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除了母亲，从未有人主动为林尽尘释放善意，有的只是对身为妓女之子的唾骂和鄙夷。


    就算有善意，也是裹着毒药的糖霜，林尽尘不会忘记幼时她被养父饿的紧，家中的一位小厮笑着递给她一块馒头，结果她刚接了过来，便被小厮抓住手拖入房中，她拼命挣扎最后被其他人发现，没让他得逞，事后养父打了她一顿，因为要留着她的清白身卖个好价钱。


    她也不会忘记为了讨好贵人，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酒水，结果一饮而尽后，她疼的在地上打滚，周遭的贵人们望着她出丑的模样频频发笑，欣赏着她的丑态，而她疼的直不起腰还得陪笑。


    她更不会忘记得到圣恩后，她伴着圣驾，荣华不断，可不少脏活累活以及污水都是扑在她身上。


    这是她林尽尘的世界，肮脏，腐臭的一滩烂泥。


    她从不信任别人，也有很少有人信任她，当初她与张饴一起，多少次夜晚，她想在分给对方的食物参毒杀了他。


    后来张饴死了，死心塌地对她好的人没了，直到他死，林尽尘才真心接受了他。


    如今来了个陆云霁，她也要一定让他死，她才会接受他么？


    林尽尘的眼睫颤了颤，握着匕首的手始终不愿拿开。


    她低着头，不愿看他。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洞穴中的火焰越来越小，最终缓缓熄灭，洞穴内霎时间陷入一片昏暗。


    黑暗中，一个力道狠狠的拔出了那把匕首，随着匕首拔出的那一刻，身体上的疼痛与内心的疼痛达到了极致，罢了，终究是应了那道人的话，他认了。


    陆云霁闭了闭眸子，在黑暗中扯了扯嘴角。


    突然，一个力道压向了陆云霁，对方拿着匕首抵着他的脖颈，俯下身子道，“陆云霁，你说我没有心。”


    “我就是没有心又怎样？”


    “现在我就要你起誓，若是有朝一日你将我的身份败露出去，背弃了我，厌了我，你就……你就不得好死……”


    林尽尘颤着手，匕首抵着那人的脖颈，哪怕眼泪直流，哪怕此时的眸间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无措，胆怯和脆弱，可她仍旧将匕首对着那人，哽咽着声音道，


    “而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她与他本是云泥之别，天上地下，是你死我活了两辈子的仇敌，可最终都逃不过一句，情难自禁。


    就像面板处不知何时陆云霁对自己的好感度已经满了一样，自己的内心深处也不知何时有了对方的位置。


    “好。”黑暗中的那人抬手，温柔的抚过了她的面颊，


    “我起誓，若我有一日让林尽尘的身份败露了出去，背叛林尽尘，厌弃了林尽尘，做出了任何让林尽尘受到伤害的事，我陆云霁便身败名裂，断脰决腹，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子净，别哭了，好么？”


    陆云霁温声道。


    “我没有。”头顶那人吸了吸鼻尖，闷声道了句。


    “那我指尖的是什么？”底下那人轻笑道，声音有些放松。


    林尽尘别过头，不语。


    陆云霁很高兴，他知晓，林尽尘方才说的话是愿意为他敞开心扉的意思，他明白林尽尘扮作男装有她不愿谈及的过去，而这些过去一层又一层将她的心牢牢包裹住围成了高墙。


    林尽尘从底处一步步爬上来，用尽手段和力气，过往自是一段黑暗的经历，陆云霁从来不在乎这些，爱上林尽尘后，连同她的那些缺点也一并接纳。


    你让一个从小在底层摸爬滚打中长大的如何能多么光明伟岸呢？那些他曾不喜的缺点只是林尽尘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和武器，更何况谁人没能有阴暗面？偏他陆云霁也有。


    若他陆云霁摆在林尽尘的位置，未必能比林尽尘做的更好。


    陆云霁与林尽尘除了出身外，没有任何区别，而他们之后努力的便是除去这个出身。


    黑暗中，陆云霁小心翼翼地将对方环在怀中，指尖从插入对方的青丝之中，顺着青丝滑过，随后俯身他轻轻吻了对方的额前，


    “林尽尘，我从不在意你的过去，不在意你是否是男子还是女子，我在意的是，我有没有进入过你的内心，哪怕只有一刻也好。”


    良久，怀中那人低低道，


    “自是有的，子端兄。”


    心中泛起无限欣喜，陆云霁弯了唇，“如此，便好。”


    洞外，繁星闪烁，虫鸣声声，一片静好。


    一夜过后，刺眼的阳光打在洞内，泄入半室朝阳。


    躺在地上的林尽尘眸子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阳光刺来，她不适应的眯了眯眼，片刻后，她慢慢坐了起来，身上环着自己的手搭了下去，林尽尘望向洞外大亮的天，转头正欲要叫醒身旁的陆云霁，却发现陆云霁蹙着眉，唇畔没有一丝血色。


    腹部的伤口流出的血渍已经将整个衣衫浸透，林尽尘吓了一跳，迅速探手摇了摇陆云霁，“子端！子端！”


    “你还摇他！是真觉得他命硬？”脑中突然传来一道机械音。


    “系统？”林尽尘听到这个声音，连忙道，“系统，陆云霁好像身子伤的很重，能不能帮我救一救他！”


    “不救。”系统冷声道。


    林尽尘愣了一下，立马又道，“我拿积分换，所有的积分都可以，只要你能帮我救他！”


    “呵，那我也不救他！”


    “为什么？”林尽尘诧异。


    “为什么？”系统破口大骂道，“你以为我是什么，神仙么？你们想让我救，我就得救人？”


    “当初你们摔下悬崖，我就耗费了不少能量救了你们，结果你们呢？一个个的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在这里你杀我，我杀你的，我简直看着要吐血！”


    “林尽尘，你自己不是说过么？什么都没有命重要，可你们昨夜呢？却在拿自己的命当挟制对方的筹码，一个个都不省心！”


    系统的机械音在林尽尘的脑海内疯狂咆哮道，“你们知道大梁的东边倭寇又开始闹事了么？西疆和百越之地已经开始造反了么？惠州和扬州又开始闹大水了么？林尽尘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来帮你们不是看你们磨磨蹭蹭情情爱爱的！”


    “如果你们再不采取行动，大梁离灭国只剩十年！”系统气呼呼的走了，只剩下它说的话在林尽尘的脑海中回荡。


    “系统说的是真的么？”林尽尘问向直播间。


    [是真的，根据我们系统数据推算，大梁离崩塌不远了……]


    [哎呀，这个系统，人家小情侣闹别扭啦，肯定要要解决一番啦！]


    [嘿嘿，系统不爱看情情爱爱，我们爱看。]


    [主播也确实得动作快一些了，不然最后一个任务没完成，之前就前功尽弃了！]


    “不会的。”林尽尘沉声道，“不会完不成的。”她对着直播间问道，“你们手头上有能治伤的药么？”


    [有的。]


    “我要兑换！”


    ……


    一阵莺鸟飞向枝头，轻足点着枝桠，嘴中啄着枝头上的果实，随后歪着头，瞧着对面洞穴里的人类忙前忙后。


    “我的老天！”洞内传来一阵轻喊。


    惊得洞外的黄莺迅速飞走，树枝轻晃。


    林尽尘望着手中的透明罐子装的液体，她抬眼惊奇的对着空气道，“你们这是什么药，这么厉害？我才给陆云霁抹了一点，他的伤口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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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血了！”


    [哈哈哈，这可是我们这边A等创伤治疗药剂，可贵了！]


    [这玩意儿，肯定是直播间内哪个大佬给的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呢？”


    [我们说过了呀，我们是未来高等世界的人啊！]


    “你们那里都是这些神奇的东西么？”林尽尘低眸望着这个透明瓶子里装着的蓝色液体，举起放在阳光下清澈透明，泛着幽邃的蓝光。


    [自然，我们这里可是共产一号联邦星，医疗科技皆都是最为发达，像这种药剂虽然贵了点，但是大家在攒一攒钱还是都买的起的。]


    [真想让主播看看我们这里的世界，其实像主播这么厉害的人，在我们这里肯定能成为超级厉害的女性！]


    [就是就是！如果系统能发个奖励就好了！]


    “我没你们说的那么好。”林尽尘俯下身子，将撕下的布条为昏迷不醒的陆云霁包扎着。


    [谁说的！主播是我们见过最厉害的人，最勇敢，最坚强,最有毅力，最有谋略的人！]


    林尽尘包扎的手一顿，嘴唇张了张。


    [主播，我自你在书院就关注你了！我真的好喜欢你，从书院请命到柳州平疫，你一直在做着这个世界大多数人不敢做的事情！]


    [你一直在做着那些不可能做的事，就算再艰难你也一直坚持了下去，主播我是在你柳州为百姓筹粮的时候关注你的！]


    [我也是，我也是！]


    [加1]


    [不只是陆云霁，我们都很爱主播你，无论是林尽尘，还是那个叫婉婉的女孩！]


    [是呀，如果可以我们想对过去那个女孩子讲，哇，你真的很棒了！不要唾弃你自己哦！]


    [是呀，我们爱你哦！主播，无论是过去奸臣林尽尘，还是现在的林尽尘，我们都会陪着你一起走到最后的！]


    这个直播间播出以来，人来人去，最终留下的都是一大批真正的死忠粉，他们一步步见证林尽尘的成长，蜕变，最终完全喜爱着这个人，无论优点缺点。


    “你们……”林尽尘怔然，心胸涌动着热流，直播间内，那最后一个任务进度条如同一条绵延的山路，似乎永远达不到尽头，可她不再忐忑和害怕了。


    “你们那个世界的历史，打破世家垄断花了多久？”


    [从门阀共治到南北动乱，打破垄断，我们花了700年。]


    [期间我们也是多次深化了科举改革。]


    “你们那个世界，何时实现了男女平权？”


    [从男尊女卑到女权运动再到男女平权，我们花了三千年。]


    “那……你们那个世界何时没有家国的概念？”


    [从皇权更迭到王朝覆灭。]


    [从各国纷争到思想同一]


    [从农耕技术到科技腾飞。]


    [从航海世代到宇宙星系，从四分五裂到结为联盟，我们没有家国只有星系文明，这一路——]


    [我们花了四十三万五千八百万年。]


    “好。”


    林尽尘紧握着陆云霁的手，她抬起坚毅的眸子，对着直播间的人道，


    “那我们的世界，也花这么多年！”


    直播间后台的系统望着这一幕，激动蓝光数据翻飞直跳，它看着这个世界的推算文明等级终于由0跳到了1。


    它和身后的人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阳光缓缓洒在地上那张清携的脸上，那人眼睫颤了颤，随后缓缓睁开了眼，一入眼，便是林尽尘笑颜如花的面容。


    她道，“你醒了？”


    她接着道，“陆云霁，我有一个梦想，想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