,若不是盛遇好奇结果,他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
主持人念成绩的时候,盛遇坐在路屿舟身上,正处于耳鸣阶段,根本接收不到声音。
过了会儿,他缓过神,侧过半边身子去看电视,眩晕的视线依稀捕捉到了路屿舟的名字,后面跟着‘满分金牌’字样。
他没什么力气调动肌肉,只能低下头去吻路屿舟,“恭喜……”
路屿舟说自己不要恭喜……
要奖励-
闭幕式结束,姨妈瞪着路屿舟发过来的金牌照片,生生把琢磨了几天的劝告咽了回去。
她暂时跟‘同性恋’三个字达成和解,开始狂发朋友圈,并且把路屿舟戴着金牌的照片换成了自己的头像。
她每天乐呵呵地出门买菜,逢人就说:“哎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家屿舟拿金牌了?……哎呦他就随便参加一下,没想到拿金牌了啦。跟一般金牌还不一样,是满分金牌哦。你说这孩子,这事闹的……我给你看看照片哈。”
夏扬作为唯一的知情者,被路屿舟托付了劝说姨妈的重担。
“我劝说!我劝哪门子说啊!我妈听我的吗!”夏扬快疯了,“你干嘛告诉我啊!我是能藏住事的人吗?!回头我在盛遇面前给你抖落出来,你不全完了?!”
路屿舟:“你自己要问的。”
夏扬:“……我一问你就说??你这么实诚呢!”
无论夏扬怎么反抗,他都成了知情者,被迫跟路屿舟狼狈为奸。
路屿舟随队回国的前一日,姨妈从这种兴奋劲儿中抽离,又开始眯着眼睛查资料,打算等路屿舟到家了,来一个语重心长的促膝长谈。
夏扬跟路屿舟报告动向:【她买了两大盒润喉糖……不说服你不会罢休的……】
路屿舟对着这条信息思索几秒。
路屿舟:【那我找个地方避避。】
夏扬:【……?】
十几个小时后,路屿舟拎着行李箱,落地了阿尔萨斯。
第75章 休息
IMO结束,路屿舟真正意义上闲了下来。
七月也是各大高校放暑假的时间,闭幕式结束再有一周左右,盛遇就能结束最后一门期末考,回到国内。
也就是说再等七八天他们就能相聚。异地久了,几天分别实在不足挂齿,路屿舟熬得住。
偏偏姨妈递来了一个很好用的借口。
盛遇今天有考试,没法接机,男朋友抵达阿尔萨斯的时候,他还在教室咬着笔杆子奋战,落笔神速,可心思已经有一缕飘远了。
等他考完开车冲回公寓,路屿舟已经换了舒适的家居服,倚在门口迎接他,“考得怎么样?”
盛遇哪还记得自己考了什么,一个猛扑上去,挂在路屿舟身上,低头就开始啃嘴巴。
交往了大半年,盛遇吻技还是稀烂,没两分钟唇舌相碰的地方就逸散出了血腥味。
门没关,公寓玄关窄小,两人一边接吻一边移动,哐哐当当撞掉了不少物什。
不消片刻,对面公寓的房门一把被人拉开,一位年轻的亚洲女性眼皮都没睁,皱着眉用母语训斥:“谁啊,大中午的闹什么——”
不等她说完,盛遇喘了几口气,尴尬地回头看:“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学姐。”
女生也是霍尔曼的金融专业留学生,比盛遇大两届,虽然平时不怎么打交道,但关系不错。
“没事,我以为你家进贼了。”她眯着眼睛分辨片刻,确定是盛遇本人,打了个呵欠道:“考试结束了?这位是你朋友?”
盛遇错开一些位置,露出身后的路屿舟,点头说:“我男朋友。”
女生吃惊于这个回答,但也只愣了两秒,就冲路屿舟道:“你好。”
路屿舟也点点头。
靠着门口寒暄两句,学姐还是没忍住好奇,问盛遇:“我记得你刚成年不久,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哪个学校的?”
盛遇咳了一嗓子,“半年前谈的。他是保送生,刚毕业,还没去学校报道呢。”
学姐念了三年大学,身上都有社畜味了,冷不丁听到‘刚毕业’三个字,顿时神色恍惚,“他比你还小一届啊……哈哈,小学弟。”
一直没插话的路屿舟表情顿时木了。
关上了门,盛遇琢磨片刻,实在忍耐不住,靠着玄关笑得前仰后合,“学弟,哈哈哈哈……”
路屿舟别扭劲儿上来了,单手插兜去翻冰箱,后脑勺写满了不快。
盛遇根本不管男朋友死活,兴致盎然地凑过去闹他,“学弟?小学弟……哎呀你叫我一声学长,叫一声嘛……”
路屿舟垂着眼皮,低嗤:“哪儿小?”
盛遇只花了一秒就反应过来,忍不住舔后槽牙,“哪天我变得满脑子黄色,都是被你带的。”
路屿舟手指把着冰箱门,另一只手直接搭上了他的后颈,把人抓过来接吻。
吻得盛遇腿都软了,那张嘴就没力气念叨什么学长学弟了-
姨妈做好了唇枪舌战的准备,结果当事人拍拍屁股,跑去盛遇那儿躲难。
“……”
气煞她也。
体谅路屿舟学习辛苦,姨妈暂时放他一马,只是偶尔打电话来,还是忍不住絮叨:
“你不生孩子,以后房子给谁,挣的钱给谁?老了生病了,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我现在还能伺候你几年,等我归西了……”
路屿舟每回都答:“我跟您一块儿死,黄泉路上有个伴。”
姨妈:“……呸!你个孽障!”
盛遇在一旁听着,偶尔会忍不住插话:“现在很多人丁克的,他们不是同性恋,照样不生孩子,说明生孩子不是人生的必要程序。”
一碰上盛遇,姨妈的口气就会软下来,变得苦口婆心:“小遇,姨妈不是非要你们生孩子,但你们才十八,还没定性,不多试试,怎么就能确定自己喜欢男的女的呢?对吧?”
盛遇不知道怎么接,只得沉默,缄口不言。
无论国内有怎样的声音,位于阿尔萨斯的两人都能暂时将这些声音撇开,如果不是该死的期末,他们简直幸福得像度蜜月。
盛遇租住的是单身公寓,只有一间卧室,一厅一卫,带一个开放式厨房,他搬进来后,厨房就没有开过火,直到路屿舟来了,那些朋友送的厨具才有了用武之地。
他忙着做开题报告、复习、考试,路屿舟负责投喂他,用仅有的食材保证三菜一汤。
第一次在阿尔萨斯吃到家常菜,盛遇感动得眼泪都落下来了,捧着碗跟路屿舟告状:“法国虐待我,你不在的时候,我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路屿舟又气又好笑:“两口饭就把你收买了?”
盛遇嗯嗯直点头:“我要跟你结婚!”
国外交通不便,盛遇早早学会了开车,拿了驾照。
两人每天最大的约会,就是开车到十几公里外的中国食品超市,推着推车逛上半个小时,再提着两人精挑细选的食材开车回来。
当然,还有晚上。
阿尔萨斯的夜晚很凉爽,路屿舟习惯将窗户半开,留一道风口,然后拉上帘子。
风卷打着窗帘,冲进卧室,挥散满室的闷热和湿燥。
路屿舟搂着人,声线是过度愉悦后的低哑散漫:“学长?小吗?”
通常这种时候,盛遇已经说不出话了。
男朋友是个记仇的王八蛋,盛遇一到晚上就会深刻认识到这个道理。
不管再忙,盛遇都保持着每周末去探望祖母的频率,期末也不例外。
这周的探访名单,加了一个路屿舟。
今日值班的前台是那名与盛遇相熟的华裔。她一见盛遇就起身,笑着扫过他空空的两只手:“今天怎么没有给罗拉女士带花……”
话至一半,她看到一名年轻的华人男性跟在盛遇身后进了旋转门,眉眼俊美锋利,怀中抱着一大束洋桔梗。
两人朝她走过来,身高相差无几,抱花的那位肩背更宽阔,就是气质太冷淡,生人勿近。
盛遇走到前台,指节敲敲桌面,扬起笑意,“麻烦给我登记簿。”
她这才回神,匆忙翻开了登记簿推过去,打量的目光一直落在另一位身上,“这位……也是探访罗拉女士?有没有预约?”
盛遇边签字边点头,“有的,我打过电话了。”
签完字,他把笔搁下,对上前台好奇的目光,于是低头蹭蹭鼻子,补充了一句:“他是罗拉女士的亲属,也是我……男朋友。”
有一段时间,他们甚至不敢在外人面前牵手,周遭好似有无数隐形壁垒,牢牢困死了他们。
可今时不同往日,路屿舟用近乎自毁的方式打破了其中一面,盛遇也想试试往外探。
慢一点、缓一点……
温水煮青蛙。
前台愣了一瞬,露出真心的笑容,“祝福你们。”
路屿舟抱紧了洋桔梗,心说这趟来得值-
祖母的治疗陷入了瓶颈,迟迟达不到预期效果,幸运的是,暂时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局面。
她的长期记忆功能已经恢复,但前半生的记忆还是一片沼泽,非常偶然的时候,会看到一些零光片羽的闪回。
她有时会想起盛遇,第二天又忘了。
“罗拉女士!”
又是人未至声先到,罗拉女士抬起眼望向门口,先看到一大束鲜艳欲滴的洋桔梗,随后门被推开了,那人走进来,年轻面孔带着灿烂笑意。
“罗拉女士!今天给你带的是洋桔梗,你闻闻,香不香?”盛遇走到病床前,把花束递过去。
一年过去,罗拉女士被剃光的头发又慢慢蓄起来,但还是很短,像毛茸茸的动物皮毛,在光下泛着浅金的色泽。
她嗅了一下,然后看盛遇一眼,说:“你近来瘦了。”
罗拉女士每回都这么说,可能骨子里还保留着作为祖母的视角。
盛遇没放在心上,拿起花瓶去厕所换水,顺口介绍了一下另一个人:“那是你孙子,叫路屿舟,可能你不记得了,但他长得跟你很像。”
路屿舟慢半拍推门进来,冲病床上的罗拉女士点头示意。
罗拉女士不高兴,“你才孙子。”
盛遇:“我本来就是你孙子。”
罗拉女士垮起个脸,把头扭过去,目光意外落在路屿舟身上,盯着看了片刻。
“你也瘦了。”她皱着眉嘟哝。
路屿舟还以为这是老人家的口头禅,从容点头,“嗯,骨感型身材。”
罗拉女士瞪他。
盛遇没听到这两句话,把花瓶摆好,扯了张纸巾擦手,说:“我手机响了,出去接个电话。”
病房一瞬间静下来,祖孙两人面面相觑。
路屿舟跟老夫人见过几面,但没有单独相处过,摸不准这位是什么性格,手指搓了两下,有些无措地塞进口袋,“呃……您要喝水吗?”
罗拉女士摇摇头,移开视线,从果篮里给他拿了一个苹果,表情还垮着,有些不悦,“吃这个。”
路屿舟以为她要吃,松了口气,连忙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
盛遇很快回来,一开口就打破了一室宁静,“盛董事长今天要来阿尔萨斯,他前段时间在海外出差,这两天正好有空,想来看看祖母,问我们有没有时间吃个便饭。”
这话是对路屿舟说的。
路屿舟刚把苹果削好,正在切块,低垂的眉眼满是专心,“我都行。”
他盯着苹果,罗拉女士盯着他。
盛遇不由笑了一下,说:“那我让他挑时间。”
路屿舟把苹果切成了整齐的四瓣,放在瓷碟里端给罗拉女士。
罗拉女士却皱眉,“你吃,你瘦了。”
盛遇靠着窗户,低头编辑着发给盛开济的短信,听着病床边两人车轱辘话“你吃,我不吃”“我不吃,你吃”。
他随口插嘴:“你们都不吃,我吃算了。”
罗拉女士思索一下,很公平地说:“你跟屿舟一人一半。”
盛遇笑起来:“行啊,我跟屿舟……”
某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忽然顿了话音,站直了回头看去,问:“你叫他什么?”
罗拉女士间接性不听人话,此刻就是。她根本不回答盛遇的疑问,而是转头从抽屉里拿出叉子,叉了两块苹果,端详一会儿,说:“你要左边这块,还是右边这块,小遇?”
……
窗户是开的,室外的风吹进来,给开着温控的室内带来一丝燥热的暖意。
盛遇临窗站着,在季风里嗅到了夏天的温度。
人间春去冬来,四季往复。
走丢在夏天的人,原来会在另一个夏天走回来。
第76章 说服
得知罗拉女士记忆恢复,盛开济压缩了开会时间,提前半小时落地阿尔萨斯。
路上他接到了主治医生的电话:
“ct显示,脑中的血块被吸收了90%……完全康复只是时间问题……她目前的记忆呈现片段式,就像一把打乱的拼图……需要给她时间慢慢拼好……”
虽然不该半场开香槟,但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盛开济在前台签了字,手机搁在边上,直接忘了拿。
他推开房门,VIP病房窗户宽阔,一到晴天,地面满是明净的天光,倒映着三个温情的影子。
三人当中,路屿舟率先发现他的到来,起身致意。
盛开济脱了外衣,站在门边小幅度点头。
盛遇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却没回头,仍旧固执地凑在罗拉女士面前,指着自己,问:“你记得我吗?我是谁?”
罗拉女士:“小遇。”
盛遇:“对,我是你孙子。”
罗拉女士:“放屁!”
祖母生了一场大病,脾性开始返璞归真,有了年轻时候的倔性,哪怕想起盛遇也不肯承认自己有孙子。
盛遇很满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您这样骂人呢,嘿嘿。”
盛开济扶好眼镜,垂手前不自觉摸过领口,理了两下,然后走到病床边,冷静地自我介绍:“妈,我是开济。”
罗拉女士扭头盯他两秒,把脸皱成了苦瓜。
“你不是开济,开济没那么大。”
盛开济知道她记忆混乱,也不强求,从容地说:“您说我该多大?”
罗拉女士:“六斤八两。”
盛遇:“……”
路屿舟:“……”
好家伙,还是个大胖小子。
“咳……爸,我们出去接点热水,你们聊。”盛遇低下了头,抿紧唇才堪堪压住笑意,起身时提醒似的推了一下路屿舟的肩膀。
小辈们礼貌地留出了空间,病房只剩下罗拉女士和她六斤八两的好大儿。
盛开济没有逗留太久,性格使然,他下不会跟儿子相处,上不会跟母亲打交道,只是牛头不对马嘴地问候两句,就出了病房。
他怀着如释重负的心情出门,视线一瞥,就望到了正在走廊尽头说话的盛遇和路屿舟。
亲儿子和养儿子相处不错这一点,盛开济是知道的,不过从未亲眼见过。
不知道在聊什么,许是心情不错,盛遇一边说话还一边比划,像一朝回到了小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稚气未脱的笑意。路屿舟一只手肘撑着窗台,不怎么搭腔,但眼神一直专注地跟随着盛遇,从未移开半分。
窗外阳光炽烈,他们的身影被光线眷顾,描出一层金灿的毛边。
如果路屿舟不喜欢男生,盛开济或许会觉得这一幕很和谐,但有些事情被捅破后,那些日常又琐碎的细节,就容易变得耐人寻味。
“爸?”
还是路屿舟先发觉了他,站直了身看过来,神色在瞬间收敛平淡。
盛遇也站直了,某种微妙的气氛随之消散。
盛开济情不自禁推了一下眼镜,怀疑自己幻听了——刚刚路屿舟好像叫了一声‘爸’。
这一声‘爸’,直接让他将那点细微的怀疑忘了个一干二净。
盛遇:“聊完了?”
路屿舟手指捏着一个智能机,递送给他,“您手机落了,我刚刚下楼,前台让我拿给您。”
盛开济一看,还真是自己的手机,接过来塞进口袋,直视着路屿舟说道:“有时间吗?一楼有咖啡厅,喝一杯聊聊?”
这是出柜以后父子俩首次坐在一块谈心,电话里总是言不尽意,有些话要当面才能说清。
盛开济抿了一口咖啡,向后靠着椅背,“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为什么这么问?”路屿舟捏着搅拌勺的手指一下停住了。
盛开济道:“别误会,只是问问。如果有交往对象,可以带来给你祖母看看,她会很开心。”
路屿舟拧紧的眉宇缓慢舒展,没说有没有,只是避重就轻道:“再说吧,先等祖母康复。”
他没否认,盛开济就心知肚明,大概率是有恋人了。
“我这段时间总想起此事,心里有一个问题,或许你不想回答,但我还是得问问。”盛开济长送了一口气,“你到底是喜欢男生,还是喜欢上的人,恰巧是男生?”
路屿舟:“这很重要吗?”
盛开济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你总不能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这个答案关系到我如何应对家里的亲戚,也关系到他们日后给你介绍对象是男是女。”
路屿舟挑了一下眉,挺想说自己就一颗心,只能喜欢一个人。
可转念一想,这种假大空的话,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别人听了只觉得好笑。
“……他是男的。”路屿舟还是妥协了,垂着眼皮道:“我不需要介绍对象。”
盛开济又舒了一口气,“那我对外就说,你有爱人?”
他对路屿舟的爱人是谁没有任何兴趣,可应对外界的疑问,总得有一个统一的说法。
路屿舟点点头。
一杯咖啡很快见底,盛开济起身说:“我还有公务,先回酒店,晚上吃饭的地址让助理发给你们。”
路屿舟跟着起身:“我送你吧爸。”
盛开济这回听清了,不是幻听,这小子真叫的‘爸’。
他一时竟感到无所适从,对着路屿舟的眼睛哑然半晌,才抬起手,拍拍儿子跟自己相差无几的肩头,说:“不用,你上楼吧,车就在外面,爸自己走。”
路屿舟接连两声‘爸’,直接把盛开济叫了个微醺,看着是大步流星往外走,其实魂在后面飘。
途径前台,年轻的亚裔女士扬着声音跟他说:“先生,您的手机让Sheng的爱人拿上楼了……”
盛开济起先没听清,摆摆手,快步出了旋转门。
站到医院门外,那句话才慢半拍飘进他耳中。
谁爱人?
哗啦一声——
司机撑开了伞,站在他身侧恭敬道:“董事长,请上车。”
盛开济滞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车内温控舒适,司机扣好安全带,按照惯例询问:“现在出发回酒店么?”
这回董事长没答。
盛开济并不清楚自己眼下是什么表情,单看司机坐立难安的状态,他觉得应该不会很和缓。
车内死一般沉寂,五分钟过后,司机顶着压力开口:“董事长,出发吗?”
盛开济:“……走吧。”
车子刚发动,驶出去两百米,盛开济忽而又沉声道:“停一下——”
急刹的轮胎在地面压出一道痕迹。
轿车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棺材,只要停下,就开始死一般安静。
盛开济:“……走吧。”
这次开出了五百米。
盛开济:“停——”
又是五分钟。
盛开济:“回医院。”
司机老老实实掉了头,还没来得及加速,就听到后排董事长又长又疲惫地送出一声叹息。
“等下——”
车子刷地一声,又停了。
盛董事长此刻的思绪就像这辆车一样,没个方向。或许他该回去,问问前台,Sheng的爱人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猜想的那样。
但商场多年,他很清楚自己刚刚短时间串联的一切有多么合理,即便他回去再问,估计也只能得到同样的回答。
得到肯定之后呢?
难道他要咄咄逼人地去到盛遇和路屿舟面前,问他们是不是在交往?
那一定不是个温和的场面,盛开济想。
他深吸了两口气,把眼镜摘下来,细致地擦拭,麂皮绒布揩过镜片,像是把他思绪里那些浮尘也一一拂掉了。
良久之后,他重新戴上眼镜,神色恢复寻常。
“转向,回酒店。”
盛遇是他养大的,他懂那个孩子的脾性,不会意气用事,一旦交往必然真心。
路屿舟性格像他,不屑说谎,说是认真的,就一定是认真的。
既然都是认真的,他何必多管闲事。
三次刹车过后,盛董事长又将自己说服了-
最末一堂考试结束,盛遇直接订了当晚的红眼航班,转机两次后,在第二天下午到达了a市。
路屿舟跟他一起回了国,避避风头重点是避一避,总不能一直在外面浪。
两人在喜鹊巷放了行李,然后转道去了棋牌馆。
在阿尔萨斯呆了一周,后面几日姨妈都没有打电话过来,路屿舟还以为她想通了。结果两人进了棋牌馆,上了二楼,门一推,熟悉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不熟悉的穿白裙子长相清秀的女生。
路屿舟:“……”
姨妈啃着半根黄瓜从厨房探头,“回来了?那是你隔壁钱大妈的孙女,比你俩大一岁,今年在这儿过暑假,你钱大妈帮人干活,没空管她,这段时间都在我们家吃饭。”
沙发上的女生连忙站起来,想是性格腼腆,对着生人说不出什么话,直接朝两人鞠了一躬。
盛遇被这礼节吓了一跳。
路屿舟哪里不懂她的用意,没说什么,神情肉眼可见地淡了,淡得有些冷,直接拽着盛遇进了夏扬的卧室。
夏扬正在打游戏,戴了个头戴式耳机。路屿舟一把过去扯了。
“我靠——”夏扬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发小一张冷脸,顿时懂了三分,转头打开挂机,撇嘴道:“外面那女生是吧?我也刚知道啊。人家确实是钱大妈孙女,今年暑假在这边住,住了十来天了,我还跟她一起吃过夜宵……谁能想到我妈那脑回路,竟然想给你们牵桥搭线。”
盛遇扒拉了另一把椅子坐下,忍不住问:“你没跟人家说,路屿舟喜欢男的……”
夏扬:“我说了呀,但她知道没用,得我妈认清事实。我妈不知道查的哪门子资料,觉得世上没有同性恋,只有双性恋。她觉得老路不是只喜欢男的,是没碰到喜欢的女生……”
路屿舟拉门欲走。
夏扬:“哎你干嘛去——”
路屿舟回过头,目光侧了一些,安静地瞥着盛遇,“跟她说清楚,我有男朋友了,再喜欢别人叫出轨。”
夏扬花了两秒钟思考他男朋友是谁。
两秒后,夏扬一个弹跳起身:“你**的,你**真泡我弟,**老子要宰了你——”
后半截话音消失了,因为路屿舟他男朋友一个疾冲过来,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夏扬瞪着眼睛。
盛遇冲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把食指抵在唇边,“嘘。”
第77章 妥协
路屿舟一走,卧室就剩盛遇和夏扬四目相对。
“……你真跟老路谈了?”夏扬深吸两口气,幻视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菜就这么被人拔了,他心脏有点疼,“不是,你,你喜欢他?”
盛遇坐回椅子上,装作很忙碌地掏出了手机,片刻才耳根红红地答:“嗯,喜欢。”
……他这羞涩的小表情露出来,夏扬直接两眼一黑。
倒不是对谁不满意,夏扬只是接受无能。两个弟弟谈恋爱——这段话他怎么念怎么别扭。
他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朝夕相处嘛,路屿舟那种闷骚性格,喜欢盛遇这样的人很正常……
他还琢磨给路屿舟使点绊子,还没动手,盛遇已经被攻略了,还说两人是互相喜欢。
互相喜欢???
那每天跟两人待在一起的他算什么?
算电灯泡。
夏扬细细回忆了三人的美好时光,很快发觉有些回忆就不能细想,越琢磨越心梗。他连忙打断了自己,起身道:“不行,你赶明儿赶紧搬回棋牌馆,你俩不能住一起,住一起指不定发生什么,你听哥的……亲亲摸摸就算了,更深层的不能再干了啊。”
盛遇心虚。
“我们……”
什么都干过了。
两人在卧室说着话,外间忽然一阵喧闹,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
盛遇还以为路屿舟挨揍了,连忙跑出去,客厅电视还开着,喧嚣是从楼下和阳台传来的。
姨妈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冲呆愣的两人安抚地一抬下巴:“没事没事,隔壁吵架,估计把什么打碎了,在我们这儿常有的事,屿舟已经下去了,你们进屋。”
夏扬一扫,沙发上坐着的女生也不见了,连忙问:“徐雅呢?吵架的不会是她家吧?”
盛遇这才知道那女生的姓名。
姨妈擦着沾了油污的手,安静片刻,微叹一口气,“不然呢?还能有谁家吵架砸东西?要我说,小雅她爹就是个混蛋……哎,老娘都懒得骂。”
夏扬皱皱眉,步子一迈就往楼下跑。
盛遇也想下去看看,被姨妈拦了:“哎,你别去,有人受伤了,外面一片血龇哇啦,你没见过这阵仗,别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来给我择菜吧。”
两人回国第一顿,姨妈备了很多菜,厨房台面堆得满满当当。
盛遇搬着小马扎坐到洗菜盆前,看了一眼盆内的蔬菜,先拿出手机,打开引擎搜索:豆角怎么处理?
姨妈站在锅前炸猪排,滋啦热油模糊了她喋喋不休的吐槽:“你钱大妈命苦,生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不管她,小雅她爹就是个讨债鬼,一年到头回来就是要钱,孩子也不管……”
说了一大串,姨妈总结陈词:“还是你们几个省心。”
盛遇一心二用地听着,听到这儿,忽然若有所思地抬了眼皮,说:“钱大妈要是没生孩子,会不会现在好过一点?”
姨妈:“当然啦!你钱大妈以前也是有养老本的人!”
盛遇便笑:“所以姨妈,生孩子不见得是好事。”
灶台前的女人迟疑两秒,明白了。她啧地一声,没好气地转过身来,“你也给那小子当说客?”
盛遇摇摇头,“其实您跟路屿舟一直聊不到点上。他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掰回去,你也不懂他为什么执着于走一条弯路……人常说三岁一代沟,你跟他差了二十来岁,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姨妈哼了一声,“他被人戳着脊梁骨指点的时候就知道后悔了。”
盛遇认真地比对着豆角的长短,顿了片刻才说:“我听夏扬说,您守寡的时候还很年轻,模样俊俏又开着棋牌馆这种迎来送往的场所,也被人说三道四,您当时是什么感受?”
姨妈:“老娘行得端坐得正,那些话都是**狗屁!”
盛遇垂着眉眼笑了,“路屿舟是您带大的,您都不怕的东西,您觉得他怕吗?”
姨妈把炸物捞出来,关掉火,在灶台前站了少顷。
片刻后,她抓了个小马扎在盛遇面前坐下,捡菜盆里的豆角掐,一掐就是均匀的一截。
她就这么择菜,择完了半盆豆角,才叹着气说:“我就是觉得,明明可以过成被人羡慕的样子,干嘛要走一条窄路……你不许学他啊!别被带歪了。”
盛遇思索一下:“那行,我们换个思路。假如我跟路屿舟截然相反,走上了康庄大道,像您理想中一样事业有成,人人艳羡。可是我没有喜欢的类型,在择偶方面没有任何想法,只要您发话,是男是女都可以,您乐意吗?”
姨妈瞪着他,眉头皱的紧紧的,出现了三道刻纹。
“看,您明明更希望我们幸福。”
盛遇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姨妈脸色僵滞,明显大脑已经过载了,他只能点到为止,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天色将暮的时候,路屿舟回来了。
隔壁争吵间打碎了一扇窗户,钱大妈被碎玻璃割伤了小腿,人也气急攻心昏了过去,幸好几位围观邻居反应及时,送了医院,目前没有大碍。
路屿舟把人背进了急诊室,这会儿T恤下摆全是血印。
姨妈看了一眼,心里直打摆,“这么严重啊?真没事?没什么后遗症?”
路屿舟把头发往后抓,挺直的鼻梁上挂满了汗珠,“我问了医生,没事,没伤到动脉,就是老人家心脏不好,得住几天院。”
盛遇一眼扫到外间的满地碎玻璃,忍不住道:“就这么撂着?不会伤到人吧?”
路屿舟回头看了一眼,说:“我等下去扫。”
盛遇自告奋勇:“我也去。”
两个小的在楼下收拾残局,姨妈回了二楼做饭,过了好半会儿,她想起另一件事,抄着锅铲狂奔下楼,“不是,夏扬那混球——”
她想问问那个消失半天的混账哪儿去了,可站到楼道口,话音忽而一顿。
盛遇和路屿舟蹲在门口捡大块的碎玻璃,兴许是在说什么,脑袋抵着脑袋,距离很近。某个瞬间,盛遇偏过了头,抬起一只空闲的手,替路屿舟拭掉了鼻尖挂着的汗滴。
姨妈:“……”
哪儿怪怪的-
夏扬一整晚都没回来,打电话去问,他说他放不下钱大妈,在医院陪床。
姨妈:“……”
好怪。
姨妈觉得最近家里风水很奇妙,明明是大夏天,却好像入了春,到处都弥漫着桃花盛开的香气。
但她暂时无暇管桃花开不开,她辗转反侧三日,堪堪消化了盛遇的话。
第四日,她在饭桌上心事重重地长叹一口气,问路屿舟:“你真有男朋友?”
路屿舟怔了一瞬,余光不自觉往一侧斜,又强压着收回来,“嗯。”
姨妈抓耳挠腮:“就……改不回来了?”
路屿舟哂笑:“又不是病,有什么改不改的。”
姨妈没辙了,“随你吧,但你暂时别带回家给我看啊,老娘缓一缓,现在带到我面前,我一定拿鸡毛掸子把你俩一起赶出去。”
话虽然不好听,但已经松口了。
路屿舟感到意外,直到饭桌底下的脚被人轻踩了一下,他朝盛遇看过去。
盛遇半张脸埋在饭碗里,偷偷冲他眨右眼,眼尾有些矜傲的笑意,满脸写着邀功,像只翘尾巴的猫-
好不容易到了暑假,盛遇自然是想跟路屿舟一起住喜鹊巷。
但他过年也没回盛家大宅,以前在一中念书还能拿距离远当借口,现在……
他跟盛开济提这件事时,底气不足,话音都飘。
出人意料的,盛开济没有多问就同意了。
“我记得那边老房子没有空调,需不需要爸爸找人替你们翻新?”
盛遇啊了一声,睁大了眼满面讶然,“不,不用,我跟路屿舟已经看好牌子了,过几天就装,不劳驾您。”
说完他心头一跳,意识到这段话很不妙,简直像小情侣装修新房,又连忙补充:“我只是住外面比较自在,哈哈,当然,路屿舟喜欢男生,我们肯定是一人住一间房,哈哈哈哈……”
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盛开济顿时表情古怪,青青紫紫的,像被雷劈了。
父子俩分别的时候,盛开济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只是偶尔在外面住……家还在这边吧?”
盛遇怔忡片刻,意会错了,冲他扬起灿烂的笑,“爸爸,盛家永远是我家。”
盛董事长生硬地扯起嘴角,看起来不是很信-
盛开济一直没有戳穿两人交往的秘密,即便他们举止间错漏百出。
在盛董事长看来,这只是年轻人的一时头脑发热,也是成长的一个环节,他不该插手阻止。当然,他也不看好。
他以为至多不过半年,这段感情就会草草结束。但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
两个人在最不定性的年纪,生生谈了三年异地恋。
大三下学期,盛遇在电话里很郑重地跟他说:“爸爸,我今年暑假回来,想跟你介绍个人,可能会让您惊讶……但我希望得到您的祝福。”
盛开济握着电话,心想,还是到这一天了。
他不惊讶,一点都不惊讶。
他只想知道,两个儿子谈上了,届时结婚,他到底坐女方位还是男方位。
第78章 公开
盛遇反复推敲过,怎么公开能让两个家好接受一些。
他这两年心性见长,已经不是当时那个稀里糊涂的少年,不怕家里反对。实在惹恼了盛董事长,大不了他带着路屿舟私奔,去国外躲一阵,反正他语言学得快,哪儿都能呆。
谁料想盛董事长只是推了一下眼镜,问他们:“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在哪里发展?住哪儿?家里送你们房子买一套还是两套?酒席办吗?在哪儿办?国内还是国外?”
……噼里啪啦一通问题,把两人砸懵了。
“爸。”盛遇抓紧路屿舟的手,抬起来晃了晃,道:“这是路屿舟,我跟路屿舟在交往,你还好吗?”
他甚至怀疑盛开济是不是气疯了 。
“我知道。”盛开济靠坐在办公椅里,镜片后的目光盯着两人,冷静地扔下一个重磅炸弹:“几年前我就知道了。忘了说,家里地库新装了监控,下次接吻别选在那里。”
“……”
小情侣双双被轰了个里焦外嫩。
坐车驶出盛家大门的时候,盛遇耳朵还红着,血色退不下去,他支着一只胳膊看向窗外,看似在看风景,其实在回忆他跟路屿舟到底在地库接过多少次吻……
路屿舟比他好点,只是皱眉恍惚了会儿,便伸手过来,安慰地摸他的后颈,低声说:“没事,下次不去那。”
下次?
还有下次?
盛遇伸脚轻踢了一下路屿舟的小腿,带着点泄愤的意味,“下次进房间再亲。”
司机没忍住瞄了后视镜里的他们一眼,又很快收住视线,眼观鼻鼻观心,装自己是个死人。
相比盛董事长的平和,棋牌馆那边就比较鸡飞狗跳。
大约是在棋牌馆呆的时间比较多,早在他们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意外就降临了——姨妈撞见了他们接吻的画面。
也就是去年寒假的事,当时盛遇念大二,路屿舟去了保送院校,一头扎进了建筑学。学业劳碌,他们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挤出假期,好不容易碰面,恨不得连手带脚都缠在对方身上。
那会儿姨妈不知道跟谁学了织毛线,买了一大筐放在二楼客厅,天天勒令几个小的跟她学,说学了能送对象,能为他们的爱情添砖加瓦。
盛遇学不会,窝在沙发里替姨妈理毛线。听到这话,他悄悄抬了眼,果不其然对上路屿舟一双漆黑的眼睛。
……短暂的两三秒对视,明明没有肢体接触,却好像接了一个滚烫的吻,心痒难耐。
围观一切的夏扬:“……”
很快,路屿舟站起身来,把织好的红围巾叠了几叠,塞到塑料袋里,顺手勾起,装模作样地说:“我织完了,拿去寄给我男朋友。”
起先他一提到男朋友,姨妈就觉得脑仁疼,经过无数次反复提及和强调,姨妈终于脱敏了,顺口提醒:“多发几个红包,单送一条围巾多寒碜。”
路屿舟嗯了一声。
某人刚走没两分钟,盛遇也放下毛线团,跟着起身,若无其事地说:“我下楼买两瓶饮料。”
夏扬牙疼。
他能说他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两人要去幽会么?
“我不干了,干不了。”没几分钟,他也耐不住性子,把钩针一扔,火烧火燎地进了卧室。
姨妈:“嘿,一个两个……腚上长了钉子啊,这么坐不住。”
棋牌馆后门有一条很窄很窄的小巷,平日没人来,砖缝里长着杂草。
盛遇岔开了两腿,这姿势让他比平时矮,接吻的时候得仰起脸。他靠着墙,背后裸露的砖块未经打磨,摸上去有粗粝的触感,幸而他出门前穿了大衣,能当个垫子。
大衣前面已经敞开了,路屿舟的手滑了进去,顺着腰线摸他的腹肌。
每回见面,路屿舟都会说他瘦了,这回不一样,说的是:“薄了。”
腹肌倒是有八块,可见平日勤加锻炼,可惜体脂率太低,腰腹薄薄一片,摸上去都打颤,好像能被捅穿。
盛遇咽着口腔里乱七八糟的口水,抬起手给了他一下,说:“回国前特意泡了四五周健身房,你的评价就这个?”
路屿舟侧过脸吻他,笑意压在喉咙底,又低又撩人,“错了,白天看不清,晚上脱光了,我慢慢夸。”
唇舌又吻了上来,盛遇有点缺氧,热度蔓延到了脸颊,整个人都发烫,羞耻地想:这个流氓……
不得不承认,路屿舟对于一切需要动手的技能都天赋异禀。
盛遇还处在接吻会脸红的阶段,他已经能青天白日面不改色地调情,私下无人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羞以耳闻!
胡乱亲了一会儿,盛遇捕捉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即感觉脖子一热,低头看去,是一块暖和的红色围巾。
他被亲得睫毛湿润,视野里有一层水雾,看不清围巾的纹路,只听到路屿舟在耳畔说:“织了两天了,送给男朋友,喜欢吗?”
盛遇偶尔会觉得自己是个善变的人。
譬如此刻。
他一会儿觉得路屿舟是个流氓,一会儿又特别想跟路屿舟做.爱。
“喜欢。”亲久了,嗓子沙沙的,盛遇抿着通红的嘴唇,说:“等下我就找姨妈学,过两天也织一条给你。”
路屿舟挑起眉。
盛遇被碰了一下鼻尖,抬起睫毛,就看见路屿舟靠了过来,吐息近在咫尺,薄唇张张合合,吐一些模糊不清的词汇。
“别织……别戳到手指……我不喜欢围巾……”
他才懒得管路屿舟喜不喜欢,直接勾住后者的脖子,仰脸吻了上去。
可能是亲出了幻觉,某个心绪激荡的时刻,他竟然听到了姨妈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
真是个可怕的幻觉。
盛遇把脑子里姨妈的声音撇出去,继续跟路屿舟接吻,用力的、热切的。
直到他的腰被掐了一下。
路屿舟舔着他的唇瓣,把上面那点津液卷走,意犹未尽地在他耳边说:“姨妈来了。”
盛遇:“……?”
扭头一看,还真是姨妈。
文秀女士站在巷子尽头,像刚吃了一整头野猪,整张脸噎得通红,表情五颜六色、色彩缤纷、精彩纷呈……
整条小巷死一般寂静。
盛遇宕了机,脑子里的发条卡在关键节点,续不上去,肢体僵硬如傀儡。
他俩就维持着搂搂抱抱的姿势,路屿舟说要寄给男朋友的红色围巾还挂在盛遇脖子上。
整整两分钟,姨妈终于深吸一口气,捡起了路边一根没人要的棍子。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啊?路屿舟?”她问了一句,也不待人辩解,就柳眉倒竖地疾冲过去,“劈腿劈到小遇头上***老娘揍死你——”
盛遇:“姨妈,您听我说——”
姨妈不听。
棋牌馆后门这条窄巷,爆发了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
吵闹惊动了在楼上的夏扬,三三两两邻居围在巷外看热闹。
以往都是路屿舟条件反射将盛遇挡到身后,这回成了盛遇张开双臂,死死挡在路屿舟前面。没办法,他不拦着,姨妈真要把路屿舟抽死。
“姨妈。”盛遇温声细语:“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姨妈一听,头顶直冒青烟,拿棍子指着路屿舟,“你还敢花言巧语,给老娘滚出来,快点!”
盛遇:“不是不是,您误会了,其实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姨妈把棍子一扔,扭头就走。
盛遇:“您干嘛去?”
姨妈语调森然:“拿刀,砍了这个很久以前就脚踏两条船的混账。”
……使不得啊!
盛遇人都晕了,转身看向路屿舟,示意说点什么。
不晓得是不怕事还是不怕死,路屿舟还是一副坦然的表情,在他的注视下微微扬眉,眼珠润而亮。
“我们真心相爱?”
盛遇:“……昂。”
路屿舟抿唇别开脸,“你还是第一次说爱我。”
盛遇:“……你要不然被打死算了。”
姨妈往巷子口走,围观人群一见气氛不对,一哄而散,只剩夏扬抱着胳膊在看热闹。
盛遇见了他,眼前顿时一亮,“夏扬!”
这是拜托他帮忙的意思。
夏扬扯了一下嘴角,回了盛遇一个特别难看的鬼脸,心说你们谈那么久,一直瞒着我,老子凭什么帮你们说话……
盛遇:“哥!”
夏扬:“……”
盛遇很少叫他哥。大概是骨子里的矜傲,路屿舟不爱叫的称呼,盛遇也不叫,不然就好像哪儿低了路屿舟一头。
相认至今,盛遇喊哥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加上这声,大概能有五次了。
“妈,妈,使不得啊——”夏扬一个滑跪就扑了过去,膝盖蹭在泥水里,熟练地抱住了他妈的两条腿,“您就听听他们的解释吧!”-
怪他们胆大妄为,以为后巷足够僻静,没料到姨妈最近串门喜欢抄小路,正撞上两人亲得如火如荼。
事已至此,再不坦白就要死人了。
姨妈对路屿舟信任值骤降,听他每一句话都觉得是狡辩。
盛遇只得亲自出马,翻着手机里的相册,复习了自己跟路屿舟的光辉恋爱史。
“……”
有劈腿‘珠玉在前’,他俩偷摸谈恋爱这事,文秀竟觉得尚能忍受。
她什么意见也没发表,似醒非醒地去了厨房。
直至晚上,将近凌晨,盛遇被路屿舟搂着,懒洋洋地刷手机,刷到了她的新动态。
姨妈:【两个侄子都有对象了[抱拳]】
配图是不知道哪天拍的,日暮西山的时候,并排往喜鹊巷走的盛遇和路屿舟。
十分钟后,盛遇也拿这张图发了动态。
盛遇:【谈上了[抱拳]】
下面接了一堆共友的嘻嘻哈哈。
赵立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谈上了?这不你跟路哥吗。
林嘉嘉:官宣么?祝福。
文静:[桃心][桃心]
几乎同一时刻,路屿舟发了一条一模一样的朋友圈。
路屿舟:【谈上了[抱拳]】
赵立明:我靠,你偷盛遇的文案和图,我要告状!
半小时后,夏扬也发了一条朋友圈,用的还是这张图片。
夏扬:【好兄弟谈上了[抱拳]】
……
……
赵立明:不对。
第79章 拆迁
盛遇和路屿舟谈恋爱的消息,就这么平稳又迅速地扫荡了两人的共友圈。
沉寂多年的高二实验一班班群活了过来,一干毕业好几年的老腊肉在群里装嫩,嚎着要盛哥和路哥请客吃饭,好像还是当年那群打完球、起哄抢校卡的王八犊子。
班群起死回生,盛遇也知道了不少老朋友的新动向:
赵立明是物理保送生,毕业后直接去了首都,大二换了校区上课,跟路屿舟的宿舍只隔一条街,每天上完课死乞白赖地找好哥们路屿舟约饭;
林嘉嘉参与了高考,成为那一届的省屏蔽生,目前在北方上学,离a市很远;
柴翰身高没长,但他已经不在意了,这几年在玩单板滑雪。据说高二那会儿盛遇请大家玩冰雪世界,让他一下子发现了新世界。19岁拿下了一块冬奥会银牌,等过几年退役,估计会成为一名滑雪教练。
文静还留在a市,念本地的top大学。
……
还有很多人,自有精彩的人生,难以一言概括。
至于夏扬。
这哥们是擦线的神,无数次差点要掉出实验班,但就是没掉。高考也延续了这股作风,擦线上了一所211,离a市只有一个小时的高铁,每周回家领救济粮。
盛遇跟路屿舟公开的下半年,他也往家里领了一个人。
女生还是一条白裙子,笑容腼腆青涩,跟当时坐在沙发上拘谨局促的模样相差无几。
夏扬跟三人介绍:“妈,屿舟,小遇,这是我女朋友,舟车劳顿来一趟,大家热烈一点。”
姨妈机械地磕着瓜子,没忍住朝门外看了一眼,说:“隔壁到这儿就两步路,哪来的舟车劳顿?”
女生是徐雅,钱大妈的孙女。夏扬高考那年暑假,徐雅一直在棋牌馆吃饭,两人就这么熟络起来。后来夏扬被第一志愿录取,两人恰巧同校,虽不同专业,但还是顺理成章走到了一起。
这一大家子……也不知道谁随了谁,都爱啃点窝边草-
盛遇答应了请客,但大家终究不是当年吆喝一嗓子爬墙也要应约的高中生,各有各的忙碌,说好的聚餐,直到27年年末才抬上日程。
这一年盛遇大四,临近毕业,在巴黎的一家翻译公司实习。另一方面,他已经通过了特许金融分析师三级考试,虽然工作经验不满三年,暂时无法持证,但作为顶尖商科出来的顶尖金融分析师,他的含金量毋庸置疑。
工作不像上学,还有寒暑假能盼,上了实习的贼船,盛遇就失去了寒假跟男朋友腻歪的机会。
但这年冬天,盛遇还是挤出了几天假期,回了国内。倒不是因为路屿舟,而是另一个说不上好坏的消息——喜鹊巷要拆迁了。
据说那个位置要建城轨,偌大一个喜鹊巷都划进了拆迁范围,连风铃北路一小片也涵盖了进去。
棋牌馆赫然在列。
姨妈笑得嘴都咧了,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盛遇回国前,她甚至自掏腰包办了三天流水席。
喜鹊巷洋溢在一片喜悦当中。
又是一年冬月,老房子外的绣球花过了花期,枝条被收进去,围墙光秃一片。
盛遇拖着行李箱到了家门口,又忘了带钥匙,低头给男朋友发消息。
路屿舟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巷子尾。
路屿舟今年跟了一个导师的课题组,到处跑施工现场,人都晒黑了,远远勾着钥匙踱步过来,脸到脖子都呈现一种健康的小麦色。唯一的好处是五官显得更深邃。
盛遇做了个起跑的姿势,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路屿舟身上。
“嗨帅哥,一个人吗?”盛遇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啵地一声,像个流氓,“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路屿舟的头发又变长了,刘海被他带起的风撩开,眼睛稍稍上抬,看过来的时候掺着些欲言难止的眷恋。
“好啊。”路屿舟稳稳托住他的臀部,微偏过头吻他的喉结,尾调拖得很慢,说的话也难耐人寻味,“但我男朋友脾气不好,兴许会揍我。”
盛遇装作大惊失色,“天呐,你男朋友怎么这样,不像我,我只会担心哥哥一心二用会不会累。”
路屿舟一挑眉,“你叫我什么?”
盛遇愣了一秒,忍俊不禁扑上去扯他的脸,“路屿舟你个流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异地虽然难熬,但有心的人自会给自己找乐子,他们的通讯依赖于电子设备,电子设备也有电子设备的玩法。
回国的前一天,盛遇还开着视频,面对镜头那边路屿舟直白赤.裸的眼神,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弄,结束时羞得脚趾头都蜷起来了,浑身都是红的。
这种玩法还是盛遇率先挑起的,苍天明鉴,他一开始只是想逗一下男朋友。
大约是去年圣诞,路屿舟实在挤不出假期,两人没在一起过。圣诞当天,盛遇算着路屿舟一个人呆着的时间,拨过去一个视频。
视频完整地拍摄了他的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简约款白衬衫,下面没穿,隐约能见瘦韧白皙的大腿。
他很轻地喘着,隐没在衬衣下摆后的手指规律起伏。
“……”
路屿舟当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半晌没能憋出一句话。
盛遇一看恶作剧得逞,立马挂断视频。
那时他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知道两周过后,路屿舟搬出了学校的宿舍,在出租屋里装了一面自费购买的100寸激光超薄电视。
打那之后,盛遇每周日就多了一项固定活动。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紧闭门窗,窗帘微微透进来一缕光亮,特意买的电脑摄像头清晰地涵括他的全身。而他窝在电竞椅里,敞着长腿,每一次呼吸都闷燥炙热。
而桌上的显示屏里,是他同样情绪高涨的爱人。
大多数朋友都知道盛遇有一个异地的爱人,总会问他:感情会不会淡?分别久了,会不会寂寞?
盛遇对此只有两个字:
哈哈。
他没被榨干就不错了-
路屿舟单手抱着盛遇,另一只手抓住拉杆箱,连人带箱扛进了家里。
小半年不见,路屿舟臂力见长,盛遇挂在他身上,甚至不需要使劲,单靠他一只胳膊托着就能稳稳当当。
“路屿舟。”盛遇蹭着他的颈窝,撇嘴说:“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高中毕业的时候,两人就差了两公分,后面盛遇上了大学,长到了187,堪堪跟路屿舟齐平。可今年回来,他觉得这王八蛋貌似又抽条了一点。
“一点点吧,没量过。”路屿舟散漫地答了一句,俯身抓住箱子,又连人带箱扛上了二楼。
下午四点,窗外的天色很和煦。
拆迁的消息一出,那些外出打工的青壮年都抽空回来了一趟,不年不节,喜鹊巷反倒热闹得很,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别人家饭菜香。
盛遇的箱子被摊开,路屿舟蹲在箱子边,整理那些凌乱的衣物,一件件分门别类,准备放到衣柜里。
盛遇抱臂靠在门口,盯着他弓起的后背看了片刻,忽然问:“你不高兴?”
“……嗯?”路屿舟小幅度地偏过脸,神色平和。
盛遇暗叹一声,走过去把他拽起来,靠上去跟他接了个短促的吻,盯着他的眼睛说:“我回来这么半天,你都没笑一下,说吧,怎么了?”
路屿舟有些意外地撇开脸。说实话,他自己没察觉到这种细节,也没想把这些小情绪带给盛遇。
沉默地僵持几分钟,他先撤了步子,往后靠,抵坐在书桌上。
“盛遇,喜鹊巷要拆了。”
平稳的一句陈述,听得盛遇心头泛酸。
最初得知拆迁的消息时,他也是这样的反应——坐在工位呆了半天,高兴不起来,但也不难过,只是好像哪儿被人挖去了一块,空茫茫的。
电话里他跟路屿舟貌似都很惊喜,见了面才发觉,他们只是默契掩饰了某种无措。
“……没事。”盛遇忍着情绪开口,嗓音却在瞬间沙哑,干涩至极,“我们会有新房子的。”
路屿舟抬起头看他,目光落在他匀长的睫毛上,瞬间明白了什么。
“没事。”路屿舟勾着他的腰,吻他,嗓音压得很低,重复着他的话,“会有新房子的。”
他们把摩擦着彼此的嘴唇,胸膛紧贴,几乎压缩成一个人。好像这样,就能把两个人的空洞缩减成一人份。
接吻的时候盛遇总是记不清时间,大约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会儿,他抵着路屿舟的肩头,垂着眼睛问:“做吗?”
答案不言而喻。
路屿舟这几年养成了某些习惯,他会在各个住处都备上足量的计生用品,同时因为盛遇不定时出差,时而能抽出一天半天时间来见面,他连钱夹里都塞着这种必需品。
他的钱夹第一格是两人的蓝底证件照,第二格就是套。
卧室拉上了窗帘,将画面和声音闷在一间窄窄的卧室里。
视频还是代替不了真刀实枪。前几天盛遇还觉得自己被榨干了,这会儿被碰了两下,他就想死在这张床上。
抽屉直接扯了出来,搁在床头,数不清几盒计生用品码得整整齐齐。
……
路屿舟亲亲盛遇的耳垂,直起腰,抹掉脸上挂的汗珠,伸手拿了下一枚塑料包装,用牙齿咬着撕开。
盛遇眯着眼,从湿漉漉的睫毛里看他跟脖颈不是一个颜色的腰身,问:“……你还能白回来吗?”
路屿舟眼尾扫他一下:“你喜欢?”
盛遇:“……不是。”
小麦色的路屿舟看起来太性感了……
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到头来完蛋的还是他。
这天晚上,姨妈喊他们去吃晚饭。
两人没去。
翌日,姨妈喊他们吃早饭。
两人没去。
翌日中午,姨妈喊他们吃午饭。
两人还是没去。
他们在老房子呆了一天一夜。【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