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恩医生及其隐晦的暗示下，晞尔明白了医师协会为什么要设置“诊费下限”的奇葩规则：


    一方面，医师协会以此树立医生们高贵的形象姿态，避免医生沦落为同工匠、设计师等等没有话语权的服务业。


    协会的意思是医生必须具有权威性和一定的强势，否则将无法说服病人遵从医嘱。


    当然，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非常虚伪，更重要的一方面是：


    为了保障贵族大人们的医疗资源！


    兰克不比医学发达著称的长生国，医生本质上来说还是稀缺的职业。


    如果普通医生都去做量大便宜的平民生意，那贵族大人们需要时找不到人怎么办？


    更何况平民如果真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哪怕是贱卖田地房产、或者是借高利贷都会想办法筹钱看病。


    有生命做砝码和诱饵，医生就永远不会吃不上饭……


    晞尔听完后久久沉默，一时不知道该觉得悲哀还是滑稽可笑。


    “你一定觉得我们烂透了，对吧？”道恩问。


    “不是你们、不是医生，是所有人都很烂。”晞尔麻木地想：


    “包括不惜花钱报名也要挤进王城内的我，都很烂。”


    道恩苦笑，强打起精神问：


    “说点开心的吧，你第一轮的对手是皮特·瑞恩，感觉怎么样，有信心吗？”


    “不只是有信心，我必胜。”晞尔笃定地说。


    “注意骄兵必败啊……难道你们打过？”


    晞尔摇头：“没有。”


    “皮特失踪的事整个东街都知道。当然，他太太瑞恩夫人不承认，说他回家乡收核桃果了。”


    “他报名参加了比赛，这么重要的节点上回家收核桃果？”


    “瑞恩太太对上门的警察说，她丈夫弃权了。”


    道恩反复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也太走运了。”


    “如果皮特·瑞恩真的弃赛，你赛后可以来场地西侧的医疗中心找我，或许我能提前搞到派的上用场的消息。”


    “好啊，谢谢你，瑞恩医生。”


    “我也想多个王城内的朋友！”道恩哈哈一笑，“那件事……替我保密啊！”


    盯着晞尔点完头，他转身往医疗中心跑去。


    晞尔独自坐回“选手备战区”，下意思地转动无名指上的“幸运戒指”，心中不安和庆幸混杂着想：


    “这枚戒指该不会真能带来好运吧？”


    “第一次戴，巡逻队的马车明明已经开到富兰多市场门口却毫无缘由的掉头。”


    “今天，我第一轮格斗的对手竟然是失踪三四天的面包师皮特先生。”


    “神奇……还是巧合……”


    进入选拔赛场地的大门关闭了，为确保万一，晞尔将感知覆盖场地：


    “嗯，不少参赛选手佩戴了屏蔽器，不能看清每个人的形状。”


    特别留意佩戴屏蔽器的人后，晞尔终于能确定：皮特真的没来参赛！


    她放下心来，平和的欣赏这个为选拔赛而特意搭建的场地，任周围人的议论飘进耳朵里：


    “嘿朋友，听说了吧，今天女王和三位王位候选人都会出席仪式！”


    “别人就算了，布提思家族的海拉殿下也会来！她可是我的偶像！”


    “崇拜海拉殿下的人多了，你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吗，现在三个候选人坐到你面前，你分得清哪个是海拉殿下吗？”


    “当然分得清！海拉殿下是金发；加纳家族的贵族都是红发，所以法米娜·加纳殿下并不难认；至于女王所在的安诺福斯家族……虽然没有什么标志的发色，但女王的独子——劳瑞殿下是男性，有什么认不出的？”


    “快看！贵族们进场了……”


    晞尔跟着大家的视线向南看去，果然，身着华丽的贵族们陆续出现在了有着遮阳棚的牛皮软座上。


    “走在最前面的一定是女王吧……她步伐很稳、很沉重。”


    “跟在女王护卫身后的有不少人，包括一个红发的中年男人、以及刚刚那位海拉殿下崇拜者所提到的三个年轻贵族。”


    “还有一个金发的少年贵族，看年纪要比海拉殿下小。”


    晞尔感到这人的身形有些说不上的熟悉感，仔细打量下，他似乎就是那晚一时兴起巡逻富兰多市场的贵族？


    “也不一定，贵族多了去了，而他能跟在王位候选人身后，这种地位恐怕不会坐到巡逻队的马车里……”


    “裁判们面朝贵族站在场地正中央，裁判长叫本德，听说视力很好……”


    ……


    贵族观赛区，坐在姐姐海拉身后的皮罗星难受极了，但这是女王出席的重大场合，即使他再生气，也必须要隐忍克制！


    “法米娜这个蠢货，居然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讽刺姐姐提议的平民招募会是在‘浪费时间’！”


    “她父亲齐格勒公爵对她这种失礼的行为竟然只是不软不硬地斥责了两句，加纳家族就是明着与我们敌对！”


    “这对父女的言行真是丑陋……比他们的红发还要丑陋！”


    海拉似乎能感知到弟弟的情绪，坐定后侧头望了他一眼，示意皮罗星缓和情绪。


    皮罗星收到姐姐的“警告”，索性不去想加纳父女的事，转而思考起他正在跟进的皮特失踪案。


    “下午姐姐要会见凯莉亚，到时候我要在她们面前发表些有见地的言论。”


    “经过昨天的调查，暂时没有失踪面包师的妻子瑞恩夫人的嫌疑。她还是一名准妈妈，体力也不足以杀害能喷射火焰的丈夫。”


    “当然，未避免被蒙骗，我还是安排了一队警员在瑞恩夫人家附近监视情况。”


    “皮特就职的面包店老板似乎更没有嫌疑，他非常依赖皮特把控面包火候的技术，并且还因为皮特要增加收入而恼怒。”


    “同时，这位老板还是报案人，他似乎比皮特的妻子更在意皮特的下落。”


    “皮特的妻子怀孕了，他又提出涨工资的需求，说明皮特家很缺钱。”


    “对！案件资料记录，皮特报名了今天的平民公职选拔会，在挑选案件时，皮特的失踪案和其他几起失踪案夹在一本册子中，而另外几名失踪的市民也同样报名了今天的比赛！”


    “既然佛拉特督查早已发现了案件间的联系，为什么还要陪我到瑞恩夫人那里挨骂……幸好她发怒的瞬间，我在耳边制造了能抵挡部分声音的结界……”


    皮罗星紧皱着眉头，向远处跟随前来的布提思护卫长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护卫长怀特弓着身子来到他身后，皮罗星侧头安排：


    “你去找到皮特·瑞恩今天的格斗对手，比赛完毕后，将那人带到我的休息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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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皮罗星又补充说：


    “态度温和些，不要引发纠纷，打扰他人观赛。”


    “是，殿下。”


    皮罗星在心里叮嘱自己：


    “——毕竟没有任何实证，我不想再发生一次昨天的事了……尤其是在姐姐和女王面前！”


    ……


    晞尔托腮吃着旁边座位选手硬塞给她的巧克力糖豆，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参与身边人的话题。


    遥远的贵族区，那位名叫安迪·瑞佛姆的仪式主持人一直在喋喋不休。


    他感谢完女王、三大家族、齐格勒公爵、议政枢、王城保卫军团等等等等的支持后，又与大家分享了自己作为一名“不眠者”一个月来见证的感人事迹。


    晞尔的身后有选手问：


    “不眠者是什么？”


    “‘不眠者’的能力就是不用睡觉，议政枢的平民文员有三分之一是不眠者，不需要他们有多高的学识，只要不眠不休地干就行。”


    “那上面说话的那个和我们一样是平民？”


    “怎么可能，安迪阁下是现议政大臣格尔曼之子，想什么呢，平民能站到那个位置？”


    “也是……”


    “海拉殿下、快听海拉殿下要致辞了！”


    由于特普宁经常提起这位睿智的殿下，晞尔也竖起耳朵听起了咆哮者的转述：


    “上午好，陛下。上午好，所有参与选拔的人们。上午好，各位观众们！


    是你们的存在与信任，让今天这个平凡的日子变得格外珍贵！”


    海拉刚问候完，她狂热的粉丝便喊了起来：


    “听到了吗？海拉殿下居然向我们说上午好！！！”


    “闭嘴闭嘴，我都听不到后面的话了！”


    你就是喊破喉咙，那位殿下也听不到你的声音啊……晞尔继续嚼着糖豆想。


    “在神谕机与女王陛下的恩赐下，我们所有人有幸汇聚在这里，见证并参与兰克帝国722年历史上首次以公平竞赛方式选拔公职人员的盛会！”


    “任何姓氏、任何性别、任何能力、任何人！都可以公平地参与职位的竞争。”


    “做出这个的决定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兰克帝国的每一位公民都是不可忽视的，无论你对自己的定义是贵族还是平民！”


    “感谢神谕机、感谢女王陛下的决断和英明，更感谢每一位兰克人对这片土地的爱与坚持！”


    “我为你们感到自豪，女王为你们感到自豪，众神为你们感到自豪！”


    “现在，我谨代表陛下庄严宣布——兰克帝国第一届公职选拔考试，正式开始！”


    海拉话音刚落，如山如海的掌声、欢呼声几近要将场地吞没！


    在场选手不管是不是她的崇拜者，无一例外的起身鼓掌致敬。有个别狂热的甚至当场撕碎了自己的上衣！


    晞尔也不例外。


    那位殿下居然说，贵族还是平民，是“你对自己的定义”……


    这不是生来就注定好的东西吗？贵族的命比平民的命珍贵，贵族的谈吐比平民的高雅，贵族换洗的衣服都比平民的新衣干净……


    晞尔对这种观点从来不屑一顾，但她从没想到，这番话竟然会从一位自出生起便享受着顶级权利的贵族口中说出。


    “怪不得特普宁那么喜欢她……即使是虚伪，也算得上动听。”