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和打开私库大门。


    眼前是个密室，壁顶中央镶嵌着一颗大如鸡蛋的夜明珠，周围簇拥着一圈宝石，夜明珠散发出幽幽绿光，将室内情景映照的纤毫毕现。


    紫檀木柜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历朝历代的珍玩古董、名家字画、一尊尊极品美玉雕成的绝色美人、整套的八仙过海和十八罗汉，各种翡翠玉雕、翡翠佛塔等；黄花梨木架上是一排排大红酸枝木箱，里面盛满了黄灿灿的金条，若干箱产自东海的极品珍珠，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散发出迷人的色泽；一人高的珊瑚树随意摆放在墙角，一件件巧夺天工的金玉首饰，被展示在透明琉璃罩内；整面墙大的太湖石，成了堆积皇室贡品的案板……


    这一切都在诉说着顾家是何等的穷奢极侈！


    然而，顾清和神色平静的像是波澜不生的湖。


    甚至眼底还有着淡淡的挑剔，就像是在参加一场并不怎么合心意的顶级拍卖会。


    她一边看，一边推断，顾家肯定和很多达官贵族保持着密切往来，甚至在皇室中也有一定关系，因为部分珍宝不是普通豪商可以得到的，封建王朝对一些稀缺品的管控堪称严苛。


    如此说来，原身是拥有一手好牌的，身家足够雄厚，那么她想攀龙附凤，做长公主入幕之宾的想法，也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她眼神渐次掠过各种珍稀藏品，最终停留在一只华美的金匣上。


    里面是大额银票。


    顾清和略数了数，约莫十三万两。


    她有些失望。


    顾家属于东昭国豪商第一梯队，还是四大皇商之一，应该是“珍珠如土金做铁”才对，可原身作为家主，私库中的家当，属实有些掉份。


    顾清和立刻呼唤系统，打算套话，结果系统装死。


    没办法，她只好又巡视了一遍，看看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这一看，还真发现了小秘密。


    靠墙的某个木格内，收藏着一尊青白釉观音菩萨像。


    密室中珍玩无数，但基本都落有薄薄的一层灰尘，想来不是原身疏于管理，就是刘氏偷奸耍滑。


    但是，这尊观音像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皎净光洁，一尘不染，必定被人经常触摸。


    她细心观察，而后尝试握住观音像，轻轻旋转，只听吱呀一声，一处暗门弹开了。


    暗门内露出了一只端庄古朴的木箱。


    竟是金丝楠木的！


    金丝楠木箱旁边，是一只通体皎洁的玉盒，还有一本账本。


    金丝楠木箱掀开的瞬间，顾清和只觉眼前一亮。


    里面竟然又是一尊观音像。


    但是这尊观音像可与外面那些有着天壤之别！


    这是一尊莲花宝座观音坐像，通体以最稀缺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如冰雪之澄净，如月光之皎白，座下莲花盛开，栩栩如生，每一瓣都雕刻的惟妙惟肖，仿佛轻轻一嗅，便能闻到莲花的淡雅清香，观音周身还有朵朵祥云缭绕，显得观音宝相庄严，那双眼睛更是生动传神，俯视众生，悲悯为怀，仿佛真身降临世间！


    顾清和把玩片刻，轻轻一叹，将观音像放下。


    这尊观音像固然瑰丽绝伦，但还不足以让她震惊。


    她打开了玉盒。


    这一次，她终于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玉盒中是一整套翡翠首饰。


    但若仅仅如此，根本不足以令她动容。


    她前世亦生于顶级豪门，早已见惯世间无数珍宝，她自己也收藏了不少价值过亿的稀世珍品，可谓眼高于顶，但此刻面对着这套翡翠首饰，却禁不住轻轻抽了一口气。


    鸽子蛋大的翡翠宝石，被雕刻成了一轮澄碧似水的满月形状，周围繁星点点，俱都以同块原石精雕细琢而成。


    弯月状的翡翠耳坠、花好月圆的翡翠玉簪、众星捧月的绝美发饰，还有一对温婉水灵、晶莹闪烁的翡翠手镯。


    真正让她动容的是，这整套翡翠都是极品帝王绿，且还是顶级满绿玻璃种。


    这样的极品成色，再加上巧夺天工、神乎其技的雕工，即便是号称翡翠之王的“昭仪之星”也要黯然失色。


    顾清和立刻判断出，这套翡翠首饰和白玉观音的价值，超过了私库内所有藏品之和！


    怪不得是藏在暗格内了！


    她又翻开账本，看了一眼就直皱眉，账本竟是原身记述的私账。


    诸如大族老何年何月贪墨了公账多少银子，何年何月送给承天府府尹多少银子，何年何月献给长公主什么奇珍异宝。


    再一细看送出去的那些宝物，其中好几件赫然是宋辞雪嫁妆清单中的宝贝。


    想必原身贪墨嫁妆后，都用来打点权贵为自己捞好处了。


    这就尴尬了。


    顾清和略一思忖，将账本和玉盒收起来。


    她决定先将这套翡翠首饰送给宋辞雪，以示诚意。


    出来私库时，一只藤球忽然滚到了脚边。


    顾清和扭头望去，只见一个秀丽的少女躲在紫藤花架后，偷偷朝她探头探脑。


    少女看见她捡起藤球，立刻委屈噘嘴：“我的。”


    发现顾清和看她，又缩回了脑袋，模样很是怯怕。


    两个丫鬟匆匆跑来，十分惶恐地跪下：“家主，是奴婢们没看好六小姐，请家主责罚。”


    躲起来的少女又开始探头探脑，小声：“阿珠阿玉陪我玩球，不罚。”


    顾清和看着她和自己极其相似的眉眼，认了出来。


    这是原身一母同胞的妹妹，顾清贵，中级坤泽，年方十六。


    以前也是个秀外慧中、灵动活泼的姑娘，只可惜忽然中毒了，抢救回来后就变得痴痴傻傻，智商停留在了六七岁，见人也是怯怯怕怕，平时都被原身拘束在后院，不许她出去。


    至于毒是谁下的，要么是大族老，要么是大奶奶。


    这也是为什么原身花费重金请来了郭威等人，她怕自己和亲妹妹一样的遭遇。


    顾清和看了眼跪着的阿珠阿玉，她们都是中庸，长相老实，体格健壮，想来原身就是让她们管束着顾清贵不乱跑。


    她招手：“过来。”


    顾清贵脑袋往后一缩，跟只小猫似的藏了起来。


    顾清和拿着藤球走过去，看见她蹲成一团，还抱着膝盖，将脸埋在里面，仿佛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似的。


    她心软了一瞬，蹲下来看着她。


    “姐姐捡到了一只球，是谁的？”


    顾清贵飞快地抬起头，看她一眼，又将脸藏起来，小声：“我的。”


    顾清和便将藤球塞进她手中。


    “还你。”


    顾清贵立刻将藤球抱紧。


    许是因为藤球被顾清和还回来了，她不那么怕了，偷偷拿眼睛瞄顾清和。


    顾清和便牵住她的手，拉着她站起来。


    十几岁的少女有些瘦弱，手腕很细，巴掌大的小脸上没多少肉，下巴尖尖的，但因为脸颊还残留着婴儿肥，所以看起来粉嘟嘟的十分可爱，她两只发髻都散开了，衣领约莫因为奔跑，也有些松散，鞋子是湿的，但她的脸很干净，指甲里也没有灰尘，头发散发着皂角粉的清香。


    看来阿珠阿玉有用心在照顾她。


    顾清和给她整理好领口，又捋好她弄乱的秀发。


    这才发现她拥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漆黑，明亮，特别的纯净，盛满小孩子才有的天真。


    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人的心情会莫名变好。


    顾清和放轻声音：“姐姐要出门，你去不去？”


    顾清贵偷看她一眼，怕怕地低头，瘪嘴：“姐姐不让。”


    顾清和：“这次让。”


    顾清贵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嗯！”


    顾清和回头吩咐阿珠阿玉：“去把六小姐的随身用品都带上。”


    她接下来要将顾家闹的天翻地覆，留顾清贵在家中，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而且——


    原著中，宋辞雪对原身这个妹妹很好，顾清贵还经常偷跑出来和顾瑶一起玩。


    阿珠年纪大些，小心翼翼道：“家主，您以前说过不让六小姐出门，怕她惹祸……”


    顾清和听出她语气中对顾清贵的担忧，便解释道：“我陪她一起出去。”


    两个丫鬟顿时松了一口气，很快就收拾好了顾清贵的随身用品，准备好了马车。


    顾清和出门的时候，雨终于小了。


    她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被一个小厮通风报信给了大族老。


    马车驶离顾家大门时，后门附近的一个狗洞，钻出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牛群费劲地爬出来，顾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土便朝永安坊跑去。


    但是他没留意到，两个穿着蓑衣的家丁早就盯梢多时，看见他立刻跑去街对面的一栋酒楼。


    二楼临窗的厢房内，陆远一巴掌扫飞桌上的酒壶，儒雅的面目变得狰狞无比。


    “顾清和，我和你势不两立！”


    吼完他就哎哟哎哟捂住了青一块红一块的嘴角。


    两个家丁连忙道：“少爷，奴才去抓住牛群，带回来任凭少爷发落吧？”


    陆远闻言，鼻青脸肿的脸上露出一抹邪恶的狞笑。


    “不必！你们去跟着他找到宋辞雪的位置，然后……哼，顾清和打了老子，老子要从她的坤泽身上加倍讨还！”


    顾清贵很少出门，坐在马车上东张西望，过会儿发现顾清和没有凶她，便偷偷撩开了窗帘，又过了片刻，她将一根手指塞进嘴角吸吮了起来。


    顾清和探首一瞧，外面华灯初上，雨停了，屋檐还在不住滴水，但是一些吃食铺开了门，散发出热气腾腾的食物香味，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


    她便吩咐阿珠阿玉停下马车，带着顾清贵下去买吃食。


    顾清贵像只饿极了的小狗似的，吮着手指跟在她身边。


    阿玉打伞，阿珠哄她：“小姐乖，手指不能放进嘴里。”


    “哦。”顾清贵乖乖将手指拿出来，由着阿珠用手帕细细为她擦拭。


    顾清贵发觉她眼睛如同黏在那些吃食上，还一直偷偷咽口水，忍不住问道：“六小姐平日吃不饱？”


    阿珠惶恐道：“家主，是刘妈妈说六小姐乃是大家闺秀，不可多食长胖，影响日后嫁人，所以奴婢便不敢准备太多吃食，可是小姐受伤后便孩子心性，有些嘴馋……请家主恕罪！”


    她慌地想下跪，顾清和拦住了她，眼睛微微一眯，又是刘氏！


    她让顾清贵自己挑选食物，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一直买了七八样，才带着她回到马车。


    顾清贵看着打包好的油纸袋、荷叶包还有装点心的食盒，小脸高兴的发红，眼睛更是闪闪发光，摸摸这个，吞一口口水，偷闻那个，又咽一口口水。


    顾清贵闭目养神，只当不知。


    很快到了萧剑的地方，她带着顾清贵一起下去，将买来的吃食都取来，扭头看着顾清贵道：“妹妹，你来拆，拆了我们一起吃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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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贵眼睛瞪的大大的：“嗯！”


    兴奋地开始拆食物。


    她虽然智商受损，但是做事很有条理，将食物摆放的井井有条，摆完后期待地看着顾清和：“姐姐，吃。”


    顾清和点头，看向萧剑。


    “今日的吃食都是我妹妹选的，朋友若是不嫌弃，一起吃吧？”


    萧剑早已发觉面前的少女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痴傻，冷冰冰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一瞬，点了点头。


    三人吃了起来。


    顾清和和萧剑很快吃完，剩下顾清贵还在欢快进食，她跟只小松鼠似的，腮帮子涨的满满的，吃的眉开眼笑，即便是掉到油纸上的残渣，她也小心翼翼捡起来吃掉了。


    趁着顾清和不注意，还偷偷吮吸了指头。


    顾清和只当不知。


    直到顾清贵吃饱了，不舍地拍拍自己小肚子，她才同萧剑告辞。


    这时，萧剑终于开口。


    “有人一直跟踪你。”


    顾清和回头，萧剑已闭上眼睛。


    她敏锐地发现，萧剑平常挂在腰畔的剑，不知何时被她取下放在了手边。


    顾清和：“多谢，我会注意的。”


    她猜到可能是大族老或者大奶奶的人，没当回事。


    但是萧剑开口可是好事，说明她赌对了，萧剑确实在暗中关注她。


    到了永安坊，关关这个平时凶巴巴的小丫头一见顾清贵，竟然不甩脸子了，还和颜悦色地牵着她往里走，只是回头狠狠瞪了顾清和一眼。


    待遇有点天差地别啊，顾清和暗叹。


    宋辞雪也主动从厢房出来，吩咐关关去取吃食。


    顾清贵果然和她很亲昵，主动跑到她面前。


    “嫂子怎么好多天不来看贵儿，贵儿好想好想嫂子，贵儿还想瑶瑶，噫，瑶瑶呢？”


    她扭头，到处寻找。


    顾清和心道，和宋辞雪说的话，比对自己说的加起来还多。


    果然，带顾清贵来对了。


    宋辞雪眼神莫测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揉揉顾清贵的头。


    “瑶瑶在睡觉，贵儿自己玩吧？”


    “嗯。”顾清贵乖乖答应，被关关带到一旁玩耍。


    顾清和趁机进去厢房看了顾瑶，还没醒，她连忙又去见司马南。


    司马南的厢房内摆了条桌，地上是两箱笼书，他的两个书童正在手忙脚乱往桌上摆医书，每本医书都被翻到了指定页，司马南便举着灯，一本一本查看。


    如痴如醉，如饥似渴。


    一个书童小声道：“主人正在找心悸之症的有关记载。”


    顾清和没有打扰，退了出来。


    她单独找到宋辞雪，取出带来的玉盒放在桌上。


    “你的嫁妆，有一部分被送掉了，但请放心，我必会照着礼单备齐给你送来。”


    宋辞雪早就知道顾清和将自己嫁妆中的珍宝都拿去送长公主了，此时听见她这么坦然说出来，只觉得她当真是厚颜无耻。


    心里又恨又痛，莫说同她说话，便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顾清和默了默，将玉盒推到她面前，打开盖子。


    “这套翡翠首饰，是我只能等价值归还嫁妆而不能物归原主的赔礼。”


    宋辞雪平静的眼神变了变，盯着翡翠首饰，很是看了一会儿，而后又看着顾清和。


    顾清和莫名觉得她眼神有些怪异，仔细看时，又发觉还是和平常一样深不可测。


    只是心头那股怪异感，很是微妙，仿佛这套翡翠，和她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样。


    宋辞雪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开口：“赔礼？”


    顾清和：“是。”


    宋辞雪眼底掠过一抹深深的嘲弄，顾清和正自不解，忽见她干脆利落地道：“好，我收下，你可以走了。”


    【警告！女主黑化值68.2%】


    顾清和的不解顿时提升到一个新高度，蹙眉沉思。


    她两世为人，又身居高位，自忖对人心的掌控已经炉火纯青，她敢肯定她穿越后所作所为，都是宋辞雪亟需的。


    可为何她的黑化值再次上涨？


    难道她黑化后依旧心高气傲，觉得自己赠送翡翠首饰是羞辱？


    其实，她从系统那里获得的记忆是残缺的，根本不知道这套翡翠首饰乃是原身爷爷奶奶传下来的至宝，名为“碧月仙子”，当初原身骗取宋辞雪清白身后，哄她说要用碧月仙子做聘礼，结果真正三书六聘时，礼单中根本没有碧月仙子，原身继续哄骗宋辞雪，说碧月仙子乃是传家宝，又是易碎品，等她入门后再亲手交给她。


    宋辞雪被她花言巧语哄得信以为真，结果婚后三载，都没见到碧月仙子的影子。


    此时夫妻成仇，顾清和再拿来碧月仙子，除了勾起她的仇恨还能有什么？


    顾清和不明所以，只能立刻转移话题。


    “辞雪，我刚从司马前辈那里出来，他提到古书记载的一个方法，对瑶瑶病情或有助益。”


    这当然是她杜撰的，顾瑶迟迟不醒，她心中也很是担忧，想试试前世的方法。


    宋辞雪闻言脸色倏变，定定地望着她，幽深不见底的眸中闪过了希翼之光，指尖也止不住地发颤。


    顾清和缓声道：“瑶瑶醒来之前，我们最好和她一起同眠。”


    宋辞雪平静幽深的眼神，刹那间森寒如冰。


    她万万想不到，顾清和竟无耻到了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