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飞霜，大梁南边的雪一直下个没完，通往柳州城内的官道已经被积雪封死，赈灾的队伍望着面前三尺高的厚雪只得被迫停下，纷纷整队出来铲雪。


    零下的天气，空中又飘着雪，连续拿着铲具工作了好几个时辰，随行的官兵都些体力受不住了，而站在一旁的谭大人哆嗦的双手交握着，心里有些忿忿，这差事本是他好不容易讨来的，虽是赈灾却也是难得和如今在大理寺的陆小大人套近乎的好时机，说不定就得了青眼，往后升官之路轻松些。


    谁料到……


    谭大人哆嗦的搓了搓手，望着眼前正在铲雪的队伍，这些个官兵铲雪就让下级的几个差役看着就行了，还让他们几个赈灾安抚司来作甚。


    谭大人随意瞧了眼对面同样正在看着官兵铲雪，与自己平级的曹大人，不过与他心不在焉不同，对面那名同样身为安抚司的曹大人确实认真盯着官兵，时不时喝斥着正欲滥竽充数偷懒的人。


    那曹大人原本是徐州的知府，后来任期一到便被调入京城，本是当了个户部的闲差事，谁料得罪了户部侍郎也就是要被贬入南洋之际，陆云霁为了他说了几句话，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这曹大人便瞬间翻罪为功，直接升了户部右侍郎，与得罪他的那人平起平坐。


    据说那曹大人在徐州任官的时候，很是好好招待了前去岷州任官的陆小大人一番。


    巴结陆家就有如此好处，故而此次虽是赈灾此等不太轻松的活，这与陆云霁随性的官职都在朝内抢的头破血流。


    一阵寒风过来，谭大人迅速打了寒噤，实在忍不住了，抬步来到一处宝蓝色的马车，对着帘幕内的人低身讨好道，


    “陆大人，这外头的风雪大了，大家铲了半天的雪了，不如歇一会儿，也好让底下的人喝口热茶，休息会儿。”


    “歇息？”


    帘内传来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欸，是，已经三个时辰了。”谭大人继续讨笑低声道。


    “呵，”马车里面的人将案上摆着的地图收好，掀开帘子，露出一张清携微冷的面容，一袭靛蓝色便服的男子下了马车，立在谭大人身边，高大的身姿压的一旁的人生生往后退了几步。


    “听闻谭大人家中膝下三儿五女，美妻三妾加上一老母，若是谭大人的儿女皆病死在街头，妻妾无依被人抢占最后分尸，老母饿死冷榻，不知谭大人还会不会让我们先歇息一番，再去救人。”


    陆云霁一袭蓝衣，背着手立在霜雪之下，讽刺的望向一旁的谭大人。


    “谭大人，陆大人说得对，现如今最要紧的是柳州城内的灾民！柳州里的官员已经靠不住了，那些百姓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我们了。”一旁不知从何时来到此处的曹大人行礼后，对着谭大人道。


    “是，是，两位大人说得是。”谭大人瞬间额前冒着冷汗，卑躬道。


    陆云霁瞥了一眼谭大人后，不再看他，缓缓往前走去，一旁的曹大人见状，立马跟了上去。


    身后的谭大人抬起头，瞧了眼动作迅速的曹大人，目光不屑，暗自呸了一声。


    过了片刻后，谭大人也慢慢跟了上去。


    陆云霁站在铲雪队伍的一旁，也不许下人撑伞，仅身着微薄的蓝色衣袍站在雪地里，目光紧紧的盯着正繁忙着的官兵。


    “这条路还要多久才可以通？”陆云霁蹙眉道。


    “回禀大人，若是连夜赶工的话，明日晌午才方可赈灾队伍通过。”曹大人道。


    “已经过去九日了……可还有一日多，这路才通。城内的灾民如何能度过饥荒？”陆云霁沉声道。


    “可如今这条路，已然是最快抵达柳州城的路了，水路的话，江面早已经冻住，船只根本无法通行。”


    听着这些话，陆云霁青筋凸起，攥紧着手指，他闭着眸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抬眼，眸光厉然，他对着曹大人道，


    “给我吩咐下去，明日辰时必须通路，铲雪积极有功者，每多铲一石，赏白银三两！凡有懒惰懈怠者，一经发现，罚鞭笞三次！”


    “至于每人标尺何为，你们去定！”


    “是！”曹大人拱手道。


    曹大人下去后，陆云霁立在原地，望着远处白茫高耸的雪山，将怀中的碎玉拿了出来，垂眸凝着，每看一回，眸中便沉痛一回。


    子净，等我。


    子净，一定要等我。


    林尽尘，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


    ……


    雪地里，一辆马车缓缓前行着，车痕深深浅浅，最前方拉着马车的马儿突然倒在地上。


    整个马车瞬间一歪，里面坐着的人倒在一旁，


    “怎么回事？”林尽尘掀起帘子道，


    “没有食物，马已经饿死了！”前方赶着马车的男子下了马车查探后，对着林尽尘道。


    “可我们离海港还有一里！”林尽尘听完系统给他们的提醒，扬声对着大家道。


    “没法子了，要么我们只能抛下车，走去海港那里，要么只能回去了。”那名男子道。


    “不能回！”林尽尘道，既然已经出了城，说好要带着粮食回去，怎能辜负全城人的期待？


    更何况，他林尽尘用最近直播间里观众给自己打赏的积分，朝系统好说歹说，才终于让系统给自己作弊，弄些几千石的粮食给自己。


    但是怎么运作出来，还得靠自己。


    那群一直盘踞在东边海域的倭人有没有米粮，有多少米粮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那群倭人肯定有海货，他与系统商量好了，只要他与那群倭人做了买卖，系统就会帮自己运作些手脚，在海货里面塞入粮食，如此一来即可掩人耳目，也可不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发现。


    这是他林尽尘与系统舌辩了几日才折中换来的结果。


    若此次打道回府，那么他便取不到粮食了！


    他林尽尘就算是爬，也得爬到东海那边去！林尽尘眯着眸子，咬着后牙槽暗道。


    几只身影歪歪斜斜走在雪地里，风霜呼啸在耳畔，林尽尘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扎入厚雪之中，寒风灌得喉咙生疼。


    “林老板，不行了！我不行了！”连续走了两个时辰，已经将近三天没吃饭没喝水的男子倒在地上，干裂着嘴唇对着林尽尘扬声道。


    “还有一点点，就快到了，届时我会像那群倭人买水和食物！那群倭人肯定有海鱼，阿贵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吃鱼肉么?”林尽尘装过头，缓声对着那名男子。


    名为阿贵的男子摇了摇头，他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林老板，之前一直不敢与你们说，我的脚已经没了知觉，现如今我是真的感受不到它了，它好像死了一样！”话落，他捶了捶□□，穿着破洞草鞋的脚指头早已经冻得一片青紫。


    “林老板，你们先去吧，我在此处等你们。不要因为我耽误了大家！”阿贵笑着道。


    “阿贵！走！李叔背你！”一旁的有着胡须的李叔眸子泛光，倾下身子道，“上来啊，阿贵！”


    “我不要。李叔，你们先走，我在这等大家就好，城内的媳妇还在等我，放心，李叔，我不会死的。”阿贵笑着，摆了摆手，态度坚硬，“林老板，你们快去吧，柳州还在……等我们呢！”


    林尽尘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走吧！”话落，不再看向身后。


    众人不忍的望向阿贵，风雪如此大，留在原地，没有食物没有火，下场只有一个……


    “林老板，”阿贵对着远方那个急急行走的身影，低低道，


    “我等你们回来，回来唤水和鱼肉……”


    再走了几刻后，林尽尘一行人终于见到了海面，在海雾与与天浑为一体的海面上，几座船舶孤零零的屹立在海面上，如同几只调队的孤兽。


    “你们能看清哪一搜不是大梁的商船么？”林尽尘问向周围的人，


    李叔眯起了眼，望了几眼后道，“海雾很大，只能依稀看有没有插旗了，没有插旗帜的便不是大梁的船。”


    众人走在甲板上，原本这几座海港皆是由柳州管辖，现如今疫病和饥荒，原本甚是繁闹的此处变成了一处荒凉萧条之地，只剩几条民间的渔船飘荡在海中。


    林尽尘走近一艘倭人船只，他观望了片刻，对着船附近守着的一名倭人报上身份，“我是大梁柳州的商人，来和你们谈一笔生意，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那倭人上下打量了林尽尘一眼，瞧着林尽尘一身狼狈的模样，面露不屑。


    林尽尘没说话，只是对着身边的张饴使了个眼色，随后张饴便端着一个箱子，缓缓开了一条缝隙，而透着一丝缝隙，里面露出一丝金色。


    就那一丝金色，瞬间吸引了那名倭人，露出贪婪的目光，可瞬间，张饴便面无表情的将木箱子关上。


    “如何？”林尽尘冷声道。


    那倭人立刻喜笑颜开，用着蹩脚的大梁话道，“诸位可随我上船，不过，只能你们俩随我上去，我们木佐不喜欢人多的时候谈生意。”


    “好！”林尽尘答应了，他示意张饴跟上，随后对着身后的李叔几人道，“你们先且在此等候。”


    “好……林老板，你们小心。”李叔迅速瞟了一眼自他们来时，一旁船上的视线便从未移开的倭人。


    “嗯。”


    随后林尽尘与张饴便随着倭人的带领下上了船，一入船舱，一股血腥味便传入鼻间，林尽尘不自觉地蹙了蹙眉。而一旁地张饴的脸色已经紧绷，缓缓挡在林尽尘的面前。


    “木佐！”那倭人喊道，随后讲了一阵听不懂的倭国话。


    坐在最里侧玩着刀的男人缓缓站起身，身材高大紧绷，眉目如鹰鼻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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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勾，浑身染着煞气，一入眼便是常在海面上腥风血雨舔着刀尖生活的人。


    不好惹，林尽尘一打照面便知晓，此人不是善茬。


    “做生意？”那男人将刀翻了个花，几步来到林尽尘的身侧，斜眼道。


    “我要买你们的海货，三两银子，两框。”林尽尘眯着眸，缓缓道。


    对面那被人换做木佐的男子听闻，手中玩刀的姿势停下，随后嘴角一歪，手中的刀缓缓移向林尽尘，


    “大梁的商人，都这么不客气么？”


    见此，一旁的张饴迅速挡在了林尽尘的面前，额前的疤痕狠狠跳动着，目光如狼一般凶狠的盯向面前的不怀好意的男人。


    木佐望着与自己同样一双浅灰色眼眸的张饴，目光愣怔。


    “据我所知，你们平时的海货，三文一筐，如今我三两银子买你们两框，怎么，你们都这么不识抬举么？”林尽尘沉声道。


    “你们柳州现在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二，现如今城内物价高昂，我们的生意难做，怎么你们能涨价，我们便不可了？”木佐缓缓将刀收了回来，抬声道。


    林尽尘思索了一阵后，对着面前的人道，“你们想要什么价？”


    “我们要——”木佐抬起眼，缓缓道，“十两一筐。”


    “黄金。”


    “呵，”林尽尘轻呵一声，“都说倭人身短矮小，粗鄙不堪，今日见之，果真如此，十两黄金，你们做梦！”林尽尘扬声道，“张饴我们走！”


    可谁料，周边的倭人不知何时早已经把他们包围起来，个个面露不善的盯着他们。


    “我让你们走了吗？”木佐抬眼，站起身踢翻一旁的椅子，“十两黄金，你们大梁不是遍地是黄金么？你们不是从来看不起我们么？今日倒是追着我们做生意了？呵，城内没吃的了吧？”


    每说一句，木佐便提着刀靠近一步，“我们守着这些海货，在此处等了这么久，兄弟们都等急了，呵，你们柳州也有今天？”


    “瞧着你这个脸蛋，不错，今日我便不让你们走了！”木佐突然冲上前，捧着林尽尘的脸，危险的对着林尽尘道。


    一旁的张饴脸色黑沉，随后迅速抬手冲上前，二人迅速缠斗在一起。


    周围的倭人见自家老大被缠住，迅速朝林尽尘袭来，可就在刚才林尽尘抽身的功夫，迅速找准时机抽了一把刀出来，对着面前的人沉声道，


    “好啊，来杀我是吧？我是皇商，可是奉命来与你们做生意，我死了，大梁的官府便会来清剿你们，看你们人多还是大梁的官兵人多！”话落，林尽尘便不要命的冲着最近的一名倭人刺去，那倭人瞬间哀嚎一声。


    脸上站着血渍的林尽尘散乱着头发，面露修罗一般盯着面前的倭人。


    另一处正在缠斗的二人，木佐死死抵着面前不要命的张饴，望着对方凶狠的狼眸，气喘吁吁，随后突然笑了出来，“哈哈哈，好，许久没见过不要命的了！”


    随后，


    “都给我退下！”木佐厉声道。


    围绕在林尽尘的身边的倭人这才缓缓退了几步。


    而死死抓着木佐脖子的张饴却见此却丝毫没有松手，哪怕，他的胸口已经入了一刀。


    “叫他们退出去！”林尽尘扬声道，随后缓缓靠近着木佐与张饴，“否则，我也给你身上来一刀！”


    木佐沉着眸，顿了片刻后，“都给我退出去！”


    船舱里的倭人犹豫了片刻后，慢慢退了出去。


    见着周围的人都退了出去，林尽尘继续拿刀指着木佐，“我有官府的令牌，”他缓缓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色的令牌，“我是皇赏，木佐，与大梁做生意自是你的福分，我问你，三两银子两框你卖还是不卖！”


    “卖了，自是少不了你好处，不卖，你们呆在此处如此久，或许还没给大梁官府交税吧？”林尽尘沉声道，“此次交易，我可与大梁官府协商，免了你的税赋！”


    “这个交易，做不做，在你！”


    ……


    片刻后，林尽尘等人装着海货以及驾着几辆马车缓缓驶离海港，望着周围帮忙搬货的倭人将东西都搬上车架上后，林尽尘这才放心对着系统道，


    “可以投放粮食在海货下了！”


    “好！”脑中的机械音迅速道，至此，林尽尘这才放松片刻，但周围的倭人在旁边，他必须仍表露出强势的一面，倭国的人皆是些眼皮子浅的强盗，且偏偏慕强的很，你越强硬，他们才越会服你。


    只是……


    林尽尘望着周围虽说是随行帮忙抬东西入城的倭人，不如说是随他入城求证监视他们的几人，


    也不知这皇商这个身份，能撑多久，林尽尘敛下眸子，


    无妨，先把粮食运入城中再说。


    其余的，再慢慢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