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不会有人这般丧心病狂吧。


    太子惴惴望着付雪芙，生怕她说出个‘不是’。


    付雪芙看出了太子的紧张，她默了一会儿后，缓缓摇头，“不是天灾，是齐司理和二皇子所为。”


    她语气笃定，由不得太子不信。


    太子愣了几瞬，遂拍案而起，怒道：“畜生，他们···怎能拿那么多百姓的性命做注？”


    想起今日所见种种，太子眼中有水光暗涌。


    付雪芙有些不忍，但仍是道：“所以，殿下还要仁慈下去吗？这是夺嫡，是用无数鲜血和人命铺就的。”


    或许是在皇后膝下长大的缘故，太子也深受林相的影响，秉持着君子道义那一套，从不曾对二皇子出手，对一些腌臢手段就更不屑了。


    太子仁义明德是好事，但对夺嫡却毫无益处，如果还有的选，付雪芙也不想逼迫这么一个人。


    太子神色颤动，显然这件事对他的触动不小。


    付雪芙起身，“还是派人去查查吧，万一能找到些线索呢。”


    打开门，迎面与正要叩门的林清言遇上，付雪芙没再多言，径直回房。


    林清言察觉气氛不对。


    太子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林清言谨慎关好门，才上前询问：“殿下，出了何事？你们吵架了？”


    “隆江堤坝坍塌乃是齐司理与老二所为。”太子喑哑干涩的声音响起。


    林清言心里一震，同样不敢置信，还没等他反应，太子又道：“付姑娘说的对，是我太优柔寡断了，这些年，我但凡···今日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人送命。”


    太子嘴唇翕动，缓缓道：“阿言，是我害了他们。”


    林清言听着不对，赶忙上前道：“表哥，这如何能怪你呢？难不成光明磊落还有错了？你万万别那么想，要怪也应该怪二皇子为了一己之私罔顾数万百姓的性命。”


    他说的气愤，太子却解释道：“也怪我，若这些年手段狠厉些，早早绝了老二的心思，也不会让他做出这般畜生不如的事情。”


    他念着手足之情，从不曾出手，只希望老二终有一日能认清事实。


    却没想到让他愈发张狂无忌，连数万条性命都能不放在眼里。


    这一刻，太子的想法彻底转变。


    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想必老二也不会放弃夺嫡，就算是为了淮州死去的百姓，他也绝不能让老二有机会得逞。


    太子将眼中的痛色隐匿，慢慢变得坚毅。


    “阿言，明日一早你随我去堤坝上，找线索。”


    林清言刚想出言提醒，太子又道：“就算线索全无，造也得给我造出来。”


    第二日一早，太子天刚亮就带着林清言坐小船走了。


    付雪芙几人也早早起身，准备跟着方丈做法事。


    一个尸山，一个坟场，两处地方谁也没比谁好哪去。


    但比起臭气熏天遍地尸体这边，三人更想去有许多活人的坟场。


    正踌躇着，将门之后的李笑君站了出来，“我去尸山那边吧，两位姑娘不比我皮糙肉厚，就待在坟场吧。”


    话落，林清言崇拜地看向她，“李小姐巾帼不让须眉，不愧是将门之女。”


    李笑君被夸得面上一喜，正想将尸山这边的法事都揽下来，付雪芙却道：“我与李小姐轮流来吧。”


    付雪芙毕竟比两人多活一世，怎好让一个小姑娘冲在自己前面。


    闻言，林清言也道：“那我也···”


    付雪芙却打断她，“你便算了吧，昨日就属你吐得最狠了。”，她又看向李笑君，“今日头一次，我与李小姐一块上去吧。”


    李笑君再怎么虎，面对那么多尸体也是心里打怵的，自然没有不应，“咱们还要在一块好几月，唤小姐多有生疏，我脸皮厚，两位姑娘今后唤我笑君就好。”


    是个不拘小节的姑娘，两人对她都很有好感。


    “笑君，我们走吧。”


    三人分成了两拨往两座山上走。


    从木桥上下来后，地上到处是摆放整齐的尸首，两人在其中穿梭着，朝山上的两抹白色身影而去。


    付雪芙起初是怕的，昨日只是远远看着，今日离得近，尸首上的尸斑都清晰可见。


    毕竟付雪芙两世加一块都没见过这么多淹死的尸首，伴随刺鼻的气味一起就更加了。


    但转念一想，这些都是在洪水决堤中无辜死去的百姓，她也就不怕了。


    这么想着，付雪芙回头想安抚身后的李笑君，却发现她眼眶微红。


    听闻李将军上阵杀敌英勇无畏，没想到李家小姐也是性情中人。


    两人穿过密密麻麻的尸体，到达方丈跟前时，才发现方丈是在焚尸地做法事。


    那块地方比其他地方都要黑，是无数尸油流下来形成的。


    在两人来之前应该有烧过一场，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


    一旁离得不远的方丈面上也有大滴大滴的汗，却仍在不厌其烦地念着往生咒。


    而他身边坐着好几个百姓与他一块。


    李笑君在方丈身后席地而坐。


    值得庆幸的是，在尸山这边的方丈并不是令她心慌的空弦方丈。


    将人送到，付雪芙便下山了。


    到了另一边，刚走没多久，三三两两坐在一块的百姓便直直朝她看来。


    不期然对上他们的目光，付雪芙被里边沉重的绝望压得喘不过气。


    他们就这般坐在地上，露宿山野，什么也做不了，哪里也去不了。


    她觉得她要做些什么，她站定，望着他们，一字一句道：“过几日，府衙会组织人手挖渠引水，大家都可以报名，等水位退下，就会给大家修建住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罢，她便继续往上走。


    身后爆发阵阵欢呼，当然也有质疑，她没管，脚步不停。


    忽然，她的衣袖被拉住，回头一看，是个小丫头，约莫五六岁的模样。


    往她身后瞧，有几个百姓正担忧地看着她，有两个还想起身来拦她。


    付雪芙蹲下身，轻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成想，她话音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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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丫头却先哭了起来。


    付雪芙的手放在她背后，一下一下抚着。


    或许是她的温柔起了作用，小丫头渐渐停止哭泣，抽抽噎噎道：“姐姐，你能帮我找找娘亲吗？”


    付雪芙一愣。


    小丫头身后，一个妇人怯怯上前来，“贵人恕罪，这孩子从小与她娘相依为命，她娘在这场大水中失踪，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妇人知道付雪芙是跟着太子从京城来的，见她面上没有不耐，才继续道：“我们都不认识她娘，这孩子还小，那边那么多尸首，我们也不敢让她过去认。”


    付雪芙了然，这丫头身上白白净净的，这几日想必也是她身后那几个百姓照料她的。


    付雪芙顿了一会儿，道：“你能告诉姐姐你娘亲大水那日穿什么衣裳吗？身上有没有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听她这么问，那妇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付雪芙知道，百姓们十分相信鬼神犯忌讳一说，对那些尸首不愿有过多的接触，自然也不会为了个萍水相逢的小丫头去一具具的寻找。


    付雪芙理解，但她都是活了两世的人了，她并不忌讳这些。


    小丫头含着眼泪，“娘亲穿着灰色的衣裙。”


    付雪芙皱眉，刚刚她在另一边随意瞟一眼，就有大半的女尸穿着灰色的衣裳。


    等了一会儿，小丫头也没再说出其他的特征。


    一旁的妇人叹了一声，忧心道：“我们这几日都问过了，这丫头也说不出她娘有什么特别的，实在是不好找。”


    付雪芙起身，对那妇人颔首道：“我带她到一旁再问问。”


    说罢，便带着那小丫头往木桥上走。


    将人带回画舫的房间里，又拿出淮枝为她准备的蜜饯，小丫头大半月来头一次尝到甜味，毕竟是个孩子，没一会儿，便放松了下来。


    付雪芙这才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阿娘是做什么营生的？”


    ······


    而刚刚那妇人却在两人走远后，往地上啐了一口，一脸市侩地走向原来坐着的地方。


    “怎么样？”一鼠头鼠尾、留着一小撮胡子的的男人低声反问。


    “我瞧那姑娘对那贱蹄子挺上心，等着吧，那姑娘年轻，一看就不会照顾小孩，到时，我们说不定就有机会跟着去京城，这不比你当一辈子泥腿子好？”妇人对那男人一脸的鄙夷，好似自己已经入了贵人的眼。


    昨日，他俩在贵人们到这的时候都已经仔细观察过了，一行人中除开几个丫鬟，就三个姑娘，其中就属这穿白衣的姑娘姿色最好。


    两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又是跟着太子一块来的，说她跟太子没点首尾谁信？


    若是能搭上她去京城，两人也算平步青云了，还用得着心疼被冲垮的屋子和庄稼，忧心家里边那些被水淹了的破烂玩意儿吗？


    这一日，两人便一直在那小丫头耳边不停说，只要跟那姑娘说，她定能给她找到娘亲。


    在付雪芙经过时，松开擒住那丫头的手，她自然会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