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铃叮地一响，敲断了她的思绪，楼愿拍拍脸，起身出了教室。


    手机没带，就随手夹在书桌书缝里，现在正频频亮起。


    前方人影一消，应昭感觉灯光亮了点，屏幕反光，晃得眼睛痛。他偏头斜角一看，只剩楼愿疾步的背影。


    …


    群里半天没人作声，苏子临又当上了那个先行者。


    【临汾水：@黎民百姓，怎么回事？楼愿发的啥？】


    【黎民百姓：我也不知道，你等我看看。】


    桑黎拉开衣服做的帘子，撑着身子探头往右望，座位上空无一人，夹手机的书卡了一半在桌洞，匆忙地没推进去。


    桌子正中央还放了包抽纸，带出来一张竖在空中。


    估计上厕所才这么忙吧。


    她边嘟囔着“又不记得把东西放好”边坐着弯身，把楼愿抽屉里的书横过来，做个完美掩饰，随后一推进屉，等稳当放入后，才收手。


    【黎民百姓：可能上厕所去了，应该没事，你们继续。】


    【x：那男人到底是干啥的？感觉有点诡异。】


    【临汾水：不会是…之前牢里的？】


    【x：我猜也有可能是杀人未遂…然后绑架了人家儿子，在示威。】


    【黎民百姓：真有可能！…细思极恐。】


    【x：要么是出轨被发现，离婚被骂，恼羞成怒疯了，抢了老婆带走的儿子，折磨，让老婆一家日子不好过…】


    【临汾水、黎民百姓：我操！真会脑补…】


    周洛寻眼神越陷越深，越想越不对劲，手上被自己邪恶的想法激起了鸡皮疙瘩。他头都没抬，手就下意识往左伸，想拍应昭胳膊，赶紧分享这个恐怖的脑洞，总不能他一个人瞎想。


    却不想，身边根本就没人，他巴掌落空，重心左偏，差点一屁股掉下去。


    他猛地弹回来，若无其事地熄了屏幕，掩饰窘态般坐稳。冷笑着看着身旁空位，桌上还甩着耳机线，在空中荡。


    …


    “哎，你看最新的那个热搜没？”水池龙头被掰开，哗啦作响。


    “什么热搜？”一个女声略带疑惑开口。


    “就是那个女孩失踪案件！你不知道？？！”


    “哦？是那个！我想起来了！我听说后续警察似乎只找到尸体...和撕破的衣服碎片，不知道真的假的...”


    “不知道啊，感觉好吓人啊...”


    水声骤停，她们的声音模糊起来。


    楼愿正要打开门锁的手一空，细碎的“刀”“土”“埋”字眼钻进她的耳朵，楼愿眼神一动，好奇心开始上线。


    她贴近了些门，指腹捏住把手，侧身屏住呼吸，想听清些。但是八卦却没有如实传来，只剩塑料门帘啪地落下，混着寒风从门缝冲进来，门外脚步渐行渐远。


    楼愿叹了口气，直直地推门出来，不知是冷与热的冲突还是刚燃起的八卦心跌落的太快导致的起伏，她感觉脑子发晕，踩在会跳舞的地砖上，空气都起着旋风，围着她打转。


    楼愿决定远离这个自转中心。


    她一头栽进了门外的水池。


    冷水碾过皮肤，浇得彻底，冰冷但细腻，不动声色地清洗掉她的杂乱，一条一条缕顺心中躁动，发晕的脑袋都清醒不少。


    “心情不好？”水流不断，见缝插针出一句话。


    “嗯？没。”楼愿关了水龙头，水珠粘着睫毛，她睁不开眼，眯出条缝，看着眼前人。


    卷发，黑衣，应昭。


    就算背着光，浸着暗色，也挡不住他眼中亮晶晶的笑。


    楼愿抹开眼上水迹，又看清了些，他眼眸淡色中还含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兴奋，以及，少许平静的柔软。


    像是乖乖等待回家的毛绒玩具，看着你时，隐隐升腾的期待。


    他说：“走吧。”


    “去哪？”


    应昭靠近几步，停在她面前，脱口而出：“逃课。”


    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坚定。


    “等等…”话没说完，她已经奔跑起来，当然——是被迫的。


    前面的人紧紧抓住楼愿的手，捏地胳膊伸直，握地青筋四起。


    时间被调了慢频，拉开一帧一帧的画，微小的细节，逐渐清晰。


    两人手臂自然相接，像是异世界的灵魂街道，一条潮湿沉闷，一条干燥出晴。交握的双手，则是尽头交点，组成了湿漉漉的阳光。


    楼愿望着地，水珠在空中作着自由落体，一滴一滴，像是歇停小雨残留的回忆；又像是冰山化水，昭示冬日终局。


    …


    楼愿被他拉着奔向顶楼，途经狭窄的楼道，视线终于宽阔起来。


    除去露天阳台，左边拐弯处，毫不起眼隐藏了个小教室。


    他们侧身，挤着走过去，总算窥见全貌。


    教室门口白墙，大范围残留着蜘蛛网，中间垂着张白纸，凑近一看，单上印着“2013年三月模拟成绩”，半页泛黄，半页似乎被雨淋湿又风干，硬硬地皱着。


    门框里积着灰，走动间还有尘土飞扬。老式式钥匙孔，窄口，门把手上着了层锈，往下掰着的形状，看得出来许久没人用了。


    应昭松了牵她的手，但温热触感还残留在手心，他有些不习惯似的，仍用另一只手反过去掏裤兜，小串钥匙被他拎出来。


    楼愿刚想问为什么不用松开的手掏，非要曲线救国，门锁就开了。


    “这年头了，锈的锁还挺硬实，都没坏。”应昭轻笑一声，吊儿郎当抛起钥匙，收回手里。


    “带纸没？”他视线回到把手上，手准备覆上又在快碰到的时候停下，皱眉开口。


    “带了，在我校服口袋里。”


    “喏。”楼愿递了整包给他，没来得急撕开包装口。


    应昭拿了两张，覆了张在门把手上，另外的一张，被他徐徐展开，稳稳托在手里，像是专门为人准备的。


    “伸手，左边。”他眸光低垂着，嗓音低沉，语气毋庸置疑。


    “啊？...哦。”楼愿慢慢把手递给他，像是在试探熊洞般的小心。


    应昭贴着纸的手从下面迎合着，相触的刹那，她听到了钢笔尖走墨声，在指尖绽开，若即若离，温热的，痒痒的。


    他小心捻干了她手上的水。


    “好了，这下你的手也是干的。”他把纸拧成团，握在手心里，像握住了情绪的尾巴，骄傲地说了句“好了，你的难过我帮你锁住了。”


    楼愿错愕缩回手，低头看着脚尖。


    她无厘头地想出一句话—


    擦干水的人，能再次拥抱雨天。


    …


    两人进了教室。


    半透的月光泼到桌上，打湿了灰尘被子，盖得桌子更沉，染上旧时光的陈旧气息。


    室内无灯，后排黑板报随着月光移动，露出2013年的日常。


    楼愿拍拍应昭，指着黑板报：“哎，你看，那上面是不是有字？”


    说完，她凑近走了几步，俯下身怼在面前看。


    “这么看能看见吗？”应昭跟了过来，站定在她身旁。


    “是有点看不清…”楼愿眨巴眼睛，尴尬地直起身，目光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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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所措。


    应昭摸索两下，掏出手机，亮起手电筒，照在楼愿那边的黑板上，笑着说：“看吧。”


    水性笔残留了一部分痕迹在坑坑洼洼之中。


    有热血的高考加油祝福语，缺撇少捺的“必胜”；有文艺的引用诗句，剩下个引用出处留在上面；还有青春勇气的表白，“喜欢”两字匆匆落墨，洗净岁月，留下的竟是不知名的名字缩写。


    楼愿眼睛扫视过去，看到个熟悉的字母。


    “呦，2013年有个y同学，我们这也有个y同学呢。”楼愿啧啧一声，抱胸抬眉。


    应昭关了手电，黑暗伴着他的声音：“2013年的y同学说什么了？”


    “说什么？”楼愿摸摸脑袋，惊诧开口：“没看到......你再打开手电，我看看。”


    “不要。”


    “嗯？”楼愿尾音上扬，疑惑填满问号。


    “你猜猜？我告诉你两个选项，你选一个。”


    “行啊，我来猜猜。”楼愿燃起斗志欲。


    “第一个是，表白的话，我喜欢你；第二个是，你终于被大家知道了。”


    应昭顿了下：“你选哪了？”


    “这还用猜？我选第一个，我喜欢你！”楼愿昂头，就算没灯也能看见她满脸的自信。


    “哦？”他挑眉，嘴角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玩味十足。


    “不对？”楼愿瞪大了眼，怔在原地，双手摊出“大”字，满脸震惊。


    “猜错了，但回答对了。”应昭打了个响指，脆脆的响。


    “那是什么意思？”楼愿嘟囔着，“什么叫被大家知道了？”


    “不知道。”


    “反正你们这的y同学，籍籍无名。”应昭边转身，边拖着腔调，语气有点欠，慢悠悠地往讲台走。


    “哪无名了？毒舌名声阵阵。”楼愿在他背后抱怨着跟了嘴，才抬腿跟上他。


    “......”


    “看不看电影？”应昭跃上讲台，摸着黑板，在讲台上溜了一圈，边走边问。


    “你在找什么？”楼愿看他转来转去，也不打灯，有些摸不着头脑。


    “找黑板那个开关键。”应昭没觉得自己话的漏洞，退到讲台边缘，撑起手肘，悠悠地答。


    “有没有种可能这是2013年的黑板…”楼愿无语抱胸站在一旁。


    应昭放下手伸了个懒腰，掩饰地摸摸耳朵，语调低平，看着十分镇定：“我知道啊。”


    月光照过他泛红的耳朵，又隐于黑暗。


    楼愿懒得拆穿他，摆摆手，岔开话题：“对了，你说的什么电影？”


    “遇见你之前。”


    “电影名？”楼愿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哈欠，语气含上困意。


    “确定不无聊吗？”


    “怎么会，你看就知道了。”应昭搬了两个凳子，皱着鼻子擦干净，拍拍椅子示意楼愿坐过来。


    等楼愿坐好，他又从讲台旁搬出个投影仪，调整好角度。


    “从哪找来的？我刚没看到你拿啊？”楼愿身体往后摊，但是头跟着应昭动。


    “你猜？”


    “不猜，累。”楼愿又捂嘴打了个哈欠，目光钉在地上，眼皮在打架。


    月光暗了些，权作初始的揭幕。


    机器开机，另外一道光亮起，应昭又腾地坐回来，翘起二郎腿，手强势地横过椅背，撑在楼愿身后，似乎在放松肩手，又似乎是宣示着什么。


    电影由白开场。


    ——“MeBeforeYou”


    故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